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荷尔蒙
裴纭曾以为他的人生是由一桩桩一件件不幸堆积而成的,有人艳羡他衣食无忧,艳慕他出众的皮囊,渴望他唾手可得的一切......只有他自己亲身经历过,这些锦上添花的附加并没有给他的人生带来幸运。
待他慢慢认命,接受亲人的离去后,贺知洲却突然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糟。
他最亲的亲人还活在世上,就像宝物失而复得,其中庆幸的滋味难以言明。
裴纭恨不得立马收拾行李再回国一次,和爸爸团圆。
贺知洲:[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裴纭心乱如麻地回复:[不知道,我现在很乱,想回国,但是还得先把珩珩安顿好,总不能让他再陪着我折腾。]
贺知洲问:[有信得过的人托付吗?]
裴纭:[......]
贺知洲:[说真的,再把珩珩带回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F国天高路远,你扔下放心珩珩一个人?]
[......] 裴纭滞住,[确实不放心。]
[没事,你先不用急着回来,我再查查这件事,肯定没那么简单。] 贺知洲宽慰他。
裴纭勉强同意了,着手处理签证。
*
“怎么突然不说话?” 楚池礼一只手在裴纭面前晃了晃,“不舒服吗?”
裴纭陡然回神,牵起嘴角笑道:“没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快吃吧,一会凉掉了。” 楚池礼努嘴示意面前的牛排。
胡椒酱冷却几近凝固,像油脂一样附着在切得烂烂的牛排上,卖相糟糕极了。
裴纭却没在意这个,几口咽下牛排,神思不属地用餐巾纸擦拭嘴角。
楚池礼默默看着他的行为,放下刀叉,面色严肃:“你最近不对劲,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 裴纭拭嘴的动作一顿,直愣愣抬头对上楚池礼,对方的目光认真而充满关切,他突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裴纭对楚池礼总有种心虚的情绪,对方温柔和煦,行事极有分寸,是理想化的伴侣形象,可裴纭总无法下定决心,与对方再进一步。
缺了点什么。有关某些分泌扩散的荷尔蒙。
裴纭避开他的目光,攥紧叉子,言语在疏离区的边缘试探:“是......关于我母父的事情。”
楚池礼眉毛一挑,作出认真倾听的神情。
他还未曾听裴纭讲过自己原生家庭的事,他们虽说是情侣,其实关系更要疏离些,未曾交心。
裴纭说:“不知道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是某个富商所谓的‘外室’子女,从小到大都是母父带着我......没怎么见过另一个父亲。”
楚池礼教养很好,闻言神色依然认真尊重,毫无轻蔑之色。
裴纭像是被鼓舞了,继续道:“然后出了些意外,我以为母父死了……但是最近突然有人告诉我说,我的母父很可能并没有死,只是藏起来了。”
“你知道那种心情吗?” 裴纭抬起眼直视楚池礼的眼睛,“我一刻也等不了,恨不得立刻飞回去找他。”
“想去就去。” 楚池礼缓声说,“跟从你的心。” 后半句他用了F国语,灯光昏暗,他就这样定定地看着裴纭。
心脏砰砰直跳。
裴纭避开他的目光,装作打量餐厅的吊顶玻璃灯:“是该回去一趟了。”
楚池礼突然又说:“裴,如果这次你回去发现,仍然想留在故国,那我们就分手吧。”
这话令裴纭猝不及防,又隐秘生出丝缕如释重负,他怔怔地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楚池礼依然是那副认真温柔的样子:“裴,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我就看出你并不适应留在这个国家,你在逃避什么故国的人和事,当这些让你避而不见的事物消失后,你是决计不会留在这里吧。”
裴纭讪讪:“这有什么逃避的......我来F国深造学习,然后在这里找工作、生活下去,不是很正常吗?”
“你真的想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吗?” 楚池礼问。
裴纭沉默,来F国是逼不得已的选择,他借此和过去划清干系,拥抱新生活。
但实际上,过去那片土地对他有理不清的羁绊,他并不想定居异国,埋骨他乡。
楚池礼笑了笑说:“脸色不要这么沉重啊,我没有生气,只是说了说我未来的打算,我会一直留在这里,可能不能陪你回国,只是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不要勉强。”
裴纭过了一会说:“你说得对,我确实要好好考虑这件事。”
楚池礼笑起来,眼角漾出浅浅的笑纹,他抬手替裴纭理了理乱发,温柔得像是耳鬓厮磨的情人。
“我等你。” 他这么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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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贫民窟
小巷昏暗,路灯年久失修,明灭不定,只有路上的污水滩映出霓虹灯牌,勉强带来了些廉价的斑斓色彩。
贺知洲撑着黑伞,避着污水滩慢慢地走。
这里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他曾经穿着破旧衣服淌着脏水跑过大街小巷,淋过仿佛带着贫民窟穷酸气的雨——贺知洲曾以为他一辈子也走不出去这里。
事实证明,他走出去了。时隔经年甚至像个上等人一样西装革履,穿着考究的黑皮鞋再次踏足这里。
贺知洲绕过狭隘巷子的路口,熟门熟路地找到一户还亮着灯的屋子,伸手敲了敲门。
半晌,一个男人应门,警惕问他是谁。
“是我,昨天说好了。” 贺知洲站在屋檐下,慢声答,顺带收起了伞。
男人声音一顿,门吱呀开了:“进来吧。”
老房子像是被高科技遗忘的角落,连供电都不甚勤奋,贺知洲挑的时间不巧,恰逢断了供电,男人还点着一根粗如儿臂的蜡烛,蜡油层层叠叠,形状像老人干枯的手指。
男人脸上有条横贯右眼的疤,在忽明忽暗的光亮下显得尤为可怖。
“又来找我干什么?” 男人粗声开口,“老子不欠你人情了。”
贺知洲面色平静:“有些事情要问你。”
男人朝他挥挥肌肉虬结的手臂,恐吓道:“老子又不是你养的狗,大人物该是哪里的还是回哪里去吧。”
贺知洲‘啪’一声拍开他肆意挥舞的手:“你还有把柄在我这里。”
“一根私家侦探的录音笔,至于要不要配合......取决于你保命的决心。”
“草。” 男人低声咒骂,语句粗俗难听,贺知洲直觉那不是好词,遂没有深究,耐心地又问一次:“配合吗?”
男人没好气抬头:“带烟了没?”
贺知洲把夹在肘间的一条烟递给他。
男人急促接过,粗鲁拆开其中一包,虚拢着蜡烛的火,把烟凑上去点燃,深深地吸一口,神情放松下来:“说吧,要问什么?”
贺知洲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摆在他面前的桌上:“你是蓝鲸的旧干部,过去见过这个人吗?”
那是纪景之的旧照片,纪景之不怎么拍照,这还是贺知洲从他的身份档案里拷贝下来的。
男人捻起照片,皱眉,不说话。
他夹在指尖的烟被冷落太久,男人手稍稍一抖,那长长的烟蒂就洒落几分在照片上,烧出一个窟窿。
男人手抖得更剧烈:“有了,应该是二十多年前那个送走的Omega。”
贺知洲心想果然,追问道:“你认识他?”
“不算认识,” 男人回过神,悠然抖掉照片上的烟灰,“有所耳闻,他是组织的人,首领说他信息素纯度高,就把他送给了裴霍成。”
和贺知洲查到的资料吻合。裴霍成和蓝鲸关系尚可时,蓝鲸首领曾将纪景之作为谄媚的礼物送给裴霍成。
“在蓝鲸内部,他有没有相熟的朋友?”
“他挺孤僻,对我们都淡淡的,就和一个Alpha走得近。”
贺知洲调出手机空白记事簿,递给他:“叫什么。”
男人顺势打了几个字,解释道:“前几年他也不在蓝鲸了,听说出了国,不知道目前在哪。”
贺知洲收回手机看,名字挺陌生,估计是在他调查「蓝鲸」之前就杳无音信了。
谢泊。
“你怎么突然这么上心这事?还专门跑来见我。” 男人掸了掸烟,闲话道。
贺知洲没理他。
男人开始发散思维,大胆猜测:“该不会是和情人相关吧?说起来......这个Omega,不就是你那前夫的父亲吗?”
“怎么,余情未了吗?” 男人讥笑,他大抵了解贺知洲的状况,自然知道裴纭的存在。
一段贺知洲为了往上爬缔结的婚姻。
贺知洲说:“这是我的责任。”
“得了吧,” 男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说:“别人我不知道,就你绝对不是菩萨。自己戳戳心窝子,你问它,你真的不求回报?无私奉献?”
“......”
“好好想想,圣母装多了一个子也捞不到,除了一句‘谢谢’外,你就得看着他和别人好。” 男人说,又自言自语道:“真是好笑,三番两次要挟我的人居然想做活菩萨。”
“闭嘴。” 贺知洲终于说话了,他目光不善,威胁道:“少管我的事,既然知道我不是好人,应该也明白我随时会把你抖出去吧?”
“你从不做没有利益的事。” 男人说,“抖出我你什么都得不到。”
贺知洲也好笑道:“不抖出你我也得不到任何东西,这事完全取决于我的心情。”
男人再一次咒骂他。若是旧日的男人,必然会用武力给对方点颜色,奈何现在有把柄在贺知洲手上,奈何不了对方。
“行了,不打扰你了。” 贺知洲理了理衣服,重归来时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样,未被大雨影响半分。
男人一根烟抽完,倚靠在破烂的木质门框上:“快滚,别打扰我睡觉。”
贺知洲转头开门,开到一半时,后面的男人突然开口。
“对了,这里被列入拆迁范围了,据说要改成商业街。”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波动:“前些天,我找到了新房子,过段时间就搬,以后别来找我了。”
“行。”
贺知洲言简意赅,毫不留情地推门离开了。
男人呲牙,想到贺知洲那副薄情寡义的模样就牙酸。
他想,活该这厮一把年纪还孑然一身。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٩(˃̶͈̀௰˂̶͈́)و
接下来都隔日更,我争取多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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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一丁点不烧脑的简单悬疑,主要为了解释前面的伏笔。
第50章 菩萨蛮
裴纭挂了向楚池礼报平安的电话后,又瞥见贺知洲站在出站口等他。这次对方没再穿那身板正的西装,反而随意地套了件运动服,看起来青春气满满。
这模样又有些新奇。贺知洲其人,向来一身考究的西装,连裤脚到鞋面的距离都是裁缝仔细丈量、精心裁剪而成的,规矩得令人咂舌。
裴纭随口道:“这衣服不错,显年轻。”
贺知洲佯作苦笑:“我也不是很老吧?”
“确实不老,” 裴纭笑了声,“就是没见你穿过这类衣服,乍一见挺新奇。怎么......突然转运动风了?”
贺知洲摆出为难的模样,眉毛委屈地下耸:“公司团建,我总不能摆着副架子吧,就当提前穿适应适应。”
“噢。” 裴纭了然,拍了拍他的肩:“赚钱不容易。”
对方辞职创业没几年,公司估计规模不大——在这种小公司里,老板不能姿态放得太高,要亲力亲为,陪着员工一起冲锋,公司才能稳步地、茁壮地发展。
贺知洲垂眼,心里想,回去可以给网上撰写约会攻略的作者点个好评,这身运动服果真引起了裴纭的注意。
裴珩抓着裴纭的手,也有样学样地拍了拍贺知洲大腿外侧:“叔叔加油。”
贺知洲顿时哭笑不得,放柔语气对他说:“珩珩也加油。”
入春后光景甚好,金灿灿的阳光柔和温暖,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平添几分缓慢流淌的气息。
嘈杂更引人酣睡。
裴珩又趴在贺知洲的肩上睡着了。
裴纭站在他们后面,不打扰,静静看着。
在外人眼里,这幅画面就是个年轻的Alpha爸爸抱着熟睡的孩子往前走,Omega爸爸跟在后面。他们没有一句交流,却其乐融融。
裴纭突然想,贺知洲其实有权利知道自己骨肉血亲的存在,哪怕他缺席了三年。
“......阿洲。” 趁裴珩酣睡着,裴纭叫对方,用当年惯用的昵称:“我得和你说件事。”
“你有怀疑过......珩珩的身世吗?”
贺知洲脚步顿住,转过身:“我不知道。” 他面色如常,丝毫不露情绪,裴纭无法辨认出对方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又掌握了多少讯息。
裴珩发育良好,不算羸弱也不过于壮实,年龄特征清晰,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大概年龄——介乎三到四岁之间,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
贺知洲也是在裴纭回F国后,才慢慢反应过来其中的不对劲。
他们四年前离婚,随即裴纭出国,裴珩三岁左右,除非裴纭遇见天降的真爱,否则不可能在短短的空窗期后就谈婚论嫁,甚至孕育孩子。
不过他又想到曾经裴纭是那么渴望一个孩子。结婚三年,他虽然疏于陪伴,却也晓得伴侣很孤独,极度缺乏爱情和亲情,单单为此孕育一个孩子并非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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