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同归于尽……赫佩斯尝试过一百零三次结束一切的惨烈手段,却只能是折磨自己。
这是第一百零四次,在他尝到自由的滋味时,将他从高处彻底打落。
欢欣鼓舞又如何,不过自以为是,他照旧要被规训成被需要的模样。
他甚至被操纵着,将尖刀对准谢长留,用来斩杀流亡军与异兽的精神力攻击险些落在他的雄主身上。
赫佩斯的内心在混乱的思绪中被惶惶不安侵袭,淋漓的血在掌心干涸,仿佛暗红苍老的锈斑。
他要如何和谢长留解释说明?谢长留会看出来吗?
赫佩斯费力跟在谢长留身后,直到坐进悬浮车,所有的喧嚣消失,他的耳中才听见更多声音。
心跳声震耳欲聋,过往藏在玩笑与不着调下的真心在这样痛苦的时刻,被他自己意外挖了出来,血淋淋赤.裸裸,让他看得真切明白。
他仿若站在风雪飘摇的山谷间,寒意彻骨。
赫佩斯猛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同谢长留分别,即便是如此畸形的情况中,他也不愿同谢长留分离。
他爱谢长留。
何其奢侈的字眼,他爱着谢长留。
那些茫然犹疑,随性轻浮下的压抑怯懦都有了来由,纠结不言的矛盾也找到了原因。
胸腔内浮起层层叠叠的痛楚,赫佩斯颓然地靠在座椅上,泛着血丝的浅灰色眼瞳看着谢长留。
干涸的血迹被温热的鲜血重新覆盖,他的掌心血肉模糊,伤口皮肉狰狞外翻。
他全然不觉疼痛,只余下向谢长留解释的强烈愿望。
要和谢长留解释,他想,他并不想那么做,他是有理由的。
然而对上谢长留那双平静淡然的漆黑眼眸时,他只余哑然,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悬浮车自动驾驶,从停车场驶离,刺目的日光倾泄而下,透过车窗,将车厢内照亮。
赫佩斯不适地眯起眼,周身的腐朽阴沉被一扫而空。
明亮日光下,谢长留将他的狼狈尽收眼底。
“手。”谢长留取出车内的急救箱,对他说。
赫佩斯的手瑟缩一下,像是没听见谢长留在说什么,那双泛红的浅灰色眼瞳一眨不眨看着他。
“啧。”谢长留皱了皱眉,牵过他满是血的手。掌心皮肉翻飞,被他自己搅得极其严重。
谢长留拿起消毒用品和绷带,赫佩斯像是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握住了他的手摇摇头“雄主,我自己来吧。”
“我来。”谢长留言简意赅道,话里却是不容拒绝的强势。赫佩斯说不清谢长留现下情绪的来由,却能敏锐感知到他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谢长留在生气。
赫佩斯有些茫然地松开手,任由谢长留替他消毒包扎,动作细致温柔,他甚至感受不到任何不适。
所有的伤口被细心处理后上药,包上了绷带,连最后的结都是精致对齐的蝴蝶结。
谢长留总是如此,做事妥帖细致,只要做便是尽善尽美,从来不会出错。
赫佩斯低着头看他清隽白皙的手,通红眼眶内,一滴泪却因重力坠落,轻轻砸在谢长留的手背上。
眼泪滴落的那一刻,那只手轻颤了一下。谢长留沉默地看着手背上的眼泪,在看见赫佩斯阴郁模样后震颤的心溢满了复杂的情绪。
明了私心后,如今的他突然有了准确的形容词去描述那些复杂的情绪。
那是酸涩。
他在尚未学会如何理解动心的意思时,便无师自通学会了心疼。
谢长留抬起手屈指,用指节轻轻拭去赫佩斯眼角隐约的水光。低缓的男声在寂静的车厢内响起,他问道:“为何哭?”
赫佩斯抬起头,压抑的眼闪避他的目光。内心细密的痛楚愈发晦涩难懂,他伸出手,猛地抱住了谢长留,声音颤抖压抑:“我只是……只是……”
谢长留轻轻搂住他,心中却产生一股冲动。
“赫佩斯。”他用低沉的声音喊道。赫佩斯抬起头,迎面而来的不是谢长留那张淡然的面容。
而是一个轻飘飘的吻。
第89章
赫佩斯全身发僵,根本没反应过来谢长留的动作。
他大闹宴会厅,肆无忌惮使用精神力攻击,精神识海因过度使用引发头晕目眩的症状。
眼前是花的,但唇上柔软的触感却做不得假。
谢长留在吻他。
尽管这个吻粗糙又生疏,还带着猝不及防的冒昧,可他还是对这个事实感到震撼。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包扎好后的手尴尬僵在半空。
谢长留的手扣住他的后颈,对亲吻浅尝辄止,并没有深入的意思,只是轻轻地触碰他的双唇。
顺着脸颊滑落的那几滴泪被谢长留妥帖吻去,黑发男人抚摸道侣略显杂乱的红色长发,伸出手包住那只僵在半空,伤痕累累的手。
谢长留离开赫佩斯的双唇,眼眸沉静地看着赫佩斯呆愣的脸庞。伤痕累累的手被他温柔牵住,他轻咳一声对赫佩斯道:“冒犯。”
赫佩斯傻傻地“啊”了一声,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他没有抽回手,而是打量着谢长留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淡,什么表情都没有。
但赫佩斯却从他的冷淡之下察觉到软化的态度。
“只是什么?”谢长留放缓了语气问他。
赫佩斯的脑袋一团浆糊,对他的问题什么回答都说不出口。红发军雌低着头,半晌后才对谢长留道:“我没想攻击你。”
“嗯。我知晓。”谢长留温和道,他思索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格外直白的话:“我也没受伤。”
那意思便是赫佩斯的攻击在他面前还不够看。
赫佩斯抿抿唇,头低得更低了。
“我那个时候……被……”他继续说,不能说出口的话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真相。
“我知晓。”谢长留又应道。
“我一点也不喜欢奥斯尔德,我也没想追求他,拈酸吃醋,对他的婚姻指手画脚。”
“我知道。”
“我也不想对萨洛扬动手,他是个很好的学生,以后肯定能成为帝国有名的将领。”
“我知道。”
谢长留想起3055同他说过的原书剧情,奥斯尔德的上一世,萨洛扬被赫佩斯陷害,剥夺了军衔,从军雌沦为雌奴,受尽折磨,才遇见拯救他的奥斯尔德。
“我不想再经历那么多次了,”红发军雌包扎好后的掌心再次洇出鲜血,“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
赫佩斯的声音颤抖嘶哑,到最后只剩气音。
谢长留慢慢掰开他死死扣住掌心的五指,沉声道:“我知道。”
他什么都清楚,任由赫佩斯对着他发泄情绪。惯来冷静淡然的面容,如今的眉目间也添了半分不忍。
谢长留的手指穿过和赫佩斯的发间,动作轻柔地将打结的发丝梳理开。
红发军雌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像是要将多年的痛苦委屈一起发泄出去。
“雌父当年就没逃开……我拦了他很多次,没有一次成功……”赫佩斯哽咽着说,嗓音带着压抑过后的紧绷感。
谢长留垂眸看他的头顶,沉默不语。
他不会说安慰的话语,只是轻轻拍着赫佩斯的后背。他的气场平和,动作又是温和的,赫佩斯在他的怀抱里,过分激动的情绪也逐渐冷却下来。
“仙尊,接下来要怎么办呀?”3055在谢长留的神识中问道。
这次任务完成,赫佩斯的命运改变进度已经达到百分之八十,只剩下最后的百分之二十。
要让赫佩斯真心实意感到幸福,原书剧情的操控必然需要被解除。
然而谢长留只能靠武力一时镇压,却不能替赫佩斯彻底拔出心上这根经年旧刺。
他不能对这个世界的主角动手,就算杀了他们,也会有新的奥斯尔德与萨洛扬出现,赫佩斯的角色标签已经贴好无法更改。
谢长留垂眸沉思,忽地对3055道:“若我在这个世界飞升会如何?”
若将这个世界的原书剧情当做天道来看,倘若他在这个世界飞升成功,也就意味着能亲自去见那个无法被形容的“它”。
3055哽住,想了一会儿后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性很大,但是仍旧有问题。
“仙尊,修为只能靠任务完成才能恢复。这个世界没多少灵力,您怎么修炼距离飞升所需的灵力还是会缺一点的。”
当初谢长留应承下来任务,穿书局总系统那里就把他的修为彻底当做了奖励,现在自然不可能开后门让他一次性恢复。
如今任务就陷入了死循环。
谢长留脸上闪过若有所思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失落。
3055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会解决一切问题。
赫佩斯倒在谢长留怀里,半晌后,已经呼吸平稳昏睡过去。
他的精神力损耗得厉害,又不管不顾发泄了一通情绪,身体需要一场彻底的休息。
谢长留的气息又让他觉得安心,嘟囔半天后,已经昏睡过去了。
他的呼吸平稳,谢长留将他的头发挽至耳后,打横抱起赫佩斯往主卧走。
谢长留解开红发军雌的军装外套,把他从怀里放下。替他掖好被子后,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坐在床边看他的睡颜。
睡着了也不安生,眉间紧皱,呼吸不平稳。谢长留伸出手,轻轻落在了赫佩斯的眉心,慢慢抚平。
赫佩斯是烧得猛烈的赤焰。他在见到的第一眼,便知晓赫佩斯身上的不确定性。
猛烈张扬的恣意会让他一潭死水的生活出现波澜。然而今日炽烈的火焰却靠近了熄灭的边缘。
谢长留在这一刻明了自己的私心所在,
他见惯了昆岚峰的清寂,却不愿赫佩斯日后的生活只剩死气沉沉。
谢长留并不希望赫佩斯身上那团燃着的火焰就此消失。赫佩斯在日复一日的控制中重启生命,用放浪形骸掩饰逃避,可谢长留不想见到那副场景。
3055沉默地陪伴谢长留,并没有说话。
情感一事太复杂,有些东西是它一个系统分析不出来的。
只能由谢长留凭借那匮乏的经验细细思索。
至少赫佩斯不再是一头热。
小圆球上下漂浮,善心大爆发,跑去安慰主人可能真的有个道侣,道侣在未来还可能随便踩身上,因此陷入悲伤的先雪剑去了。
也不知道谢长留这个板正性格,是怎么把本命剑养成阴晴不定幼稚脾气爆的性格。
被砸晕几十回的3055对此问题至今没有解答。
神识中安静下来,谢长留的视线描摹着赫佩斯的面容,最后落在苍白的唇上。
那个孟浪的吻是情难自已。
谢长留的逾矩,全部都是同一个原因。
往日送赫佩斯休息后,他都会回客卧修炼,独自一人对着窗外,看月落日升,等待黎明时刻到来。
然而今夜并没有,他坐在床边,陪了赫佩斯一宿。平日看夜色,如今便看年轻的道侣。
赫佩斯睡姿不安分,又有噩梦缠身,深夜便被突然惊醒,双手控制不住痉挛,根本动弹不得。
谢长留正在闭目养神,看情况搂住了他,才没有让他继续困于噩梦之中。
“皆是虚妄,不必担忧。”他在赫佩斯的耳边轻声说,怀中挣扎痉挛的身躯这才安静平复下来,继续睡过去。
一陪便是天明。
赫佩斯精神力损耗厉害,一觉睡到将近中午才醒来。浅灰色眼瞳里的血丝消失大半,带着刚睡醒的犹疑茫然。
他转过头,却看见了谢长留。
“雄主。”他沙哑地喊了一声,谢长留看向他,平静问道:“饿不饿?”
赫佩斯还在醒神当中,闻言缓缓点点头。
“我让楼下老板送餐上来。”谢长留道,“你好好休息,身体不适不要勉强。”
他脸上的冷淡做不得假,向来是四平八稳的表情,五官活像是刻在脸上,一点移动都不肯。
饶是如此,他的身上还多了一层变化。但赫佩斯却说不出来,唯一想到的说法,便是比以往要温和一些。
可在他眼里,谢长留一直是温和好说话的。
鲜少有像谢长留性格一般的雄虫了。
赫佩斯的指尖落在了自己的双唇上。谢长留去客厅点饭,他经过一夜修养,已经有余裕胡思乱想了。
昨天场景实在混乱,脑子又是一团浆糊,根本没有多少时间给他思考。
如今睡醒了,连受到控制的事情都被放到一边,脑子里只剩下“谢长留亲他了”这件事循环播放。
接吻的情景甚至能细致描述出来。
他胆子大去亲谢长留远不如谢长留主动亲他更加震撼。
“在想什么?”谢长留走到床边,低头看他。
赫佩斯还在摸自己的嘴唇,抬眼看见他的眼神,愣了一下,脑子一抽试探性问道:“雄主你能拉我起来吗?”
谢长留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无奈叹口气后,俯身抱起了他。
赫佩斯:“……?”
按照谢长留以往的习惯,他会伸手拉他起来,但绝对不会一步到位变成打横抱。
他和谢长留的接触时间都有规定!
赫佩斯震惊地待在谢长留的怀里,直到被放在椅子上,谢长留将中餐妥帖放在他面前,还没有反应过来。
“吃饭。”谢长留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示意他回神。
“啊、哦。”赫佩斯呆呆拿起刀叉,悄悄打量谢长留用餐的侧脸。
注意到他的视线,谢长留抬眼看向他:“看我做什么?”
赫佩斯往嘴里塞了一口菜,沉默地摇了摇头。
“身体不适,便更要精心用餐。”谢长留道,他话音刚落,赫佩斯看向他的眼神又多了一分古怪。
一顿饭用的诡异安静,餐后的桌面也是谢长留自己整理的,压根没让赫佩斯动手。
“昨日之事不必放在心上。”要谢长留猜他的心思实在困难,凌洲仙尊想了许久,也只想到是昨日宴会厅内的事情,于是开口安慰赫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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