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后,贺知洲觉得心里的香柠檬被挤出了汁液,肆无忌惮地泛滥,令某个角落酸酸的,有些苦。
他付出不了对等的爱,打从一开始就输得彻底。
一切都回不去了。
第40章 旧居所
汽车颠簸,裴珩坐在后座舔着棒棒糖,眼睛往窗外好奇地望。这个国家的风景与F国有很大的差异。窗外冬景寂寥,冷黄的阳光随意撒在枝叶上,更添沉寂。
裴纭快速转头瞥了眼仔细开车的贺知洲,而后正视前方,没事人一样道:“这些年你过得蛮不错。”
当初还是个家境清寒、年轻有为的青年人,现在却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上等人’了。
他甚至开上了宾利。裴纭又瞥眼贺知洲手下的方向盘,想。当时他们刚结婚时,贺知洲才去买了辆代步的汽车,不算贵也不高档,是经济实惠型的。
“还可以吧,我前两年换了份工作,比以前自由些了。” 贺知洲说。
“没参加选举吗?” 裴纭有些惊讶地问,以他对贺知洲的了解,对方是个对权力异常执着的人,很难想象他会放弃这份执念改行。
“出了点意外,干脆转行了。” 贺知洲轻松笑了声,好像时过境迁,现在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这样啊。” 裴纭低声念叨,“果然,人都是在变的。”
时间从不为谁停留,执念再深的人也不可能裹足不前,
一路看尽寂寥的冬景,直到黑色汽车停靠熄火,贺知洲转过头看裴纭,发现对方也在看他,这次裴纭没有闪躲他们碰撞的目光,直愣愣地问:“怎么开来这里了?”
“这几年这里都空着,我另外找了住处。” 贺知洲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听说你要来,我前些天请了钟点工来打扫。住家里总比住酒店舒服。”
裴纭很难相信他还能在离婚多年以后,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话。那间公寓所代表的不仅仅是一间位于高档小区的高档公寓,更是他们的婚房,他们共同栖居三年的巢穴。
“......” 裴纭沉默了一会,说:“等会随便给我们找个酒店吧,这次来也没住几天,再折腾也挺麻烦的。”
贺知洲解开安全带,双手轻轻搭在方向盘上,食指叩打方向盘:“不折腾,你们就住着吧,说到底这也算是你的家。”
裴纭听出贺知洲的态度很坚持,再拒绝也没意义,只好说:“......行吧,那我们就先住几天。”
等电梯的间隙,躲在裴纭后的小朋友悄悄盯着贺知洲看,许是觉得他没有攻击性,便试探着说:“叔叔......你的扣子真漂亮。”
小孩子还不熟悉母语,讲话一板一眼的,贺知洲被逗得发笑,遂蹲下来说:“那叔叔也送你一颗好不好。”
裴珩纠结地转眼珠子。裴纭教过他不能随意收外人的东西,但他看到蓝眼泪似的宝石又心动得很,一时陷入了两难,余光期待地看向裴纭。
裴纭叹口气,拍了拍他的小肩膀,表示默许。
于是裴珩开心地点点头,眼巴巴看着贺知洲把扣子摘下来给他。
裴纭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裴珩手里流光溢彩的宝石袖扣。这颗袖扣是裴珩血缘上的父亲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也是当初医院走廊,勾去他魂的小玩意。
趁裴珩捧着袖扣新鲜着没注意,裴纭悄悄对贺知洲说:“太不好意思了,改天我再买颗还你。”
贺知洲大方笑道:“就当是我送给他的见面礼,不用还。”
出于藏在内心隐秘处的私心,裴纭也不想还。
*
三年后,裴纭又回到那间熟悉的公寓。摆设都没有变,甚至连小系的猫砂盆都好端端的摆在墙角,裴纭默不作声地扫视过公寓,心里不住慨叹。
如果贺知洲能爱他一点点,他们也不至于走到陌路,裴珩会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还有一只陪伴他成长的猫咪。
“说起来,小系怎么样了?” 裴纭瞥见裴珩撒丫子到处逛,便和身旁的贺知洲闲聊。
“我抱去养了,现在是个小太监。” 贺知洲嘴角勾出微笑,“体重倒是涨得很快,抱起来敦敦实实的,砸人身上压力不小。”
“那挺好的,我还担心没人愿意养他。” 裴纭有些不好意思,他当年走得匆忙,只能草草将小系托给贺知洲,拜托对方帮他找个好收养人家。
......
客套话说完,寒暄之后又是沉默。
裴纭搜刮尽满腹的搭讪用语,也找不到一句能用在这个场景上的,权衡之下只好噤声作罢。
贺知洲又侧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这些年裴纭头发又蓄长了些,柔软地耸拉在耳垂,似乎是做了父亲的缘故,气场更为柔和,似乎周身都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你结婚了吗?” 贺知洲的问题有些突兀失礼。
裴纭转过头,轻轻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好奇?或者是关心?” 贺知洲也不确定自己的动机。他只是突然很介意这个问题。
介意曾经属于自己的伴侣有了新的伴侣,介意他和别的人孕育孩子——甚至为了他散发着温暖的母性光辉。
“这么多年,大家都应该各自成家了吧?” 裴纭挑了个巧妙的角度回答。
“我没有,” 贺知洲很认真地说,直直望进盛着裴纭浮于表面的笑容的眼:“我只和你结过婚。”
裴纭收起笑,面无表情地看着贺知洲。
他弄不明白贺知洲为什么像小孩一样和他较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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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皮革味
有人说,做夫妻不如做朋友,朋友关系破裂尚且能挽回,一旦跨出了爱情的尺度,后续发展就会如脱轨的火车一般,双方背道而驰,再见面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空气胶着,过了一会,裴纭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故作轻松的笑,他拍拍贺知洲的肩:“忙事业也不要忘了家庭啊,人到底是社会性动物,有了家才算完整。”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原因重组家庭的吗?贺知洲想问裴纭,但诘问堵在喉头,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二人愣愣地对视着,不发一言。
裴纭心如乱麻,脑中千百种思绪闪过,最终逃避占了上风。
“我去看着珩珩,免得他乱跑出意外。” 这么说着,裴纭逃开了贺知洲平静中暗含灼热的视线。
他还是弄不懂贺知洲。
明明当年那样轻易地放了手,现在却隐隐表现得很在意他。
*
会议桌上满满当当坐满了人,席间人神态各异,但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主位的裴霍成身上。
裴纭也有三年没见过自己这位Alpha父亲了,对方没怎么变,仍然气势逼人,举手投足间尽是上位者的气度。
很难想象这么一位仍在壮年、事业有成的Alpha会急于召集子女,分配庞大的身家和死后的财产。
律师像隐形人一样立于裴霍成身后,从金丝边框眼镜后打量裴霍成的儿女,仿佛一切忐忑、贪婪都在这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裴纭的座位挨着贺知洲,位置正对裴城,裴城的母亲略带不安地扯了扯裴城的袖子,她不再是当年那般春风得意的样子,熬了这么多年,裴城的事业四平八稳,裴霍成却半点没有与她结婚的意向,反而隐隐失了宠。
把人生重心寄于浪子回头的美好幻想上,本就是不现实的,倒不如盘算从大佬身上搜刮出更多的利益来得实在。
人到齐了,裴霍成微微点头示意,律师便绕着会议桌走一圈,给每人发一份文件,而后在中间站定,摊开自己的文件,严肃道:“那么现在开始,请各位翻看手上的文件,我将会全文宣读一遍,如有疑问可在宣读完毕后提出。”
伴着律师毫无感情的棒读声,裴纭随手翻了翻手上黑色封皮的文件,挑眉,讶异地看向主位上侧耳倾听的裴霍成。
他居然将裴氏老宅留给一个Omega,尤其他仅是大佬一位不受宠的情人生下的。
裴家底蕴深厚,老宅的含义便不仅仅是居所那么简单了,它更意味着裴家的香火传承,一般是上一代家主留给下一任家主的当家人凭证,还未曾有过将老宅留给Omega的先例。
律师逐条地读,每读一条,对面的女人的脸色便差一分,直到宣读到老宅分配时,她有些按耐不住了,刚想起身抗议,手腕便被裴城反手拉住,他目光沉沉地,朝母亲摇了摇头。
现在还没到提出异议的时间,裴霍成一向忌讳被人打断公事。女人也很清楚这点,她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勉强抿出一个笑,作势要调整坐姿和仪容。
“......那么,各位还有异议吗?” 律师宣读完毕,从文件里抬起头,古井无波的眼神掠过在座每一位西装革履的裴家成员。
众人不作声。
裴霍成依然神色淡淡,捏着杯盖柄,杯盖边缘擦过液面,拨过参差的浮渣:“那就这样,没有异议就散了吧。”
茶香氤氲,飘出叫人心旷神怡的气息,然而在座者神态各异,忐忑不安。
“父亲。” 人稀稀落落地散了后,裴纭叫住欲起身离座的Alpha父亲。
裴霍成转过头,无声看他。
“嗯......我想和您聊聊,老宅的事。” 裴纭扬起文件示意道:“我认为我并不合适收下这幢老宅,您也知道,我目前定居国外,不可能经常回国打理。”
裴霍成目光落在文件上,又像落在文件之外的虚无地带,深邃而邈远:“这是我仔细思考后的决定,我本还苦恼该分些什么给你,思来想去,还是直接分地产给你最合适。”
“况且,这是我欠你母父的。”
裴纭很少听裴霍成提起母父,此时乍一听对方提起自己去世有些年头的母父,只觉得十分不适,有种想捂住裴霍成的嘴,让他不要玷污母父名声的冲动。
他可以接受裴霍成处处留情,不在乎一个情人,但绝不能接受对方消费母父。
就当是一个生意,母父替他挡了一枪,裴霍成以锦衣玉食回报,不涉及任何感情。
“......别提母父。” 裴纭低下头说,半张脸被阴影覆盖,看不出情绪:“这房子我绝不能收。”
“那就让贺知洲替你收着。” 裴霍成用不容反驳的语气说。
“......可是。” 裴纭欲言又止,以裴霍成神通广大的消息渠道,定然早早知道他们早已离婚,再无什么干系,拜托一个外人来打理世代传承的老宅,怎么想都不合适。
裴霍成用剪子剪下雪茄头,咬在嘴里,口齿不清地说:“我知道你们离婚了,但就像我欠你母父的那样,他也欠你的,欠我的提携和当初给他的机会,让他打理正好。”
为了通风开的冷气调得有些冷,凉瑟瑟地钻进骨髓,遍布全身血液。
裴纭不禁拢紧毛呢外套,沉默地看着裴霍成,对方从怀里掏出金色打火机,点上了雪茄,末端缀上一点幽微火光。
裴霍成面目隐藏在氤氲烟火之后,惬意地轻吸一口,吐气。
烟雾缭绕。
皮革味混杂奶油香弥散在会议室里,甜得有些呛人。
他从来就低估了一个军火商的冷血无情。
在裴霍成的心中,如有必要,任何人都只是国际象棋棋盘上的一个小卒,微不足道,任由他摆布,家人、儿女,也只不过是明码标价的可动产。
裴纭想,他距离他的Alpha父亲果然很远很远,远得难以用血缘企及对方。
他们之间所相隔的,大抵是平民百姓和军火商的距离。
作者有话说
老贺头是什么称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乍一看看成老菜头了……
第42章 陌生人
回程依旧是贺知洲做司机,裴纭坐在副驾驶,紧紧攥着黑色文件夹,脑袋别向窗外。
“接下来的几天有什么安排吗?” 贺知洲和他聊闲话。
裴纭想了想说:“倒没什么安排,带珩珩到处逛逛,见见当年的故人。”
言语间丝毫没有归国的打算。纵使早就知道裴纭国外有了稳定的工作、新的家庭,不可能再回到家乡常住,但闻言贺知洲仍然眼神一黯,有些失落。
两条直线相交错开后就失去了再次相遇的可能。
贺知洲点点头:“趁孩子年纪还小,多走走看看也是好的,等他长大就没时间了。”
成年后的子女有了独立的思想,自由的人格,社会关系和责任缠身,陪伴父母的时间也因此缩短,连一家人共同出门旅游都成了奢侈。
“说得也是。” 裴纭大抵是想起裴珩的某些趣事,露出温暖的笑:“有时会苦恼他太过幼小,有时也会暗自希冀,他能这样黏我的时间再长一些。”
贺知洲侧头,恰好撞上他的笑,嘴角挂着两个酒窝,似乎盛下了一切和快乐美好有关的物事。
三年前的裴纭很少在他面前笑得这么开心。他大多时候的相处都是惴惴不安、如履薄冰的,不怎么对他说自己的实际感受,连约会都有些拘束局促。
贺知洲突然想,如果他能一直这么笑着,也挺好的。
车子驶近居民楼,裴纭道:“就停这吧,里面不好停车。”
贺知洲应是,依言靠边停了车。
裴纭下车,隔着车窗玻璃朝他挥手告别。
“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在老师那儿坐一会。” 裴纭说,因为带着裴珩不方便,他出发前托老师许临曳照顾孩子。
贺知洲点头:“好。” 嘴上应好,但他没有立刻走,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背影。
那背影慢悠悠往远处晃荡去,愈来愈远,愈来愈小。
过了半晌,贺知洲看到裴纭的背影突然顿住,脑袋别向斜前方,不再动了。
贺知洲眯起眼,按耐住下车的欲望,探到放杂物的小屉里取出一包烟和打火机,牙齿咬住软头,虚拢着火光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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