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会谈上,卜仙向白灵会教使说:“你们如果以长远的眼光来看待,联合的事就会显得势在必行。”
白灵会教使回复:“每个教派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体系,两教相融一定会引起诸多冲突,所以联合的事就免了,不过两教可以建立友好关系。”
“那我们就是友教了。”卜仙笑笑,说道,“度玉节不是快到了吗,这里肯定会举行祭神会演,我们想与贵教增进友好关系,这次祭神会演的决策安排可以让我们协助参与。”
这件事听起来小,实际上是不得了的事——白灵会最大的权力就是在祭会上的决定权,而卜仙这番话的意思就是想共有其权,等同于对白灵会明目张胆的挑衅。
对方果断在第一时间内给予了不容分说的否定。
卜仙仍旧笑道:“是怕上头责怪下来吧?没事的,大不了写一封信给宗教议事所,让她们多体谅,给予我们这个职权。我觉得,这不是难事。”
白灵会教使的脸顿时白如蜡纸。依目前的形式来看,她觉得卜仙说的话极有可能实现。她同时也意识到:如果再那么鲁莽地否决对方的提议,这个地方的白灵会肯定会被鼓捣得昏惨惨似灯将尽的。
她只好含糊其辞地答应了。
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回卜仙去找其正式合约的时候,对方都会找奇多的理由来搪塞她,卜仙放了狠话,她才肯来。
然后就有了度玉节前几天发生的一切事。她们在约定好的地方会面,可谁想到白灵会教使在接过请盟信物后撒腿就跑。卜仙去追她,但是那家伙像是长了四条腿的牲口,跑得贼快,卜仙很快就被甩开了。
她顺着白灵教使跑走的方向追踪,在北村的田野发现了被扔弃的木盒(请盟信物)。里面的东西被不远处的列萱动过,两块很珍贵的玉被她拿走了。
列萱挟美玉以令卜仙。她想与青鹓教合作,来达到让孩子念大学的目的。卜仙觉得这也不完全是坏事,总比白白损失两块美玉强,彼此又是熟人,于是就同意了。
现在呢,走一步算一步,两教到底能不能结盟,谁也说不出一个确数。不过一旦这个难关被攻破,今后青鹓教将会势如破竹、如虎添翼。
卜仙有时会想:“青鹓教已经在许家组织了张凤凰状的精巧黹绣。凤身已经完成,只有搞定白灵会,凤头才算织好。”
~·~
列萱来到念一家收拾东西,准备回自家去。
她一进院子就见到许念一独自在一棵槐树下盯着一封信的封面发呆,觉得奇怪:
“念一,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下午不应该还有酒席么?”
“呆在那儿太无聊,所以就回来了,我阿素不同,她在那边碰到了以前的同学,聊得蛮欢。”
许念一举了举手里的信件,说,“啰,这有封给她的信呢!”
列萱凑近一瞧,笑道:“你阿令还蛮有情调的,到现在还写信交流,你——不打算瞄眼?”
“算了,她想说什么,我都能猜出。”顿了顿,许念一问,“你现在打算回去?”
“是呀,总不能一直玩。”
“那个,梦申上大学的事能办成吗?”
“多半是能的…唉——大人们都是上辈子的债鬼,这辈子累死累活专门来还债的。”
许念一嗤笑一声:“我们也不见得是债主,顶多算个拖油瓶。”
列萱听了,戳了戳她的额头说:“千万别在你阿素面前这么有个性!”
“我当然知道。”许念一将嘴一撇。
萱姨走后,许念一来到田野散心。在这个地方,即使已经立冬,可除了清晨和深夜,就很难体会到冬日的严寒。特别是在下午两三点的时候,阳光充沛,照到人的身上还有丝燥热感。
许念一坐在丰茂的草地上,看眼前的深绿与浅黄交搭着延至天际,水田旁的小静蜿蜒着跑向远处被树遮住、缀着星辰野花的草坡上。偶尔会有几个农民扮相的人出现,在菜地里忙活。四野阒静,一切安然而舒缓,她侧躺在草地上,微合上眼,日光抚在半边脸上,让她感到了灼烧的热意。
她闻着草的生涩味,耳畔萦着鸟雀悦鸣,抬起手,迎着光热,似乎融进了一个更加濯净纯粹的境界里。此时此刻,那些嘈杂、无趣、混乱的浊浪才真正不会打扰到她。
她看着太阳成了指隙间凝缩着无尽光芒与力量的一点。静止的生命体的活力,包容在静谧而灵动的世界里,所有坚硬和柔软,挺拔和纤细,广阔和精小,沉重与轻盈的事物都揉散又合并。虚空与现实的界限在此刻消却,个体的意义亦无存。
不知过了多久,许念一从朦胧中清醒。日头已向西天偏斜,紫红的霞缎与浮云在渐渐化为剪影的杉树梢的上端凝固。
一群孩子从不远的堤背跑上来,有三条半大的灵犬跟随着她们。她们互相追逐,沿着堤的斜坡嬉闹,显露出纯粹快乐的笑颜。
许念一怔怔地瞧着她们,暗想:“会从什么时候发生变化呢?她们中是否有人一生都保持如此?”她自己也经常笑,但达不到她们那般澄净。
小孩们的欢笑声逐渐远去。随着最后一抹霞光殆尽,笑声也消失了。
第二天清早,木泠和许鹿尔陪同许念一来到北村边的一个车站等公汽。这儿已有三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等车,她们带着耳机,正低头玩手机。
“天开始变冷了,记得保暖,特别是裤子,不要穿那么薄。”木泠叮嘱。
许念一点点头:“我晓得。”
“没事的时候记得和我多交代一下在学校的情况,电话和短信都行。”
许念一听到“信”这个字,想起了阿令寄来的那封信,从昨晚阿素的神情上来看,她应该是写了些惹人不快的话。许念一想问是关于什么的,又怕木泠介意,就将话咽了回去。
“你来时是走的樟树林那边的旧路吧?”
“嗯。”
“要是不赶时间就走正路。那条路黑魆魆的,没路灯,不安全。”
许念一说:“对我来讲,两边都行,冇得事。”
木泠听了,笑着上前将念一的衣领稍微整理了一下,说道:“那就让鹿尔再和你聊会,我先回去了。”清晨秋露深,车站空旷,寒气更甚。木泠体质畏寒,自然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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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忽忆往昔
“唉,真是儿行百里,素忧千里。”许鹿尔在木泠走后不久,怪腔一叹。
“听多了就烦。”许念一说。
“哎——”鹿尔笑叹,“我连心烦的机会都没有,你还说呢!”
“我们非要谈这个话题吗?”
许鹿尔笑了一声,提着许念一的胳膊把她拉过来,又将她半搂住。她捻起对方的一绺头发,说:“那我们来说点好玩的。念一,你长这样应该有不少人喜欢吧,下次带个过来让我们瞄一眼呀。”
“你想我带哪样的,毓的?衍的?还是半毓半衍的?”
鹿尔却说:“也对,我们念一头发留这么长,应该是有两手准备的。”
“毓性能留短发,衍性就不能留长的?我等会就走,令台不用这么急着下逐客令。”许念一反唇相讥道。
许鹿尔不理睬她的话,继续说:“你模样看起来舒服,又留长发,肯定经常被认作是毓生吧。”
“分什么毓、衍?除了能生和不能生以外,我不知道两性还有什么区别,更别说现在还能做手术。所以,她们怎样认为关我屁事?”
“你这话有点悖论呀,区别还是有的,虽然说有部分存在例外。比如说我们衍性更加修长、挺拔、有力量,大部分人的长相也更英气。这是外在长相,当然还有心性方面的东西。”
“怎么不说胸比毓性的小?”念一反问,“照现在的趋势来看,这些差异在慢慢变小,有些毓性和衍性就是反过来长的,足够让你晕头转向,嗯,我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例子。
“还有,你晓不晓得在远古时期两性其实没有太大的界限分别,不管是本性还是外性都可以自由交往,有一段时间‘本性风’还颇为盛行,生活分工也没有明确的性别划分,有毓性打猎耕地,也有衍性做家务、照顾小孩。可后来自然环境的恶劣让其繁衍变得十分困难,她们就不得不采取有效手段壮大后代,这就是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一衍多毓制。
“搞笑的是提出这个主意的是一个毓性首领,她以身示范,供出自己的契人,让众多毓性为她的契人而孕,并且还规定以后只允许毓衍交往、结契,不然一律驱逐出其族。她的做法被广泛推崇,自她以后,衍尊毓卑的社会风气就逐渐形成,在三朝五代时定型,然后绵延数个春秋。”
许鹿尔想了想,问:“你很向往远古时期无性别分界的日子?”
“比较赞赏吧,但如果说是向往,就太过理想主义了。”
鹿尔笑笑:“得了吧,你可以对自己诚实些的。”
“我知道现在不存在生存艰难的问题,但习惯已经在整个民族形成了,还被一大堆圣人先贤写入了伦理纲常,然后在不知不觉中理所当然的成了传统,成了规矩。说实话,我不知道这到底是进步还是倒退。”念一说,“我只能肯定,这是根深蒂固在血脉里的东西,恐怕只能淡化,不能磨灭。”
“你应该清楚呀,”鹿尔笑道,“现在‘返璞归真’的有很多。”
许念一明白她的话,但不回应她。她绕到她身后,额头抵到她肩上,道:“说累了,让我靠会。”
许鹿尔默不作声。
过了片刻,许念一将冰冷的手伸进她的衣兜,轻握住她的手。鹿尔笑着浅嗔了声:“要冻死我啊,手像进了冰窖的。”说着便回握住念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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