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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囊男人(近代现代)——烟猫与酒

时间:2023-11-21 10:14:29  作者:烟猫与酒
  “过继啊?”段从说。
  这词儿还是他跟姥姥看电视听来的,具体什么意思他也懵懵懂懂。
  “反正我也是暑假才见到他,之前咱们街上没他这人。”
  表哥说着,把段从拉走。
  “我妈说他身上指定也是有点儿毛病,要不都这么大了,怎么能把好好的大儿子给了傻瘸家。”
  “你别管他,他一家都不理人,瘸子天天打老婆,街上没人待见他们。”
  这年龄的小孩儿最听不得这话,越不让干的事儿越想干,越不让搭理的人越好奇。
  段从跟表哥他们玩着,时不时就想回头看看,看那小孩还在不在。
  段从第三次回头时,人堆里不知道谁,直冲那小孩扔出一个大雪球,像一枚炮弹,在他鼻梁上“砰”一声砸了个正着。
  小孩儿当时就捂着鼻子蹲下了。
  段从光看着都感觉鼻根一阵生疼。
  听见还有几个人嘎嘎乐,他扭脸骂了句:“吃饱撑的啊?”
  扔雪球的小子立马要跟段从对骂,表哥护短,挡过去跟他摔跤,段从没理他俩,朝那小孩跑过去。
  “疼吗你?”他弯腰问还蹲在地上的小孩儿。
  小孩儿不吭声,也不抬头,只埋着脸自己揉鼻子。
  “说话啊,砸眼了?”段从也蹲下来,想看看他哭没哭,结果发现这小孩竟然没穿袜子。
  段从自己也没穿,其实没资格说人家。
  但他脚上穿的是棉靴,鞋里全是绒,光脚都能捂出汗。
  而这个傻瘸家的小孩儿,下大雪的天气只穿着一双单鞋,鞋边都旧得起毛了,裤腿也短一截,皮包骨的小细脚踝露在空气里,冻得发紫。
  “你怎么光着脚,”段从忍不住推他一下,“不冷啊?”
  小孩儿前面一直不吭声,直到这句,他仓促地抬脸瞅了眼段从。
  他鼻梁和眼圈通红一片,眼珠像泡了水的黑葡萄,看得段从一愣。
  但两人刚对视一眼,这小孩就重新低下头,把棉袄黑油油的袖口攥进掌心里,贴着墙根快步钻回家里去。
  段从起身望着他家紧闭的院门,学大人皱了下眉毛,也转身走了。
  那天晚上吃饭,段从问了姥姥傻瘸家的事儿,才知道这家人姓言,小孩儿叫言惊蛰。
  段从知道惊蛰,老妈教过他二十四节气,是个很难写的名字。
  他用筷头在桌上瞎划拉两下,不会写,就倒回来继续往嘴里扒饭,当啷着腿问姥姥:“他是女孩?”
  “男孩。什么女孩,你这么大男女还分不清啊?”姥姥捏他腿,“小男孩坐有坐相,别瞎晃。”
  “哦。”段从点点头,往姥姥碗里夹块肉,“分得清。”
  从那以后连着好几天,段从总能在玩的时候发现言惊蛰。
  他依然不说话,只站在家门口看,背着两只手贴在墙上,跟所有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段从喊过他两回,想让他跟大家一起玩,言惊蛰也不理。
  不爱理人的小孩儿确实没意思,段从对他的好奇心淡了,后来也不再管他。
  那一年冬天,是段从在老家住过最久的一次。
  但直到离开,他跟言惊蛰都没对过一次话。
  老爸老妈一起来接他,在姥姥家过了一夜就走,要带段从回城里,去奶奶家过年。
  临走那天的天气很好,段从吃完早饭自己收拾了东西,跟老爸老妈坐进车里,发现言惊蛰又靠在家门口,远远地看他。
  段从想想,把书包拉开一通翻。
  老爸将车开过言惊蛰家门口时,他趴在车窗上抬手一扬,瞄准言惊蛰脚下,扔过去一团东西。
  “我洗干净的!”
  段从朝言惊蛰笑着喊,摆了摆胳膊。
  “干什么你!”老妈吓一跳,忙把段从拽回来坐好。
  “砸着人怎么办?”老爸也吼他,“瞎扔了什么东西?”
  “袜子。没瞎扔。”段从一拧身,趴在后座上,隔着车后窗往外张望。
  “袜子?!”老妈不明所以,声调都气高了。
  言惊蛰估计被那天的雪球砸出心理阴影了,盯着远去的汽车愣了好一会儿,才弯腰把袜子球捡起来。
  段从屁股上挨了老妈两巴掌,满意地转回身,倒在座椅里。
  二十二年前的记忆,如今回想起来,就像一场虚无的幻象。
  段从拨拨大衣兜里的钥匙尖,捏着捻了两下,指腹间传来细微且真实的硌痛。
  这场突兀又意外的偶遇,两人谁也没想到。
  但显然言惊蛰需要的反应时间更长。言树苗举着树枝跟他分享“我有胳膊了”,他只盯住段从久久的愣着。
  段从于是将视线下移,看向言树苗。
  言树苗穿着厚厚的小棉鞋,看不出穿没穿袜子,却能看出很暖和。
  他的鞋子是旧的,跟他明显不合身的棉服一样,也都洗得干干净净。
  他被他的爸爸保护得很好。
  “爸爸”这两个字与言惊蛰联系在一起,再想想他们在一起的那八年,段从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嘴角向上抬了抬。
  言惊蛰不知道是感受到了这抹笑的含义,还是误会了,他猛地从惊愕中回过神,用力攥住言树苗的小手,抿了抿嘴,在段从面前垂下眼皮。
  已经是做爸爸的人了,紧张起来还是脸色刷白。
  段从站在两米外的距离,目光漠然地打量他。
  段从无所谓言惊蛰想如何打招呼,生疏或客套。所以他主动朝言树苗抬抬下巴:“你儿子?”
  言树苗手里还宝贝似的攥着那两根破树枝,帮忙回答:“我是宝宝,这是我爸爸。”
  段从没看他,继续望着言惊蛰。
  过了好几秒,言惊蛰从喉咙里挤出他们五年未见,也是分手五年后的第一句话:“嗯。”
  段从点点头:“挺好的。”
  他掏出烟衔上一根,又问:“多大了?”
  言惊蛰张开嘴,这次他的回答比刚才顺利得多,声音也低得多:“五岁。”
  段从算算日子,又笑了下:“恭喜。”
  说罢,他弹弹烟灰,迈开长腿从言惊蛰身旁错开,朝姥姥家院子里走。
  言惊蛰愣愣,忙抬眼看他,牵着言树苗下意识跟了一步:“段从。”
  “嗯?”
  段从很自然地回过头,脸上毫无情绪,像被老爸老妈、朋友同事,或者随便哪个陌生人喊了名字。
  “我,”言惊蛰立马停下来,张了张嘴,“我离婚了。”
  “今年春天就离了。”
  段从微微挑起一边眉梢。
  这确实是他没想到的。
  毕竟五年来,他没打听过言惊蛰的任何消息。
  他没接话,继续看着言惊蛰,等他接下来想说什么。
  跟段从说出自己的现状,用掉了言惊蛰很大一部分力气。
  言树苗可能还不理解“离婚”代表什么,始终很乖地贴在他腿上,看一眼段从看一眼爸爸,由言惊蛰攥着他的手。
  这会儿估计是被攥疼了,他往外扭扭胳膊。
  言惊蛰松松手劲儿,见段从没有开口的意思,鼓起勇气试着问:“你现在……怎么样?”
  “你指哪方面?”段从利落地反问。
  “都,”言惊蛰嗓子干得厉害,“各个方面。”
  “都挺好的。”段从说。
  一辆电三轮从街上“突突突”地驶过,言惊蛰闭了嘴。
  他和段从认识太久了,曾经有那么多年,他们是彼此最熟悉的人。
  段从不会不知道他想问什么。
  就像他明白段从不想好好说话时,是什么样子。
  段从也不打算再听言惊蛰开口。
  老妈正好在院子里喊他,段从向言惊蛰略一点头,刚要走,突然想起老妈为了过年发红包,之前催他去银行换了些现金,还揣在他大衣的内兜里。
  于是他抽了几张出来,卷在指尖,塞进言树苗的棉服口袋。
  言树苗晃着脑袋直往后退,抬头喊言惊蛰:“爸爸!”
  段从笑了,云层里憋了一下午的雪花终于落下来,飘在言树苗的鼻头上,他顺手帮小孩儿抹掉。
  “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言惊蛰轻声问。
  段从点上烟转身离开,脚步都没顿一下:“不。”
 
第 3 章
  “跟谁说话呢?”老妈来到门前,往外张望着问。
  段从往她肩上一搭,揽着老妈回去:“没谁,抽了根烟。”
  院门“吱扭”掩上,言树苗掏出段从塞给他的压岁钱,伸直胳膊递向言惊蛰:“爸爸。”
  言惊蛰还在愣神,眼皮微微往下一颤,言树苗扑扇着眼睛,认真朝他解释:“我没要,叔叔非要给我的。”
  言惊蛰动动喉结,嗓子紧得发不出声,沉默着捞起言树苗的小手,领他回家。
  家门口的雪人不知道被哪个路人踢了一脚,肚子印上一块黑鞋印。
  言树苗远远看见就扑过去,伸着手去抹,言惊蛰帮他重新堆好,插上那两支小胳膊。见他棉鞋的鞋边有点儿湿了,就掇着小孩儿的胳膊带他进屋。
  言瘸子正在堂屋看电视,披着棉袄,不修边幅地歪靠在老藤椅里,瘸腿搭在茶几上,挨着盛瓜子的果盘。
  听见门响,他扭头瞥了一眼,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阴沉沉的。
  “爷爷。”言树苗怕他,小声打个招呼就往卧室钻。
  言惊蛰给言树苗换好鞋,出来看看满地的瓜子皮,捞起墙角的扫帚去扫。
  他已经尽量放小动作,腰也弯得很低,绕开了电视机前面的区域,但是没扫两下,小腿上就挨了挺重的一脚。
  “不早不晚的划拉什么?挡电视了看不见吗?”言瘸子骂他。
  言瘸子不是天生的瘸子,年轻时出事故断了左腿,从此对所有双腿健全的人都充满敌意。
  但他不敢跟外人耍横,只冲着家里人。所以言惊蛰从小到大挨他的打,几乎都是挨在腿上。
  言惊蛰没说话,加快动作将地扫干净,拎着簸箕转身出去倒,言瘸子朝地上“哗啦”又撒一把。
  手机在兜里响起来,看眼来电人,言惊蛰忙接起来朝院角走,低声喊:“姐夫。”
  “喂?啊,小言啊!”
  电话那头吵吵闹闹,听动静应该是在打麻将,男人的嗓门儿扬得很高。
  “还什么姐不姐夫的,离婚了都,以后喊哥就行了。”
  言惊蛰干巴巴地笑了下,忽略掉这话里的刻薄。他想说几句拜年的吉祥话,但实在不擅长,这会儿也没那些心思,干脆直奔主题地问:“姐夫,上次说工作的事……”
  “啊我知道。”姐夫摸了张牌,不耐烦地打断他,“给你安排了!三天两头催着问。现在挣钱容易啊?大过年的,要不是看在小姨子和树苗的份上……”
  姐夫絮絮叨叨抱怨了一堆,后面那些话言惊蛰全没往耳朵里听。
  这位姐夫不是言惊蛰的姐夫,是他前妻赵榕的姐夫。
  言惊蛰当年办完婚礼就和赵榕去了外省,赵榕的娘家几乎全在外省,唯独姐姐家离言惊蛰这边近些,安家在邻市。
  五年前跟着赵榕离开时,言惊蛰是抱着再不回来的心思的。
  直到今年春天离婚,赵榕带着两人的存款走了,只留给父子俩一句“对不起”,和租约到年底的破旧租房。
  房租到期,言惊蛰的钱实在没法继续撑下去,才带着言树苗回来暂住。
  托姐夫帮忙找工作和住所,若是以言惊蛰过去的性格,完全是他做不出来的举动。
  可人总得活下去,就算他能将就,言树苗也不行。
  再过两年言树苗就该上学了,他得存钱,得在好学校旁扎下一块落脚的地方。那块地方可以是大城市里的任意一个角落,独独不能在老家。
  这儿的街道上塞满太多回忆了,多到他重新回到这里后,望着段家的院门每呼吸一口气,都能嚼出刺骨的冰。
  现在工作的事有了结果,言惊蛰焦慌了快半个月的心终于踏实下来,被多数落几句也只是抿嘴笑笑,一叠声的说了好几遍“谢谢姐夫”。
  “爸爸。”
  言树苗站在旁边捏雪团子,等言惊蛰打完电话才磨蹭过来,瘪着嘴抱住他的腿。
  “嗯?”言惊蛰这会儿高兴,蹲下来搓搓他的小脸,拂掉他头顶的雪。
  “爷爷为什么不喜欢你啊?”言惊蛰搂着小手捂在嘴边,用悄悄话问他。
  “还踢你。我不喜欢爷爷,爷爷也不喜欢我。”
  成年人在教育孩子时,总喜欢在嘴边挂一句“他一个小孩懂什么”。
  其实小孩子远比成年人更容易感受到喜恶善恶。这点没人比言惊蛰更清楚。
  也正因为他清楚,所以他从来不想让言树苗过早的明白这些。像小时候的他那样。
  “爷爷没有不喜欢你。”言惊蛰在言树苗的脑袋上摸了又摸,低声解释:“也没有不喜欢我。爷爷的腿不好,爸爸刚才不小心碰到了。”
  “那刚才的叔叔呢?”言树苗紧跟着问。
  言惊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刚才的叔叔不愿意和爸爸说话。”言树苗低头靠进言惊蛰怀里,小声嘟囔,“他也不喜欢爸爸。”
  言惊蛰猛地一愣。
  无数深埋于心底的画面,随着言树苗这句话被勾了出来。跟刚才冷漠疏远的段从不同,言惊蛰记忆里的段从,跟“不喜欢”这三个字,从来都扯不上关系。
  “……不是的。”
  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挤出一点笑,安抚懵懂天真的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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