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人听见,问:“舍不得?”
桑惊秋:“多少有些罢。”
那人无奈:“既如此,既留下多住些日子,你那些事也不急于一时半刻的,过段时日再去也是一样。”
桑惊秋微笑:“已经答应了,不好反悔,待明年,你便去临安找我,我们再见面。”
话别少顷,不得不动身了,桑惊秋不让朋友送,独自骑着马出城。
拐上大街,人多起来,骑马可能会碰到路人,他跳下来,拽着缰绳慢悠悠往前走。
路过一家零嘴铺子,他走进去,买了几样,准备带去送给朋友。
前脚离开不久,后脚一个小伙跑进来,开门见山地问:“刘伯,您今日见到街角那头书画铺子里的姚大哥吗?”
胡子花白的老人笑呵呵,往门外一指:“巧了,人才走不久,说是要去临安,从我这买了糕点呢。”
门外有个身影一闪。
第42章
于子忧带着掌门赶到乐州,一路打听,就进了零食铺子。
心里回荡着两个声音,一个说:“必定弄错了,不是他,别抱太多希望。”
另一个却说:“是他,一定是。”
两道声音交替发出,此起彼伏,一浪接一浪的打在时遇汹涌的情绪之上。
其实也容不得他深思熟虑,在听完于子忧的话时,他的心早已飞到乐州。
他还是来了。
照零嘴铺掌柜所言,桑惊秋离去不久,乐州即便大,也不难找。
可时遇从铺子找到城外,又命人把整个乐州找了一遍,却未发现想见之人。
袁暮亭带了不少桑惊秋的画像,让弟子们分散开去问,于子忧找到熟识的街坊,打听桑惊秋平日的生活习惯。
傍晚,他们在客栈碰头。
袁暮亭道:“这附近大致打听完了,没人知道他在哪,但……”
她看时遇,“应该就是惊秋。”
于子忧也看向掌门。
方才有一瞬间,他好似看到掌门颤抖了一下,细看,却又面无表情……
时遇放下茶杯:“继续。”
于子忧还在发呆,被袁暮亭碰了碰胳膊才反应过来掌门在问他,脸一下滚烫,说话结巴起来:“我,我回家去……爷爷说……说姚大哥是一年前搬来的……”
他有些着急,越急越是支支吾吾,看着掌门冷漠的神情,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心道这下完了,难得有此良机,竟如此不争气。
袁暮亭递来一杯茶:“别紧张,慢慢来,和他有关的事,你能想到什么,都说出来。”
于子忧咽了咽喉咙,偷眼瞧着桌对过,让他惊讶的是,他们掌门一直安静听着,不打断,也不插话,尽管面上仍是一派冷淡,却能看出,是在认真听他说。
喝完茶,情绪稳定许多,就继续说。
据于子忧的爷爷所言,姚钦一年多前来到此地,说是投奔亲戚,不过亲戚已经不在了,他无处可去,就在租了间铺子,卖些书画折扇类的,他长得好,待人更是友好和善,常帮大家做些事,街坊们都喜欢他。
“去年几个地痞流氓骚扰隔壁王爷爷家孙女,姚大哥狠狠教训了那些人一顿,听说有两个被吓坏了,连夜搬到外头去了。”于子忧语带赞赏,又觉好玩,笑了一下,“王爷爷可喜欢姚大哥啦,问姚大哥有无成家,他孙女对姚大哥很有好感呢,姚大哥拒绝后,王爷爷可惜了好久。”
时遇原本正在倒茶,闻言忽然一顿。
于子忧以为自己话太多了,连忙噤声,求助似的看向袁堂主,后者朝他摇了摇头,于子忧转头,就见掌门正盯着他看,瞬间冷汗直流。
但掌门并没有说什么,倒完茶就别开眼光,袁堂主示意于子忧继续。
不过也没太多可说,姚钦为人很好,跟街坊邻居关系不错,但也没有太特别的交往,除了一些道听途说七零八碎的传言,没多少有价值的线索。
“姚大哥有个好友,住在北街。”于子忧想起另一件事,“我爷爷说,他们常常待在一起,我偷偷跟踪他那天,也看到那人找姚大哥了。”
袁暮亭问:“叫什么?住在何处?”
于子忧说了,袁暮亭微一点头,示意他可以出去。
待人离开,袁暮亭问时遇:“你有什么打算?”
时遇转着手里的茶杯,良久才道:“是他么?”
袁暮亭想了想,谨慎道:“我不……”
“只说你的感觉。”时遇神情淡淡,“不用想太多。”
袁暮亭看他:“我觉得……是。”
时遇又反问:“理由?”
袁暮亭摇头:“非要说的话,那位姚钦,的确就是惊秋会有的样子,你觉得如何?”
时遇点头,毫不犹豫:“是他。”
袁暮亭面露不解,那意思——缘何如何肯定?
时遇自己也说不清。
偏要选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直觉。
直觉告诉他,那就是桑惊秋。
可他不敢全然相信。
这么多年,无数次希望来临,让他以为能够找到桑惊秋,却又一次次落空。
他已经记不清最初的失望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临近绝望时是如何熬过来,他只知道要继续寻找,无论有多难,希望有多渺茫,都不能放弃。
一次次的失落中,他偶尔会想,或许那个人早就不在了,他这样找下去,不过就是浪费时间。
他甚至扪心自问,他要找的,到底是桑惊秋本人,还是他自己的一点执念?
每回这样的疑惑刚刚冒头,就被另一个声音压制。
“他还没死,你若是放弃,便真的永远见不到他了。”
那个声音如此反复地说着这样的话,一次又一次支撑着时遇,直至如今。
十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了。
让时遇略感庆幸的是,除了最初两年,后面的找人行动皆是暗中进行,偌大江湖,知道这些事的人少之又少,否则,即便姚钦就是桑惊秋,或许早就躲藏起来,哪能这样巧地被于子忧发现?
时遇思及此,脑中转了几转,生出一个念头来。
夏日天气变化莫测,上一刻还是艳阳高照,此时却是乌云密布,伴随轰轰雷鸣,仿若暴雨将至。
桑惊秋坐在马上,朝那朵乌云看了片刻,一拍马脑袋,道:“快要下雨了,我们先避一避,等雨停了再走。”
马儿蹭了蹭他的掌心,桑惊秋跳下来,单手负后,另一只手拽着缰绳,走进路旁茶肆。
天气炎热,午后时间段人迹罕至,茶肆生意冷清,小二躲在炉子后烧水,听见动静,转身,见来客,就要过来招呼。
桑惊秋摆手示意不用,自己到桌上拎了茶壶,落座,倒茶。
这种地方的茶肆条件简陋,茶水也就是最简单不过的大麦茶,过两泡水之后便基本无味了,但十分解渴。
桑惊秋也是真的渴了,喝完一壶觉得不够,就想再拿一壶。
于是起身,打算交代一句,扭头,却没见到人,只有炉子里的火还在燃烧。
“哦。”桑惊秋捏眉心,“不知阁下找姚某有何贵干,如今我独自一人,不妨出来一见。”
无人应答。
桑惊秋站在桌旁,屈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忽然抬手一扫,茶杯裹挟着强大的内劲,飞向不远处的灌木丛。
几乎同时,一个身影从中跃出,在空中两个旋身,落在茶肆中间。
桑惊秋定睛瞧着对方,不认识。
但对方显然认识他,道:“我们少爷派小的前来,请姚大侠进府里做客。”
桑惊秋:“贵少爷是何人?”
对方:“我们少爷姓秦。”
桑惊秋微微眯眼,若有所思。
对方拱手:“请姚大侠赏个脸,请。”
桑惊秋端过茶壶,仰头将其中茶水一饮而尽,道:“带路罢。”
离开茶肆后,对方解释说他们少爷一直在找桑惊秋,知道他要路过此处,早早安排了茶肆、客栈和许多人手,下令务必要请人回去。
桑惊秋觉得无奈。
半年多前,他前往京城见朋友,夜宿郊外时发现几名江湖人带着一个巨大麻袋,边赶路边时不时踹那个麻袋一脚,麻袋动来动去,里头显然有人。
他悄悄尾随,听到他们商量用麻袋里的人做筹码,准备勒索一笔巨款,完事后将人杀了以绝后患,云云。
桑惊秋生平最为厌恶的便是此种以武压人欺凌弱小的行径,探明状况后就出手救了对方,另外暗中传出消息,把此事透露给了鱼莲山在当地的分部。
作为南方第一大门派,鱼莲山没太多规矩,你武功好坏,都不影响什么,但鱼莲山也有一个最大的规矩,或者说是底线——绝不允许以武犯禁,欺凌普通百姓。
多年来,这条规矩从被人嗤之以鼻的笑柄,一步步变成准则——不管江湖人内心如何作想,一个在几年之间兼并四平帮、司命楼和天门山的门派,更加上帮主时遇说一不二的冷酷性格和绝佳实力,无人敢小觑。
江湖,说复杂是很复杂,派系争斗、门户矛盾,方方面面,不一而足;
可说简单,也很简单,那就是实力第一。
且南方武林在鱼莲山的因势利导之下,近年来渐渐归于和平,不少想要成就一番事业的江湖人反而因此有了用武之地,对鱼莲山的抵触也就越来越小,如今大有唯鱼莲山马首是瞻的趋势。
桑惊秋将消息传给鱼莲山,正是看中这一点。
之后就没再管,可那位被他救下的秦少爷对他感激涕零,非要与他做朋友,秦家一家人更是以动辄“恩人”相称,言行之热情,让桑惊秋很是哭笑不得,在秦家住了两天后就跑了。
虽然有些过于活泼,但秦少爷总体很有分寸,为人也有礼貌,今天这般的邀请方式显然不太符合其为人。
这也是桑惊秋答应过去的原因,他担心秦家出事。
岂料到了秦家,秦家大少爷秦从云欢天喜地的过来,搓着手笑嘻嘻道:“果然来了啊,太好了,嘿嘿。”
桑惊秋打量着他,貌似没什么问题。
秦从云:“姚兄,你可真不讲义气,走了不跟我说一声,请你你也不来,这是没把我当朋友是罢?”
桑惊秋:“……”
不过秦家无事,他倒是也放心了。
秦从云拉着他往后院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你一定高兴!”
桑惊秋:“??”不用了罢,他来此,并非为了结交朋友。
可秦从云拽着他不放:“要不是此人替我出主意,我还骗不到姚兄过来呢,嘿嘿。”
桑惊秋一愣。
“他和姚兄一样,武功可厉害了!”秦从云得意洋洋,“对了,不知姚兄认不认识,他姓时,是南部第一大门派鱼莲山的人……”
桑惊秋蓦然停下,挣脱秦从云的手:“今日有事在身……”
秦从云着急:“别啊,来都来了,你们一定合得来……啊时兄,这边这边!”
第43章
桑惊秋愣在那。
江湖之大,天地之广,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从十年前他坠崖,他们的人生就注定分隔,山高路长,这是命运,也是他的选择。
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他和时遇还能有再见之机。
他觉得自己应该离开,可手臂被秦从云拽住,对方没武功,硬要挣脱只怕会伤到人。
双腿沉重,如同灌了铅,只是轻微一动,就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秦从云察觉到手里的人似乎想要挣脱,一个着急,干脆直接上手保住了手里那条胳膊,一边道:“就认识一下,别急!”
一边桑惊秋身后过来的人点头,“快一些啊,就等你了,再不来人都要跑了!”
桑惊秋轻垂眼皮,深深呼出一口气。
见就见罢,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此时,脚步停在身后。
人到了。
秦从云高兴:“来,你们见个面嘛!”
桑惊秋忽然怔住。
与此同时,那人开口:“姚大侠。”
不是时遇的声音。
难怪方才靠近的一瞬间,气息不对。
桑惊秋松了口气,刻意忽略心中一闪而过的失落,转过身,冲对方微笑:“我叫姚钦,无需客气,唤我名字即可。”
对方原本笑呵呵,此时却不知为何忽然发起愣,直勾勾盯着桑惊秋的脸不放。
秦从云见怪不怪,就他恩人这个长相,大部分第一次见到都会这般呆一下,连他本人也不例外。
加上恩人的性情,与他相处过的人,就没有不欣赏喜欢他的。
他也是个爱逗趣的,伸手一拍他的肩膀,大喇喇道:“别看啦,人家大你十几岁呢。”
桑惊秋:“……”
小伙此时回神过来,连忙移开视线,都不敢跟桑惊秋对视:“少胡说……对了,我姓时,时近舟,今年十七岁,我可以叫你姚大哥吗?”
桑惊秋笑着点头,觉得这小孩挺有意思。
但时近舟随即说:“我是鱼莲山的人,姚大哥听说过不?”
桑惊秋点头,道:“如雷贯耳。”
时近舟眼发亮:“姚大哥太客气了,不过看姚大哥的年岁,不知有没有见过鱼莲山的人呢?”
桑惊秋还未答话,秦从云不乐意了,挥着手说:“不要站在外面说话了,我让人备了酒席,专门买了姚大哥最喜欢喝的杏花酒,快,我们过去罢!”
时近舟撇嘴:“我替你把姚大哥找回来,你就没备一点我喜欢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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