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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有八卦的心理，但看到薛尧的那张脸时黎万就明白了，他是真的过的苦。
那张安静的如同面具的清冷面容下，蕴藏着太多说不出口的难过，仿佛只要看一眼，就能看道他曾咬牙撑过的那些年。
热水落在身上，薛尧仰头去瞧黎万，那人挡着光，使他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果这一次被送回去，应该就会死了吧……
死了也好，死了就没有这么多痛苦了。
可是好像有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做，太可惜了。
薛尧笑笑：“黎先生，现在的我，是一个麻烦了吧……”
黎万沉默着，没回应。
“我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真的不想回去了，所以我求你，求求你，别把我送回去。”薛尧突然跪起身朝前扑，去抓黎万的裤子。
“您把我丢出去就好，我不会拖累你的，你把我随便扔到哪里都可以，行吗？”
薛尧的眼睛太亮了，黎万猝不及防的被晃了一下，甚至有一瞬间他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那两只瘦削的手很热，把昂贵的布料攥出了褶，黎万却没有躲开。
他重新蹲下身，拍了拍薛尧的肩膀。
“你先松开手，别紧张。”黎万说：“你先洗澡。”
“不！不！你答应我！”薛尧的眼睛慢慢蓄满了泪，“别给他打电话，我可以马上就走，我、我……”
“我不打，我不打……”黎万终于知道薛尧为什么这么紧张了，他是怕自己离开是给邹凯通风报信，“我把手机留在这儿，我去外面等你，你慢慢洗。”
这么一会儿工夫，黎万被薛尧闹出了一身的汗，他解开两颗扣子坐在沙发上，浴室里的水声断断续续，他有些累，慢慢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昏昏沉沉的一个盹儿，黎万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突然清醒过来。
窗外风雨如晦，而房子里，出奇的安静。
“薛尧……？”
黎万站起身，缓缓冲着浴室走去。
是的，那不是梦，他是真真实实的把人从雨里带了回来，送进家里。
没人回答他。
黎万的精神紧张起来，他按上门把手朝里推，寂静中一切声音都被放大，在一寸一寸打开的门缝中，他看到薛尧躺在浴缸里，半身都是鲜血。
第33章
33
薛尧歪着头，闭着眼安静的靠在浴缸边，流血的那只手沉沉的落入水中，另一条胳膊搭在外面，指尖苍白，仿佛是透明的一般。
血水与浴缸持平，一滴也没有流出来。想必这也是薛尧故意为之，怕黎万发现的时候还要辛苦他再打扫一遍。
剃须刀规整的放在水台上，连刀口的血都被冲洗过，如果不是把手残留的一点粉红，黎万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真凶。
血太多了，铺天盖地的红。
一瞬间，黎万半个身子都麻了。
他疯狂的冲进洗手间，却在靠近的前一秒蓦地停下，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薛尧……”他的喉头哽动，可没人应对他的呼唤。
黎万从冰冷的水中捞出那只手，手腕上不止一处的伤口向外卷着，鲜红的血从泛白的伤口处蛇似的往外冒，怎么擦都擦不净。
薛尧是真的用了力，他想死。
事情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所有人都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黎万俯身抱起薛尧，他一动不动，身子轻的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薄衣黏在身上，早就沁都血红。
“咚”的一声，黎万踢开门，冲着楼下喊：“张平之！”
张平之在小客房里猛然惊醒，窗外混沌一片，雨还没停。他翻身从床上下去，套上外套就往外走。
一条血淋淋的路，黎万站在大门前，用被单裹着薛尧，眼睛都是红的。
“开车……”他说。“去医院。”
一路风驰电掣。
宾利车内的温度开的极大，黎万用领带给薛尧的手腕包扎，一刻不停的搓着他的脸。
没接触过死亡的人是无法理解这种感觉的，当你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生命在你怀里一点一点消逝，那种恐惧，连心脏都会揪痛。
血擦不干，暖留不住，好像只剩下一条永远开不到尽头的路。
在这一刻，黎万觉得这辆车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他一无所有，连时间都停止，只剩下他抱着薛尧，在生与死的边界上不肯多走。
沉默中，张平之将车拐进了急诊室的门口：“黎先生，医院到了。”
黎万把目光从薛尧苍白的脸上挪开，他抬头看，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重新闯进耳朵里。是人世间的声音，时间重新开始计算，他要跑起来，薛尧不能死。
“医生！医生！”张平之在前面喊人，黎万抱着血淋淋的薛尧在冷白的光线下漫无目的的跑，他从来不觉得这光如此刺眼，竟然让他在看见医生的那瞬间差点流下泪来。
“黎总，黎总？”张平之喊他。
人已经被推走，黎万两手空空，干涸的血凝固在手心的纹路上，看着可怖。他的衣领、前襟、手臂，甚至连脖子都是殷红的血迹，有病患的家属吓得差点尖叫。
张平之小跑着去买了一包湿巾过来，远远的就看见黎万坐在塑料椅子里，头垂着，两个手肘拄在膝盖上，目光不知道看向哪里。
“黎总，给。”
黎万抬头，很淡的笑了下，把东西接了过去。
“平之……”他像是很累，连声音都飘着，“你说他，会死吗？”
第34章
34
薛尧被推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黎万在门口坐了一夜，他听见病床腿划在地面的声音，但感觉很远，像是有人在他的耳朵上蒙了一个塑料袋。
他呆愣愣的抬头，灯光冰凉，张平之在黎万的耳边叫了他几声，可黎万仍是没什么反应，直到他逾矩的拍上他的肩头，黎万这才醒。
“他出来了……”黎万低头揉了把脸，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掌心干涩，眼睛酸疼的厉害。
其实没有很久，病床从急救室推出来到他眼前，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但在黎万的眼前却漫长的仿佛是这场没有由头的雨，他像是害怕，怕这场雨还要继续下，怕薛尧活不了。
白布蒙到胸前还是头上？看不清……还好还好，那个小护士挡的严实，还留了那么两秒钟的时间用来祈祷。
黎万的后背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他咬着牙撑着一口气站起身，医生在他的眼里慢动作的摘下了口罩，一张同样有些疲惫的脸。
他不敢直视那双眼睛，怕从里面过早的看出端倪。
“病人家属……”医生站定在他面前，黎万不自觉的抿着唇，如同听着宣判。“病人的情况很危急，由于他被送到医院的时间有些晚，所以耽误了最佳的急救时间……”
这一次黎万没有等他说下去，他像是一个匆忙到等不及一秒的人那样跨步到病床边试图看到那张其实并不算很熟悉的脸。
“他还活着吗？”黎万回头，两只手用力的捏在一起，“……告诉我，先告诉我结果。”
医生有些莫名其妙，但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他暂时被抢救了过来，但病人的求生意志不强，未来三个小时，要紧密监控他的各项生命体征。”
石头落地，黎万往后退了一步，“咣当”一声坐回在椅子里。
将近一米九的个子瘫坐在一张小小的塑料椅上，两条腿肆意的朝着两边伸着，狼狈且落拓。眼睛闭上，头无助的向后仰去，堪堪靠着墙。
这具身体里的骨头好似早就碎作一团，如今每一根都在叫嚣着钝痛，再也拼不起来。
张平之礼貌的向着医生护士道谢，看着他们把薛尧推进病房。等到他再回头，就看见黎万那苦笑的嘴角。
他一身的血，眼圈一片青灰，手心和指缝还残留着擦不净的鲜红，苍白的灯光让他的疲惫无处遁形，除了面对，他无路可走。
“平之，他还活着……”
“是的先生。”张平之看着他的脸，过了几秒开口，“您高兴吗？”
“不知道……”黎万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声音离他近一会儿远一会儿，像是只飞出去的气球怎么都抓不住，“……他流了很多血，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竟然可以流那么多的血……”黎万的声音低沉下去，半天没出声，他似乎还在回味着什么，只是无法言说，过了一会儿，他喃喃自语，“……如果他死在我怀里，我是有罪的……”
一语轻落，呼吸声渐渐平和。
张平之双手垂在身侧，重重的喘了一口气。
自从车子偏离了既定的路线，余下的一切都挪转了，全是不真实感。
黎万睡着，薛尧昏迷着，整个城市都在消沉，而黎明降至。
只有张平之毫无困意，像是旁观了一整场荒诞默剧的观众，影片里的人撕心裂肺，可画外却是静默的，但就算这样，他还是从那灵性一点的痛苦中琢磨出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
第35章
35
苍白的一点烟雾升起，李田看着仰头望着天花板不停上下动作的人，哼笑着吸了一口烟，接着把烟头按灭在小柳的胯骨上。
小柳吃疼，身体绷成一股劲儿，李田感觉他浑身一个发紧，接着人就爽到了天上去。
天旋地转，头晕目眩。
小柳颤抖着呼了几口气，身体一歪，倒在一边的床上。
“还来吗？”小柳闭着眼睛问。
李田摸着他胯骨上的水泡，懒洋洋的说：“不来了。”
李田中午给小柳打电话，那会儿小柳正在陪王局打牌，临近五十的男人一身惰肉，空闲的手摸在他的两腿中间，止不住的捏捏掐掐。
小柳漫不经心的敲出一张两万，身边的男人语气高昂，大喊一声“胡了”。牌被推倒，又是刚刚好。
王局高兴，呼呼哈哈的摸小柳的后脑勺。
小柳说：“王局你牌真好，这三圈都是你赢头多，再输下去，我要回不去家了。”
男人不说话，在突然响起的铃声中看着他露骨的笑。
本来哄了一天，好不容易让男人上了钩，李田一通电话打来，小柳便只能找个借口跑出来。
这一来，就是一个下午。
小柳光溜溜的晾着，困，想睡觉。李田折腾人有一手，他又疲又累，本来没吃东西，闭上眼睛嗅了嗅鼻子，竟然莫名其妙的闻到点蛋黄烧卖的味儿。
“怎么样？他对你感兴趣吗？”李田起身，从地上捞起裤子穿上。
小柳没睁眼睛，含糊着说：“还行，没有你这插曲，我估计现在早躺他床上了。”
“呦，那我还打扰你的好事了。”李田笑笑，眼睛扫扫他凹下去的腰线，“可是没办法，今天我就是想干你，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那爽完了，我可以歇工吗？”小柳歪头问他。
李田冲他的屁股拍一下，道：“想的美，明天就给王局打电话，趁热打铁，他身边人多，你不扒住他就得让人挤下去。”
“呵……”小柳把头扭回去，不说话了。
李田穿T恤，另一只袖子没套进去，手机响了。
“喂？窕窕，嗯……我知道……”他费力的用耳朵夹着肩膀上的手机，把另一只胳膊往袖子里塞，“……没忘，行，不就是拐角那家吗，下班给你买……”
挂了电话，李田哼了个曲儿。
不知什么时候小柳转过身，薄毯子盖在腰上，脸边一缕湿汗。
“下班……你不是上班，你是在我这儿加班吧？”
“什么意思？”李田眉毛皱在一起，“你他妈要是敢在他面前瞎说话，我撕了你！”
“我又见不到他，能说什么。”小柳看看他的手机壳，后面夹着一张双人卡片照，“既然那么喜欢，哄好了就一心一意的，不好吗？”
“你懂个屁！”李田捡起椅背上的外套，一甩，刮在小柳胸前红起一道，“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容器，我找你是解决生理问题。我有需求，又舍不得动他，才会来找你，明白吗？”
“明白，有什么不明白的……”小柳不理他，拿出手机玩俄罗斯方块。
“赶紧把王局哄好，别耽误我的大事儿！”李田瞪他一眼，推门走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
手机屏幕上的手指缓缓松开，竖条的方块怼在顶上，游戏结束了。
小柳瘫开身体，一阵晃神。
窗帘很厚，阳光透不进来，傍晚的街道很繁华，有小孩儿大叫一声，接着笑起来。
手机突然响起，小柳僵硬的转过去看了一眼来电提醒，半晌接了起来。
“王局？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卫生间没听到……”他的尾音上扬，语气欢愉，似是很开心：“……真的吗？好呀，没想到您会给我打电话……嗯，好的好的，我等您……”
第36章
36
六点不到，小柳戴着口罩从某小区走出来。
天略微亮了些，是沉闷的湛蓝色，路灯还没熄灭，但这样的光线在清晨已经于事无补。
小柳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慢悠悠的沿着路走，他腰有些酸，挺不直背，走了一会儿实在觉得难受，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这样的清晨很好，世界是寂静的，人也是，都还在做着最后一点残存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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