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淙扑哧一笑,厚着脸皮又亲一下流欢,极轻极快的一个吻,像只是无意擦碰了一下又快速离去,真真的蝶吻。
明流欢心口酥酥的,隔着一束白色鸢尾看过去,对面好一双缠山绕水的含情目,就这么让人柔情脉脉的看着,她出息不起来,就这么让人哄好了。
“菜都做好了,盛粥去!”
明流欢使唤周淙去盛粥,趁着这功夫拆了花束把花插到水瓶里,洗了手坐到餐桌边,才发现周淙取了一瓶酒出来,“至于么,黎老师要交稿了你就这么开心啊,大工程见着光了。”
周淙轻轻地笑了一下,拿了一个茶碗倒满端着凑到她脸前,“不是为黎老师,是你交稿我很开心。喏,你要不抿一小口尝尝味儿吧,桂花酒,是甜的。”
明流欢当真轻轻抿了一口,这桂花酒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甜但味道很好,“嗯,很甜。吃饭吧,虽然我不能陪你喝酒,但看你开心,我也很开心。”
酒不醉人人自醉就是这意思了,她看周淙越看越欢喜,欢喜着欢喜着却又悲从中来。
这么好的阿淙,不是她的。
她曾短暂地拥有过,最终还是要拱手送人。
明流欢先吃完下了桌,让周淙收拾厨房。
等周淙闲下来就又想起了稿子,“流欢,不是说要交稿吗,交吧,赶紧交,让我连夜过个第一遍。”
明流欢坐在沙发里玩手机,茶几上放着给周淙切好的芒果,“这不还没交呢嘛。明天,明天你一到办公室就能收到我的稿子。”
“哎,你这怎么还钓着我!”
“不钓着你,你就整夜不睡觉地看稿子,然后明天上班疲劳驾驶。疲劳驾驶就容易出事故,你要是出了事故,就我这德行能伺候你吗?”
周淙简直无语,你这到底是为我好呢,还是咒我呢?
反正病号最大,说还说不得。
“行吧,明天上班看。”不让步那是不可能的,哪怕流欢拖着也行,周淙宁可不做这本书,让流欢拖稿拖个十年八年的。
想了也白想。
夜里两个人头拱着头说话,明流欢是眼见着虚得厉害,说话就跟飘着似的,又乏又困还难以入睡,周淙抱着她拍了好久,听着人呼吸平稳后才轻轻地松开了。
翻过身咬着牙憋了好半天才把心口的酸麻劲儿给压下去,周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有点儿恨自己。
白天有大把见不着明流欢的时候你不悲伤春秋的,晚上回家见了人你处处难受是什么意思?
人还没死呢就总想着哭,真是太过分了。
可就是太难忍了。
她发现明流欢开始吃止疼药了,虽然她不知道会是什么转移,但她知道,明流欢的日子快到了。
无能为力的感觉,最是揪心。
明流欢还真沉得住气,等周淙上班出门都没提交稿的事儿,把人小小地气了一下。
周淙在微信上催了一百遍,明流欢终于在上午十点的时候给她回了消息。
[悬黎:稿子交给你啦!]
[淙声:骗人可不好哦,随珠太太!我检查过邮箱了,除了垃圾广告邮件,什么都没有。猫猫挠你.jpg]
[悬黎:下班回家自己看,我把笔记本电脑留给你啦。猫猫爱你.jpg]
周淙当编辑至今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奇葩的交稿方式,简直要被气到冒烟。气了半天又没辙,只能在微信上狂轰乱炸了一波表示愤怒的表情包,而明流欢过了午饭时间才给她回了个表情包。
[悬黎:猫猫发射爱心biubiubiu.gif]
[悬黎:猫猫拜拜.jpg]
到了下午下班回家,周淙看着空无一人的房子以及阳台墙角消失不见的行李箱,才反应过来明流欢为什么会说“把笔记本电脑留给你了”。
明流欢走了。
她在她们最后的聊天窗口里用表情包说了爱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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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孤独
电话追着打过去,明流欢还笑呵呵地问怎么了!
周淙听见对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凝神听了一会儿心里大概有了数,短短的几秒钟里心思打了数个回旋,最终把乱糟糟的情绪压成了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心有多冷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回家了?”
“嗯。”
不是明流欢在栖风里小区的家,而是她在另一个城市的老家,明流欢独身一人回父母身边去了。
个中缘由,两个人心知肚明,却都不肯说出口。
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人本能地想要和最亲近的家人在一起。
周淙忽地挪开手机捂住话筒,将脸背到一边平复了下心绪才调出一副淡淡的口吻接上话,“也好,这样我挺放心。稿子我尽快看,有问题会及时跟你联络,代我问伯父伯母安。”
电话那端传来明流欢低低的笑声,“好。”
话说到这里似乎就够了,两个人谁也没挂电话,周淙是自打认识明流欢以后就很忌讳说“我先挂了”这种话,明流欢许是还想说点什么,却迟迟不肯开口。
周淙听见那边有人问了一句什么人,明流欢说是她的编辑来沟通稿子的问题,接着听筒里的声音就清晰起来,明流欢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周编,辛苦你了。”
辛苦实在算不上太辛苦,最近她手里的作者都很省心,稿件水平不错,没压什么线,沟通过程中也很讲道理,她审校起来没那么费劲。尤其是郑成这位大哥,恨不能一小节一小节地把稿子拿给她过目,也不知道代笔的那位作者恼不恼火。
相比较而言,可能也就明流欢这本《临终关怀》到了出版社得好一通审,但基于她这些年的经验来看,问题不大。当然,前提是明流欢在大修时没有放飞自我乱改一气。
下班到了家,周淙顾不上做饭,只喝了盒牛奶就打开明流欢的笔记本电脑看稿。
一口气看了三个小时,周淙不得不接受一个既成事实,明流欢大修过后的稿子,跟之前她看过的那大半部分文稿,以及她之前拟好的大纲,根本就是新写了个故事。
虽然只是动了部分脉络,但整个故事的核心都发生了变化。
明流欢将阿凛这个角色换成了周淙,阿凛依旧是临终关怀机构的员工,但阿凛的言行举止都是周淙,她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都变成了一个个悲伤的汉字。
周淙跳到最后一章看了结局,最初的结局是阿凛在女作家墓前自己戴上了一枚戒指,新修改的结局是女作家给阿凛留下了一枚戒指,阿凛发现了,读者也不知道她接没接受那枚戒指,但故事戛然而止。
周淙有些无所适从,角色大修、故事梗概发生变化这都不算什么,文稿本身基本没有触碰到敏感要求,审核不会有问题,明流欢没有影响她的工作。
有问题的是她自己。
周淙不眠不休地赶了一夜把稿子看完,双眼虚浮、腹内空空、手酸腿软地把自己摔到床上,定了个七点半的闹钟,抬起半只手臂压在眼睛上,像昏死一样地睡了过去。
闹钟响,她从床上跳起来去洗漱,用一盒牛奶和几片梳打饼干应付了早餐,若无其事地出门上班。
明流欢的笔记本还留在茶几上,周淙也没把稿子拷走,她没办法在公司里看稿。
明流欢也像消失了一般,电话微信也不来一个问问她稿子看得怎么样。
周淙就这么黑白无休地熬了几天,连带着审稿意见将稿子交给了主编。主编大喜过望,只用半天时间草草地过了一遍就安排校对,周淙又把校对这活儿给接了过来。
按规矩来说,稿子要经三审三校,每一轮都得由不同资历的人去负责,但他们这种图书公司又不是出版社,在制度执行上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最起码在公司里就只有两审两校,最后一关都看出版社。而且,审校活儿都是混着干的,所有人都得上。
有些稿子到了审校水平过硬、责任心到位的编辑手里,一遍就能到位。
周淙就属于这种类型的,她做过一审一校的稿子,二校的同事基本就是白拣绩效。是以公司里挺多人挺嫉妒周淙这个首席编辑的名头,但都喜欢做她的二校。
如果谁的稿子不幸到了她手里做一审一校,那就算是倒霉了,周淙那股子严格劲儿,特别像高中时代的教导主任,遇着就条件反射的害怕。
其实明流欢的稿子里错别字很少,就这么直接拉去印刷都不会超过出版物允许的错字率。但周淙还是打印了纸质稿带回家做校对,工作就是工作,态度要端正,即使你笃信这篇稿子里没有错别字,但还是要一个字一个字地过一遍。
端正在前,每一份稿子上的签名,自然经得起严审。
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周淙认认真真做了个晚饭,吃过饭收拾干净后就拿了笔专心看稿子。
写一审意见的时候,她过了两遍稿子,这次已经是第三遍了。
周淙不想在公司里看这份稿子就是担心自己控制不了情绪,她又一次从这满张纸的字里行间中感受到明流欢汹涌而内敛的爱意,可越是入心,就越是揪心。
她和明流欢之间算什么呢?
太复杂了,既是惺惺相惜,又是目成心许,朋友不算朋友,恋人不算恋人。
关键是她怯了,她接不住明流欢的心,一切爱恋相依缱绻相会都不过是梦幻泡影。
她不知此刻的自己是身在梦中,还是在世外观梦。但她知道,梦很快就会破碎,明流欢会死去,她依旧是孤独的阿凛。
明流欢的笔记本开着,她爱听的歌曲列表里是清一色的老歌,港台的天王天后,内地的校园民谣,以及十几年前的流行乐,那是个神仙打架的年代,随便拎首歌出来都能听到人心里。
周淙揉揉酸疼的脖子,起身倒了些温水端着,漫无目的地在客厅里四处走动,女歌手干净清透的嗓音,像是在讲一个美好的故事。
刚刚坐回椅子边,敲门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温且寒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周淙姐,借你的订书机用一用,可以吗?”
音乐响着,温且寒知道她在家里;上次那麻烦精来蹭饭的时候,亲眼看见她用订书机钉几页散稿子。
开门放人,温且寒抱着一沓文件探头探脑地进来,脸上还有点不好意思,“我都整理好了,就在你这儿订好再走,可以吗?不然我一会儿还得再敲门给你还回来。”
周淙进书房取了订书机放到客厅茶几上,示意温且寒自便。
温且寒直觉周淙有问题,连带着整个房子里的气场都怪怪的,好像悲伤又压抑,她坐到沙发边整理自己的文档,不由自主地听了几句正在播放中的音乐的歌词。
“……我知道眼泪多余,笑变得好不容易,特别是只能面对回忆和空气……”
是她没听过的歌,有点过时的文艺忧伤的调调,不像是近几年的风格。
既然人家心情不好,温且寒也不打算在这儿烦人,赶紧手脚麻利地订好文档。她拿起订书机走到书房门口,还未开口说还东西,便瞧着周淙手上架着一支笔怔怔地盯着稿子一动不动。
温且寒看愣了,一时不知道该走过去还是装没看见,周淙一直低着头没注意到她就站在门口。
过了一会儿,温且寒瞧见有几颗晶莹的泪珠,“啪嗒啪嗒”地掉落在稿子上摔成一片氤氲水渍,周淙猛然抬头,抬起手背抹了把眼睛,又迅速地把头低了下去:“用完就放茶几上,你赶紧回家吧。”
温且寒听出周淙声音里的哽咽,想要上前一步却被她的话给打了回来,人家不愿意让她靠近,让她放下东西赶紧回家,她悻悻地“哦”了一声,折回客厅把订书机放好,立马回家。
回了自己家,门一关,猫大爷暴躁地把饭盆踹翻在地上,温且寒才突然想起来她忘记喂猫了。
为了安抚猫大爷,猫粮里绊了鸡肝和罐头,猫大爷表示很满意,今天可以破例让你摸一下。
温且寒蹲在猫盆边逗着来回摆动的猫尾巴,满腹疑思:“大爷,你说周淙是怎么了?一个人窝在那儿掉眼泪,是不是失恋了?难过的都无心工作啦?”
猫大爷埋头狂吃并不理会她,温且寒托着下巴继续思考:“就算人家失恋了,那也轮不到我啊。”
“美人哭的样子都好戳人,看得我心都跟着发紧。”
猫大爷吃完了,尾巴一甩上了空调柜机顶上歇着,又一根毛都不让温且寒摸。
温且寒留心盯着对门的动作,次日清晨又听着声儿跟周淙偶遇。周淙像往常一样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在她面前似乎没有一点被人看见哭鼻子的尴尬,温且寒一时疑心自己昨夜看见的是不是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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