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尘看看身后跟进来的曹吉,曹吉耸耸肩,“你肯定要回家的,我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
“尘尘,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以后不要乱跑了好不好?”
江清客掰正她的脸,“我不是不想和你说的,我怕你担心,我想等我解决好了,再和你烁。”
“可是...”林芳尘嗫嚅着,“我不想你们难过。”
“没有人难过。”江清客把林芳尘拉入自己怀中,手指紧紧扣在她的肩膀上,“和我回家吧,好不好?”
林芳尘本来就没什么主意,江清客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短暂的犹豫后,正要开口答应,就见金珠儿和江灵鹤站在门口,看见她们相拥,担忧的神情忽而变的复杂,最后双双扭头背对着她们。
答应的话停在了嘴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林芳尘的沉默让江清客心里有些不安,手指越扣越紧,声音也越来越沉,“尘尘,为什么不说话?不想和我回家吗?”
“你别抱这么紧。”
曹吉见林芳尘眉头都疼得拧起来了,赶紧提醒道:“她会痛的。”
江清客的手松了点,盯着这个突然出现在林芳尘身边的人,毫不客气道:“你到底是谁?和尘尘什么关系?”
“呃...”曹吉哂笑地摆摆手,“我不是什么坏人,我是她的老朋友了。”
林芳尘的社交圈极其简单,只有刘一佳和吴不语那几人,这人情况复杂,不可能是特殊学校里的学生...更不存在什么朋友同学的可能...
“江江,他是曹吉。”
林芳尘挣脱江清客的怀抱,“我和你说了,我和曹吉在一块,没事的。”
“曹吉?”江清客反问。
林芳尘点头,“曹吉就是曹吉,是以前的朋友。”
江清客不想林芳尘对其他人有太多的关注,开口冷淡,“昨晚劳烦你照顾尘尘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着就要拉着林芳尘离开了。
“等等。”
曹吉叫住两人,对江清客说,“她心思单纯,但也没必要什么都瞒着她,她清楚你们在为什么难过。我看你爸妈也担心她,坐下来好好谈谈吧,没什么过不去的。”
“知道了。”
江清客点头示意了一下,拉着林芳尘出了顶楼小屋。
“江江,我害怕。”
林芳尘跟在后面小声地说。
江清客停住了,转头看着林芳尘,“怕什么?”
“怕你生气。”林芳尘低着头,不敢看江清客的眼睛,“怕叔叔阿姨难过。”
金珠儿和江灵鹤看见两人走出来,刚走近就听见林芳尘的话,一时间沉默了,最后还是金珠儿叹了口气,“回家再说吧。”
一路上没有人开口,窒息般的沉默在车中蔓延,江清客平静地开着车,林芳尘低着头搓着手指,金珠儿和江灵鹤默契地闭目养神。
车外倒退的绿化带上闪过大片大片的月季,花香中带着水汽,马路上斑驳的湿影落在绿荫下,被车胎碾过,带出一道隐约的水痕,不过一会儿,就被太阳晒化,渗入了泥尘中。
回到家中,江灵鹤最先坐在沙发上,金珠儿随后也坐了下来。
“你怎么想的?”
江灵鹤这话是和林芳尘说的。
“爸。”
江清客抢先开口,却被江灵鹤打断。
“她都知道离家出走了,你还觉得她没想法?你看她哪里受不了刺激了,要不是她只知道这么两个地方,我们要上哪里去找她?”
“都是你惯的,看看,现在都和不清不楚的陌生人回家了!要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该怎么办?”
江灵鹤明显也是生气了,林芳尘挨着金珠儿坐下,低着头小声地说道:“叔叔,别生江江的气了,是我要和她谈恋爱的。”
林芳尘一路想了很多,在脑子里排练了很多遍,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知道自己笨,但是我也会很多东西,我会做三明治,会做花瓶,还会收拾房间,我不会拖江江的后腿的。”
“我知道女孩子和女孩子在一起是不对的,可是,如果是江江,错了也没关系……”
林芳尘头越垂越低,“可是叔叔阿姨,不要因为江江犯错了,就不要她了,她很久没回家了,也会想叔叔阿姨的。”
金珠儿默默转过头,江灵鹤的气也去了一大半,可涉及底线问题,依旧板着脸不肯退让。
“你知道是错的,还要继续。你为什么不知道迷途知返啊!尘尘,你明不明白你们这样下去,到底意味着什么啊!”
“你是明白的是不是?你这样,对清客太不好了!她这一生都会受你影响的!”
“爸,别说了。”
林芳尘人就低着头,江清客看见在她手背上砸落了一颗泪珠,继而一颗接这一颗,不停地落下来。
她声音哽咽,“可是我已经很努力了,我喜欢江江,江江也喜欢我,为什么是错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就我们不能谈恋爱?”
林芳尘仰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江灵鹤,眼中全是迷茫无措,“是不是因为我是傻子,所以不可以和江江谈恋爱?”
“是不是我有问题就不能谈恋爱?是不是……”
林芳尘手攥得紧紧的,突然从口袋里拿出哪本残疾证,“是不是没有这个证,我就是正常人了?”
她以为她努力了就可以是个普通人,一切都顺利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她得有的残疾证打破了她的希望,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刘一佳说,没事,我们这样的人是可以谈恋爱的。
林芳尘没选择,只能相信。
可以谈恋爱,但是不再是个普通人,大家都觉得你是个傻子,大家觉得你本来就该有这本残疾证。
老师这么想,一佳不语这么想,叔叔阿姨也这么想,江江……也这么想……
“是不是傻子不能谈恋爱?是不是残疾人不能谈恋爱?”
林芳尘用力地撕扯衣服残疾证,碎纸零碎落下,证封扭曲,却怎么也扯不破,林芳尘的虎口手心渗出血丝,是锋利的封口划破的。
她没法撕碎残疾证。
“尘尘.....”
江清客抱不住她,她慢慢跪在林芳尘面前,仰头抬手把她脸上耳朵泪痕拭去。
“不哭不哭,是我错了。”
早知道再坚持坚持,不许他们去办这个证,她都这么难以接受,林芳尘又怎么会接受。
明明她说过的,她想做一个正常的、普通的陶艺师。
“我们在一起没有错,女孩子和女孩子在一起是没有错的。”
“那为什么?”
林芳尘早就很难过了,她不知道怎么忍耐这种胸口闷痛的感觉,只能试图无视它,一直到了必然要面对的时候,这种难忍的情绪才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她哭嚎地像个小孩,她委屈,她不明白。
“为什么啊?为什么?”
林芳尘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嘴里只有反反复复地为什么。
她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偶像剧里,只要是相爱的人,就可以在一起,就会有好结局,为什么自己和江江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自己这么努力,还是摆脱不了傻子;为什么谈恋爱了,叔叔阿姨就不要江江回家了……
她想不懂的问题太多了,她说不出口,她只能一遍一遍地问为什么。
江灵鹤没法回答她,金珠儿也在沉默。
只有江清客不停为她擦着眼泪,一遍遍说‘不哭’。
林芳尘从哽咽哭到抽噎,上气不接下气地靠着江清客,江清客心疼得一遍遍顺着她的背。
她从来没见过林芳尘哭成这样。
“爸,你还想说什么吗?没有的话,我带尘尘先回去了。”
江灵鹤现在什么话也不想说,疲惫地摆摆手,“在家里待着吧,别跑了。”
江清客抬眼看着江灵鹤,江灵鹤看着电视柜的方向沉默了很久,那张电视柜上面摆了一张他当上局长那天的照片。
照片上的江灵鹤笑得意气风发,身后的教育局门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他即将迈入的人生。
他沉默了很久,嘴唇动了动,最后说道:“该退休了。”
江清客鼻子一酸,喉咙微动,开口嗓子有些哑,“爸,我可以去别的城市...”
江灵鹤摇摇头。
林芳尘还在哭,江清客在旁边心疼地掉着眼泪。
她都顾不上给自己擦眼泪。
江灵鹤是看着江清客从蹒跚学步到亭亭玉立的,看着自己女儿痛苦的模样,心底的心疼不比任何人少。
“我该休息了...从小到大,爸爸要求你做好的事很多很多,这一次,你要求爸爸一下,也没有关系,爸爸愿意。”
没人比他更希望江清客过的好。
“老公...”
金珠儿哽着嗓子去拉江灵鹤的手,江灵鹤拍拍金珠儿的手安抚道,“哭什么?你不是说我老是忙,没空陪你去旅游吗?明年我们就去旅游,去你最想去的春城。”
林芳尘听不明白,不安地捏捏江清客的手,江清客看向江灵鹤,轻声却郑重的道谢。
“谢谢爸,谢谢妈妈。”
江灵鹤想笑一下,却没有笑出来。
“就一年,你们在外面不要太过分,让爸爸好好收个尾。”
“好。”
江清客应下,转过头,声音有些闷,“我们先上楼了。”
回到房间后,看着林芳尘又红又肿的眼睛,江清客责怪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原本的怒意早就被折腾没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把林芳尘拉到自己怀里抱着,脸颊贴在林芳尘的胸口处。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林芳尘吸了吸鼻子,抱着江清客的头,“叔叔是什么意思?”
鼻尖熟悉的味道让江清客紧绷了许久的身子终于松懈下来,她用力地勒着林芳尘的腰,闷声道:“爸爸同意了,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以江灵鹤主动退休为代价。
教育本就是守旧的,面对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难免有人会利用‘同性恋’来搞点小动作,这是江灵鹤想保留的身为局长的最后体面,江清客能够做到、站在江灵鹤的角度也同样理解。
林芳尘问:“真的吗?”
“恩,真的。”
江清客抬起头亲亲林芳尘,“你还没和我说和曹吉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早就认识了。”林芳尘疑惑道:“你不也认识吗?”
“什么?”
林芳尘解释道:“还是他帮你回家的。”
江清客一生顺遂的人生里,仅有一次惊险的历程,她回忆着那个时候,隐约间,似乎确实有一个一直没有见过面的林芳尘的朋友。
那个林芳尘口中,墙洞外的男孩子,曹吉。
江清客拿来碘伏,拉过林芳尘的手,“不喜欢那个证,为什么以前不和我说?”
“江江也知道,是吗?”林芳尘有意识到,她说,“阿姨不让我和你说,她说你会心疼我的。”
江清客细细地涂着碘伏,时不时吹吹风。
“我以为那是对你好的,我不知道你会这么难过,是我做的不好。”
江清客放下碘伏,捏了捏林芳尘的手,“我没有问过你的想法,是我错了。”
“江江没有错。”林芳尘摇摇头,“我知道我傻,永远不能和正常人一样,是我拖累江江了。”
“你不会拖累我的。”江清客枕在林芳尘的腿上,轻声说道:“是我不能没有你。”
“江江。”林芳尘说话还着鼻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我会努力的,你别不要我。”
林芳尘真的很笨,她只知道没头没脑的努力,她也不知道现在这种时候,是该亲亲她的爱人的。
江清客仰头亲上去,摸摸她的眼角,“以后不哭了。”
林芳尘懵懵地“嗯”了声。
江清客又亲了亲她,“你别太努力,我怕你太累。”
别做大人,做个一直快乐的宝贝。
“好。”林芳尘乖乖地应着,过了一会儿,又反过来安慰江清客,“你也不要累。”
“好了,还有哪里破了?”
林芳尘摇摇头。
看她似乎真的不记得了,江清客提醒道:“那床上的血哪里来的?”
林芳尘这才想起来,扭扭捏捏不肯说,在近乎窒息的沉默里,她把裤腿拉了起来。
“不小心抓破了。”
看着已经结痂的血层,江清客依旧拿来碘伏细细上了一层,再多教训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剩下无奈的心酸和心疼。
以及极其轻微的叹息。
“笨。”
林芳尘扯扯江清客的脸,“你也笨。”
笨到选中了个小傻子。
“你才是天底下最笨的人。”
第70章
林芳尘惦念曹吉的帮助,第二天就拉着江清客跑到了特殊学校。
曹吉换上了保安服,立在校门口,身形消瘦,裤管空荡荡的,仿佛风大一些,就能给他吹跑了。
后面的保安亭里坐着两个闲聊的大爷,时不时觑一眼门外,显然把三人的工作合一都交给了一个人。
“曹吉,等会要一起吃个饭吗?”
江清客顾念五年前曹吉的帮助,态度上也缓和不少,“昨天的事抱歉,尘尘和我都想邀请你吃个饭,你什么时候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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