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韵下意识想开口拒绝,可顿了顿,又点点头:“好。”
乔鹤年一愣,登上马车的祁韵已经掀开门帘进去了。
他连忙凑到车窗边,敲敲车窗:“阿韵,那我马上叫人去打。”
车里传来祁韵淡淡的一声“嗯”。
乔鹤年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愿意收自己送的东西了,开心道:“还有,我还给你带了这个。”
他从自己怀里摸出一块石头 不,准确来说,是半块石头,从被切开的截面上,能看见里头晶莹剔透的紫色宝石。
祁韵在窗户里看见,就问:“这是什么?”
乔鹤年:“近日在南边发现了一处矿山,里头全是这种石头,我觉得看起来晶莹剔透,可以做成首饰,先拿了一块,回来给你瞧瞧新鲜。”
他把这半块石头从车窗递进去:“晚上在烛光下看,特别好看。”
祁韵有点儿好笑,把这半块石头接过来瞧了瞧:“我以为你要送我什么呢,就送块破石头。”
乔鹤年:“你马车里没有灯,你拿回去看,很漂亮。等你生了孩子,方便出远门了,我带你去那处矿山看看,里头可壮观了。”
祁韵:“我知道了。”
他吩咐车夫回家,等到了家中,才把手里的石头拿出来,放在烛光下看。
里头的紫色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炫丽的光,优雅迷人。
祁韵有点儿惊讶。
现下市面上的珠宝,以金、玉、珍珠为主,乔鹤年的万宝楼偶尔会有海外来的红色、黄色宝石,但极少有紫色的宝石。
这种神秘优雅的颜色,肯定很受夫人小姐们欢迎,乔鹤年又要大赚一笔了。
祁韵笑了笑,吩咐下人寻了个底座,把石头放在上面,搁在了妆台上。
乔鹤年出远门还记得给他带东西,这可真是头一回。
只是,想起在他后颈上看到的那个“松”字,祁韵心中就一沉。
“阿影,同我到书房来,我有话问你。”他走出屋,叫上守在门口的阿影,一块儿进了院中的书房。
“我想问什么,你应该清楚了。”祁韵坐在圈椅中,喝了一口茶,“你今天在茶楼打断我和鹤年说话,是担心我问出什么问题?”
阿影抿了抿嘴,半晌,仍然选择先装傻:“属下不知道少夫人在说什么。”
祁韵:“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当时为什么打断我?难道你随便办个什么差事回来,还要高声禀报一下?”
阿影:“……”
祁韵也不跟他废话了,直接问:“你知道鹤年和松年的事,对不对?”
阿影没作声。
祁韵:“你一直是他们两个的侍卫队队长,形影不离地跟着他们,这么多年,不可能发现不了。”
见阿影还是不肯开口,他便先作出承诺:“你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到处去说的。”
“我到底和他们两个都同床共枕过,发现这个秘密也是迟早的事,你没有必要瞒着我,我只是想问个清楚,免得在他们跟前说错什么话。”
听到最后一句,阿影的神色总算变了变。
他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少夫人今日在茶楼,是不是想问大少爷,他和二少爷是否是同一个人?”
祁韵:“不错。”
阿影:“不能这样问。”
这句话证实了祁韵的猜想:“鹤年并不知道?”
阿影点了点头:“大少爷不知道,而且他也不能知道。”
“这个怪病,大少爷很小的时候就有了,老爷和夫人为他寻来名医诊治,那位名医说,不能让他自己知道他生病了,否则会变成失心疯。”
祁韵的脸色变了。
他差点儿就直接和乔鹤年当面对质了,现在想想,真是好险,幸亏当时阿影开口打断。
虽然他之前对乔鹤年颇有怨怼,但还没想过要把这个天之骄子害成失心疯。
祁韵拍拍胸口,缓了缓,又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仔仔细细说清楚。”
阿影:“大少爷的这个怪病是怎么来的,属下也不清楚,只知道大少爷情绪低落时,二少爷就会出来。在没和您成亲之前,二少爷几乎只在晚上大少爷睡着后才会出来,所以大少爷从来没发现过自己有什么异常。”
“而且,关于二少爷的记忆,大少爷会自行补齐,他一直都是真以为自己有个孪生弟弟的,我们也就配合着他,不敢让他发现真相。”
祁韵抓住了重点:“你们?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阿影老实回答:“老爷,夫人,还有何叔、朱婆婆。”
这些人知情,在祁韵的意料之中。
因为他们是乔鹤年最亲近的家人、下人,这个秘密要想瞒这么多年,必须有这
些人的配合才行得通。
祁韵蹙着眉,最后问出了自己最在意、最想问的那个问题:“阿影,我在运河上落水的时候,你也在场。那时候,他确实跳下去救我了,是吗?”
阿影点点头:“是。就在拿到账本之后,大少爷意识到您落了水,把账本扔给属下,就往河里跳,只是……属下也分不清楚,当时跳的是大少爷,还是二少爷。不过,以属下多年以来对大少爷和二少爷的了解,无论当时是谁清醒着,他们二人都会跳下去救您的。”
“后来您说,是二少爷救了您,属下也觉得庆幸,因为二少爷的水性更好。当时情况危急,运河的水又急,如果是大少爷跳下去,恐怕还没法把您救上来。”
祁韵怔怔的,说不出话。
阿影抬眼瞅了瞅他的脸色,小心地说:“属下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少夫人如果想弄清原委,还是得回乔家,找老爷和夫人才行。”
弄清原委?
祁韵心中叹了一口气。
弄清了原委,又能怎么样呢?
那时候乔老爷和刘氏给乔鹤年寻访名医,都没能治好他这个怪病,多年来只能遮遮掩掩、好生伺候,难道他弄清了原委,就能治好乔鹤年了?
而且,要是乔鹤年治好了,那与他共用一具身体的乔松年会怎么样?会消失吗?
祁韵不由觉得头大。
他不愿意乔松年消失,但要是让他现在依然和乔松年在一起,那不就相当于和乔鹤年在一起吗?!
他们兄弟两个,虽然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但到底用的是同一个身体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荒诞离奇的事,还让他给碰上了!
祁韵重重叹了一口气,真想干脆一脚把这兄弟二人都踹了算了,省得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还得时时瞒着这个秘密。
他摆摆手:“你下去罢,我明日去乔家一趟。”
阿影松了一口气,退下了。
祁韵这一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许多。他倒并不觉得这种怪病多可怕 毕竟他和乔鹤年乔松年都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能感觉到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亡灵残魂。
但是,他这么想,不代表别人都会这么想。乔鹤年还好,一直生活在被保护的谎言中,但乔松年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显然受到过父母、下人的区别对待,所以性格才变得阴郁不羁。
所以,乔松年显然也比乔鹤年更加渴望一个安稳的家庭,更加渴望被人爱。
如果自己发现这个秘密之后,也像他的父母、他亲近的下人那样,用异样而怜悯的目光看他,恐怕松年会受不了的。
过着这样残缺的人生,松年已经很可怜了,祁韵不想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也不想因为他和乔鹤年共用身体而迁怒他。
第180章 疯子
只是,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困境是 如果他要继续和松年在一起,那他就得同时接受乔鹤年才行。
而他要接受乔鹤年,松年怎么可能答应呢?
以乔鹤年的个性, 也不可能接受和别的男人共享他。
三个人的关系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可真是难办哪。
这个晚上,松年没有来找他,祁韵自己翻来覆去到半夜才勉强睡着, 第二日又早早醒了,实在受不了自己这样独自纠结了,干脆吃完早饭就跑去乔家打算问个清楚。
刘氏这会儿也刚用完早饭, 听下人通报是祁韵来了,一时惊讶, 忙道:“快请他进来。”
她整理一番仪容,小声嘀咕:“今日可真是稀奇了,阿韵竟然主动登门。”
乔老爷正站在廊下,优哉游哉逗着自己养的那只金丝雀, 闻言就说:“来找我们,自然是有事。不过,他有事怎么不找鹤年呢?”
刘氏心里也觉得奇怪,要是祁韵碰上什么麻烦事,直接找乔鹤年不是更方便?乔老爷早就不管事了,现在乔家在宜州城的人脉、资源, 全部掌握在乔鹤年手里。
祁韵有什么事能求到他们跟前呢?
不多时, 下人引着祁韵进了院门,祁韵同两位长辈打了招呼,刘氏还是先问了问他孩子如何, 然后才拉着他到花厅去坐。
祁韵也没有东拉西扯,坐下来不一会儿, 就小声道:“今日过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想问问乔夫人。”
刘氏:“你讲。”
祁韵看了看两旁伺候的下人。
刘氏便让下人们退出屋子,道:“有什么要紧事,还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祁韵抿了抿嘴,放轻声音:“是鹤年和松年的事。”
刘氏先是点点头,而后忽然一愣,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下子看向了祁韵。
祁韵娓娓道来:“实不相瞒,虽然我已经同鹤年和离了,但和鹤年、松年都经常见面,我发现他们两个的气味,是一模一样的。”
“我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就在松年后颈上做了个记号,哪知道第二日碰上鹤年,竟发现那处记号,就在他身上。”
刘氏僵住了。
祁韵轻声问:“鹤年和松年,其实是同一个人,对吗?”
刘氏:“……”
见她神色大变,祁韵连忙说:“您放心,我不会到处乱讲的,此事只有我自己知道。毕竟鹤年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我当然不想他出什么事。”
刘氏的手紧紧握着圈椅的扶手,好半天,才勉强缓过神来。
“鹤年,是个苦命的孩子。”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自从儿时遭了那一次罪,这么多年,一直都被这个怪病纠缠着。”
“之前我和老爷为他寻访名医,那位名医说,这是因为松年的残魂不肯走,鹤年心软,让弟弟留在了自己身边。”
“因为,原本该活下来的人,是松年。”
祁韵心头大震,立刻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原本该活下来的人?难道、难道当时……”
难道当时有人死了?!
难道原本真的是有两兄弟的?!
他还以为刘氏原本生下来的就只是一个儿子!
刘氏的眼角泛起了泪花:“当时鹤年和松年都被抓走了,孙氏吩咐那贼人,先杀大的那个。”
“他们本就是孪生兄弟,长相肖似,体型也相当,那贼人分不出来,就问谁是哥哥。”刘氏拿帕子捂住了眼,“松年说,他是哥哥。”
“那贼人是个穷凶极恶之徒,他一边和孙氏谈筹码,一边折磨两个孩子,松年是被他活生生折磨死的。”
“他们那时候都只有五岁啊,鹤年亲眼看见弟弟代替自己,被掏心挖肺、被活活折磨至死,你让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么受得住?”刘氏呜呜地哭了起来。
祁韵简直难以置信。
被掏心挖肺、被活活折磨至死……
乔二爷和孙氏对自己的亲侄子用此毒计,这是怎样的歹毒?
他根本不敢想象,乔老爷和刘
氏找到儿子时,看见惨死的小儿子,该是怎样歇斯底里的巨大悲痛。
他现在肚子里就怀着两个孩子,一旦试想他们以后被人抓走、被折磨至死,祁韵心里就涌上强烈的愤怒和难受。
当时亲眼看见弟弟被折磨惨死的乔鹤年,是怎样的感受?
祁韵只要想一想,都觉得窒息。
那时乔鹤年还那么小,在穷凶极恶的歹徒面前,可说是手无缚鸡之力。
他再愤怒、再难过,也无济于事,也帮不上弟弟的忙。
而且,乔松年死了,下一个就是他了。
他该多么绝望啊……
怪不得,他这样恨乔二爷和孙氏,大概一看到他们,他就会想起童年那段暗无天日的惨痛回忆罢。
这是他的底线,所以一向疼他的老太太触碰到这条线时,他才那么难过。
也就是那一次,祁韵在老太太跟前维护了他,从此才走进了他的心。
刘氏抹着眼泪,痛骂:“孙氏和二老爷想出这样的毒计,简直就是畜生不如!他们落到这样的下场,是罪有应得!”
祁韵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都过去了。”
“哪有这么容易过去呢?”刘氏不停拿帕子抹脸,“那一回我们侥幸把鹤年救出来,他病了两年哪!像个疯子一样整天胡言乱语,我那时候都以为、都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了,都做好了把他当个傻子养一辈子的打算了。”
“我好不容易生下来两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一个死,一个疯,我当时都不想活了,每日在家以泪洗面。”刘氏呜呜哭着,“他们那些恶人呢?只是被赶到津州,就继续逍遥自在了,还觉得自己没能拿到家产,亏了,我呸!我就该让他们偿命!”
她逮着乔二爷和孙氏骂了好半天,又说老太太实在偏心,他们犯下这等谋害亲人的大错,居然还让他们回到宜州城来。
祁韵宽慰她:“他们现在不是都得到惩罚了么?二老爷流放过去没多久就病死了,孙氏也被鹤年抓住沉了塘,他们种下的这些恶果,都报应在他们身上了。”
刘氏眼中含泪:“可是我们失去的,也永远回不来了啊!”
106/115 首页 上一页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