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福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fushuwang@outlook.com删除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2

地中行(近代现代)——遐依

时间:2023-12-11 09:34:45  作者:遐依
  过了片刻,姚江发现他手里没有瓶子,自然而然地又递给他一次。
  历中行有点分神,在选定下一个点位时,严廉提醒他,重复了。
  他重新凝眸在航片和地图上,搓了搓指节,期望能搓掉心头的蚂蚁。
  七点左右,新梁遗址到了。
  历中行道了谢又道过别,单肩背着包下了车,还是回过身问:“留下来吃个饭吗?”
  姚江说不了,回去还有事,说完看看他欲言又止的脸,想偏了:“你放心,不会有人从我这里知道。”
  历中行摇了摇头,他当然相信姚江不会将他的隐私到处乱说。
  最后,他只讲:“一年之内,我一定给你答复。”
  之前是被迫搞了个Deadline,现在,历中行也想尽快,越快越好——不然他跟这个人,还不知道要打多久的交道。
  惦记着,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咬咬牙不惦记,却还有随时见面的可能。
  堪称折磨。
  姚江从车内看历中行认真的表情,觉得他耿直得有点笨,又笃定得有些帅。总之,是个很不错的朋友。泥土与蔬菜的隐约气味被风裹挟着灌进来,熟悉得令人心安。
  于是他弯一弯那双吝啬笑意的桃花眼,说:“期待你的好消息。”
  姚江说有事,是确实有事。小祁拎了三份盒饭进他的办公室,开始介绍目前的情况,概括起来是一件事,吴东云的父亲Baron要收购美驰。
  美驰是M&C在大陆本土创立的分公司,吴东云近年来经略的重点所在。
  姚江拨了两筷子小炒黄牛肉到米饭上,“父子两个打架。胳膊哪拧得过大腿,吴东云有什么想不开的,去动任总。”
  “任齐平恐怕不知道自己是前哨。”他又道,“女朋友嘴里没问出来的,现在他该明白了。”
  小祁倒吸了一口凉气,嚼着青椒小声含混道:“没看出来吴总这么狠呐……任总也是倒霉,谁能想到这俩神仙打架。Jon,你手里的股份什么打算?”
  姚江并不意外,他跟吴东云共事八年,清楚这位老板是什么样的人。年纪轻轻就能在父亲的商业版图中掰得实权,又主动回国开辟新天,手腕不狠,早被父辈的老对手撕碎,或泯然于众多二世祖。不过他手上这点股份,不足以左右战局,吴东云要的是个态度。
  “之前针对任齐平的小手段被姚总挡了一下,吴总现在可能对你会有点顾虑。”Abel提醒。
  姚江知道,这时候,自己理应站这位八年前将他拔出流沙泥沼的伯乐。
  可今晚进办公室之前,吴东云在电话里告诉了他,要的是什么样的态度:“Jon,万汇城缩小投资规模或者干脆转给人家换咱们的股份算了,呼南高铁不在城东设站了,你还不信我吗?建个大型超市也差不多啊。”
  咱们。姚江把这俩字儿裹在米粒里一起嚼了好久。
  吴东云从小在渥太华长大,回国后几乎餐餐吃米饭,适应了足有一年多。头几个月,每逢私下吃饭姚江带他去中餐馆,都会把眉心皱成核桃来抱怨。几次之后,姚江也不强求,任君指挥,排除米饭,果然变成了他最中意的饭搭子。
  吴东云其实也很乐意品尝中餐里的美食,但他永远只会品尝,并仅限美食。他吃过重油的炒菜或火锅后一定要叫一盘鲜切的水果。五颜六色的果肉被切成均匀的小块,盛在玲珑的瓷器中,配一把小叉子。有时候吃不下了,只会挑一两块清清口。
  而姚江吃了三十五年的米饭,他人生的前十五年,搭配米饭的是水煮白菜、水煮土豆、油辣椒、腌萝卜,没吃过菠萝车厘子、杨桃牛油果,第一次见到榴莲,为吃这玩意儿砸伤了手。
  万汇城不是商厦,也不是什么大型超市。
  他希望还有转圜的余地,把手上所有股份转给吴东云也在所不惜。
  罕见地腾起一股焦心之感,姚江放下筷子告诉小祁和Abel明天再议。他知道吴东云视自己的股份为囊中之物,根本无需费心,他要的态度实际上比姚江所拥有的更多,他得帮他争取。
  明天吧。现在,他需要一池恒温清水。
 
 
第30章 30 缙坪朱砂
  30
  缙坪山的六月明媚干燥,山坡上的芭茅比人还要高,风如砂纸打磨脸颊。河水是一条小蛇,总也填不满原本的河道。亮晶晶的小河边团聚着蓝瓣白心的婆婆纳,朝开暮落,却永远密密匝匝。
  麦芒在这时吐穗。十二岁的姚江刚上初中,已经会用流畅熟练的动作扎出结实的扫帚,小他三岁的姚淮则会用藤条编织精美细密的箩筐。
  学校离家有五里路,要走四十分钟。沿河的一段最好走,只是下雨时泥泞,小土岗爬着累,但比树林小路畅通平坦。姚淮上小学,学校管饭,中午不回家。所以每天中午,姚江从学校回来给爸妈做饭,送到田地里,和他们一起吃完,把碗带回家,洗好了再赶去学校。饭菜很简单,不难做,只不过没什么油水,不好吃。好在他和爸妈都不挑。地里种了什么、成熟了什么,就吃什么,青黄不接的时候,就去山上和田边挖野菜,或者拿一坛地窖里的腌菜出来。林子里还有果子,小河里有鱼,运气好的时候,能逮到手掌长的一条,银光闪闪,煮出灰白色的汤,香,好几天不忘。
  午休是铁定赶不上的,下午第一堂课迟到也是常事。姚江脚程很快,并不慌张,第一堂课下课前,必定到校。数学老师嫌弃他,让他站门口听;语文老师心疼他,每次都叫他进来坐下。他并不因此讨厌数学,也不为这更喜欢语文。
  从初一到初三,他的成绩一直是缙坪初中最好的。不偏科,也不见对哪一门有独特的热爱。后来,不知从哪传出老师们私底下的说法,评价他是平庸的天才——会读书,死读书,没有专长,缺少桀骜。
  不过,老师们又一致认为,山里的孩子,这样也好。不恃才傲物,走出这片狭小天地时,能更好地适应万花筒般的世界。
  这样中规中矩的姚江,唯一算得上爱好且做得稍微出格的事,是每年的八月份,缙坪山上桃子成熟的时节,总要时不时翘一天课,去给妹妹摘桃子。
  一开始,谁都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还是姚淮年纪小,一次跟同学争执时说漏了嘴。
  那个同班的小姑娘说,她大姐嫁人后,每个星期都给自己带一条彩色的橡皮筋,上面总有塑料小花、金属镶嵌的水钻。
  小姑娘既得意又向往,说,结婚真好,能吃好吃的水果,穿好看的衣服。
  姚淮说,才不好,你姐姐十七岁就要给人生小孩了!
  同学不高兴,指着她乱糟糟、男孩样的短发:你就是嫉妒!你从来扎不了好看的辫子,也吃不到好吃的水果!
  爸爸妈妈每天天不亮就要下地干活儿,没时间帮女儿打理复杂的头发,哥哥不会扎辫子。可姚淮也是个姑娘,也爱美;年纪小,也嘴馋。
  她生气了,冲人喊:谁说的!我哥给我摘的桃子比你家的好吃一百倍!
  大家都愣了,山脚下哪里有桃子?
  缙坪山上的野桃虽都有耳闻,却要连爬带走,赶三四个小时的山路去摘,才能在天黑之前回来。
  见人不信,姚淮当场从打着补丁的布书包里掏出一个桃子——那桃可真大,女孩的小手只能托住一个底儿,通体殷红如朱砂,像一颗浑圆巨硕的红宝石,吸住人的眼,凑近了,能闻到清甜沁鼻的香气,馋得人口舌生津。
  水果是难得的。同学们呼啦围拢过来,如一群小雀。姚淮把桃子一收,抱在怀里,抱个宝贝似的,骄傲地说:我哥专门给我摘的!我还有好几个。
  刚刚炫耀橡皮筋的小姑娘站在人群外,想来想去不服气,说:我哥也在初中,昨天你哥是不是逃学了?
  姚淮一僵,心虚起来。
  小地方,人人沾亲带故,小学初中一通气,很快,这事儿大家便都知道了。
  第二天,姚江被班主任叫去批评了,不仅是批评翘课,更是警告他要注意安全。不说山里可能有野猪,单说走那么远的山路爬树摘桃就很危险。
  老师不知道,姚江从小爬树,人还没扫帚高就会给姚淮摘桃了。
  老师说,你回去把家长叫来,我跟他们谈谈。
  那天放学,姚江照例去接姚淮。姚淮在班上拿出来的那一个桃,最后还是分给了朋友——完全熟透的山桃,一掰就开,核肉分离,干干净净,里面的桃肉也是朱砂红,脆生生,甜津津,是贫瘠的味蕾上难得的美味。
  姚江以为姚淮还在为那颗分出去的桃失落,走到小河边,悄悄从书包里变出一个递到她面前。
  又红,又大,又圆,抵得上姚淮半张小脸。
  姚淮怀里抱着桃子,垂头跟着哥哥,走了几步,两滴眼泪落到桃子上。她说,哥,我是不是不该嘴馋。
  我是不是不该嫉妒别人?
  姚江回过头来,摸摸姚淮乱糟糟的脑袋,揪着干净的袖子给她擦脸,然后拉着她在小河边坐下,坐在茂盛的婆婆纳中间。河面波光粼粼,映在他的眼睛里。
  “哥乐意。”姚江说。
  “你不馋我也要去摘的。那些桃子那么好,鸟吃不完,烂在山里可惜。要是能拿出去卖钱就好了。”他常常要帮家里干农活儿,手指有些粗糙,动作却轻柔,一下下梳理着姚淮短短的头发,“你喜欢吃,我很开心。”
  姚淮哭得好凶,好看的小脸皱成一团:“可是,可是,我害你被骂了……老师要请,请家长怎么办?”
  “没事,我说服老师了。我说那条路我去过很多年,爸爸妈妈都知道。还说后面每次去,给老师们也一人带一个。”姚江一笑,凑近她的耳朵说,“告诉你个秘密,老师也嘴馋。”
  姚淮一下子破涕为笑。
  “那,你拿得动吗?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好。”
  姚江看着她,那头短发终于服服帖帖,整齐了。他的妹妹像镇上超市里摆着的洋娃娃。
  他说:“姚淮,以后你也留长头发。”
  “啊?”姚淮诧异地望着他,红扑扑的脸比桃子更美,流过泪的眼睛忽闪忽闪,像天上璀璨的星星、地下透明的小湖。
  “我给你梳辫子。”姚江说,“我会学的。”
  于是,姚淮又想哭了。
  姚江从泳池里上来时,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泳衣在池边哼哼唧唧地饮泣。这是两米池,高于成人的水深,这个年龄的孩子本不该来。
  小孩不敢下水,又想下水。她的妈妈在池子里拿着小小的游泳圈,一边哄一边引逗,动作灵活,是会水的高手。
  溺死的往往都是会水的。
  他在椅子上坐着,等这对母女离开,坐到手脚冰凉。这室内泳池有整体供暖,池水恒温,空气恒温,但那小女孩的哭声很重,将他的心一阵阵坠得发疼,寒意蔓延。
  姚淮上初中后很多年,他都没再听她哭过。
  但后来许多个晚上,他失眠、耳鸣,头颅里满是她的哭泣。不动如山,不转如石,尖锐如针,汹涌如浪。
  他再摘多少朱砂样的红桃,也无法让她破涕为笑。
 
 
第31章 31 江河
  31
  测绘开始了四天。
  与此同时,严廉迅速展开的追求让历中行很困扰。
  他愈发觉得,这个人什么都和章呈之很像,除了气质和他的前任大相径庭,就连追人的方式也如出一辙。直白地暗示,不厌其烦地靠近,在旁人的眼目中大胆周旋。况且严廉更不讲分寸,跟他挤同一间板房,挨着他办公,凑一起吃饭,给他派烟。
  历中行不接他的烟,说戒了。尽量早点结束当天工作,开车回家睡觉,不在工地留宿。
  以严廉在洛安县饭局上表现出的情商,不是不知道分寸,而是仗着年纪比他小还对考古队有功,做什么历中行都不会真的怪罪,所以有恃无恐贴上来。
  偏偏历中行职责所在,必须要跟着严廉实地勘察,协助选定坐标点。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好似时光倒流,要让他重新经历一遍失败的恋情。简直快要唤起他原本没有的PTSD。
  虽然他出生就被抛弃,但黎永济关怀备至,成长环境良好,真的不缺爱。
  几乎命定一般,他早早觅得了毕生前行的方向。虽则史海无涯,但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
  世上无疑生活着许多心上有空洞和裂痕的人,他们需要这种二话不说的靠近、热烈的弥合。而他是个满载的行者,工作将历中行填得很满,充实而快乐。太多一厢情愿的给予,于他不过是负担。
  他相信没人能不喜欢小狗,但确实对人形犬类不感兴趣。
  严廉从他日益潦草敷衍的着装看出了这一点。
  第五天,进入收尾阶段,他再次和历中行单独上工。历中行戴长沿草帽遮阳,穿了件浅蓝的牛仔外套,下身居然是军绿色的五分裤。一说起来,理由还很合理:今天去的田地多水多渠,为免弄脏裤脚,干脆不要裤脚好了。
  严廉十分无语,要不是那天饭桌上见过此人芝兰玉树的模样,以及对同性接触的敏感,恐怕他真要以为这是个直男。
  他拿着器材,落后历中行几步,历中行比他高,比例又好,腿长,只拿着轻便的书写板和地图,穿田过野,行走如风,丝毫没有等他的意思。严廉跟着跟着,眼见越落越远,有些委屈。自己样貌学历哪都不差,对方身边都是民工技工、下属后辈,根本没有可能的竞争对手,他上赶着倒贴几天了,历中行却可谓一点机会也不给,公事公办,办完一退八丈远。
  严廉紧走几步,喊了他一声。历中行回头,停下等他说话。
  “中行,聊聊吧?能不能给我个说法。”严廉话不客气,语气挺软。
  历中行心里叹,这是什么世道?追求者理直气壮,不接受就仿佛欠了人的。严廉不表态,他要是先回绝,人家退一步直接表示根本没那意思,自己撂那儿就成了笑话。这几天,他擎等着对方把话说清楚好摊牌。结果追人的尽是试探没个态度,现在反而找他要说法。
  他把帽子拿下来,露出阴影下的眼睛,道:“严廉,你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不用在我这里耽误时间的。”
  “一点机会都不给么?”失望写在脸上。
  历中行把草帽和书写板都抓在一只手上,空出的一只挠了挠头发,很疑惑地说:“你到底看上我什么呢?”
  对方分外诚实:“你很帅。”想了想又补充,“还真诚。”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来顶一下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