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门外是谁?
沈小姜调整呼吸,收拾好情绪,指腹搭在门把手上。
她的身影映在磨砂门的玻璃上,随着距离的缩小,而变得越来越大。
宛如,陈谊内心无限放大的紧张与恐惧。
水龙头上的一滴水落进台盆内,发出很小的,只有陈谊自己能听见的声音。
她猛地转身,拔腿跑开。
“嘎达”一声,门被拉开。
沈小姜抬眸,却只看见很虚晃的一道残影。
虽然没有上厕所,但还是要洗手的。
沈小姜刚站在台盆前,就闻见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她压制住内心的千思万绪,强忍着不去思考这是什么味道,不去思考刚刚是谁站在这儿,颤颤巍巍的伸手去够那个水龙头把手。
水龙头的把手为什么那么远,她怎么够都够不到。
黑色挂脖旗袍,印着暗纹的蕾丝面料,白皙瘦削的肩膀,不盈一握的腰肢......
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具象。
明艳的画面无法控制的钻进她的脑袋,让她混乱,让她痛苦。
那个胆小鬼,又一次逃走了。
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还是选择逃离。
狠心的,不留一丝情面的......
就在这时,沈小姜的身后,传来缓缓的,闷闷的,高跟鞋划过地砖的声音。
*
厕所的灯光很亮,照在白色台盆上,泛着晶亮的光。
这里很安静,和吵吵嚷嚷的餐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还能听见一些欢笑声,却完全不会烦人。
像是夜晚的背景音乐,绵绵而不绝。
沈小姜几乎不敢眨眼,屏住呼吸。
她在等待,她也在确定。
她本来觉得,她绝对不会忘记这个气味,但,此时此刻,她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倏地,视线里幽幽的伸过来一只骨感素净的手,随之而来的,是比空气中稍微浓郁一些的木质香气。
木头里,杂糅着淡淡的花香。
沉稳内敛的同时,又不失俏皮与甜美。
这只手很白很漂亮,手腕处有依稀可辨的青筋,腕骨凸出,圆润的恰到好处。
腕上戴着一只成色极好的白玉镯子,灯光泻下,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这手更白嫩,还是这镯子更通透。
这手,仿佛,一捏就断,一碰就碎。
像极了机场外,融于沈小姜掌心的,细微的雨。
水龙头被打开,那只手退出视线。
沈小姜双手淋进清水,思绪被突如其来的凉意扯了回来。
她用力咬了咬后槽牙,嘴角的咬肌若隐若现。
关掉水龙头,世界一下子又陷入了无边的静默。
沈小姜缓缓抬头,看向镜子里,单手抱臂站在一旁的女人。
安静的像空气,冷漠的像冰雕。
她垂着眼帘,感受到沈小姜视线的那一刻,她的睫羽轻颤,眉心很浅很浅的拧了起来。
随后,又悄无声息的松开。
“谢谢你,陈会长。”沈小姜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回声,每一道回声都像是铁锤用力敲打在陈谊心脏,那一块柔软之地。
好薄凉的六个字。
好可怕的六个字。
好杀人的六个字。
陈谊的手指用力嵌进掌心,狠狠的把那里挠红,挠热。
陈会长?
谁?
哦,不就是她吗。
沈小姜竟然叫她“陈会长”。
陈谊曾梦寐以求这个称呼,可现在,她却厌恶这三个字从沈小姜嘴里说出来。
像是三把刀,刀刀见血,刀刀致命。
半晌,她才极缓慢的抬起头。
在对上那一双漆黑清澈的眸子时,陈谊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眼神闪烁,鼓足了勇气,才勉强能保持与沈小姜对视。
“不客气。”她的声音那么小,那么不自信,让人觉得,她只是在自言自语。
这一次,沈小姜率先移开了视线。
她的心脏跳的也很快。
她不知道自己刚刚在说什么。
她脑袋里,时而一片浆糊,时而一片空白。
她把不停颤抖的右手负于身后,装作毫不在意的转身离开。
“沈小姜!”
陈谊稍微提高了一点儿音量,但依旧软软的,像是没什么力气,又像是已经用尽了力气。
沈小姜停下脚步,背对着她。
也许不去看她,就不会那么不知所措。
“你......还好吗?”陈谊用力抠掌心,像是铁了心的要把那里抠破。
沈小姜不是傻子,能听的出陈谊声音里的颤抖。
她微微仰头,用力咽了咽喉咙,转身,语气平淡,“挺好的。”
视线扫过瘦弱女人精致锋利的眉眼,却主动忽略那里藏着的浓浓哀伤。
“你呢?”她补充道,语气里几乎听不出关心。
陈谊瞳孔微微放大,眼神滞了滞,红唇轻启,嘴角扯了两下,却没有说话。
沈小姜的这一句话,没有了感情,也没有了曾经如野火般汹涌的炙热。
那种心里眼里只有陈谊的感觉,消失了。
宛如玻璃杯里,冷掉的白开水。
陈谊垂眸,再次缓缓抬起时,她的嘴角勾起一抹逞强的微笑:“我也,挺好的。”
沈小姜“嗯”了一声,指了指餐厅的方向,“那行,我,先走了。”
陈谊的脑袋很沉重,嗡嗡的,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面前的人再次停下。
她真的不知道。
她的心好痛,她的泪水在心底无声的翻涌。
但她,只能安静的,乖顺的点点头。
沈小姜的身影完全消失后,陈谊迈开腿想追过去,却在门边停了下来。
她那脆弱的掌心,终于在这一刻被挠破了。
鲜红的血液钻出毛细血管,在破碎的掌心肆意蔓延。
“其实我,一点也不好。”
作者有话说:
心疼小姨了(咬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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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生姜,生姜,想什么呢?”
孙佳宝盘腿坐在床上,拿着手柄打游戏。
沈小姜坐在床尾的地上,背靠床沿,拿着kindle看小说,愣是一页都没有翻。
听到孙佳宝的声音,她才象征性的翻了一页。
孙佳宝弯身,用手柄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问道:“要不要上来,跟我一起玩儿?”
沈小姜斜了一眼白色的手柄,眼神寡淡,声音更是没有情绪:“不了。”
“怎么?”孙佳宝把游戏声音调小,“这个不属于竞技类游戏,不会上瘾的。”
沈小姜摇摇头,“不感兴趣。”
孙佳宝百无聊赖,恢复刚刚的坐姿,重新选择了一个游戏,点了“开始”按钮,“哎哟,我发现你你啊,就没对什么东西感兴趣过。”
游戏声音忽然变大,沈小姜也跟着抬头看向幕布。
彩色的光印在她的瞳孔上,里头的黑过于深邃,什么颜色都无法沾染。
像是水油分离,绚烂和吵闹只停留在表面,她的眼睛和窗外漆黑的夜一样,宛如浓的化不开的墨。
楼下,晚宴终于结束,众人三三两两离席。
保镖们簇拥着陈谊来到客厅,奉承的人尾随其后。
忽然,陈谊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楼梯的方向。
陈芳如不知道陈谊在看什么,凑过来一边帮她整理头发,一边问:“怎么了呢?”
陈谊眸光微颤,随意说了一嘴:“那幅画不错。”
所有人都跟着抬头,看向楼梯背景墙上的一幅油画。
主色调是金黄色,其他各种颜色点缀左右,朦胧而又抽象。
“嗯,是不错。”
“陈会长眼光真好。”
“请问,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啊?”
被众人夸赞,陈芳如笑得害羞,“哪里是什么名家啊,就是我家丫头画的。”
陈谊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上眼睑不达下眼睑,唇瓣微张,松软的开口,“佳宝吗?”
陈芳如眼底露出克制的欢喜:“可不是嘛,也不知道画的是个什么东西,她爸喜欢,就给挂在这儿了。”
陈谊视线游离,失神的喃喃自语:“画的是什么东西呢?”
她的声音很小,不是说给别人听的,倒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啊?我叫佳宝来给大家讲解讲解啊。”陈芳如一脸兴奋。
“哎,不......”
陈谊的声音被其他人的淹没。
“佳宝呢?”陈芳如爬上几节台阶,“孙佳宝!”
陈谊双手抱臂站在楼梯口,垂着眼眸看向楼梯台阶的某一个未知的点,像沉思,又像发呆。
眸中没有光影,无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孙佳宝!”
陈芳如又叫了一声,正当她掏出手机,准备给人打个电话时,二楼传来孙佳宝低声的回应。
“哎哎哎!”
她应声后打开房门,声音大了好多:“我听见了,就来,就来了。”
陈芳如脸上笑颜如花:“快,给你小姨讲一讲,你画这幅画的时候,怎么想的。”
孙佳宝脸拉得老长,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逃过了今天晚上各式各样的关卡,没想到最难的一关在这儿等她呢。
她跟泄了气的球一样,勾着背,垂下双手,扁扁嘴:“我当时就是无聊随便画画,没什么特殊含义。”
陈芳如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很小声的说:“走点心,好好讲。”
边说,她边指了指站在陈谊身边的众人。
孙佳宝背过去,翻了个白眼后对不远处坐在地上的沈小姜招手。
沈小姜无奈的走出来,拿出手机搜索油画讲解。
孙佳宝比了个“OK”的姿势,一本正经照着现有的文字读起来,一个字都不带改的。
沈小姜虽然站在视线盲区,却因为个子高,能被一楼的人看见一小片头顶。
没人在意,除了陈谊。
不起眼,却能夺走陈谊全部的视线。
她静静的盯着沈小姜的那片头顶,黑色的头发在暖色的灯光下,呈现出与平时不太一样的颜色,很好看。
孙佳宝最终讲了什么,她压根没有听见。
她的脑海里全是沈小姜寡淡如水的平静眼神,耳朵里全是沈小姜的那一句“陈会长”。
她的心口疼得不行,像是要炸裂了似得。
空气像是一个固体,怎么吸都吸不动,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要装不下去了。
头重脚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陈谊身体一歪,一手搭在楼梯扶手上。
“陈会长,会长您这是怎么了?”
“陈会长,您醉了吗?”
“陈会长......”
他们全都叫她“陈会长”,这三个字宛如魔咒,一遍一遍啃食她的内心,让她无论如何都不得安宁。
这一刻,她不想再听见这个称呼了。
真的不想。
楼上的孙佳宝双手撑在楼梯扶手上,往下看的同时吼了一声:“小姨!”
吼完,就立刻转身下楼。
陈谊抬头,看向楼梯上跑下来的人,幻想着,那张脸是沈小姜。
“小姨,你怎么啦?天呐,我讲的有这么难听吗?真不怨我,网上就这么写的......”孙佳宝说完,搀扶着陈谊。
何忠和保镖们闻声赶来,客厅占地面积不小,但此时被塞满了人,看起来有点拥挤,有点透不过气。
沈小姜站在空无一人的二楼天桥上,仿佛是一个站在制高点的神明,目空一切的看着这聒噪不安的人间。
“要帮忙打120吗?”她的手撑在楼梯扶手上,故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要吗?”
陈谊闻声抬头,对上沈小姜深邃的眼眸。
她听不见身边的声音,她只听见沈小姜的。
她只想听见沈小姜的声音。
世界真闹腾,唯此刻最是宁静。
两人对视,谁也没有移开,谁也没有讲话。
良久,何忠弯腰低声询问:“爷,要叫医生去酒店等吗?”
陈谊仰着下巴,瘦削精致的下颚线宛如锋利的刀,杀人于无形。
暖黄的水晶灯光从上空洒下,像是金色的微尘,将陈谊的脸照的透亮,她的睫毛轻颤,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不用。”她说。
不知道是回复楼上的沈小姜,还是回复身旁的何忠。
沈小姜“嗯”了一声,点点头,往后退了几步,完全消失在众人视线。
“小七,真不用叫医生吗?”陈芳如面露愁容。
陈谊回过神来,逞强的笑笑,“姐,你别担心,真的没事,就是有点低血糖罢了。”
陈芳如下意识的握住陈谊的手,被突如其来的冰凉吓了一跳:“七啊,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陈谊把手抽回,轻轻搓了搓,“我一直这样,坐这歇会儿就好了。”
“也行,要不这样,”陈芳如心疼,柔声说,“反正时间还早,你现在太虚了,手凉的跟冰块儿似得,我让阿姨给你煮姜枣茶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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