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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刹(GL百合)——予殿

时间:2023-12-01 09:43:38  作者:予殿
  我再看看其他人,男男女女跪坐在蒲团上,他们跪拜的方向是高大而面目庄严的佛像,乌黑的眼珠子盯着每一个磕下头的人。
  我有点不舒服,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能迎着杨周雪好奇的目光笑了笑,回道:“听你的就行。”
  杨周雪带着我往更偏的地方走,逐渐从人声鼎沸到人烟稀少,我只闻到扑面而来的香火味,入目即是插着无数根香的庙堂。
  “这是哪里?”
  “园知大师管理的地方。”杨周雪回答,她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停了下来,她敲了敲门。
  我听到门的另一边传来衣衫拖地的声音,没过一会儿,门就开了。
  和门口两个小沙弥补装扮没什么不同,杨周雪嘴里的园知大师披着袈裟,手里不断地捻过每一颗佛珠,看到我的时候愣了一下,再将目光挪到我身边的杨周雪。
  “园知大师,”杨周雪微微弯下腰,她的声音冷淡,“你这里现在还能算命吗?”
  园知大师这才认出她:“是你啊。”
  他又示意杨周雪将声音放小:“前几年杨将军在皇上面前告了小僧一状,师父便将小僧的书和罗盘都扔了,你这么大声,是想让小僧再抄一百遍经书吗?”
  杨周雪就笑起来:“那我们进来了?”
  “进来吧。”
  园知大师先给我和杨周雪倒了杯茶,他没有问我是谁,杨周雪也没有要将我介绍给他的意思,我有些局促不安地尝了一下杯子里澄澈的茶水,只觉得又苦又涩,细细品味还没有回甘。
  “你们二位前来,所为何事?”
  杨周雪大概是知道我不可能主动开口,在我环顾四周打量起房间时,便道:“抽签。”
  “小僧不算命。”
  杨周雪就道:“又没让你算命——几年前我也只是抽到了那根刻着‘分道’二字的下下签,还没让你帮我解字,父亲就来了。我今日来,自然也不是要为难你。”
  园知大师这才长叹一声,他绕过屏风,翻箱倒柜的不知道是在找什么东西,杨周雪把杯子往我这边一推:“这里的茶味苦,你不喝也没事。”
  于是我把杯子放了下来。
  园知大师将签筒拿了过来有些心疼地擦了擦上面堆积的灰。
  我好奇地看着他将里面刻了字的竹签倒出来又放进去,摇了摇之后再递给我:“施主,请吧。”
  我看看杨周雪。
  她朝我一笑:“你随便抽一根就行。”
  于是我真的随便抽了一根。
  只见长长的竹签上刻着蝇头大小的字,我对着烛光看了半天,以为自己看错了,凑过来的杨周雪脸色变了。
  竹签上刻着两个字:“分道”。
 
 
第49章 欢喜
  我沉默地看看杨周雪,又看看脸色同样不好看的园知大师。
  “这是你当时抽的那根签么?”我终于打破了长长久久的沉默,略显尴尬地问杨周雪,“居然还没扔。”
  杨周雪只是盯着那根竹签,不说话。
  园知大师见我和杨周雪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倒也猜的出原因,他没问我,而是弯着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去问杨周雪:“这回还要小僧解签么?”
  杨周雪一把将竹签从我手中抽出,像是厌恶至极似的将其掷回了签筒。
  她的力度不小,竹签晃了两晃才泯然于其他竹签之中。
  我见她脸色不好看,便安慰道:“你前几年抽到的签,如今又给我抽到了,不也是缘分吗?”
  “缘分?”杨周雪怪腔怪调地重复道,她垂下头,对一言不发的园知大师挤出笑容,“今夜是我叨扰了。”
  “无碍。”园知大师没有我想象中仙风道骨的模样,多吃了里面斋饭也没有将身上的江湖气磨砺干净,他捻了捻手中的念珠,看向杨周雪苍白的脸,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杨周雪猛地站起来,她伸手要拉我起来,我知道她心情不好,心软了一瞬间,便由着她拉起我。
  她看着园知大师,声音莫名的有些抖:“你师父许是对的,园知,算命解签这种东西,本就是俗世之物,你不该沾。”
  园知大师微微一笑,他依旧是不动如山的模样:“小僧倒不这么认为——信则有不信则无,你没听说过吗?”
  杨周雪只是攥紧了我的手,她的声音轻如鸿毛,落在我耳边却重如泰山:“我现在不信了。”
  “‘分道’未必真是你们俩的结局,”园知大师道,“也许只是冥冥中必须要经历过的……”
  杨周雪打断了他的话:“我说了我不信了。”
  莫名其妙的,我感觉自己能猜出杨周雪的意思。
  她不信佛,不尊道。
  她只做自己。
  于是我更紧地回握住杨周雪的手,果不其然,她惊讶至极地看向我。
  我先对园知大师开了口:“无论将来如何,结局又是如何,我和我……”我顿了顿,余光瞥见杨周雪猛地亮起的眼睛,险些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慌忙咳了咳,“我和我妹妹总会找到同归的路。”
  然后我深深地看着杨周雪:“你信佛又或者是尊道,我皆无所谓,我只信你。”
  于是我看到杨周雪的眼睛里像是泛起了泪光,乍一看几乎要让我陷进去,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在她的眼神中颤栗起来。
  她终于开口,声音却是持续的颤抖,我都要疑惑她为什么会因为我这几句话失态成这样时,园知大师将杨周雪不曾喝过一口的茶递到我面前,道:“你喂她喝了吧,宝真寺里的茶最是去火,又温养之效,我看她委实是太激动了一些。”
  就连我都能够看出来的事情,更何况这本就心如比干多一窍的机灵和尚,我将杯子抵在杨周雪的嘴边,示意她一饮而尽。
  也许宝真寺的茶水果真如同园知大师所说,好处极大,至少杨周雪不再发抖了,她只是盯着我,很轻又很愉悦地道:“你能这么想,我真的很欢喜,谢明月,很欢喜很欢喜。”
  我觉得她的态度奇怪,说出口的话同样让人心生疑惑,但是见她已经好转,我也不想在这里呆太久,对着园知大师脸上的笑容道了声叨扰,便跟着杨周雪一同离开了。
  宝真寺外依旧是人声鼎沸的盛景,烟火气和絮絮叨叨的拜佛声环绕在我的耳侧,我只顾着看杨周雪的方向,意料之内的看到她脸上不加掩饰的喜悦。
  我便莫名地想起她脱口而出的那句“欢喜”,脸热地挪开了眼睛。
  可我其实是心知肚明的,杨周雪在盯着我的背影。
  她的眼神从来都是和手上的冰凉截然不同的炽热滚烫,盯着我的时候,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烫穿。
  我早就没能在她脸上看到我一开始和她见面时彻骨的冰凉。
  这么一想,我和她不算多么美好的那几天的剑拔弩张,竟是有些恍如隔世了。
  也许是因为看透了杨家人的本质,我能从杨周雪身上感觉到一模一样的同病相怜,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俩的关系如同春风化冰雪般的,突兀却也意料之内地好了起来。
  至于那根下下签,我想,杨周雪前几年便得出自己终将走向的“分道”都没有实现,那么何至于我呢?
  我没将下下签的结果放在心上。
  若是杨周雪不愿相信,那么我便如她所愿。
  好不容易从人山人海中回到了京城里,杨周雪往前走了两步,她漂亮的眼睛里浸润着剔透的水光,看一眼就能让人沉沦,她几乎是强迫着让我在喧闹声中和她对视,笑着道:“谢明月,你会永远站在我这边的,对吗?就像你刚才在园知大师面前无所谓我尊崇什么,对吗?”
  明明是她态度强硬地要我给出个答案,可等待我回答地那一时半刻,杨周雪久久凝视着我的模样又像是奢求一个她从未妄想过的答案。
  我理所应当地让她露出笑容。
  我在这么吵闹,这么盛大而隆重的日子里仿佛重新认识了她,可我知道她依旧是一如既往的赤诚。
  “对,你说的对。”
  我语气这么笃定,以至于我都恍惚了一瞬间,下意识地明白自己许下了一个实践起来会有多么艰难的承诺。
  但是杨周雪却心满意足地笑起来,她拉着我说要再去猜灯谜。
  “你又要去护城河那边放花灯?”
  杨周雪责怪似地看了我一眼:“猜对了灯谜得到的又不是只有花灯。”
  我只好笑着应承,被她拉着从一条街的街头走到一条街的街尾,又被迫在她实在是猜不出灯谜的时候给摊主塞了银子,让他给杨周雪一点无关紧要的提示。杨周雪也不是每个灯谜都猜的对,她的确并不是我和她不太熟悉时所认为的无所不能,她拿着那些并不贵重的小玩意儿,总算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与快意。
  即使我明白,这些被她如此珍之若重的小玩意儿的结局会和那只老虎娃娃一样。
  只不过那只老虎娃娃最后被不知底细的阿容还到了杨周雪的手里,而这些小玩意儿就不会被第二个阿容捡起来了。
  这种认知总归是让我不太舒服,可我每每看向杨周雪的笑容,又会在心里想就这样吧。
  做不过是一些并不值钱的东西,在杨周雪眼里可能什么都不是,我又何必总是开口叫她不开心呢。
  等杨周雪终于扶着墙,扭头对我说她实在走不动的时候,我总算是确定她要准备回将军府了,便扬了扬下巴问道:“你这一堆东西要带进去吗?”
  杨周雪一笑:“怎么可能呢?”
  她环顾四周,脸上还有些因为激动和跑动而不曾褪去的酡红,看到那几个聚在一起的小孩,朝最中间扎着两个朝天辫的小女孩招了招手。
  朝天辫兴高采烈地跑过来,被杨周雪塞了一大堆小东西,细细的两只胳膊几乎要兜不住了,却没掩饰住高兴:“都是给我的?”
  “那是自然。”
  于是朝天辫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我看着她,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将杨周雪和那是塞给她老虎娃娃的男孩作比较:“你们俩倒是颇为相像,给出自己心爱之物时都没有过犹豫。”
  杨周雪摇摇头:“我哪有他心地纯良,更何况,这小姑娘也不会随意糟践我的心意。”
  我知道她还记挂着那日出府时我和她的争论,也因为我又一次提起而心生不满,在好笑又无奈的心思下,突然生出了些许怅惘。
  杨周雪却已经恢复了常态,她甚至笑吟吟地催促我赶紧跟着她回去。
  于是我就跟了上去。
  我们原路返回,夜深了,人却未静,我听着喧嚣声经久不停地回想着,而杨周雪就在距我近在咫尺的地方。
  也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在路上碰到了阿容。
  他的脸色格外红润,身上浓郁的酒气更是让杨周雪皱起眉。
  自从对阿容的身份起疑后,她对阿容总没什么好脸色;而我一想到我跟着杨周雪出府的那天有一双不知缘由只是注视着我们一举一动的身影很有可能来自阿容就觉得不舒服,再加上他现在的确身份存疑,因此我的态度也不热络。
  阿容就像没有察觉到什么一样,只是带着满身的酒气朝我和杨周雪顿了顿首,竟是笑着道:“元旦快乐。”
  杨周雪不冷不热地点了点头,擦肩而过后,我好奇地想知道阿容是什么反应,只看到他嘴角噙着笑看着我们俩离开的方向。
  将军府门前不算多么门庭冷落,只是比不过街上的人潮汹涌。
  杨周雪带着我回了行春居,她在床上捏着那只老虎娃娃的耳朵,突然叫我的名字。
  “谢明月。”
  “在呢。”
  “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也许不尽人意之事十有八九,你也千万要记得,我说今日我很欢喜,不曾骗你。”
  我不知她强调这个做什么,但没说她幼稚,而是微笑道:“好,我记住了。”
  因为我知晓,其实我也一样。
  一样为今日的所有,感到欢喜。
 
 
第50章 无波
  无所事事的日子大多总是转瞬即逝。不进宫陪读的时候,杨周雪就缩在床上看书,她倚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书,侧脸正对着我,我就能看到她的眼睫毛轻轻颤抖,落在脸上,留下小片的阴影。
  我则站在一旁练琴,可能真的有点学琴的天赋吧,所以我按照阿容所教的在琴弦上一勾一弹时,总能找到感觉。
  杨周雪不嫌我吵,我也不觉得她闷,在翻书声和琴声中磋磨过了几日后,皇上突然让人给将军府赏了一堆东西。
  杨周雪带着我去库房看忠叔清点赏赐下来的玩意儿,各种绫罗绸缎和金玉之物都被登记在册,不需要想就知道这些有多么贵重。
  “小姐,大小姐。”忠叔见我们俩过来,匆匆忙忙地道了声好后就继续清点东西了,皇上赏赐的东西太多,我站在旁边都觉得眼花缭乱。
  “这就是皇上变相安抚我的赏赐?”我问她。
  杨周雪点点头:“虽说明面上是给将军府的,但是知情人都知道,这是借着你去安抚杨旻——再怎么说,都是将军府出来的嫡系女儿被皇子辱骂,自然要多加抚慰。”
  我低声道:“倒也不必如此。”
  杨周雪就笑起来:“你倒是天真,皇上不笼络一下父亲,又怎么能一面给想让父亲给自己站队的太子添堵,一面又让父亲察觉到自己的一片苦心呢?太子大概已经在东宫摔了两个碗了。”
  “父亲……也知道这件事?”
  杨周雪脸上浮现了混杂着不屑又讥讽的表情,她道:“他当然知道,皇子辱骂朝廷命官之女,怎么说都不算小事,只不过他在意的不是你,而是皇上的态度呢。”
  可能早有预料,因此我没有太难过,而是好奇:“那么父亲对于皇上的态度满意了吗?”
  一个玉镯子骨碌碌地滚到脚边,杨周雪将它捡起来,对着光端详了一下后又给了忠叔,看上去浑然不在意的模样:“皇上不可能给权,能给这么多东西,已经是给足了父亲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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