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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那个人，是她的亲侄女。
陈谊的心里，像是分裂了，一个在自责，另一个在却在找理由释怀。
最后，找理由的另一个占了上风。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啊，做出的卑鄙手段还少吗？
*
来到一楼，陈芳如就快步下楼，一屁股坐在孙佳宝旁边，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陈谊慢悠悠的走到最下面一节台阶，看着沈小姜身边的空位，心里很紧张。
“小七，快来，茶要凉了。”
“哎，好。”
应了一声，陈谊就袅袅的走到沈小姜和陈芳如中间，轻轻拉开椅子，又轻轻坐下。
整套动作，又乖又软，完全没了白天叱咤商界的女王气场。
两人没有眼神交流，更没有语言交流。
从陈谊坐下开始，她和沈小姜两个就表现的跟陌生人似的。
沈小姜拿起勺子，盛起一颗灰枣。
她第一次吃这种枣子，个头大的吓人，跟小苹果一样。
她刚准备咬下一口，就听见身边女人绵软的声音。
“会冒汁，小心烫。”陈谊说完，慢慢抬手，小口小口抿掉勺子里的茶汤。
沈小姜没有看她，咬枣子的时候，确实小心了些。
里面的果肉真的有点烫，幸亏没有一口咬下去，否则嘴里铁定长泡。
刚吃完一颗枣子，沈小姜视线看向桌子中央的面纸盒。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身旁的女人又悄悄的，缓缓的推来两张干净面纸。
沈小姜原本不想拿的，但直接拒绝，显得自己有点矫情。
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矫情，她接过面纸，礼貌而客气的说了一句“谢谢”。
不一会儿，阿姨又端来一个白瓷盘，盘子里叠满白色的小糕点。
“这是什么啊？”孙佳宝毫不客气，伸手夹了一块递到鼻尖轻嗅，“还挺香。”
“白芸豆桂花糕。”阿姨回答后，就退出客厅。
沈小姜刚刚吃饭的时候看见油腻的东西，只觉得反胃，但看见这个桂花糕后，明显来了食欲。
她还没伸筷子，就看见身边的人起身。
等那个年长者夹完，自己再夹吧。
这时，只见，年长者小心的夹着桂花糕，送到了沈小姜的碟子里。
她愣了一秒，看着自己面前碟子里静静躺着的桂花糕，沈小姜心里又生气，又好笑。
生气的是，这个胆小的年长者，这会儿献什么殷情，好笑的点，同样也是这个。
她迟迟没有动筷子。
“生姜，这桂花糕和学校食堂那种可不一样，真材实料，口味一级棒！”孙佳宝已经连炫三块了。
陈芳如转过头来，笑道：“小姜啊，你也快趁热吃。”
沈小姜点点头，看看身边闷头喝汤的女人，又看看盘子里的桂花糕，象征性的咬下一口。
确实好吃，她又吧啦了两口，炫完了。
她在心里宽慰自己，她之所以动嘴，是因为孙佳宝和芳如阿姨，而不是因为陈谊。
喝完茶吃完点心，陈谊主动收走沈小姜面前的碗碟。
她把碗碟递给阿姨的时候，手指轻轻擦过沈小姜的头发。
发丝划过指腹，在破碎的掌心酝酿着一场腥风血雨。
陈谊丝毫不在意，她的眼神落在那黑亮的头发上，有光漾在里头。
细细碎碎的，宛若耀眼的钻石。
但她很有分寸，在沈小姜即将发现的时候，迅速把手收了回来。
“小姨，你的掌心怎么了？”孙佳宝刚注意到。
陈谊看了一眼覆盖掌纹的创口贴，又轻飘飘的看了一眼沈小姜的后脑勺，眨眨眼睛，略有些委屈的说了一句：“不小心弄伤了，现在，已经不疼了。”
沈小姜的一颗心提了起来，小幅度的眯了一眼眼睛，下意识的端起凉掉的水杯，抿了一口。
清水滑进唇舌，她听得见自己喉咙咽下的“咕咚”一声。
“哦。”粗线条的孙佳宝应了应，就低头继续玩手机了。
“不早了，姐，我，”陈谊顿了顿，指尖在桌边摩挲，“我回去了。”
听到陈谊的声音，不远处坐着等待的何忠起身，给了一个手势，司机就把车子开到客厅门口。
陈芳如看了一眼门口亮起的车灯，知道不能再做挽留。
和陈谊坐在一起吃茶闲聊的时光何其短暂，虽然她很想留住这惬意的时光，但她知道，她不能。
“好吧，我就不留你了，最近还住酒店？”她问。
陈谊“嗯”了一声。
陈芳如点头：“行，那你路上小心，到了酒店给我回个消息。”
“好。”
陈谊刚走出几步，身子定了定，稍稍向侧后方偏头，垂着眼帘，目光随意且淡然，“佳宝同学，你不回去吗？”
沈小姜被点名，所有人的视线皆看向她。
“小姜，这么晚了，你要不在这儿住两天，周一跟佳宝一起回学校？”
“是啊，生姜。”
陈谊听着，默不作声。
她看着沈小姜细条纹衬衫的一角，像是那里有她想要的答案似的。
沈小姜不习惯住在别人家里，况且还有些实习工作需要整理，她礼貌婉拒：“谢谢阿姨，不过我还是要回去，有事情要处理。”
陈芳如一脸惋惜，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女儿一把拉住。
孙佳宝知道沈小姜的脾气，也知道沈小姜说有事，就一定有事，她不再挽留，“那行，我和司机马叔一起送你。”
沈小姜：“不用。”
陈谊：“不需要。”
默契的异口同声。
重叠的话音落下，沈小姜和陈谊对视一眼。
心照不宣的，两人又一同移开，看向各自面前莫名一点。
“额......”孙佳宝看看陈谊，又看看沈小姜，“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沈小姜的声音压低，但是眼底稍有些不知哪里来的愠色。
陈谊闻言看向沈小姜的侧脸，眸光暗了暗。
时隔这么久的见面，她知道一切都会很难，但，她没想到会这么难。
“啊？”孙佳宝眨眨眼，忽而把手机息屏。
沈小姜咬了咬后槽牙，“我自己叫车就行。”
陈谊转身，想了想，重新转回来，被黑色旗袍束缚的纤细腰肢像是要扭断了一般。
她缓缓转眸，语气不急不徐：“去哪，我稍你一段。”
沈小姜紧了紧拳头，看向陈谊的眼睛似笑非笑：“谢谢小姨，但是我打车更方便，就不劳您费心了。”
“是吗？”陈谊极浅的瞳孔里，充满了狡黠。
“嗯。”沈小姜拿起手机，点开打车软件。
多说无益，陈谊转身就往门口走。
孙佳宝家的地址不算偏，信号也是满格，但沈小姜尝试了几遍，都没有司机接单。
“怎么样？”孙佳宝双手托腮，疑惑的问。
沈小姜看了她一眼，“你家的网，没断吧？”
孙佳宝把手机反过来给沈小姜看她的游戏界面，“怎么可能断，我游戏正挂着呢！”
沈小姜扁扁嘴。
外头的陈谊，站在车门边，迟迟没有上去。
下一秒，她转身，朝焦急的背影轻轻喊了一声，刻意让声音变得轻佻：“佳宝同学，这个点，这里很难打车的。”
送陈谊到门口的陈芳如回过头，附和道：“等一会儿兴许有车，但你女孩子家家这么晚一个人回去，阿姨心里也不放心。”
孙佳宝拱了拱沈小姜的胳膊，“喂喂喂，你别扭什么？”
沈小姜瞪了一眼孙佳宝，用唇语一字一字叫她的名字，然后小声说：“谁别扭了。”
“你别怕，我小姨又不是坏人，还能吃了你不成，再说了，你不是跟她打过几次交道，今天晚上就当叙旧了。”孙佳宝抿着嘴，一笑起来，露出清澈的愚蠢。
沈小姜舔了舔嘴唇，叹了一口气，一边挠脖子，一边把脸别过去看地面。
心想，谁要跟那个胆小鬼叙旧。
不过，她定了定神，不是已经决定了要做陌生人，不是已经决定了要忘了她，那现在自己这样扭扭捏捏才奇怪。
不就是同坐一辆车上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成，”沈小姜剜着孙佳宝，“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记得忏悔。”
“哎哟，我的小祖宗，能出什么事儿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再说了，你跟我小姨在一起，我放心得很。”孙佳宝一边说，一边把人往外面推，“实在不行你跟我小姨回去睡也成啊。”
“算了，告辞。”沈小姜给了孙佳宝一个眼神，自己体会。
沈小姜心里好笑，如果孙佳宝知道她和她小姨曾经有过一段，还能不能说出这种话。
“哎，一路走好了您咧！”佳宝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朝沈小姜臭着的一张脸挥手。
陈谊随意扫了一眼后，在何忠开门后坐上车。
沈小姜轻轻呼出一口气，热气在稍冷的空中形成淡淡的白雾。
但是，很快，这一线白雾就消散了。
*
后座的门被拉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陈谊交叠着的修长双腿，又细又白，美的晃眼。
这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沈小姜心想。
她刚准备上车，忽然顿了顿，车子里的空间密闭，香气久久散不去。
一股清幽的木质冷香像是有灵性，霸占她似的争先恐后钻进她的鼻腔，渗进每一个细微的神经，走遍全身。
她咽了咽喉咙，原本灵活的动作停了，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突然卡了壳。
陈谊一手撑在窗框上，一手松松的搭在腿上。
这时那双浅色的星眸缓缓转动，唇角小小的扯了扯，却没有说一个字。
她很安静，也很有耐心。
她不催沈小姜，她舍不得催，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时间再走的慢一些。
车门关上，沈小姜朝窗外的人挥手。
车子启动，她收回手，一本正经的坐着，像第一次坐在这辆车上一样。
直到车子驶出孙家院子，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以前没觉得，但是此时的无声，真的好尴尬。
沈小姜的手机震动，她拿出来点开消息，是白舒华发来的晚饭照片。
她们几个人坐洒满余晖的棕榈海滩，吃着烧烤，喝着加州啤酒，好不惬意。
隔着屏幕，沈小姜都能闻见酒味。
她短暂的被从这段尴尬中解救出来。
虽然被救，她却没感觉到快意。
旁边，陈谊懒懒的坐着，视线有意无意瞥向沈小姜。
再看见对方微微扬起的嘴角时，她心里的那一股酸意没来由的再次袭了上来，引得胸腔里一阵一阵的难受。
无话可说，她转头看向窗外。
雨里的霓虹像是少女哭泣的眼，红红的，越发潮湿的。
冰冷的雨水打在玻璃车窗上，亦如打在陈谊的脸上，硬生生的疼。
水滴在窗户凹槽里形成小湖，满了，溢出去，再满了，再溢出去，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这雨，像是不会停了似的。
沈小姜收起手机，也单手撑在窗框上，看向窗外。
和陈谊不同的是，她没有在看任何东西，只是放空，呆呆的看着不知名的某处。
也许这样，她才能更从容一些。
“你头发变短了。”安静的车厢里，陈谊的声音悠悠的飘过来。
车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却还是能听见细细密密的雨声。
她的声音混合着雨声，有种说不出来的性感迷蒙。
沈小姜能想到两人曾在雨里拥吻，雨水漫进唇舌，是甜的。
那次陈谊问她，说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她回答，是真的。
“嗯，你的头发变长了。”沈小姜说。
陈谊从窗户上看说话那个人模糊的身影，撑在头上的手缓缓放下，食指按压在车窗玻璃上，一点一点描摹那人的样子。
虽然看不清楚，确是她喜欢的。
“嗯。”她应了一声。
也不知道沈小姜有没有听见。
两人继续沉默，不再交流。
开车的何忠手心发潮，紧张的从后视镜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呼吸。
这种时候，他要是制造出一点动静来，那简直就是犯罪。
接下来，一路无言。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彩色的霓虹像是烧红的地平线，熠熠灼灼。
......
两人什么都不说，可把何忠给急坏了。
他只知道沈小姜要回出租屋，但是不知道这个神奇的出租屋究竟在哪里。
车子里的气压很低，说什么好像都不太适合。
他把车速降了下来，一边看后视镜，一边没意义的清清嗓子。
陈谊注意到了何忠的反应，收回停留在车窗玻璃上的手，屈指抵在腮帮，不咸不淡的问：“你怎么了？”
沈小姜没有注意到何忠，以为陈谊是在问她。
她瞳孔怔了怔，努力回忆自己是为什么剪头发的。
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想剪了而已。
“我......”
她的话还没说出来，何忠倒是先开了口：“那个，我不知道沈小姐的房子在哪里。”
陈谊注意到沈小姜张合的嘴唇，没有理会何忠，而是看她：“沈小姜，你刚刚想说什么的？”
小姜咬了咬唇，掌心摩挲裤子的面料，抬头看向何忠：“我也正准备说这个，我的出租屋在思航区。”
“思航区，梧桐路，翡翠园。”她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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