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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刹(GL百合)——予殿

时间:2023-12-01 09:43:38  作者:予殿
  我以为我听错了,环视一周后才发现被一根绳子拴在柱子上的猫。
  那猫只有我小臂大小,缩成一团,身上黑白相间,一蓝一黄的眼睛湿漉漉的,格外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蹲下来,朝它伸出了手。
  小猫细细地叫了一声,声音黏黏糊糊的,往我这边走了两步,将脑袋放在我手心里蹭了蹭。
  我也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主人在哪里,又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异瞳猫在大夏是不祥之兆,我不想跟它待太久,害怕引火烧身,于是摸了摸它的脑袋,关上门就走了。
  我走进学堂后,才发现已经有一套新的桌椅被放在学堂最后面了。
  杨周雪比我回来的早,她坐在座位上,看到我进来后,抬眼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她身边空无一人,九公主还没有回来。
  沈宁安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只当作没看到,径直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桌上摆着一只毛笔和一方砚台,再旁边是两本书。
  我坐下来后翻看了一下,果不其然,是杨周雪的书。
  我总觉得现在的杨周雪和我第一次在将军府见到的杨周雪不像同一个人。
  我一直记得她在门口看向我的目光,平静无波,就好像我的存在不过是最不值一提的一粒尘埃,没有被她纳入眼底,
  从她主动向我道歉的那个时候开始,杨周雪的态度就从隐隐约约的敌意变成了不动如山的顺从。
  我知道自己是嫉妒杨周雪的,也不满于她对我身份的霸占,但是杨周雪是怎么看待我的,我却一无所知。
  我不相信她真的把我当成了亲姐妹,从她主动通过牺牲谢氏保全自己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远远比我所以为的更在乎杨家这个避风港。
  可是她现在在所有人面前对着我伏低做小,我总觉得事有反常必有妖。
  我低下头翻看着这几本书上的笔记,看出来这是今天夫子讲课时的内容。
  但是杨周雪就这么把她要用的书给了我,下午她又怎么办呢?
  我想起九公主对杨周雪殷勤的态度,心想,难不成她找九公主借书看吗?
  杨周雪没有回过头看我一眼,我也不可能越过那么多人去问她为什么把书给我看。
  九公主姗姗来迟,在门口看到我的时候冷笑一声,我翻书的手一顿,又假装没有注意她的眼神。
  杨周雪坐着的位置离我太远,我听不清九公主坐下后跟她说了什么,只看得到杨周雪略显疏离的态度,在心里闷闷地想,倘若九公主肯对我低声下气地说话,我恨不得跟她勾肩搭背当一辈子朋友,杨周雪又在这里装什么矜持?
  坐在杨周雪后面的沈宁安能听到的比我清楚的多,她突然扭头看向我,对我做了个口型。
  我皱着眉仔细辨认,是“你完了”三个字。
  我没有太在意,猜想不是九公主又要为难我,就是下午的课远远比上午更难。
  学堂里迟迟不见夫子的到来,三十多个姑娘乐得自顾自地谈天说地,我坐在最后面,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杨周雪的所有笔记。
  我不知道她把书给我的意义是什么,我没怎么练过字,写的字完全上不了台面,自然不可能在纸上把她的笔记完完整整地抄一遍。
  带着我和杨周雪进宫的小太监出现在了门口:“先生已经到厢房了。”
  什么先生?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前面的几个女生已经站了起来,手挽手地出门了。
  我放下手里的书,下意识地去看杨周雪。
  九公主偏过头不知道在跟她说什么,杨周雪就站了起来,却是看向了我。
  我没反应过来,杨周雪也没有走过来,她的声音不大,能让我听得清清楚楚:“现在要去学琴了。”
  我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九公主却扬着下巴走过来,她一把夺过了我放在桌上的两本书:“你看得懂吗?”
  我没说话。
  九公主继续道:“没读过什么书就别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拿着书不懂装懂,也不怕糟蹋了书。”
  她拿着书就走,放在了杨周雪的桌上,笑眯眯地望向她。
  杨周雪点头,又说了什么,九公主心满意足地走了。
  “学琴的时候,你就坐在我旁边。”学堂里只有我和杨周雪两个人,她看向我,“教我们古琴的是从江南那边来的琴师,是皇上因为知道九公主喜欢古琴,特意请过来的,脾气古怪,你别惹他,到时候不好收场。”
  “九公主脾气不怎么好,”我冷笑,“我也没惹她,最后好收场吗?”
  杨周雪深深地叹气:“你是不是又在怪我。”
  我一听她这个语气,就知道她要道歉。
  果然,她说:“我知道你来做九公主的伴读受了委屈,可是我也没什么办法,我也不想你被人针对。”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太监再一次出现在了门口:“杨小姐,公子在问你怎么还没来呢。”
 
 
第6章 挽容
  杨周雪看了我一眼,她叹了口气。
  “一年四季学堂里的下午都不上课,”她向我解释,“冬天都是学琴,春夏的时候就学骑马射箭。”
  跟着小太监走出去的时候,杨周雪也没说秋天要学什么,于是我赶忙问道:“那秋天呢?”
  杨周雪没有回头,她的背影落在我的眼睛里,只觉得她刻意挺直的背绷成了一根弦:“秋天是秋闱,我们不进宫。”
  我感觉她的态度变得有些奇怪,却无意细究。
  走进那间厢房的时候,我听到里面传来几声铮铮的弹琴声,小太监把厚重的门帘掀开,杨周雪先走了进去。
  我猜得到沈宁安对着我做“你完了”那个口型的原因,无非是因为这个叫挽容的琴师脾气古怪,见我初来乍到不会抚琴,一定会为难我。
  说不定还会在九公主那里告上一状。
  我进去后,门口的帘子严丝合缝地垂了下来。三十几个姑娘跪坐在地板上,面前摆着各式各样的琴,九公主坐在最外沿的地方,她右边放着一把琴,我知道那是杨周雪的。
  不出意料的,这间厢房里也没有我的琴。
  我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厌倦。。
  杨周雪没理会我,她跪下来,斜斜地朝最前方的年轻男人磕了头,一言不发。
  我直愣愣地站着,不知道该不该模仿杨周雪的一举一动。
  那被雪白的帷帐挡住脸的男人咳了一下,声音清清亮亮的:“回你琴那边去吧。”
  杨周雪就站了起来,往九公主的方向走。我清晰地看到九公主脸上浮现出松快的笑容,她不敢在这个挽容公子面前大声吵闹,只朝杨周雪挥了挥手。
  “还有人吗?”
  我没跪,听到他的问话,便答道:“有。”
  这次的沉默持续了更久。
  我有点坐立不安,就连沈宁安都没有说话,她低着头翻看着乐谱。
  挽容公子继续问道:“你也是来学琴的吗?”
  我没看杨周雪,也没再看任何人,我清楚挽容公子是在问我的意愿——如果我答应了,那么我就能在这里学琴了,也许他会为我送一把琴,也许不会。
  他的脾气远远比我想象中还要古怪,所受的宠爱也远远超过我的想想,怪不得就连性格娇纵的九公主都不敢在他面前拿乔。
  “是。”我答应了,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冷淡,于是补充道,“臣女名唤谢明月。”
  挽容的声音变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耐着性子答道:“谢明月。”
  帷幕被拉开,一张素白的脸朝我这边看过来。
  他就是挽容公子,我一边打量,一边在心里想道,姿色平平,手却不一样。
  他放在琴上的两只手相当漂亮,十指青葱修长,指甲都修剪得整整齐齐,被窗外的雪色一衬,就格外好看。
  “你是谢明月?”他上下打量着我,突然起身走过来,伸手去抓我的衣袖。
  我猝不及防,来不及说一句话就被他拉出了门外。
  门帘落下的时候,我回过头看到杨周雪那一瞬间晦暗难明的神色,她的嘴角抿得平直,眼睛垂了下来。
  “你干嘛?”我挣脱不开他的手,只好问道,“你不是要教她们琴吗?”
  门口的小太监不知道去哪儿了,挽容公子径直把我拉到了厢房的院子里,我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很薄,冬风一吹,就从衣领和衣袖里鼓了起来。
  “你不记得我吗?”他瞪着我,脸一下就冻得青白,“我还记得你,你娘是个半疯,对吧?”
  我不想跟他胡搅蛮缠,我想起杨周雪的眼神,九公主的针对,沈宁安的嘲笑,其他人的漠然,我觉得很难堪。
  “你到底是谁?”
  挽容公子露出了很可怜的表情:“你之前在觅柳楼里打杂的时候,不是见过我吗?”
  我脸色变了。
  觅柳楼当然不是什么正规地方,它那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楼,十三岁的时候,我去那里打过一年的杂。
  但这并不是一段多么愉快的经历。
  我记得觅柳楼里十几二十岁的女人身上浓郁的香味,她们涂脂抹粉的脸上永远带着刻板而娇软的笑容。接踵而至的男人们或胖或瘦,被几个女人贴着的时候,脸上浮现的笑容令人反胃,他们留宿过的房间又脏又乱,粘腻的体液和浓重的汗味点了香炉都散不了。
  我从那些房间里抱出了被子,去后院里洗洗刷刷,再踮着脚将它们晾起来,手就是在冷水里泡久了容易长冻疮也容易冻伤。
  觅柳楼里的确有几个帮忙的小厮,但是我没什么印象。
  就算有,我也没信过小厮变琴师这种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剧本会发生在觅柳楼那个地方。
  挽容露出了很失望的表情:“你不记得阿容吗?你在觅柳楼打杂的时候,不是在花魁姑娘的床底下发现过他,没有声张就把他从后门送出去了吗?”
  我愣了一下。
  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我像往常一样,想把脏兮兮的被子抱出去的时候,听到床底传来了“砰”的一声响。
  声音不大,我被吓了一跳。
  把被子放到茶具东倒西歪的桌上后,我小心翼翼地跪下来,往床底下看去,只看到一个穿着黑衣的人躺在地板上,正捂着额头。
  刚才的声响就是他的头撞在床板上发出来的。
  我认出来他是阿容,比我大一点,是不知道觅柳楼的哪个姑娘生下来的儿子,他母亲死于花柳病,他就被老鸨留下来,给他随便起了个名,留在这里当了端茶送水的小厮。”
  我和他见过两次面,不太熟。
  阿容看向我,眼睛里水汪汪的,喊我的名字。
  我嫌他吵,又不知道怎么回事,怕他把其他人引过来,于是抓住他的手,把他从床底下拖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阿容脸上是已经干了的泪痕,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衣服上满是灰尘,看上去格外狼狈。
  他把被子往旁边一扒拉,拖过桌上的茶具就往嘴里倒。过夜的茶是冷的,他不也嫌弃,倒完之后才喘了口气,拖着哭腔跟我说,他昨天来送茶水的时候,被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拖过来要强上。
  “花魁呢?”我没敢说花魁的名字,老鸨从来不让我们喊觅柳楼里姑娘们的名字,说是怕冲撞了她们的大运,“她没有拦着你吗?”
  阿容一边脸上都是灰,一边脸白白净净的,看着格外诡异,他耸耸肩:“早就晕过去了。我就哄着那个男人躺在床上,本来想溜走的,结果他抓住我的袖子,拿玉枕敲我的头。我晕过去之后,再醒来就躺在床底了,他跟花魁姑娘在床上颠鸾倒凤呢。”
  我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无非就是来这里一掷千金的客人把阿容敲晕之后,以为他死了,就把他拖到床底藏起来,整个原本晕过去的花魁姑娘又醒了,这人就干脆搂着花魁姑娘共赴云雨去了。
  我觉得荒谬,阿容抱着自己打冷颤:“我也不好看啊,身上硬邦邦的,哪有楼里的姑娘们一星半点的姿色,怎么就看上我了呢?”
  我懒得管,也不想惹上一身骚,就当自己免费听了回书,抱着被子就想走,又被阿容拉住了。
  我终于有点不耐烦了:“你到底要干嘛?”
  阿容的脸色苍白,他期期艾艾地问道:“我肯定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我怕那个客人记恨上我,他以为我死了,才对我放任自流的。如果他下次再来觅柳楼,发现我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把我杀了。”
  阿容长了一张过目即忘的脸,我实在是不理解他从哪儿来的自信,认为客人会记住他。
  但是他抓住我衣袖的手力气又大,我实在是挣脱不开,只好说:“那你走啊,别在这里待着了。”
  阿容愣愣地看着我:“我能从哪儿走呢?”
  我没想到他担心的不是离开觅柳楼后能去哪里,而是从哪里离开觅柳楼。
  不过像他们这样端茶送水的小厮,一般的确没什么机会去后院。
  我看了一眼小猫崽子似的阿容,他明明比我大两岁,看着却比我还矮一点,缩成一团的时候,怎么看都格外胆怯。
  我把被子往他怀里一塞,自己拿上的褥子:“你把头发散下来一点,跟我走。”
  我带着他来到后院。
  很多时候,后院都只有我一个人,觅柳楼的姑娘们忙着补觉、化妆、吵架,小厮们要在大厅里打扫卫生、烧水泡茶,老鸨坐在房间里数钱。
  今天也是这样。
  我让他把最角落里的一堆柴火搬开,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狗洞:“你要是要走的话,就从这里钻出去。”
  阿容看向我,神色莫测。
  我懒得再管他,走到一旁去接水了。
  没过一会儿,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阿容消失不见了,只有狗洞旁边的狗尾巴草微微摇曳了一下。
  我一边在心里骂他也不记得把柴火堆回去,一边在接完水后将柴火放回了原位。
  有了阿容的前车之鉴,没过多久我也离开了觅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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