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郁年所说,村长今天一早就和村里的人把这几个人送去了镇上,会由镇上的人把他们押送去县衙,剩下的事情,应该就是由村长全部出面。
郁年给他的药里有安神的成分在,说了没几句话之后田遥就又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你早上是不是还没吃东西啊。”
“别操心我了。”郁年用手捂住田遥的眼睛,“困了就睡。”
眼睛被手捂着,田遥的眼睫毛在他的手心里轻轻晃动,郁年的手指微微地蜷了蜷:“睡吧。”
等到田遥睡了,郁年才学着他的样子,操着轮椅去了灶房,田遥有时候很粗心,但多数的时候都是细心的,灶房里的一应物事都归置得整整齐齐。
郁年生命里的前二十年,从来没有进过厨房,而现在,他已经能够熟练地生火,在长时间的看田遥做饭之后,他觉得自己也可以给田遥做上一顿饭来吃,太复杂的菜式可能还不太行,但煮一碗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了。
他学着田遥的样子,生火,淘米,下锅,控制好火候,然后等着开锅,饭熟。
等到锅里微微冒着米香的时候,门被推开了,来的人是陈旭。
“小之一大早就让我去镇上请大夫,这不,我刚回来,大夫也给你带回来了。”
郁年这才看见在陈旭的身后,还有一个老人,头发胡子都花白,看起来却有精神头极了。
他赶紧说:“遥哥儿在房间,刚刚又睡了,烦请您再帮他看看伤。”
老头看着他坐着轮椅,手中还拿着饭勺:“还算不错,知道媳妇儿受伤了还能做点饭。”在往房间走的时候,又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又回头多看了两眼,也不知道从前在哪见过,人老了记性可是真的很差。
陈旭把人送到之后就离开了,老大夫跟着郁年进了房间里,第一眼就看到了在床头的那本手札,目光再向下,就看到了趴在床上,睡得正香的田遥,果真是熟人来的。
他这会儿也没说什么,只是坐下来探脉博,又检查了一下田遥身上的伤口。
“处理得很恰当了。”老大夫说,“原来你就是这个哥儿的夫君,也怪不得他待你这么好了。”
“食色性也,你这张脸是长得极好。”
长得极好的郁年的脸上,这会儿沾上了些锅底灰,仍是难掩俊俏,跟这小哥儿倒是相配,只是那腿,有些煞风景。
“您难道就是上次遥哥儿去镇上遇到的大夫?”郁年也到了他的跟前,“您的手札看了之后,让人受益匪浅。”
老大夫哼了一声:“你给他煎的药有哪些?”
郁年顿了顿,才把昨晚熬药的药材重新复述了一遍。
“只有一味药不恰当,知道是哪个吗?”
“附明子。”
“还算有灵性,附明子虽能止血,但其性烈,短时救急可以,长期服用不可。”
郁年虚心受教:“当时家中没有药材了,只能找得出这几味药,情急之下用了,今晨他还没吃药,待会而会重新熬。”
老大夫点了点头:“我带来了药材,也取好了用量,你去煎药吧。”
郁年感激接了过来,在接过来的时候,被大夫按住了手:“一个也是看,两个也一样看。”
“脉息浑厚,你的身体康健,只是腿的问题,让我看看。”
郁年怔愣着坐在原地,大夫卷起了他的裤管,看到了他的脚,脚踝处的伤口早已经结痂愈合,只是内里的伤如今已经完全愈合不了。
“能动吗?有知觉吗?”
“不能动,会有一点知觉。”
“雨雪天如何?”
“倒还好,没痛过。”
老大夫心下了然,他之所以雨雪天不会痛,应当是他的小夫郎的功劳。
“遥哥儿每晚会给我泡药浴,也会儿固定地捏一捏脚下的穴位。”郁年顿了顿,“还有能站起来的可能吗?”
老大夫摇了摇头:“你这伤,耽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期,那两根筋已经完全断了,根本没有愈合的可能性,他后来做的这些,也只是保证了不恶化。”
听到他这么说,郁年其实一点也不意外,从腿断了的那一刻,他就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再站起来这件事。
“当然了,寻常大夫是绝对不可能让你再站起来,但我可以。”
郁年睁大了眼睛,还没有说话,就听见趴在床上的田遥说话:“你说真的?你能治得好他的腿让他能站起来?”
要不是因为背上的伤,可能下一刻田遥就跳了起来了,等田遥看清了来人的脸的时候,他才啊了一声:“老头?原来是你!”
他这一声老头脱口而出,郁年都没来得及阻拦。
“你这个小哥儿,我前几日还说你壮如牛,怎么今天就躺下了?”
田遥对了对手指:“我很快就会好的!”随后他不满老头把话题转移开了,“你刚才是不是说你能让他站起来啊?”
老头环视他们整间房间:“要想治好他的腿,你能付得清我的报酬吗?”
田遥哽了一下,然后说:“那也得治,砸锅卖铁都得治!”
“先治好你自己吧。”老大夫看向郁年,“你先去给他煎药吧。”
郁年这才推着轮椅出了房间,让一老一小在房间里说话。
“我说你这哥儿是不是傻?”老大夫敲了敲田遥的头,“你这夫君,一看就不像生活在你们这山野之中,你不趁着他腿伤把他困住,还想给他治好腿,生怕他不跑了啊。”
田遥皱了皱眉头:“他是个人,又不是我的所有物,他有选择自己离开或者留下的权利,他要是想走,腿伤也拦不住他,他要是不想走,他就怎么都不会走的。”
老头嗤笑一声:“你知道要治好他的腿,得花多少银子吗?”
田遥问:“多少?”
“起码得这个数。”老头朝田遥做出了一个手势。
“五两?”说完之后又觉得,他都这么问来,那肯定不止五两,“五十两?”
老头点了点头。
田遥只是略想了想,就无比坚定地说:“那也得治,等我好了我就出去赚钱,五十两,我多上山几次,打点大的猎物,很快就能够凑得到了。”
老大夫又敲了敲他的头:“一点哥儿的样子都没有!”
田遥的嗓门本来就不小,他像是怕老头耳背,又凑近了他的面前,话音也提高了些,郁年坐在轮椅上,在门外停留,将他们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一颗心就像是被放在温水里,那样久违的像是暖流一样的东西从心头流向她的四肢百骸。
田遥说得对,他就是胆小,胆小到很多摆在在即眼前的事情他都给忽略掉。
他在看到田遥的脸的时候就心生亲近,在他第一次靠近自己的时候就忍不住心跳加速,看到他睡在自己怀里会有些仓皇,随后又是从来没有过的满足感。
田遥凑过来的第一个吻,让他在那个夜里辗转整夜。
这一切的一切,都能用那一个词概括,那就是喜欢。
他见到田遥,和田遥相处,一颗心就已经在向他靠近。
第30章
郁年给田遥把药煎好,房间里的两个人也没有再说话,老大夫把剩下的药留给他,便要告辞。
田遥本想留他吃顿饭,但一想到自己现在躺着,也不能做饭,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开,最后还是郁年追出去送他,才想起诊金还没付。大夫没说什么,也没看郁年给了多少,放进了荷包,随后才对着郁年说:“你这腿,想治的话还是要趁早,耽搁得越久,越不好治。”
郁年点了点头。
老大夫又说:“你那夫郎是个好孩子,别辜负了他。”
郁年又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他的好。”果然如他所想,接触过田遥的人,都会喜欢他。
走到村长家,村长让田大壮赶牛车送大夫,老大夫也没有推辞。
等送走了大夫,村长才跟郁年说话:“昨晚来的那伙流民,一路从受灾的地方过来,烧杀抢掠,手上沾了不少人命,你跟遥哥儿抓住了这些人,衙门应当会有些奖赏才对。”
郁年面上并没有什么欣喜的表情:“是全村人的功劳,若不是村里人来得快,我跟遥哥儿可能也凶多吉少了。”
村长摆了摆自己手中的烟袋:“若不是你们拦住他们,让灰灰来报信,村子也危险了,到时候能衙门里的嘉奖下来再说吧。”
郁年点头:“遥哥儿还在家里,我就先回去了。”
村长看他自己操纵轮椅还是有些不方便,叫了一个在村子里玩的小孩儿,让他帮郁年推轮椅。
村里的小孩儿早就对郁年的轮椅好奇得不行了,这会儿有机会能够碰到,他们都小心翼翼的。
平日里这些小孩儿都有些怕田遥,他们在家的时候也听大人说过田遥的力气很大,他们小的时候爹娘就吓唬他们,说不听话就要叫田遥来揍他们。
后来田遥成亲,郁年的性子又冷清,他们好奇,却也不敢靠近,这会儿一大群孩子跟着郁年一起从村长家浩浩荡荡地回了田遥家。
看到这么多人,把来接郁年回家的灰灰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它舔了舔郁年的手。
看到灰灰,小孩子们更兴奋了,他们也都他听说了昨晚灰灰大战土匪的故事,在他们的心目中,灰灰现在就是他们的盖世英雄。
不过他们不敢靠近灰灰,也怕灰灰咬到他们,只是冒着星星眼,不停地喊灰灰。
灰灰走到了郁年的跟前,在他的轮椅周围打转,郁年笑了笑,跟小孩儿们说:“可以摸摸它,它不咬人的。”
灰灰像是听懂了郁年的话,站在原地不动了,让每个小孩儿都摸了他一把。
等小孩儿们都离开了,郁年才看到灰灰的爪子,它的爪子上也有好长的一道伤口,郁年摸了摸它的头:“昨晚太乱,只上了药,也没给你包扎一下。”
灰灰歪了歪头。
郁年把他带回了家里,帮它把它的腿包扎好,灰灰还有些不适应,走路的时候还有些别扭,郁年笑了笑,才回到灶房里,先洗了洗手,最后才把煮好的粥盛出来,他的手艺并不算太好,粥本来就有些干了,又因为出了门一趟,粥这会儿已经凝固起来了。
郁年有些不太好意思把这粥端给田遥吃,看都不好看了,更何况吃呢。
他在犹豫的时候,田遥像是已经醒了,听见了他的声音,喊了一声,郁年只能把这碗粥不像粥,饭不像饭的东西端进了房间里。
“饿吗?手艺不太好,将就吃点。”
田遥的眼里全是惊喜,并没有一点嫌弃:“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啊。”
郁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做得不太好,以后会更加进步一点的。”
“没事,等我好了,还是我来做饭。”田遥拿着勺子,光吃饭也吃得开心,他看着面前的这碗粥,心里百感交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吃上郁年做的饭的一天。
这可是郁年煮的粥哎。
而现在,郁年就坐在他的身边,不时地帮他擦嘴。
这倒让田遥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的老脸一红:“你突然这样,我有点不适应。”
郁年把手帕叠好,没说什么,只是身子往前探了一点,从他的枕头下面,摸出一个东西,等到田遥吃完了饭,他收了碗,才郑重地坐到田遥的跟前。
田遥的心里生起了一些不详的预感,心中有些慌,跟刚刚拿到粥的时候的好心情简直天差地别,该不会是,郁年终于要把悬在他心口上的那把刀给落下来了吧。
田遥吞了口口水,就看见郁年一只手拉起了他的手。
"我来到这里就是孑然一身,婚礼是你办的,所有事情都是你操持的,我从没对你说过一句谢。"
田遥的嘴角都快耷拉到地上了,郁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终于要把那个没有说出口的拒绝说出来了吗?
田遥的声音有些颤抖,感觉背后的伤口这会儿也疼了起来:“郁年,你别说了,我……”
郁年还是第一次打断他说的话:“你先听我说完。”
“咱们的亲成得很仓促,你也从来没有对我抱怨过什么,但是,我始终都还欠你一个更加盛大也更加正式的婚礼。”
田遥感受到自己的手心有些凉,他抓着郁年给他的东西看了眼,就认出来这是郁年来的时候,他就带着的东西,郁年一直把它放在枕头下面。
“是我娘亲的发簪。”郁年拉着他的手,“我身上什么东西都是你给的,我只剩这一件东西,是我自己的。”
田遥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一直都记得这根簪子,那应该是郁年在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里唯一的慰藉和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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