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店里吗?”
江清客似乎在外面,风声将她的声音压的很低很模糊。
“嗯,考完试了吗?”林芳尘问,“考的怎么样?论文过了吗?”
“都弄完了。”
江清客沉默了一下,再开口时有些疑惑,“你不在店里吗?”
“没有啊,在的。”
林芳尘脑子反应迟缓,解释道:“店里有客人,我躲在后门和你打电话。”
“老板!有客人!”
“等会儿,有客人....”
手机还放在耳朵上,林芳尘扭头就往店里走,江清客在电话里笑了一声,轻声说道:“老板,有小泥人卖吗?”
林芳尘愣愣地看着站在店门口的人,短袖长裤,长发被拢在脑后,带着沉静内敛的温柔,稍稍勾起嘴角,就如平潭泛波,激荡起潋滟涟漪。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和现实交汇,她快步走上去,“怎么今天回来了!”
林芳尘伸手环住江清客的脖子,用力抱着,蹭了蹭,鼻尖是潮湿的雨水味道,她问道:“外面下雨了?”
“一点点。”
江清客环住林芳尘的腰,“想我吗?”
“想。”
即便每天都视频,一旦放假到家,还是会觉得林芳尘的变化巨大。
“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回家吃吗?”
林芳尘松开手,拉着江清客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又转身把柜子里的绿玫瑰捧出来,“今天刚买的绿玫瑰,漂亮吗?”
“很漂亮。”
金珠儿总是和她抱怨,家里都快被花围满了,可江清客听得出那语气,听着话是抱怨,但是更多的是无奈和宠溺。
“回家吃,和妈说了,这会儿应该让刘阿姨准备烧饭了。”
江清客环顾了一圈店里,和去年没什么区别,只有柜子的展览摆件被换了一批。
店里只有一对情侣,一边拌着嘴,一边磕磕绊绊地塑泥。
夏天的雨来得猝不及防,顷刻之间,毛毛雨就被倾盆大雨所取代,噼里啪啦打在地上,呲呲冒着热气,蒸腾到半空中又被击碎。
雨水混合着暑气,带来又潮又闷的黏腻感。
“下雨了,怎么回去啊?”
女生放开已经做好的大碗,蹙眉埋怨道:“你出来都不看天气预报的吗?这下好了,我们要怎么回去?”
男生摆手无辜,“我也不知道这个要做这么久,按照原本的计划——现在我们应该在吃烤肉了....”
“老板,店里有伞吗?我们会送回来的....”
见男生束手无策,女生只能转头和店老板求助。
“嗯。”
林芳尘从沙发底下抽出一把长伞,递过去,“店里晚上五点半就关门了,记得送回来。”
“好。”
女生应声接过来,“我们做好了,过两天来取的时候把伞送回来,我们先走了。”
小情侣撑着伞走进了雨里。
林芳尘做着店里的收尾工作,江清客帮着摆放好瓶瓶罐罐。
等两人关了门,站在屋檐下,林芳尘举目落进雨幕里,问道:“江江,雨还没停,我们怎么办?”
“没有伞了?”江清客问道。
“我以为会停。”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也有例外的时候,台风天气的时候就会连着下好几天的暴雨,今天就是例外,雨看着没有停歇的意思。
江清客建议道:“车就停在对面,冲过去吧。”
林芳尘想了会儿,没想到更好的办法,一咬牙就打算冲出去。
江清客眼疾手快的一拉,“干什么?你在这儿等着,我过去开过来。”
没等林芳尘反应过来,江清客顶着暴雨就跑了出去,林芳尘也想跟着去,又怕江清客生气,只能乖乖地在原地等着。
雨大得模糊了她的身影,不一会儿就从街对面驶来两个闪烁的车灯。
林芳尘坐上车的时候,身上一点没湿,再看江清客,头发湿漉漉的淌着水珠,她抬手把头发撇到额后,把着方向盘倒回到马路上。
林芳尘抽了几张纸,攥着江清客湿漉漉的头发吸着水,“回去先洗澡。”
“知道的还挺多。”
江清客笑笑。
林芳尘抿着唇不说话,知道这个道理,也是因为有次自己淋了雨,被金珠儿唠叨了好几天,这才记住的。
淋了雨必须要先洗澡。
这事没和江清客说过,怕江清客也唠叨自己。
车里的收音来来回回就放这么几首歌,还是四年前的歌单,看来主持人还没有换过。
第61章 手脏了。
江清客没休息几天,就开始备考法律资格证了。
七八月份几乎都拿着平板跟在林芳尘后面,有时候看累了,就坐在休息区小憩一会儿。
天气炎热,店里的生意不太好,林芳尘每天不是做泥塑,就是百无聊赖地刷着电视剧。
她知道这次考试对江清客来说很重要,不敢打扰江清客复习,更不会去打扰她休息。
江清客连接的疲惫在十月底的时候终于得到了释放。
“过了吗?”
江灵鹤在出分的当天中午就往家里打回了电话。
金珠儿满不在乎道:“你女儿考试有不过的时候吗?她努力,不过就是想要拿高分而已。”
金珠儿说的没错,江清客就是想要拿高分。
“江江!又是第一吧!”
林芳尘挽着江清客的手腕,挨靠在她的肩膀上。
“是吧...”
江清客吊着胃口,转头又问:“厉害吗?”
“厉害厉害!”
林芳尘的夸奖对江清客来说是很受用的,她很喜欢听见林芳尘为她而高兴激动的语气。
没白努力。
-
江清客的人生是很顺遂的,她理所当然地被江灵鹤安排进了晚明市最好的律所。
上班后的生活和学校里还是不一样的。每天都有忙不完的琐事,她跟着前辈跑案子,整理起诉书,有时候回到家了想歇一歇,一个电话又把她从床上拽起来,想着还没做完的案子,强压着烦躁又坐到了电脑前面。
面对林芳尘,她曾经那股热烈的、难以克制的爱意,也渐渐如她的人一般内敛沉静,埋进了心脏的最深处。
她成长的到如今,隐忍克制似乎已经是常态,每天告诉自己‘这样也好’已经是早已养成的习惯了。
她安慰自己,没有万全的人生。
-
又是一年春节,江清客的单位也发了春联。
“今年换个款式贴贴。”金珠儿打趣道:“看看谁单位的春联更老土。”
林芳尘忙不迭地接过来,“我和江江去贴。”
“每年都是你们两个。”
金珠儿抓了把瓜子,悠闲地翘起二郎腿来,看着电视剧,“回头把院子里的花修剪一下,新年新气象。”
“知道了,妈。”
江清客刚放下平板,就被林芳尘拉着走出了大门,前院的花枝确实长势过于喜人,就差拢成一个拱门了。
栅栏两侧墙柱上的春联早就褪色,江清客和林芳尘一人一边,拿着小铲刀刮着残留的胶纸。
“贴春联呢!”
林芳尘转头看去,是抱着篮球的程绍,后面还跟着方知之和罗子言,看起来是刚打完球回来。
方知之像是在闹别扭,打了声招呼,就皱着眉头,站在旁边一声不吭,罗子言打完招呼又回头去哄人。
“嗯。”
四年来,林芳尘和程绍已经极为熟悉了,说话也随意了很多,“你们刚打完球吗?”
“是去打球的路上。”
程绍抱着球站在大门的正对面,“你们家的对联一点新意都没有,每年都一样,真挺土的。”
“以前是叔叔单位里发的。”
林芳尘不满道:“今年是江江单位里发的,不一样了!”
“单位里发的都一样丑。”
程绍拍了下篮球,问道:“江清客,你是在那个那个....什么律所上班来着?”
江清客没有转头,回道:“严律的会所。”
“是是是...”程绍像是想起来了一样,说道:“对对,年后我想让你帮我个事儿。”
“什么事?”
听着像是正经事,江清客扭头看着程绍。
“也不是什么大事。”
程绍说道:“就以前我不是弄了个公益买卖代替捐助嘛....现在做的也挺好的..就是网上有些键盘侠说得难听,我想把他们都告了。”
“行,你搜集证据给我。”
现在程绍的公益组织不只是帮助晚明市特殊学校,还有各地的残障儿童,他们也会慕名而来,参与这个组织举办的公益活动。
林芳尘有时候会带着这些孩子们做陶艺,江清客也就上了心,特意了解过程绍的这个公益组织。
程绍的一时兴起确实拯救了不少家庭,谁也没想到四年前的星星之火,在今天实实在在地温暖了很多仍旧在冬天里的孩子。
程绍没想到江清客答应地这么干脆。
“好....好啊...等我搜集证据给你,每个喷子都给我告上去,我要让他们全都公开道歉。”
“嗯。”
江清客又转回去继续和胶纸作斗争了。
林芳尘看两人说完正事,才开口道:“过完年,喊一佳去我店里玩。”
“行。”程绍笑呵呵地点头,“给我留一个位置啊,我和一佳一块做。”
林芳尘比了个‘ok’的手势,程绍回了个大拇指,招呼着闹着别扭的方知之和罗子言去打球了。
等对联贴好,林芳尘站远了些看,嘀咕道:“明明不一样的春联,怎么看着还是一样的。”
单位发来的对联都是简单的红底黑字,最多不一样在字体和最下面的单位名称上,站远了看,自然看不出什么区别。
江清客收拾完门口的碎纸屑,招呼林芳尘回屋里,“外面冷,别站着了,进屋里去。”
今年起,江清客就不用去首都了,林芳尘不同寻常的高兴,她兴奋起来就闲不住,这边刚贴完对联,转头就拿着剪子去修剪花草。
江清客也只能拿着剪子跟上去。
“这一朵,开很红,比苹果还红。花店里就她最大最红。”
林芳尘用剪子指指其中一颗花枝说道:“买的第一盆就是它,等春天来,你就能看见了。”
江清客笑,“辛苦你记这么牢。”
“还好还好。”
林芳尘当江清客在夸她,得意道:“我现在脑子灵活得很,要是再去看病,那医生指定不会说我笨了。”
“看出来了。”江清客道:“确实聪明不少。”
“我看你说话不像真心。”林芳尘后知后觉道:“你不能是在敷衍我吧?”
“我没有。”江清客平静反问,“我看着像是骗你的吗?”
“你骗人我也看不出。”
林芳尘撇撇嘴,嘟囔道:“算了,谁让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江清客听清楚了后半句,却依旧问道:“什么?”
林芳尘把剪下来的花枝堆在一边,随口说道:“我想吃麻辣小龙虾。”
林芳尘确实聪明不少,知道自己撒谎会被识破,就说无关紧要的事情来逃避诘问。
江清客抬手要落不落,林芳尘感觉到了,抬眼看去,“怎么了?”
“我在想,你还像小时候一样给摸吗?”
林芳尘没说话,踮着脚用头撞了下江清客的手心。
“别人不给摸,你就给摸。”
平静许久的心又恢复了跳动,江清客收回手来,林芳尘疑惑地看着她。
她说,“手脏了。”
等到心跳恢复正常,她才去洗了手,转头路过林芳尘的时候,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
第二天的年三十,江爷爷和江奶奶没赶的回来过年,这一年,他们一路往南走,被大山里的孩子困住了,又做回了老师。
到了年底,不忍心那些孩子受苦,趁着假期赶忙招呼工人修缮学校,好让路途遥远的孩子有宿舍住。
江灵鹤表示理解,嘱咐他们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两老折腾大半辈子,说什么也要放飞自我,说受够了当老师的苦。”
金珠儿面露复杂,“等真年纪大了,该安享晚年了,又跑回去做什么大山里的老师....真把自己当年轻人使了....”
“他们爱做。”
江灵鹤心里也担心,奈何从小管教就严,到了这个年纪,还是不敢多管自己老子的事,更何况是这种积德的好事,再去管教,说不准转回头来被管教。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往上爬嘛,你们老说我功利,面子功夫……”
江灵鹤喝得有些多,鲜少掏心掏肺道:“我心中有一点正义,做什么都要良心过得去。”
“可现实就是这样子,人人看你够不够格,只有往上爬,人才有话语权的。”
江清客筷子微顿,偏头看向江灵鹤,江灵鹤拍拍江清客的背。
“我现在做的是晚明市教育局局长,能给晚明市的孩子们争取福利,要再往上爬,我就能给晚明市外面的孩子也争取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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