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影看了一眼那抹着胭脂的红唇,脸悄悄地红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星儿没有回答,只说:“问你呢,你倒反问起我来了。”
阿影抿抿嘴,说:“没定。”
林星儿:“年岁几何?”
阿影:“……二十有五。”
林星儿歪了歪头:“别人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你就不想要个媳妇儿?”
阿影:“……”
他的脸更加红了,两手都局促地握成了拳头。
林星儿凑得更近了,暧昧地低声问:“影侍卫,你中意什么样的人呀?”
他的气息好像都喷到了脸上,阿影连忙转过头,不敢看他。
林星儿却得寸进尺,又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要往他肩上搭。
还没碰到,阿影就跟被火燎了似的,噔噔噔往后退了好几步,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就跑,一眨眼就冲下了楼。
林星儿追了几步,两手撑着楼梯口的扶手往下看:“你跑什么呀?”
阿影已经跑得没了影。
林星儿扑哧一笑:“愣头青。”
他拎着衣摆往楼下走:“叫你以后看见我就跑,看你还敢不敢偷听。”
阿影闷头冲出了铺子,跑到大街上,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满脑子胡思乱想。
林星儿为什么问他想不想娶媳妇儿?
他说这些暧昧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
阿影甩甩头,不,应该不会,虽然说我长得也算一表人才,但林星儿以前可是世家贵族的公子哥,现在虽然脱离家族,但自己做生意也挣了不少钱,而且最重要的是
他是奴籍,而林星儿是民籍。
阿影沸腾的热血慢慢冷却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一向挺拔的肩膀也有点儿往下塌,掉了个头默默往回走。
经过一家脂粉铺子时,他闻到铺子里飘出来的甜腻香粉味,停住了脚步,脑中忽然回想起方才看见的,涂满胭脂的红唇。
鬼使神差一般,他抬步走进了铺子里。
伙计看见这么个高大结实的乾君走进来,愣了一愣,才走过来:“这位客官,看点什么?”
阿影第一次走进脂粉铺子里,看见柜台上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眼都花了,叫也叫不上这些东西的名字,只能局促道:“我随便看看。”
伙计登时兴致缺缺地走了。
铺子里挑胭脂水粉的顾客也都是坤君坤女,衣香鬓影,莺莺燕燕,就他一个又高又黑的大个子杵在中间,跟个门神一样。
阿影四下张望,最后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里的柜台,低头一看。
摆在柜台上的胭脂有十来种,叫着不同的名字,但每个颜色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区别。
阿影:“……”
他回忆着那张饱满嫣红的嘴唇,挑个一个最艳最红的。
把这胭脂的小瓷罐拿在手里,阿影一抬头,才发现柜台正中还摆着铜镜,镜中恰好映出他的脸。
浓眉大眼,一本正经的,手里却拿着个坤君用的红胭脂。
阿影轻咳一声,欲盖弥彰地把胭脂握在了手掌心,飞快跑去结了账。
等他回到酒楼时,乔鹤年正黑着脸在雅间里来回踱步,一看见他进来,就问:“林星儿把你叫走,你就跟着他走了?”
阿影:“……属下偷听被发现了。”
乔鹤年:“你练了十几年功夫,偷听还被两个坤君发现,我看你这个侍卫长也不用当了。”
阿影知道他这会儿火气大,只能垂头挨训。
乔鹤年在屋里来回地走:“听到了什么?”
阿影顿了顿,说:“他们在说生意上的事,少夫人想做宣纸生意,倒是没说碰到了什么困难。”
“宣纸生意?”乔鹤年微微皱眉,“这生意又苦又累,挣不了几个钱,阿韵现在怀着孩子,怎么能去受这种罪。”
阿影一愣。
做宣纸生意很苦很累么?
他不由想起林星儿那弱不禁风的身板。
乔鹤年:“再去听听。要是阿韵决定做这个,及时来告诉我。”
说完,却不见阿影应声。
乔鹤年抬头一看,这家伙不知道神游到
哪儿去了。
乔鹤年:“……”
他一拍桌子:“阿影!”
阿影被吓了一跳,连忙道:“大少爷。”
乔鹤年点着他:“我发现你现在是仗着自己伺候我多年,越来越不用心干活了,我还赏了你十两银子,你就给我听回来一句话?!”
阿影默默道:“少夫人问,是不是您派属下去偷听的,属下没说。”
乔鹤年:“……”
阿影:“大少爷,少夫人挺生气的,属下没见他冷过脸说过重话,但是刚刚把属下骂了一顿。”
乔鹤年:“……”
这十两银子,算是阿影替他挨骂的补偿。
乔鹤年总算不骂他了,哼了一声,继续在屋里来回地走。
“那个林星儿,天天在阿韵跟前嘀咕,不知道给阿韵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乔鹤年有点儿咬牙切齿,他一向对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人和事十分敏感。
偏偏,他又没法拿林星儿怎么办。
因为林星儿目前是祁韵最倚重的左膀右臂,有他帮忙照看生意,祁韵才能好好养着身子不用过度操劳。
要是林星儿出了什么事,祁韵便只能自己来打理生意了,天天在外跑来跑去的,免不了就有意外。
看不惯但又搞不垮,真麻烦。
乔鹤年皱着眉头,正想着该如何教训一下林星儿,或者收买一下林星儿,抬眼一看,一旁站着的阿影又开始神游天外了。
乔鹤年:“……”
他真想开口叫阿影回去再歇半个月。
但偏偏现在要派人护卫祁韵,防着乔柏年和孙氏那两条疯狗,阿影是他手底下最得力的侍卫,武功最强,脑子也灵活。
他连阿影都奈何不了了。
乔鹤年捂住了额头,闭了闭眼。
阿影总算回了神,看乔鹤年撑着脑袋像是十分头痛,连忙问:“大少爷,没事罢?”
他从兜里掏出了白瓷瓶,搁在桌上:“您的药,重新配了一瓶,不过还是要少吃。是药三分毒,吃多了对身体总有害处。”
乔鹤年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把白瓷瓶收起来,摆摆手:“你下去罢。把何叔叫来,我听听最近的生意如何。”
阿影应声下去了,把何叔请来后,他便又得回祁韵那边去护卫。
不过,这次过去,他却脚步轻快,走进铺子之前,还特意掸了掸衣摆,挺直了背。
林星儿正在柜台后头拨算盘,阿影一进门就看见了,见林星儿唇上的胭脂还是那么红,他忍不住摸了摸怀里那个盛着胭脂的小瓷罐。
第159章 生意3
他买这胭脂的时候只是脑子一热, 现在揣在了怀里,才觉得难办。
买都买了,该想个什么由头送给他呢?
阿影把小瓷罐掏出来, 在手里来回地摸,左手倒右手,就是不好意思送出去。
他在这儿犹豫这么片刻, 就有人打断了他的大好机会。
“掌柜的,外面有个乞丐倒在咱们铺子门口,像是饿晕了。”一名伙计走到柜台前, 同林星儿说。
林星儿抬起头,眉头微蹙:“又是乞丐?”
他喊了一声:“李大胆。”
旁边不起眼的一张桌子上, 一个流里流气满脸络腮胡的大汗起身,腆着笑脸凑过来:“老大,有什么吩咐?”
林星儿把算盘推到一边,掀起眼皮看他:“我叫你最近多看着点儿, 有人找麻烦闹事,要尽快解决,你别光知道在店里坐着纳凉躲懒。”
李大胆嘿嘿一笑:“最近天气太热了,等凉快点儿,兄弟们就出去遛一遛。”
林星儿也没有多说,拿下巴点点门口:“把那乞丐弄走。下次机灵点儿, 眼里有活, 别叫我提醒你。”
他翻了一页账本,像是不耐烦:“老朱可等着把你踹走,他来当头头呢。”
李大胆登时哼了一声:“他想得美, 有老子在,轮得到他?”
他晃着一身黝黑的腱子肉, 叫了几个弟兄,出去了。
阿影在旁看着,有点儿惊讶。
方才少夫人说,不用他们在此守卫,说他手底下也有人,阿影还以为他说的是气话。
没想到,林星儿真的养着一帮流里流气的打手。
他在这条街上管着六间大铺子,有酒楼饭馆和戏园,都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养些打手也无可厚非,不过这样一来,他不就是这条街上地头蛇一样的人物了么?
谁能想到他这样一个纤细清秀的坤君,能做城西最繁华的街道之一的地头蛇?
阿影正在心里惊奇,林星儿看见了他,挑眉:“你在这儿杵着做什么?”
阿影和他一对上视线,登时满脸通红:“……”
他抓抓脑袋:“我、我……”
林星儿:“你们护卫郎君,不是几个人守二进院门,几个人守后门的么?你在我这儿守着可没用啊。”
阿影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更别说送什么胭脂,只能讷讷道:“我这就进去了。”
他抬步往里走,刚要掀开隔开铺子与后院的那道门帘,外头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死人啦!死人啦!”
阿影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林星儿皱起眉头,从柜台后走出来,往店外走。
阿影不由自主地跟上了他,一齐走到店外。
铺子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圈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着像是中暑了,这么热的天气,哎哟。”
“我看不像,这脸色蜡黄、身子枯瘦的,应该是饿死的。”
“这地上还吐了白沫呢,该不会是中毒罢?”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摇头:“谁有那个闲心给一个乞丐下毒?”
“也可能是误食了人家放了耗子药的剩饭。现在天气热,蛇虫鼠蚁都出来了,不少人家拿剩饭兑着耗子药去毒老鼠。”那人说。
这么一讲,又有几人附和他。
这时,林星儿走了出来,看热闹的众人登时叽叽喳喳说起来。
“林掌柜,快报官罢,这人死在铺子门口,怪晦气的。”
也有人躲在人群里阴阳怪气:“林掌柜要不要找个庙上上香,去去身上的煞气?你的铺子都死过……”
话没说完,一旁的李大胆大吼一声:“谁他妈在这儿乱讲话?!”
人群中那人登时闭了嘴,灰溜溜地跑了。
林星儿冷着脸,叫伙计去报了官,然后让李大胆手底下的人把这死了的乞丐拿草席卷起来,放到一边去。
那两个被点中搬运尸体的人十分不情愿,嫌弃地拿脚把地上死去的乞丐踢得翻个面:“又脏又臭,浑身虱子……”
话音未落,那乞丐翻过面来,满脸红疹,有的已经流血破皮。
众人一惊,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天花!是天花!”
所有人噌噌噌后退了好几步,刚刚还闹哄哄的人群登时作鸟兽散。
林星儿一愣,还未反应过来,那踢了乞丐一脚的人已经疯了一样,嗷嗷大喊:“天花!天花!我不要得天花!”
他往后退,可众人都对他避如蛇蝎,连李大胆都后退了好几步。
那人崩溃大喊:“我不要得天花!我不要死!救救我!救救我!”
他看见林星儿还站在一旁,登时扑过来,跪在林星儿跟前:“老大,救救我!”
眼看着他要扑到脚边,林星儿反应慢了一步,心中咯噔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腰上一股大力,把他搂住往后一带。
那人扑了个空,重重跪在地上,开始一个劲磕头:“老大,救救我、救救我……”
林星儿怔怔回头看了一眼。
阿影皱着眉,把袖子一撕,拿撕下来的袖摆蒙住了他的半张脸:“天花传染很快,呼吸要小心。”
林星儿回过了神,当即朗声道:“大家离这尸体远一点!回家不要接触家里人,赶紧换衣洗澡,拿开水烫衣裳或者直接烧掉!”
而后,他同地上疯狂磕
头的大汉说:“你方才只用鞋碰了他,赶紧把鞋脱了扔掉!”
那大汉这才惊醒,赶紧把布鞋抖脱了。
街上众人早已跑得没了影,林星儿不敢叫自己的人就这样回家去,叫他们去另一处铺子空出来的后院,换下衣裳洗澡,待上个几天看看会不会发病,每日他叫人把饭菜送去院门口。
阿影在旁补充:“你们互相之间不能接触,各睡一间屋,万一有人传染了,其他人也许还能保住。”
几名大汉十分惶然,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担心自己染上天花,也担心别人染上了传染给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各待一间屋,互相不接触。
把他们送走,林星儿看着店里瞬间空下来的大堂,叹了一口气。
天花乃是大疫,放在大周以前,每次天花一出现,都一座城一座城地传播、死亡。
到了大周朝,虽然有一代代医者不停地钻研、改良对抗天花的方法,现今感染天花后死亡的人已经大大减少,可是那些丑陋的麻斑却还是会伴随一生。
而且,天花传播太快,每次一有人发病,都会出现大规模的集体感染,尤其在宜州这样的繁华州府,人口密集,传播起来的速度,真是不敢想。
虽然死的人不会那么多,可是大疫一来,大家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了,他还做什么生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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