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儿子乔松年的一条命,永远都回不来了!
祁韵心中酸痛,低声道:“不是说,松年的残魂还留在鹤年身上么?您就当做他没事罢。”
刘氏摇摇头:“这么多年了,我又不是傻子,难道还看不出来是不是残魂吗?”
祁韵心中咯噔一下:“什么意思?”
若是残魂,传出去的确有些骇人听闻,可这样神神鬼鬼的事,老百姓们听的也不少,起码祁韵听来是没有多少恐惧的。
可如果不是残魂……
“早在鹤年还疯疯癫癫的时候,就常常会模仿弟弟的样子。”刘氏哽咽道,“他不愿意相信松年死了,代替他去死了,所以他扮成松年的样子活着。”
祁韵瞪大了眼睛。
“后来我们给他找到了名医,为他诊治了一阵子,每天都重复告诉他,松年已经死了,剩下的他应该好好生活。”
“慢慢的,他表面上总算恢复了正常,可是我和老爷却发现 那才是真正的疯了。”
“他的身体里,彻底多了一个乔松年。”
祁韵惊讶地失声道:“所以,从来都没有松年?!自始至终,都是鹤年?!松年也是他扮的?!”
刘氏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祁韵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呢?他们两个明明完全不同,他们明明就是两个人!”
刘氏苦笑一声。
“你也这么想。原先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一度相信了那位名医的话,以为松年就是寄托在鹤年身上的一抹残魂,我还为此感到慰藉,觉得小儿子其实也还留在我身边。”
“直到有一次,我同松年讲话,发现他记得鹤年的事。”
刘氏的手颤抖了起来:“你能明白那一瞬间我的感觉么?我觉得毛骨悚然,他竟然就是鹤年!”
“他把松年扮得这么像、这么像,就好像一个疯子,完美地扮成了一个完全正常的人,他躲在这个完美的面具下,用那双疯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我,看他是如何把我骗过去的!”
祁韵忍不住心头一抖。
他下意识地反驳:“不会罢,他们明明就是两个人,他们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他们的性格的确不一样,但他们两个人,都是鹤年。”刘氏抓住他的手,“甚至,松年才是真正的鹤年,在遇到你之前,他就是个毫无顾忌的疯子!”
祁韵心中大震。
他脑中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和松年相处的一幕幕。
的确,松年拥有很多属于鹤年的记忆,正是因为有这些,他才如此了解鹤年、才能在那时候帮助自己一次次做出正确决定。
而他和鹤年如果是轮流操纵这具身体的话,他如何拥有鹤年的记忆呢?
难道,真如刘氏所说,他才是真正的乔鹤年,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分裂,他冷眼看着“鹤年”不知疲倦地做生意、打江山,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把真实的自己放出来,像个疯子那样发泄。
一想到他是如此精细地扮演着“乔松年”,一想到他那温情脉脉的面具之下,可能是一双疯狂的猩红的眼睛,一想到这个疯子是抱着怎样诡异扭曲的心,来扮成一个正常的人,祁韵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一阵毛骨悚然。
疯子、疯子……
怪不得乔老爷和刘氏都不敢和他正常相处,怪不得刘氏把这称之为“怪病”。
原来生病的人,不是“乔鹤年”,而是“乔松年”。
第181章 疯子2
祁韵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中。
刘氏说的那些话, 就像重重的钟声,一直在他耳边敲响、回荡。
其实根本就没有“乔松年”,从始至终, 都是乔鹤年。
他一边扮演着正常的自己,一边扮演着不存在的弟弟,而真正的、彻头彻尾疯了的他, 就藏在这双重面具之下。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自己和这个男人同床共枕、历经磨难,爱过正常的乔鹤年,也爱过偏执的乔松年, 自以为了解他、看透他,却没想到自己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祁韵深深陷在这巨大的冲击中, 颓然地在窗前枯坐着,直到夜深人静,窗棂被轻轻敲响,他才悚然一惊。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到了晚上!
乔松年又来找他了!
祁韵一下子抓紧了衣摆, 身子竟然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曾经和松年的那些柔情蜜意、言笑晏晏,现在回想起来,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谎言的阴影。
祁韵不由自主地去猜测:那些都是真的吗?是乔松年真情流露吗?
他扮演正常人扮得这么好,会不会连这些甜蜜和真心也是演出来的呢?
毕竟,他是个疯子,他都疯了十几年了, 他以前就专门以戏弄别人为乐, 谁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又一个疯癫的恶作剧?
不然,难道疯子会爱上什么人吗?
这种偏执、阴冷又绝顶聪明的疯子的爱,他祁韵也承受不住啊!
屋外的男人还在轻轻敲着窗棂, 他轻柔的声音穿过窗户纸传进来。
“韵儿,怎么把窗户闩上了?”
一听见他的声音, 祁韵就打了个哆嗦。
怎么办?他该怎么面对他?
他千不该万不该招惹这个疯子,可如今他已然被疯子缠上了,疯子就在他的窗外守着不走,他该怎么办?!
外头的男人一声又一声催促着,祁韵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打开了窗户。
等在窗边的乔松年一看见他的脸露出来,就笑了起来:“总算开窗了。今日是睡忘了么?”
祁韵胡乱点点头,刚想顺着他的话说自己已经睡下了,却陡然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没换下来的外出衣物。
祁韵立刻打住,说:“我还没梳洗呢,你先在外头等等。”
说着,就立刻把窗户关上。
然而,乔松年一只手伸进来,一把格住了他想要关窗的手。
“我在屋里等。”他说。
祁韵张嘴就想拒绝,话到嘴边又忍住了,不敢出口。
乔松年就翻进屋子,溜进他的床铺后面,祁韵只能硬着头皮叫丫鬟婆子进来伺候了自己梳洗。
新买的丫鬟珠玉年纪颇小,但梳头绾发的功夫不错,祁韵近来事多,睡前便会让她好好梳一梳头,好让自己从纷杂的事务中脱离出来,轻松入睡。
只是今日,祁韵心神不宁,珠玉才给他梳了一会儿,他就叹口气,说:“不梳了,你下去罢。”
珠玉小心翼翼地问:“主子,是珠玉哪里伺候得不好么?”
祁韵摇摇头:“我累了。”
可是先前他累的时候,会叫珠玉蹲在床边给
他按摩头和脸,这样很快就能睡着。
珠玉胆子小,不敢再问,将檀木梳搁在妆台上,就垂着头退出去了。
屋外守夜的下人们带上了屋门,乔松年这才从床后走出来。
“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小丫头给你梳头按摩么?”
他走到祁韵身后,拿起了方才被珠玉搁在妆台上的檀木梳,亲自为祁韵梳起头来。
祁韵抿住嘴唇,袖中的手慢慢收紧了。
他的心里仍是恐惧,害怕这个疯子一样的男人对自己做出什么,可是他的身体却没法做出反抗。
他是坤君,他被这个男人标记了,只要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就从骨子里生出臣服的胆怯。
祁韵心中生出一丝绝望。
他这辈子还能逃出他的手掌心吗?
檀木梳齿慢慢滑过乌黑发亮的长发,乔松年修长的手指轻轻把玩着这光滑微凉的秀发,低声说:“韵儿,你的头发很好呢,又黑又密。”
祁韵头皮一阵发麻。
他把披散在背后的长发拢到身前,从妆台前站起身,低声道:“我累了。”
说着,就往床边走去。
乔松年也不恼,放下木梳,跟着他走过来:“累了就早些休息。今日脚还肿胀么?我给你按按,你躺着。”
祁韵:“……”
他没法拒绝,只能躺在了床上,任由乔松年像往常那样,把自己的一双腿抱起来,搁在膝上开始揉。
不过,乔松年的手一碰到他,就察觉到他不同往常的僵硬。
“怎么了?别绷着,放松。”他拍拍祁韵的腿。
祁韵:“……”
他小声说:“要不,今晚别给我按了,你早些回去休息罢。”
乔松年一顿,抬眼看他。
祁韵心虚地垂下眼帘,避开他的视线。
乔松年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韵儿,怎么了?”他仍然一边给他揉着水肿的小腿,一边温柔地问,“我过来不都是陪你歇息的么?怎么还叫我回去。”
祁韵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他知道,在乔松年这样聪明的人面前,说的越多,就错的越多,所以也不敢编些什么奇怪的借口,只坚持说:“我今日实在累了。”
乔松年望着他,歪了歪头:“那就休息。你闭上眼睛,我给你揉腿,你就当我不在,好好休息。”
祁韵:“……”
以前他确实是这样的,在乔松年跟前十分放松,总是被他揉着腿,不知不觉地舒舒坦坦地睡过去了。
可是现在,他心中忐忑,一看到乔松年、一碰到乔松年,那忐忑犹如翻了无数倍,怎么可能还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地睡着?
祁韵微微蹙着眉,小声说:“你就不能回去吗?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罢,我好累。”
乔松年却问:“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愁眉不展的,难道你还有什么事需要瞒着我?说出来罢,说不定我有办法,总比你一个人在这儿愁眉苦脸要好。”
祁韵撇撇嘴:“我没事。你就让我一个人待着罢,我睡一觉,也许明日就好了。”
今日他神思恍惚了一整天,根本没想出来该怎么和乔松年继续相处,现在乍然面对乔松年,实在心中慌张,只想快点把他打发走,免得被这个敏锐至极的男人发现什么端倪。
乔松年有点儿不高兴:“你怎么一直赶我走?你又生我的气了?”
祁韵:“没有。”
乔松年:“明明就有啊,你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说着,他就伸手去抚平祁韵紧蹙的眉心。
祁韵被他突然伸到眼前的手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挪,伸手啪的一下把他的手打开了。
乔松年一愣,被他拍开的手顿在半空。
祁韵也随之愣住了。
他的反应,好像有点大了。
会不会被乔松年看出什么?
他心中这么想着,眼中就免不了流露出一丝慌张和胆怯,恰好被怔怔望着他的乔松年捕捉到了。
“韵儿,你怕我?”他敏锐地开口,“到底怎么了?”
他向前挪了一步,祁韵立刻往床里缩去。
乔松年:“……”
祁韵瞅着他瞬间冷下来的脸色,紧张地攥着被子,盖住了自己:“我、我想歇息了,你回去罢。”
乔松年抬眼盯着他。
祁韵根本不敢与他对视,默默别开了视线。
半晌,乔松年忽而道:“韵儿,你今天去了哪里?”
祁韵心中咯噔一声,咬住了嘴唇。
“不说?”乔松年冷冷道,“我问问阿影,也问得出来。”
“……”祁韵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小声说,“我去了乔家。”
乔松年一下子不作声了。
屋里的气氛仿佛凝固住了,祁韵连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在被子下绞着手指。
乔松年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罢?自己前天晚上才问了他,为什么他和鹤年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今天就破天荒地上乔家拜访去了,他肯定能猜到自己看出了什么罢?
自己悄悄地发现了他的秘密,他会怎么做?他会发疯吗?
祁韵在这凝固的沉默里忐忑地等待着,心脏咚咚咚的仿佛要跳出胸膛,那可怕的安静像潮水一样涨上来,淹没他的口鼻,让他觉得窒息,几乎喘不过气。
好半天,乔松年才低声开口:“韵儿。”
祁韵的身子抖了一下。
“你想知道我的事,为什么不直接问我,要跑去问别人呢?”乔松年静静盯着他,那双黑色琉璃珠子一样的眼珠像某种阴冷的蛇类,在暗处静静地盯着猎物,令人无端地胆寒。
祁韵小声说:“我前天晚上问你了,问你的气味为什么和鹤年一样,你糊弄我,不告诉我,所以我才……”
“我不告诉你这些,是为了你好。”乔松年面色平静,仿佛不觉得祁韵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去问了父亲母亲?他们怎么告诉你的?”
祁韵咬住了嘴唇。
他哪敢在乔松年面前把刘氏的话说出来?
被母亲认为是彻头彻尾的疯子、令母亲和父亲都感到害怕,这种话听进耳朵了,是个人都要发疯。
可是他不说,乔松年却自己说了出来。
“他们是不是说,我早就疯了,我明明是乔鹤年,却绘声绘色地演着乔松年。把真正的、疯了的自己藏起来,对外表演着一个正常的人?”
祁韵一愣,呆呆地想:他怎么知道?
乔松年盯着他的神色变化,嘴角微微勾起:“他们觉得这样的我很可怕罢?明明是个疯子,却演正常人演得惟妙惟肖,把他们骗了这么多年。”
第182章 疯子3
“一面演着发愤图强、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正常的乔鹤年, 一面演着玩世不恭、桀骜难驯的乔松年,两个截然相反的性格,都叫我演得这么好, 真是好可怕。”乔松年的语气带着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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