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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土(古代架空)——堆肥大佬

时间:2023-11-25 09:33:27  作者:堆肥大佬
  他又摁住,“谁?”
  门那边起动静,家主走出来,弯腰上轿。秉莲回头,家主个子高,穿红袍,举止儒雅,正值人生春风得意。
  应小园眼睛一亮,冷似雪的光,“他!”
  秉莲这边要拦,应小园已经冲了出去,听不清他囔出什么。轿子边的家丁回过神,吓得挥手赶轿夫。几个打手从大门里出来,抄了棍子。秉莲认出这些人的打扮,同昨夜要溺死应小园的大汉一样。
  他们扑向应小园,应小园侧身躲过,脚下不稳,跌进一双胳膊里。他还要再上,这胳膊紧紧箍住了他,动弹不得。
  他扭头一看,“你拦我干什么?”
  秉莲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哪来的疯子!”家丁拦了他们二人。
  轿夫脚下生风,已经把人抬出十步远。
  应小园发狂似的大叫:“畜生——”
  吵闹间,前面轿子忽然停了,一只白净的手伸出来,捏了把扇。随从弯腰,偏头,听轿内的主子说话。秉莲看见了一点侧脸,大约而立之年,是个高鼻梁。
  “小园,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休要纠缠。”随从跑回来,脆生生地喊,“今日放你回去,从此便是路人。”
  应小园对轿子大喊:“我跟你纠缠?你这臭不要脸的,别人嫖了还知道给钱,你他娘的……”
  一大汉冲上前,当秉莲的面,对着应小园的肚子擂了一拳。
  “凭什么打人!”秉莲怒喝。
  应小园吃痛捂住肚子,一个大巴掌裹着风又要落下来,不管不顾了,他看准大汉的脸,扬手落刀,劈下去。
  劈在秉莲肩头。
  应小园傻眼。
  大汉和家丁也傻眼,扭身逃去小院里。
  “哐当!”
  刀掉地上。
  秉莲一身月白衫,血从里头渗出来,肩头绽放一朵艳艳的红花。
  他摆手道:“无碍,无碍。”
  应小园大骂:“无碍你个头啊!嘴都白了!”
  慌慌张张地,他把秉莲的胳膊架肩上,往没人的暗巷子里搀,双腿发抖,额角全是汗。
  秉莲没事人的样子,低声解释:“不用担心,是我自己上前的。”
  应小园翻了个白眼,“多管闲事,找死。”
  “你要杀人,我见不得杀生,我拦不住你,我替他挡刀,如此这般,也好。”秉莲说。
  应小园咬牙,“不分青红皂白,好人救,坏人你也救。”
  “他打你是受人指使,若在大路上走,不会来为难你。”
  “他受人指使,被我砍了,这叫报应。”
  “有人受人指使杀你,我救了你,助你过了这个劫。你又杀他,他主子叫官拿你,或再叫人杀你,死在牢里或者死在别处……”秉莲疼得说不出话,“小僧岂不是……”
  “话多!”
  晕过去前,他天旋地转地看见应小园抱住他,惊恐地睁圆了眼。
  几缕头发掉在他的唇上,微痒。
 
 
第3章 三
  秉莲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先是萧瑟的冷,他走在天寒地冻的深山,冷到头顶发痛,牙齿似在耳朵里敲,“咔咔”敲个不停。旁人喊他小爷,他一转身,听见是乳娘的声音,说要端点心给他吃。他心想自己在家了,家里缓和,从不缺吃的,眼下却饿得慌。两手伸过去拿,拿到一手滑嫩又瘦的肩头。紧接着,有人贴上他的嘴,他下意识张嘴,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进口腔。他吞咽着,吞咽着,双手不自觉抓紧了,扳住这双肩头。胃里知足了,身心放松下来,轻咬住双救命的唇,追着还要吃。这双唇偏不如他的愿,东躲西藏。
  至于要吃什么,他也惘然。
  再醒来,秉莲看见黑黑的船篷顶,布帘半掀,用一个小钩挂着。稀薄的烟,凉风,一齐灌进来,夹杂一点清爽的饭菜香。
  他缓缓坐起,外面有人低声说话,噼里啪啦是树枝折断,又咕噜咕噜的,约是有什么沸了。
  他摸自己肩上,伤口还疼着,用纱布紧紧包扎了,散发阵阵难闻的药气。他的衣服叠在脚边,洗过,晒过,念珠绕成整齐的小圈,压着衣服。
  有人骂:“饿不死你,上一个走了,这回更逗了,来个和尚,和尚能给你什么……”
  “留点嘴德吧!”这是应小园的声音。
  “老子活这么大,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天杀的,你放这么多盐,要毒死大家?”
  秉莲踉踉跄跄钻出来,应小园和那人回头。原来是边上船的人。二人正围着一个小泥炉,一个拧柴火,一个煮面条。
  应小园穿了件梅子绿纱衫,拿出一把同样嫩的青菜,烂叶子甩进河里,新鲜的扔进锅里,拍拍手道:“郎中说,你是饿晕的。”
  秉莲尴尬地捻起佛珠,那几日忘了化缘。
  盛出一碗清水面条,应小园端给秉莲,自己和那人也分出两大碗,在船沿坐下。
  三人低头吃着面条,那人忽然说:“煮面不放猪油,口里淡出鸟来!”
  “百花香,少来事儿!”应小园低骂。
  秉莲噎了一会儿,看向那人,“百花香,施主的字倒是别致。”
  “这些船上,有梨花香,小茉莉,秋海棠,谁用真名字。”百花香嗤笑,轻踹应小园一脚,“除了这个傻的。”
  应小园埋头吃面。
  秉莲吃完这碗面,捧着空碗,有话要说的样子。
  应小园起身,去炉子边要给他再盛一碗。
  秉莲跟上前,问:“小僧睡了几天?”
  “三天,我给你喂了粥水。”应小园说。
  百花香在一边哼哼,“嘴对嘴喂,脱光了抱着睡。”
  秉莲哑然,有火烧上耳根,脸红透了。
  “没有厚褥子……郎中说不能挨冻,要死人的……我可担不起害死一个和尚的罪。”应小园抬不起头,支支吾吾。
  秉莲有一瞬间的慌张,“多谢。”
  应小园摇头。
  秉莲又说:“小僧要告辞了。”
  应小园一怔,“去哪儿?”
  “莲台寺。”
  “留云山上莲台寺?”
  “正是。”
  应小园没说话,把碗递给他,面不多,汤多。
  “哗啦!”百花香抢了这个碗,泼了,大半泼进河里,小半泼在船上,又怒又看笑话,“看看,当了过冬的衣被给人治、给人买奶喝,活该叫人踹了一回又一回!”
  应小园要还嘴,他把屁股一撅,进了自己的船。
  秉莲呆滞地站着,应小园拉他胳膊一下,意示他进去说话。
  进了船,两人挨着坐下,应小园捋着脸侧头发,“你进不去,莲台寺关门了,不准百姓上香。”
  “小园也施香?”
  “不是我,有几艘船的人月月去。”
  他活成这下贱样,没脸见菩萨,菩萨也不待见他。
  秉莲不当回事,“方丈会放我进去。”
  应小园眉头一皱,“寺外有兵。”
  秉莲闻言,沉声重复:“兵。”
  “听说是……”应小园压低嗓子,欲贴近秉莲悄悄说。
  秉莲扭过脸,与他撞个正着,热气呼在他的脸上。
  他猛地一撩眼皮,警觉地看着秉莲。
  容长脸,没痣没疤,丹凤眼,眉飞入鬓,这是养尊处优的俊俏。秉莲从容地坐着,任他打量,念珠不离手,还有种闲云野鹤的仙气。
  应小园叫他这副端正弄得别扭,“皇贵太妃在这里静修,有半拉月了。”
  秉莲略一皱眉。
  应小园捕捉到他的神色一动,不是落魄和颓然,而是真真切切地悲伤,菩萨低眉般的,望向自己鞋面。
  “出什么事了?”应小园问。
  秉莲不答,挣扎着要起来。
  应小园绞起袖子,“我不是跟你说了,莲台寺全是兵。”
  秉莲打开包袱,拿出纸来,纸皱巴巴黏在一起,定是救应小园时,包袱扑水里去了。
  “要纸?”
  “有吗?”
  “有。”应小园趴了身子,打开船篷一角的木箱,笔墨纸砚俱全。
  秉莲道了谢,“秉莲。”
  “秉莲……是字吗?”应小园歪着腰,坐他边上,自然地替他研墨。
  “俗名闻九莲,家中排行老九,母亲生我之后皈依佛门,师承驾鹤西去的先帝之师——李金纶,法号秉常。小僧少时跟母亲进宫为先帝诵经,师爷给小僧传了这秉字,取俗名里的莲字,便是小僧的法号。”秉莲娓娓道来。
  应小园张了张嘴,许久没人尊重地与他说话,而这人说的话又令他一时间难以消化。
  研墨的手停住,他把笔润了,双手递过去,“听起来,你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何苦过成这样?”
  “母亲亲手制钵,缝衣,送我上路,要我磨练心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真是行善救人?
  应小园咬住下唇,这颗吊着的心堪堪放下,倒显得这份警惕过于龌龊,身心好像跌入泥里,比船外河里的泥还脏污,还冷。
  他撑着娼妓形象,僵硬地娇嗔:“嗐,放着好日子不过。”
  “都是身外之物。”秉莲的笔锋在纸上游走,语气淡淡,“师爷随先帝西去,各党争权,如今又蛮寇横行,苍生无望,最苦。”
  应小园知道城里人心惶惶,却没亲耳听人明目张胆说这些。
  这话哪里像个普通和尚?
  在这小小妓船内,对眼前这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他几乎有点发抖,不敢直视秉莲,想说什么,脑子空空的,怕说错话,也嫌自己的话上不了台面。
  不一会儿,秉莲写好两封信。
  应小园眼尖瞅了,一封是给家里的,闻什么府,一封面上没落字,白白地叠着。
  秉莲把给信揣进怀里,又要拿包袱。
  应小园跟着起来,语气明显不如之前飞扬跋扈,“你还有伤在。”
  秉莲迟疑地看着他。
  他猛地觉得羞愧,好像真叫菩萨看了,脸上无光。伸手都怕玷污了秉莲,他搓着自己的手指,把脸撇到暗的地方,喃喃开口:“我、我愿帮你,不会看你的信。”
  秉莲捏紧手里的信,“小僧亲自去。”
  应小园似是理解,先一步出船送他,站在光亮处,绿衫衬着白脸,“要是不成,你别硬来,身上还有伤。”
  伤是自己砍的,愧疚。
  秉莲双手合十。
  怕秉莲不信,应小园小声补充:“我有法子。”
  秉莲笑笑地,不答,匆匆转身去了。
  走到堤坝上的巷口,他不禁回了头——
  应小园跪在船上,绿绿的明艳的一抹身影,一条胳膊伸得很长,去够那河里的一点白色。
  莲花。
  够着了,举在头顶,以水为镜,他为自己簪了朵花。
 
 
第4章 四
  在自己船头烧好一盆热水,不太满,应小园端起来,走上百花香的船。
  听见有人来,百花香的船内钻出来一个人,屠夫打扮,衣领大开。两人迎面碰见,这人啐了一口,大喇喇走了。
  应小园皱起眉,弯腰钻进去。里头挤得很,妆盒儿摊开,一把铜钱散在珠花上。百花香在角落窝着,脸色潮红,无力的样子。
  “怎么还接人?”应小园重重地放下盆。
  百花香拢了拢被子,“比你强!”
  应小园气得要走,百花香又喊“你偷我刀的事儿还没跟你算呢”,他回过身,闷声闷气坐下。
  沾湿了手帕,百花香爬起来,光溜溜跪着,在应小园面前一点点擦拭身体。
  应小园看自己的鞋,“你不是身体不爽快。”
  “好些了。”百花香见他低眉垂目的,笑嘻嘻扯他衣服,“害羞什么,我们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应小园缩着脖子,连连推他手臂。他不知哪来的劲儿,把应小园压住了,一双妖艳的眼睛盯着人看。
  “跟和尚干那事儿了吗?”百花香贴着他的脸蛋问。
  应小园惊恐地摇头。
  “哼。”百花香想到什么,又噗嗤笑了,“没听见你哭啊求啊,还以为那俊和尚让你尝到舒服了。”
  应小园羞愤难当,挣扎起来,“给你端水,还要任你折辱……不就急了眼,拿你两个馒头一把刀。”
  说完又不挣扎了,他平平地躺着,受了气的小委屈相。
  “哎呀,闹着玩的。”百花香松松地圈住他,哄孩子似的晃,“想起伤心事了?这河里全是伤心事。瞧你这模样,要哭来?”
  应小园的眼眶有点红,轻轻叹了口气,“轻衫未揽,犹将泪点偷藏。”
  百花香高高地挑起眉毛,抬手抚摸他的脸,“我知道那探花郎为什么要干你了。”
  应小园打了个哆嗦。
  百花香往他耳朵眼里吹气,“我也想……”
  应小园见鬼似的,“你发什么瘟!”
  “可惜我不行了。”百花香姿态凄然起了身,又恶狠狠地笑,“不然我让你屁股开花!”
  一轱辘爬起来,应小园对这句“不行了”有些担心受怕,“什么不行了……”
  百花香不答,穿衣,梳头,“你先前还知道逃,现在不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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