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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谋未遂(近代现代)——边棠

时间:2023-11-28 09:27:03  作者:边棠
  盛闵行见他心不在焉,心知他情绪不佳,也不敢随便开口说活。
  过了很久,沈渡津突然主动道:“那天在我妈葬礼上,来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盛闵行是知道的,事后他有派人查过齐德的底细,很轻易就能知道这层关系。
  但他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是谁?”
  沈渡津:“是我和沈俞生物学上的父亲。”他甚至连叫齐德一声“爸”都不愿意。
  盛闵行沉吟一声:“我听到你和他发生了一些争执。”
  “我没允许他出现在那儿,可他还是光明正大地闯进来了,”他突然警觉道,“我和他说的话,你听到了多少?”
  盛闵行:“没多少,毕竟那天我过去的目的是帮你解围,而不是偷听。”
  其实听到了很多。后面争吵激烈的部分几乎没有遗漏。
  他捕捉到几个关键词。齐德亲口说的,“带着钱”、“回到云城”。
  不难看出,沈渡津曾经是有钱的,至少不像他遇到他时那么拮据。
  那这笔钱是怎么不翼而飞的呢?他心有疑惑却并不在意。那笔消失的钱与他的最终目的并不相悖,甚至成为了他的助推剂。
  “其实我以前没有这么恨他,如果他没有逼我替他卖命的话,或许我们能像世界上大多数父子一样。”他不是没有渴望过父爱,只是在他成长过程中最需要父爱的那几年,齐德都亲手浇灭了他不断涌起的念头。
  他第一次向除了杨牧以外的人坦诚他的过往。
  甚至怕那人不愿意听,他还询问了一句:“你要听吗?”
  其实也不是在问盛闵行,更像是问他自己“要不要说”。
  “嗯,”盛闵行心中酸软一片,连音量都比耳边猎猎的风声小,“你说。”
  他预感会听到一些不常见的东西。
  炭火各部燃烧不均匀,里面还夹杂着水分,噼里啪啦炸出一堆火星子。
  沈渡津垂下眼眸,发现有几颗落在那件属于盛闵行的黑色大衣上,只亮了一瞬便立即熄灭。
  他看着烧烤架里燃起的明火,终于下定决心。
 
 
第86章 送你回家?回你家。
  沈渡津吐了口气,说:“我训犬的本事是他手把手教的,他手段残忍些,没什么耐心,也比一般的训犬师严厉,我当时叛逆,不服他,就会被惩罚。”
  沈渡津:“所谓惩罚的手段就是把我和狗关在一个只有几平米的房间里,没有光,没有水,没有食物,然后一天我就会屈服。”
  沈渡津:“不然就是最简单快捷的,用鞭子抽我,那鞭子很奇特,不会让人皮开肉绽,但是能疼没半条命,这的确要比关我的效果来得更快也更好。”
  “……”
  “我第一天被他抓过去的时候,就被扔进了藏獒窝。”
  盛闵行愣住了。
  所以……这人第一次见到他家的藏獒,是不是也有一瞬间回忆起了恐惧的往事,是不是也会想要躲得远远的?
  “他想获得一个会训犬的工具,而不是一个会训犬的儿子。”
  他轻描淡写道,仿佛这真的算不上什么大事。
  对齐德来说,儿不儿子的不重要,如果考虑到养老问题,这个儿子参加比赛赚的钱足够他躺着吃一辈子了。
  “后来我终于获得了逃离的机会,这个父亲竟然给了我一笔钱——”他突然哽住。
  天色渐暗,他脸上神色晦暗不明,盛闵行只能追随着他声音发出的方向问道:“那笔钱呢?”
  “被我花掉了。”
  齐德交给他的那笔钱数额巨大,可他当年嫌脏。
  脏钱怎么变干净,用来做干净的事就好了。
  所以这笔钱,他每一分一毫都尽数捐给了一所乡镇里的小学,供他们建造了一个三层的图书馆。
  他没怎么接受过正规的教育,与现实的学生时代脱轨。
  所以他想让更多人……不说步他的后尘,至少能有思想,有涵养,有事可为,有所作为。
  可命运弄人,不久之后沈慧便查出了绝症,他比人生过去二十三年的任何一个时刻都需要钱。
  如果他还拥有那笔钱,局势势必会好看很多。他也曾无尽地后悔过。
  可那段最后悔的时间过去了,轻舟已过万重山,他依旧感到庆幸。
  世界上又有人比他多幸运一点。
  所以当初,盛闵行给沈俞的学校捐书的时候,他是真的有所动摇的。
  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风声还在继续,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天色完全沉下去,lulu似乎是怕黑,呜呜闷声叫个不停。
  沈渡津将照明灯尽量往她身边移了移,依旧没什么效果。
  他对盛闵行说:“吃完了收拾好,我们就回去吧。”
  “送你回家?”
  “回你家。”
  盛闵行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着将食材放到烧烤架上处理。
  今天的沈渡津与平时的都不一样,似乎所有的言语安慰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单薄得很。
  他本来想带人出来散心,结果最后气氛还是变得这么厚重。
  他的目的也达到了,让沈渡津振作些,搬回来继续训犬,和他住在一起。
  但是想象中的喜悦并没有如期而至。
  ***
  沈渡津搬了回去。他果然是专业训犬师,管得住lulu和那两位原住民,那天之后家里就变得一片祥和安宁。
  他是个极会隐藏情绪的人,那天海滩上说过的话貌似只是昙花一现,现完便烟消云散,盛闵行后来还想从他身上看出些端倪,可就是再也找不着了。
  他看起来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该做的工作一样不落,只是不太喜欢笑。
  虽说从前也不太喜欢,但盛闵行就是觉得不舒服,每每看见他那副强装出来的笑脸都心头一哽。
  他有次没忍住,直言道:“你有不开心的事,可以不用强装着开心。”
  可沈渡津说没有。
  还是把他当外人。
  其实也怪不了沈渡津,毕竟是家里发生了大事,需要一大段时间走出来很正常。
  盛闵行并非没体会过死别之痛,所以对此也很能理解。
  他并非从小长在父母身边,更小些的时候也有最疼爱他的奶奶,在童年时祖孙俩曾相伴过好长一段日子。
  奶奶是个执拗的人,执拗地不肯去过所谓的好日子,坚持己见,要落叶归根,留在住了一辈子的村子里。
  后来升学原因,他迫不得已离开那条绝不算富裕的村子,跟着盛父盛母东奔西跑,四处转学,更加居无定所。
  再后来就是奶奶去世。
  人生的巧合点就在于,一个亲近之人离去时,另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到来,然后渗透到生活的每一部分。
  齐度就是这个人。在奶奶去世的时候,给予他安慰与帮助的人。
  他将齐度视作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摆在心尖塔顶上,却还是弄丢了。
  所以一直寻找至今。
  他看着沈渡津貌似无事实则已是强弩之末的样子,心脏突然就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酸疼。
  这个人,和当初的他,实在是很多相似之处。
  齐度当年成为了拉他出深渊的人,那现在,他是否能成为将沈渡津拉出来的人?
  恐怕是不行的。齐度一心一意对他好,而他心怀不轨,妄想以谈恋爱的名义将包养行为坐实。
  他近日来都很头痛,时而想真正和沈渡津谈一场酣畅淋漓的恋爱,时而又觉得对不起齐度。
  感情方面他还是第一次像一只缩壳乌龟,所有人眼里,包括他自己也觉得,他该是玩弄情场片叶不沾身,可到了现在,沈渡津还没做什么,他就在这儿纠结又心疼的。
  对于他所纠结的问题答案,他已经逃避多次,现在终于隐隐有预感,逃避的时间所剩无多了。
  ***
  沈俞似乎就打算这么和沈渡津老死不相往来下去,她做得极致,沈渡津打去的电话一概不接,微信也不回,甚至到了每个月该打生活费的日子也没再向沈渡津张过口。
  沈渡津主动打进卡里的钱一点也没动。
  还是从盛闵行的口中,沈渡津得知了沈俞学校近期将举办成人礼的事。
  他自己也后知后觉想起来,的确是有这么回事的。
  沈慧还在的时候,沈俞还没和他闹僵的时候,沈俞还曾做过美好的设想,要沈慧和他一起去参加她一生一次的成人礼。
  在高三的节骨眼上,和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匆忙又坚定地完成这场盛大的成人仪式。
  盛闵行作为曾经在云城七中就读过两个月的校友,还是为学校建设出过力的,自然而然被校方邀请参加这次的成人礼。他要作为成功人士上台发言,要给一群刚成年的小孩儿做表率。
  “你去吗?”他问沈渡津。
  沈渡津犹犹豫豫,似乎顾虑着些什么,半天还是说道:“还是不去了。”
  盛闵行:“那沈俞怎么办?成人礼必须有家长出席,你要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看着其他同学有父母陪同吗?”
  盛闵行不知自己在犯什么病,他用不着为这事操心,因为这根本不干他的事。
  可他直觉沈渡津如果错过了这次,事后回想起来必定会伤心一阵子。
  他看不得这场面。
  沈渡津更犹豫了。盛闵行说得没错,他现在是沈俞唯一的监护人。
  他不去,沈俞会一个人过完成人礼这一整天。这很残忍。
  可沈俞不想见他。
  他很难劝服自己。
  “不如你到时跟着我过去,她愿意见你是皆大欢喜,如果不想见你,你就过来找我。”盛闵行很认真道。
  潜台词是,我不会让你太难堪。
  沈渡津眼里的光亮了一瞬,这的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好。”
  ……
  十八岁是个很特殊的年纪,未来充满无限可能与不定性,依旧憧憬着人生,没人能够预设两年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所以成人礼的存在很有必要。告诫所有即将成年的人,要有承担一切后果的能力,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沈渡津打扮得十分庄重,这全都是盛闵行的功劳。
  在夜幸上班时穿的都是工作服,他没有一套能拿得出手的正装。
  成人礼前一天,盛闵行提醒他要找套正式点的衣服。可他没有。
  也不难办,盛闵行当即带着人去名下商场逛了一圈,选了套合身又体面的。
  选完衣服付了款,还没走出商场大门口,沈渡津又对他说以后会还。
  他想,这人脾性就这样,没办法,由着他吧。
  盛闵行说,好。
  他们一大早就到了七中,其实单就盛闵行来说,他可以不用到得这么早的。校友发言是第八项议程,前七项议程就足够耗掉两个小时了。
  但是沈渡津想来。
  前一晚沈渡津甚至还紧张得失了眠,好几次轻手轻脚进出房间下楼喝水都被盛闵行听见。
  明明沈俞愿不愿意见他还是不确定因素,他就已经提前开始排演见到沈俞时该是什么表情又该说什么话。
  后半夜依旧这样。
  又一次起夜,盛闵行耐心听完马桶的冲水声,终于耐心告罄,敲响了沈渡津的房门。
  开门的人脸上尽显疲倦,再这么下去恐怕明天他就要为沈渡津找位化妆师遮瑕了。
  他忽然有些生气,想劝服沈渡津好好睡觉迎接明天,又想让他别太过在意沈俞的态度。
  但这些对沈渡津都没用。还不如一剂猛药来得管用。
  “明天早点出发吧。”他说。
  沈渡津:“为什么?学校那边紧急通知吗?”
  “不是,是我想早点过去,我不熟路。”
  沈渡津:“有陈瀚在,这次不会迷路的。”
  “我想早点。”
  沈渡津不说话了。
  早来晚来都得来,干脆就早点。沈渡津在这事上太过于踌躇不安,他干脆决断些。
  结果一早就早到了早上七点半,天都还没完全亮起来的时候。
  成人礼仪式举办要用到广场,所以这天广场不再履行停车场的职责,所有人必须将车开走。
  盛闵行的车进不去,也只能停在学校外面。
  这都不是大事,交给陈瀚解决。
  他们率先下了车,然后又被拦在了门口。
  保安给的理由是还没到家长进校时间,所有家长都只能在门外等着。
  沈渡津回头看了眼南门外空地上那好几辆车,还有在车外或抽烟或交谈的人,心下了然。
  他刚想将盛闵行拉回,盛闵行却从衣袋里拿出个牌子。
  那上面写着特邀校友。
  特邀校友能提前进校。
  保安放行了。而后又拦住沈渡津,问:“那他呢?”
  意思是,一卡一人。
  盛闵行回头:“他是我的助理。”
  保安迟疑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放人进去了。
  盛闵行只带了一个助理,最后陈瀚很顺利地被留在门外没跟进来。
  他们经过硕大的孔子像,面前是广场,广场上已经拉起了横幅也插满了彩旗,再过一个小时就要有一场意义重大的仪式在此举行。
  广场尽头是两个分岔路口,一个通往高三所在的西区,另一个去往高一高二所在的东区。
  “先去找沈俞吧,我记得我上学那会儿要是办成人礼,这个点早该到教室了。”盛闵行说着,脚尖已经朝向西区的方向。
  然后一低头,就看到了沉默寡言的沈渡津。他又被迫将脚尖摆回来。
  自从进了校门沈渡津就没说过一句话,只闷头走路,方才经过孔子像的时候要不是他拉着,这人早就一头撞上去了。
  他试图活跃下气氛:“不过我读高中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可能早就变了。”
  “想待会儿去找她的话,我们现在去哪儿?”他彻底将选择权交到沈渡津手上,“你想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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