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良机!
罗占礼速速转身回莫如巷,老天开眼,今日真是绝好的机会!若是能成……若是能成,或许能活下更多的人!
事情比罗占礼想的还要好,当他带着莫如巷的老弱病残来到城门口的时候,发现城门口已经打起来了。并且还倒下一堆的官兵和士族的护卫。
与他们动手的人罗占礼虽不认识,但也能猜出是谁。如今霞安城身强力壮的除了侯守仁和士族的人手,只有苏老太傅带来的人。
楚十七他们渐渐落于下风,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苏太傅送上城墙之上。他瞥见不远处身形削瘦,手里拿着石头破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一群人。
“来帮忙!”
楚十七不管不顾的大吼一声,罗占礼听见后立即予以回应,举起手里破的不成样的剑柄,提气一声吼,“冲上去!”
百姓们打起来毫无章法,拼着全身的力气发狠的砸,还专挑眼睛,额头这些薄弱部位。手里的棍棒和石头被打落,就用牙咬,用手抠。
长期处于脏乱状态下,他们的手黑漆漆的一层泥垢,指甲也没有修剪,锋利的狠,而指甲缝隙中还藏污纳垢,黑的惊人。加之百姓们长期无法打理自身卫生,身上的怪味熏人,被抓的官兵和护卫避之不及,有好些个竟还吐了,威力竟是比拿石头和棍棒更加强大。
得到罗占礼等人的助力,楚十七抽出身来护着苏元应登上城楼。
城楼很高,从上往下看,城外站着乌泱泱的一片人。
这个数量多的让人怀疑,怎么会在短短一日内,来这么多的学子,而永安府竟然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侯守仁知道城内打了起来,他无心去管,也不认为凭着城内那些人能将官兵和士族护卫怎么样。他心中唯一在想的,是如何解决城外的学子。
城楼上的人并不多,侯守仁感知到脚步声,转头看去,便见苏元应缓步而来。
“太傅拼尽全力上来,是为了告诉下面的学子们霞安城内的真相吗?”侯守仁双眼赤红,竟是当真被逼的束手无策。
城外学子多的已经无法驱赶,更加不可能消无声息的杀之灭口,人太多了……
苏元应没有理会,楚十七单膝跪地,让苏元应踩着他的肩膀,站在垛口上。
城外学子一眼便看见垛口上的苏元应,静默守在城外给侯守仁施压的学子们纷纷抬头,其中有不少人认出苏元应,又高兴又担忧道:“太傅!您身体可还安好无恙?”
今日的阳光真的很好,连风都没有半点,苏元应稳稳的站在垛口之上,慈祥和蔼的看向城外的学子,“老夫无恙。”
不等学子们开口,便听老者温和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少了许多欣慰更多的是怒意。
“老夫至霞安城讲学,不想如今霞安城内,如今百姓活不过千余,士族官员,夜夜笙歌,不见民生疾苦,不知饥寒交迫!
太祖当年恐世家乱政,一压再压,方得百年安稳。如今世家权势滔天,便现霞安惨剧,其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吾等读书,乃为国为民,如今百姓深陷于水火,吾等如何救……”
“噗———”
长剑莫入后背,苏元应奋力扭头,喉间腥甜,只来得及喊一声,“侯守仁!”随后整个人救朝着下面摔去。
城外学子们反应不及,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他们敬爱的先生,已经冲城墙上摔下,背上还插着一把剑。
“太傅!”
学子们顾不得恐惧,纷纷向前,想要靠近又不敢靠的太近。他们听到太傅喊了“侯守仁”,虽不知此人是谁,也知道这是刺杀太傅之人的名字。
城墙上的侯守仁吓的趴在垛口看下面的情景,苏元应背部刺着长剑,摔下城墙,身下一片血红。不是他杀的!
他满脸惊恐的看向一旁的人,那是苏元应的护卫。
他明明是想把苏元应拉下来,让他闭嘴。再说下去,这些学子指不定就被拱起火,要讨伐世家。
可是,苏元应那个护卫,竟不知何时抽了官兵的佩剑,塞到他手里,拽着他的手刺向苏元应!
楚十七抬手将侯守仁控制住,不管是拽着侯守仁的手将剑刺入苏元应背后,还是按住侯守仁,他的速度都很快,快到无人发觉。
那些城墙上的官兵,也自以为是侯守仁要刺杀苏元应,楚十七拽着阻止,却没能成功。
“你疯了!你为什么要杀苏元应!你不是他的护卫吗!”侯守仁连声质问,苏元应死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事要是栽到他头上,上面要是以此为借口彻查,指不定会牵扯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侯守仁抓住了重点,仔细想想,苏元应虽然回头看了,可那个角度根本不可能看得清他的脸。而且,苏元应当时因为疼痛,眼睛都是闭上的,更不可能会看到他。
“你们是合起伙来故意的!苏元应他掉下去前,根本就没看到我,他故意喊我的名字是不是!”
楚十七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的按住侯守仁,剑配件抵在他的脖颈,牵制着城墙上的官兵不敢向前。
侯守仁猜的没错,一切都是他们计划好的。
城外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多学子,是因为有绝大部分不是在收到苏太傅抵达霞安的消息后才来,而是与苏太傅同时出发的。
王爷早早散出消息,甚至动了漕运专门运人。加上有些学子要进洛安城赶考,不少已经在半道上,所以以苏太傅名义,召来霞安的学子格外的多。
这里面也不止有学子,还有扮成学子的暗卫,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学子们退缩的时候,坚定他们要留下的想法。
本来侯守仁他们说有疫病确实说动了大部分学子离开,毕竟有些还要去参加科考,若是感染疫病,后果不堪设想。
若非有混在其中的暗卫煽动,怎么说都要见见苏太傅,确认他的安危,侯守仁的计策早就成了。
而老太傅在决定来霞安的那一刻,便已经替自己定好了死亡的结局。
甚至,这是老太傅所想的最好的结局。
若是侯守仁不在城墙,他也会想办法把人弄来,营造这场“刺杀”。
仅仅只是与世家搭上了些关系,就敢刺杀当朝太傅。老太傅要以自己的身死,将天下寒门学子,还有备受士族,世家欺压的官员,百姓,全都推到皇帝面前。
只要皇帝表现出哪怕一丝为他们做主的苗头,这些人都会成为皇帝最坚强的后盾,以及手中利剑。
太傅身死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大瑜。
当日在霞安城外,亲眼所见太傅身死的学子们,更是群情激愤,撰写檄文,讨伐士族与世家。文章一篇一篇的流出,那些相关的士族,世家,销毁文章的速度,根本就不及他们写的速度。
苏元应在寒门学子心中地位超然,学子们一呼百应,以笔为刀,征讨士族,世家。那些被士族,世家压制许久,不得不违心做事的官员,大部分也全都在观望等待。他们在等洛安城中那位的态度。
本来哪怕霞安事情败露,也能止步与侯守仁为官不仁,因苏元应的死亡,升到了讨伐世家的高度。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地区百姓在那些寒门学子的带领下,开始反抗,写万民书,要进洛安城告御状,求皇帝替他们主持公道。只是那些学子没能出城,全都被抓了。
以为抓了人就万事大吉,没想到有几个大县的县令竟然也直接上奏,书写当地惨剧,不再粉饰太平。被上层官员扣下奏折,软禁于府,也挺直腰背,坚定道:“吾要追随太傅!即便身死亦要为民!”
有人通风报信,叫被抓的寒门学子们知道了他们县令的态度,易叫着,若县令身死,他们也会于狱中,追随太傅,县令而去。
杀一人两人容易,可一下子死那么多人,还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他们怎么也想不出如何向上头交代。
只能暂时都关着,严防死守,怕这些人集体自戕,不好交代。
这苏老太傅当真是死也要捅破天啊。
寒冬已去,即便春寒料峭,却也带着春意。
第48章
上元佳节的热闹已经慢慢褪去,洛安城中有不少店家依旧挂着新灯,还是能看出不久前的灯会盛景。
御书房内,萧锦年正临着老太傅留下的字帖,一笔一画十分端正,可不知怎的,落笔后就那字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变得极其难看。
他后颈被咬的伤口,也已经大好,结的痂都开始慢慢脱落,露出更□□的新肉。也不知道霍烬那边有没有抓到当夜伤他的歹人。
想到霍烬,萧锦年颇为秀气的眉间微微隆起,这几日上朝,他并没有看见霍烬。凌霜也不曾进宫与他说关于霞安的事情,太傅一走这么多天更是连一封信都没有。
等再过两天,要是还没有消息,他就去王府找霍烬问……
“陛下!”
萧锦年正想着事情,被小福子这一声吼的手一抖,笔下写的“民”字,本来十分端正,因这一笔抖动,最后的钩往上带出许多,又为“狗爬字”家族新增一员。
为了避免浪费笔墨,萧锦年放下手中毛笔,对小福子幽幽道:“什么事急成这样?”
小福子脸色苍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太傅的事情。他将手里拿着的信双手奉上,声音带着哭腔,“陛下,凌护卫在外求见,这是苏太傅的书童给凌护卫的遗……遗书……”
萧锦年脸上血色尽褪,他扫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迹,是老太傅的笔迹没错,可是怎么会是遗书呢?
“小福子,我看你是昏了头,太傅他明明去了霞安城,霍烬说派好多人照顾着,怎么就突然冒出个书童送什么遗书?”他往后退两步,下意识的离那封遗书远一些,不知是在说服小福子相信还是在说服自己相信。
小福子低着头,将手中的信放在桌上,掩去眼中的泪光,“陛下,那您要见见凌护卫吗?”
萧锦年抿唇,悄悄的看着那封信,小声道:“见。”
凌霜一直在外侯着,他刚进来,就见小皇帝急匆匆的向他跑来,漂亮的脸上不见往日的开朗笑颜,而是极少见的忧虑之色,还带着一份小心翼翼,“凌霜,太傅他是不是好好的?”
不知为何,凌霜有些不敢面对这双饱含期待的眼睛。当初太傅做出决定,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先瞒着陛下……
让他们之间连最简单的告别都没有,再见亦是天人永隔。
“陛下,太傅的尸首,不日便会运回洛安城,您……”
“不要说了,凌霜你可以先出去吗?我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
后面的话萧锦年已经不忍再听,凌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小福子担心萧锦年想留下里面伺候,哪怕是远远看着陪伴也好,却见萧锦年压着眼泪摇头,他也只好在门外守着,“陛下,小人就在门外,您有话喊一声就成。”
屋子里就剩下萧锦年一人,他慢慢的挪到桌前,拿起那封遗书,拆开。
【陛下万安。
臣自知天命无多,寿元将尽。
陛下虽年幼,却有一颗仁心,亦有大才,怎奈处处受人掣肘,不得不藏拙。
臣时常在想,如今的年岁,到底还能为陛下做些什么。能让陛下在这条荆棘路上,一路向前。好在上天不薄,在臣死前,给臣指出一条明路。
只臣一人身死,能让天下百姓,寒门学子,忠臣良将选择像陛下聚拢,便是粉身碎骨,臣也在所不惜。
只是臣忧心陛下会因臣之死伤心过久,容臣僭越,在此劝慰,陛下,莫哭。臣会一直护着陛下,平安走到路的尽头。
能为百姓身死,替陛下分忧,臣虽死不悔,亦觉是个福运深厚之人。有生之年能得遇明君,只是遗憾不能亲眼看看大瑜未来盛世繁景。】
老太傅的遗书考虑到他那个“不学无术”不争气的学生是否能看懂,并没有引经据典,也没有讲任何的道理。只是通俗易懂的,留下最后的真挚话语。
萧锦年无声哭泣着,他的老师想尽一切办法,替他扫除前方的障碍。以血肉之躯,替他铺设一条平坦大道。可是,不是的,他不是老师口中的明君。
他并不能带着千疮百孔的大瑜走到盛世繁景,他只是一个只想要回家的胆小鬼。
萧锦年知道自己现在哭的不能控制,根本问不了话。叫人受冻在外等着,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凌霜在外面没等多久,就听到御书房里传来低啜的声音,小皇帝似乎是贴在门边,压着哭声,抽泣着让他先行离开,不必在寒风中久留。
霍烬的病症今日全部消失,他走出静室,凌霜已经在外等候。
“苏元应的事,陛下知道了?”
“是,陛下很伤心。”
霍烬脚步不停,向前走去,不经意问道:“上元节第三日,你说小福子来王府寻一种糕点,叫什么?”
凌霜心里想着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王爷最早发病,只需在静室两三日,后来随着年岁增长,也都稳定在七日左右。可这次病发,王爷竟将自己关在静室近十日之久……
“凌霜。”霍烬沉声道。
凌霜回神,低头思索片刻,回道:“蟠桃糯米糕。”
霍烬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幽暗的长道快走到尽头的时候,他才道:“让制作这糕点的厨子备好原料在小厨房等着。”
凌霜有些不解,不过既是王爷的吩咐,他还是领命照办。
沐浴更衣之后,霍烬头发只擦半干,便用发带束着,去了小厨房。
厨子早就备好东西侯着,见到霍烬十分紧张的见礼,“小人赵方高,见过王爷。”
“你只需将糕点流程做一遍,本王会跟着你学,若是做的不对,要指出。”
霍烬十分自然的绑起襻膊,这让赵方高更紧张了。
不过赵方高是专业的厨子,心里再紧张,那手上功夫也没见半点不行,稳当的很。他自己揉面做糕点,也时不时的照看一下边上专心学着的霍烬。
遇到手法出错,赵方高一时间忘乎所以,还真提点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腿又抖成筛子。霍烬按着赵方高说的揉面的力度不那么大,不仅没生气还主动问道:“这样如何?”
赵方高壮着胆子瞧了一会,点头道:“回王爷的话,此力道正合适……”
40/75 首页 上一页 38 39 40 41 42 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