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是柔软的松木,一把斧头落下便会被卡住,但若是一把斧头落下后,另一把斧头又从缝隙中劈入,便可以将第一把斧头震松,如此交替配合,智慧的劳动人民便可将柴分成他们想要的大小。
余晓在一旁看了会儿心不在焉地拿出手机翻看短信,找出杨辰的手机号。他们这两天没怎么发信息,前几天也只是偶尔的聊了一下路途的安全。
他在土里把烟头灭了,然后将烟蒂收好后,给杨辰发了一条信息:你说男生喜欢男生是什么样的?
杨辰很快回过来三个叹号,问他脑子没事吧?
余晓:快说
杨辰连回两条。
杨辰:……
杨辰:大哥你问我?我是直男,我上哪知道男生喜欢男生是什么样的?你应该去问林麦。林麦后来联系过你吗?
余晓:没有。
杨辰:也是,闹得那么难看,他那性格也不可能再联系你。
余晓:我发现我好像喜欢和我骑友拥抱和牵手。
杨辰:等等,你们好好骑着车为什么要拥抱和牵手?
余晓:算了
余晓回完这条信息,把屏幕摁熄了,将手机踹进裤兜后,立刻传出震动的声音,他拿出来看。
杨辰又发来一条:你别这样,我真的害怕。
余晓“啧”了一声,又点了一根烟,天空再次飘起零星细雨,树林里氤氲着雾气,他起身往回走,就看到陶乐朝他走过来。
“好不容易吃一回藏餐,你吃这么快?”陶乐低头跨过水坑。
“你吃饱了?”余晓吸了一口烟,看着他。
陶乐“嗯”了一声,凑近他:“有心事呀?”
“没什么,烟瘾犯了。”一根烟已经到尾,他弯腰戳土里摁灭,回了一句。
“回吧,下雨了。”
余晓跟着陶乐往回走,把手插进裤包里。
陶乐在他身旁不停地说今晚哪几个菜好吃,但他一句话没听进去,一直盯着陶乐头顶的那个发旋看。
明天要翻越这段旅程中海拔最高的一座山峰——海拔5130米的东达山,陶乐和余晓早早洗漱好躺到了自己的床上,但是都没睡着,密集的雨点敲打着驿站的天花板,声音格外清晰。
余晓破天荒找了个问题问陶乐:“明天东达山,骑得动吗?”
“多少公里?”陶乐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60。”
“小意思。”
余晓笑出声:“可以啊,嚣张起来了。”
“那必须的。”
即便是黑暗里,余晓都能想象出陶乐沾沾自喜的样子:“海拔5130米呢,你能行吗?”
“如果是你问我,我不行也得行啊,高反了都得硬撑,万一把我丢路上了,我在这么高的山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余晓无奈道:“打住,你又来了,你知道我不会把你丢下的。”
陶乐打开床头灯,翻了个身趴着,下巴抵在手臂上看着余晓:“逗你的,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把我丢山上。”
余晓也看着他的睫毛在灯光下一眨一眨的,突然不着调地问:“如果说确切一点,喜欢是一种什么感觉?”
陶乐皱皱眉:“怎么突然问这个?”
“闲呗。”
陶乐笑了笑,翻身朝上,把手枕在头下看着天花板:“知道梵高吗?”
余晓也看着天花板:“知道,怎么了?”
“我觉得就是梵高说的感觉吧,梵高给弟弟提奥的信中写到: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但是总有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会看到这团火,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就有了一切。”
“你这说得很抽象不确切,还有,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文艺男青年呢。”余晓嘴上在反驳,但想起了在物流中心陶乐穿着灰蓝卫衣走向他的样子。
“那你现在就看出来了。”陶乐说。
“再确切一点。”
陶乐叹口气:“好不容易躲到318国道来,怎么还是天天聊恋爱的话题。”一聊他就总想着陈之航。
“也是,睡吧。”余晓估计陶乐又想起那个人了,心里涩涩的。
“这很难说,反正你发现你喜欢一个人,看见他心情就好,他一笑你就心动。怎么,你发现你喜欢上你那向你表白对象了?”
“没,闲得无聊随便问问。”
“那我们早点睡吧,明天我要是高反倒在路边了,累的人可是你。晚安,余晓。”
“晚安。”
第15章 前篇-第十四小
昨夜的雨下了一夜,早晨陶乐醒来时,余晓没有在房间。
他拉开被子下床,发现自己和刚开始骑行时不一样了,也许是适应了骑行节奏,今早没有和之前一样每天起床就全身酸痛。
他趿拉着拖鞋拉开门看了看,左右没瞧见人,莫名感到有些心慌,他匆匆下楼去一楼逛了一圈,厨房和大厅都没找着人,不安的感觉更强烈了。
老板见陶乐在大厅里晃悠了好几圈,忍不住问他:“小伙子,你是不是要找你那个个子高高头发有点长的朋友?”
“对,大叔,他去哪了?”
“他刚拿着糖带着小孩出去了,你去院子里看看。”
陶乐悬着的心一下落了地,说:“没事,我就问下。”接着上楼回到了房间。
进了房间,他拐进卫生间洗漱,想起昨晚余晓从吃晚饭开始就有点怪怪的,准备等会儿见了面问问。
陶乐洗漱好,吃着面时,余晓正巧从外面进来,头发被风吹的有些散乱。
“醒来没看见你,你刚刚去哪啦?”陶乐吸了口面问。
“跟驿站的小朋友去房子后面看了看。”
“噢。”陶乐应了一声,又问:“吃早餐没?”
“吃了。”
这惜字如金的回答几乎让陶乐以为自己惹余晓不爽了,他问:“你心情不好?”
“挺好的。”
他不再自讨没趣:“行。”
吃了早餐到收拾物品期间,余晓都没怎么跟陶乐说话,被冷落的滋味不好受,他能明显感觉到余晓在回避他,他把自己的大饼捆在驮包上时,余晓已经骑出四五米远了,他也只能急匆匆跟上去。
东达山海拔高,坡路长,他们必须保存体力,骑了十来分钟,余晓放慢速度回头和他说,继续实行之前一公里休息一小时的骑行节奏,交代完没多说兀自往前骑走了。
陶乐在心里骂他,余晓,你大爷的,吃错药了?
心里憋着气,陶乐觉得单调的爬坡也比之前更无趣了,但藏区的风土人情总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时候。
余晓本来一直骑在陶乐前方十来米的位置,但当草原上出现一个藏族传统民居时他停了下来,拿出相机拍照。
陶乐骑到他身旁停下来,问余晓:“这是帐篷?”
“算吧,不过比普通帐篷的功能更齐全。这是最原始的一种藏族民居,黑帐篷。”
陶乐凑过去看他手机里的照片,说:“站在这里看,像一个虫茧。”
听到这个比喻,余晓笑笑:“你这比喻挺形象。”
看到余晓的笑意,陶乐刚才的怒意顿时减退了许多。
余晓继续科普道:“这是为了方便他们游牧时期的生活搭建的,外头黑色的布用牛毛编成,很结实,外形来看确实像个虫茧,但其实和乌龟的关系更大一些,因为牧人游牧经常要搬迁,而新地难测风水,乌龟在风水上能化煞保平安。”
“原来少数民族也信风水。”陶乐回答。
“是啊。”
“你是不是对建筑特别感兴趣啊?”陶乐问。
余晓不置可否:“在我心里,建筑是有生命的。”
聊完黑帐篷,两个人一看时间是正午了,便在草地上找了块没有牛粪的地方坐着吃大饼,和余晓说着话,陶乐从出发到现在心底那种闷闷的感觉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此时有几个昨天在容许驿站遇到几个女散客也骑着车赶到了这里,见到陶乐他们在吃午饭,便打了招呼也拿出吃食和他们坐在一起聊天。
一个长得挺可爱的女生边吃边对余晓说:“昨天你吃了饭就出门了,我们都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余晓笑笑,回道:“余晓,破晓的那个晓。”
女生夸奖道:“人长得帅,名字也这么好听!我们昨天私下还说,上了318到现在还能保持你和陶乐这个值的男生不可能存在。”
余晓轻笑一声:“像你们这样长得可爱又敢来挑战318的姐姐也很难遇到啊,姐姐,你们是从哪出发的?”
几个女生被夸得有点脸红。
也是,被这么帅的男生夸,怎么可能不脸红。
但陶乐噎着大饼坐在一边,简直不敢相信说出这句话的是余晓,刷新了这十多天以来他对余晓的认知。
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生气,今早起来对自己这么冷淡,现在居然跟其他人聊得这么开心。他到底哪里惹到余晓了?就因为自己昨晚不想和他聊恋爱的话题?
另一个扎了个低马尾的女生答道:“我们从318的起点出发的。不过我们已经骑了快两个月了,一路骑一路玩过来的。你们是高中生?”
陶乐把最后一口饼吃完,答道:“高中毕业了。”
那个可爱的女生又说:“真羡慕你们,即将开启大学生活,我们几个都是大学室友,今年6月就已经毕业离校啦。”
余晓喝了一口水,问:“姐姐,大学好玩吗?”
余晓每说一句话,陶乐都没原由地觉得烦躁。
“好玩啊,你们可要好好珍惜大学生活,一眨眼就到大四。你们两是同班同学吧?怎么会突然想起来骑川藏线?”
余晓笑笑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草屑,说:“我跟陶乐不是同班同学,路上约的,男生嘛,肯定是为了装X来的咯。”
几个女生哈哈笑起来:“真的假的?”
陶乐没好气得反驳:“姐姐,是因为失恋来的。”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帅哥也会失恋?”
陶乐把手撑在草地两侧,看着余晓,语气不紧不慢:“帅哥也是人嘛,会失恋,会被冷落。”
余晓站着望向陶乐,看来他今早的回避态度引起了陶乐的不爽,而且是相当的不爽,最后那句阴恻恻的话很明显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几个女生半天不知道回什么,面露尴尬,余晓问:“你吃完没?”
陶乐盯着他点点头。
然后余晓对那几个女生说:“姐姐,我们吃完了,忙着赶路就不多留了。我们后面路上遇?”
那个长得可爱的女生站起来说:“好啊,路上遇,对了,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等下路上累了,或者遇到困难我们也可以互相帮忙的。”
陶乐坐在草地上,手里玩着刚刚从土里拔出的一根草,他对这种要联系方式的套路已经见怪不怪,对余晓被要联系方式也见怪不怪。
只是这次余晓很爽快地同意道:“好啊,你说你手机号,我给你拨过去你存一下。”
余晓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他心想,余晓今天的一切行为都很反常。
陶乐看着余晓和那个女生站在一起互相校对着手机号的数字,觉得自己有些吃味。
余晓那边把联系方式留了,见陶乐还在发呆,说:“你还不走?”
陶乐回神,也拍拍身上的草屑:“来了。”然后对几位女骑友说:“姐姐,那我们就先出发了,路上遇。”
“好的,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
道别后,余晓和陶乐继续翻越东达山,离之前的女散客远了,陶乐才和余晓说:“你真的很反常。”
“哪里反常?”
“居然给人家联系方式。”
“男生和女生交换联系方式,这不是很正常吗?我又不瞎,那个姐姐长得挺可爱的。”
这话把陶乐噎住了,也让他突然意识到,不正常的那个人是自己,尤其余晓给那个女生联系方式的时候,他居然觉得心烦意乱。
而余晓,就是对那个女生挺感兴趣的,对于一个直男来说,这再正常不过。
陶乐缓缓开口:“原来你喜欢姐弟恋啊。”
余晓骑在后面,声音凉凉地传到前面:“谁知道呢。”
陶乐没再说话。
余晓感受着风从自己的耳边掠过,其实他倒不是真的对那个女生产生了兴趣,但那个瞬间他突然不想拒绝。
好像接受了,就能抵抗一些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但他必须承认自己和陶乐说话就会觉得开心,刚刚和那几位女散客聊天时,还总忍不住观察陶乐的反应。
随着两人越爬越高,到了差不多4900米海拔的地方,短短十来分钟时间,陶乐就开始觉得自己有了些高反的症状,大脑变得昏昏沉沉,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呕吐感,他的速度慢下来。
他身后余晓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余晓喘着气说:“陶乐,我们休息一下吧,我可能有点高反。”
“我也觉得我高反了。”陶乐回道。
陶乐和余晓一齐在4900米高海拔的地方有了高反症状,只能庆幸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并没有下雨,不然情况只会更糟。
两人停下来缓了一会儿,余晓乘着这段时间教陶乐怎么精准控制自己的呼吸,并决定更改爬坡节奏,从每一公里休息一次改成每骑五百米休息一次,但这样的安排并没有使两人的状况得到好转,于是休息了一次后,又改成每骑两百米休息一次。
攀爬的海拔高度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高,这个时候两人已经全身乏力,呕吐感更清晰地袭上来,他们不得不完全终止骑行,把车停了,倚靠在路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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