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乌斯朝他摆摆手,又同谢长留互相点头道别后,离开了公寓。
红发军雌捂着脑门倒在沙发上,面目狰狞:“叔叔这是用了多大劲,脑浆都要摇匀了。”
他放下手,脑门一片红。
谢长留微微俯身看了一眼,平静道:“没受伤,有些泛红。”
“受伤不至于,疼还是真的有点疼的。”赫佩斯揉了揉脑门,对谢长留说。
谢长留闻言,指尖落在了他的额上,轻轻摸了过去。
那点泛红在他微凉的指尖下,缓缓消散。
他当年学了点医修的技能,还算有点用处。
痛意消失,赫佩斯抬眼去看站在他上方的谢长留,打了个哈欠:“雄主还要去上课吗?”
谢长留淡淡道:“不去。”
赫佩斯猛地坐正,震惊地看着他。平时最守规矩,认真听课坚决不翘课的谢长留说不准备上课了。
“真的不去上?”他朝谢长留眨眨眼,“雄主你的规矩呢?”
“规矩是死的。”谢长留瞥了他一眼,坐到他身边,吓得赫佩斯往旁边挪了一点。
挪完之后,赫佩斯又挪回去了。
他已经能淡然应付谢长留今日的古怪变化,也终于有心思打探谢长留的身世。
红发军雌又挪了挪位置,硬是贴到了谢长留的身边,压低声音试探地问:“雄主,有没有兴趣讲讲过去的故事?”
他这会儿算是勉勉强强摸到谢长留容忍度的边界,摸到了却发现谢长留对他压根没有边界这个东西,立马兴奋,只想得寸进尺。
从宴会厅离开后,他的脑子里全是谢长留会离开的恐惧感,恐惧他的离开,恐惧控制无法挣脱。
谢长留却是直接同他说“回家”。
黑发雄虫向来能让他感受到强烈的安全感,醒来之后又是对他极尽纵容的谢长留,赫佩斯整个虫晕晕乎乎的,时不时冒出点爪子扒拉他,各种试探。
试探完之后便只管得寸进尺了。
谢长留沉默地看着他,平静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嗯……”赫佩斯抓了抓头发,“见到你第一眼就起疑心了,但后面又觉得不对……听你说以前的家庭的时候,才确定你有问题的。”
见到的第一眼,他们彼此都对双方怀有疑心。
疑心之下便是针锋相对,那也是谢长留为数不多表现出来的强烈攻击性。
赫佩斯打量着谢长留的神色,又问:“那雄主你能说吗?”
谢长留缓缓摇了摇头。
穿书局的系统不会让他说出真实身份的。
谢长留可以隐晦分享,赫佩斯可以自己猜,但全部暴露是不可能的事情。
赫佩斯遗憾地叹了口气,面上失落肉眼可见。
他想知道谢长留的过往。谢长留在他面前一直是神秘的,他全身的好奇心都给了谢长留,不知道过去,怕是要寝食难安。
谢长留沉默地注视他,半晌后还是开口对他说:“你上回问我,我是如何知道克拉伦斯即将身亡。”
红发军雌的注意力立马转到这件事上了:“怎么做到的?”
谢长留伸出两根手指,指尖在赫佩斯眼前扫了扫。
年轻的雌虫只觉得眼前先是一片黑色,而后清冷的气息忽地涌入双眼。
他再次睁开眼,眼前的世界换了个模样,所有的实物在他眼中只剩下精微的线条,无数不曾看见的景象乍然浮现在他的眼前。
“平心静气,不要紧张。”谢长留在他耳边低语。
万物运转的模样就那样映入赫佩斯的眼底。红发军雌忍不住好奇地张望,恨不得将每一处都看得仔仔细细:“这就是雄主看到的东西吗?”
“不要看太细,易耗空精神力。”谢长留语气淡淡地提醒他。
赫佩斯与他不同,他是修行之人,有修为在身,又离飞升只剩一步之遥,这般看世界并不会对他产生太大负担,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赫佩斯并没有修为,能看见全靠谢长留的灵力和他自己的精神力在撑,精神力耗尽,他也承受不住。
红发军雌当真是极其好奇,那些运转的法则太过奇妙,这也让他看见自己原来生活在一个何种世界中。
分明是自由,却仍有无数枷锁。
他低下头,在自己身上,同样看见了那些困住他的线条。
“雄主,”他有些低落,“这些就是它的控制吗?”
谢长留低低应了一声。
赫佩斯伸出手,恨不得拔掉那些线,然而手指是穿了过去,什么都没有。
“不必心急。”在这件事情上谢长留有成算,自然会解决,便安慰了赫佩斯一句。
他在赫佩斯面前的信誉度极高,赫佩斯看了两眼后,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挪开了视线。
看了一圈后,他又对谢长留道:“雄主,我可以看看你吗?”
谢长留迟疑片刻,然而赫佩斯已经试探出他那毫无边界的纵容,很是干脆地转头看向谢长留。
那些精密的线条变成了全新的颜色。
他看不清谢长留的神色,只能看见一团浅白色的光晕。
那一刻鬼使神差般,赫佩斯茫然着一张脸,朝那团光晕伸出了手。
“别碰!”谢长留还未来得及触碰赫佩斯的眉心替他解开,年轻道侣的手就碰到了他。
下一秒,赫佩斯眉间紧皱,全身一僵,毫无征兆地昏了过去。
谢长留无奈叹了口气,点了点他的眉心。
“好奇心这么重……”
3055震惊问道:“仙尊,他这是什么情况?”
“精神力消耗太大,亏空。他昨日本就没有彻底恢复完全。”谢长留将赫佩斯打横抱起,向3055解释,“又随意碰到我,大抵要昏上一段时日了。”
就是不知道赫佩斯在那样的情况下碰到他,会看见什么。
**
赫佩斯在碰到谢长留身上那团光晕,只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寒冷袭来,冻得他直打摆子,然而也就那一瞬,似乎感知到是他,那团冷气提了点温度,轻轻贴了贴他的脸。
醒来时,他却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什么地方……”赫佩斯环视四周,低声嘀咕,他脚上的军靴试探性踩了踩地上的黄土地,又抬手看了看自己。
身体近乎透明。
“不是吧,碰到雄主那团光晕还有这种奇妙的功效?”赫佩斯又跺了跺脚,疑惑道。
他向前走了几步,却不曾想身后突然窜出一个孩子,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赫佩斯:“……这也行。”
他再次打量周边环境,脚下大概是一条小路,两边是大片的农田。
“不会是异世界旅行吧?”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抬腿就往前面走。
“谢家那俩口子真是造孽!好好的男娃折腾成那样!”
“这是折腾吗?那就是要孩子死!”
“不是我说,谢家老二生下来就带着不祥,谢大和张春花没当场掐死也算发善心了,好歹留了条命,给口饭吃。”
“我呸!喂得怕不是猪食!”
赫佩斯往前走了几步,却见一棵大树下有几名长相奇异特殊的“虫族”在聊天,听见“谢”字,他的耳朵敏锐地动了动。
他仗着那些虫看不见他,光明正大凑到那群虫身边听。听着听着也稍微搞懂一点这个世界。
这里大概就是谢长留口中以前住过的地方。
这个世界居住的不是虫族,而是人族,分男女性别,在树下聊天的那几个,就是干活歇息的农妇。
赫佩斯稍微摸清楚一点情况,又继续听她们讲谢家那点子事。
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说不准她们口中的谢家,就是谢长留以前的家庭。
“日头这么热,那孩子又出来了。”一个农妇朝对面的田地努努嘴,又啧啧摇头。
“老大要读书,小的那个什么都给,旱成这样,也没东西进账,这是拿二狗的命给老大填啊。”
赫佩斯顺着农妇的视线,看向那片田地。
他背后的骨翅展开,飘到了田地边。估摸着只有五六岁的瘦弱男孩拿着一柄比他大不了多少的镰刀从田地里站起来,露出一张疲惫冷漠的脸。
五官尚且稚嫩,但赫佩斯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那是谢长留。
第92章
赫佩斯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瘦弱的只剩一副骨架的男孩,下意识就蹲下|身要去抱他,然而他的手臂只是穿过了谢长留的身体。
他碰不到谢长留。这只是一段与谢长留相关的记忆而已,而非真实世界。
红发军雌失落地收回手,便见一脸疲惫麻木的幼年谢长留抬了抬头,狐疑地看着周边环境,像是敏锐注意到身上的异常。
敏锐度真是从小就有啊。赫佩斯在心里想。
他看着幼年的谢长留抬起手,打着补丁的宽大袖口从手腕处下滑,露出一节伶仃的手臂,薄薄的皮肉紧贴着骨头。苍白的皮肤上是青紫交加的淤青,还有暗红色的伤疤。
赫佩斯呆滞地看着谢长留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开始干农活,怒火猛然升腾至天灵盖,整个虫像是被灌了火药,当场点燃了。
他以前只能从谢长留的只言片语中拼凑一个关于谢长留简陋的过往,却从来没想到谢长留幼年会是如此凄惨。
赫佩斯咬着牙,不死心地去碰谢长留手里的镰刀,向试着扔开那把镰刀,然后带谢长留离开。
这种垃圾环境有什么好待着的!
可他的手只是穿过镰刀,什么都碰不到。
红发军雌低落地放下手,跟在年幼的谢长留身后乱转。
谢长留这会儿也就五六岁左右,身高堪堪到他胯,整个人和豆丁苗似的,来阵风就能吹倒,举着镰刀收麦时,赫佩斯战战兢兢,生怕他摔了。
但男孩只是晃了晃,脚步稳稳当当。
赫佩斯一瞬间心酸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在谢长留这个年纪,还在和维尔斯干架,折腾幼稚园的虫崽,当混世魔王。
但谢长留已经早熟到了让人心疼的地步。
赫佩斯胆战心惊看着勉强到他大腿高的谢长留背着装满麦穗的背篓和镰刀,费劲离开田地,往家中走。
他一时间忘了自己并不能碰到这个世界的现实伸手就去替年幼的谢长留拎起背篓,就这么一路拎着回到了一间房子中。
那房子看起来异常老旧,屋顶铺着茅草和劣质瓦片勉强遮风盖雨,整体是黄土砌成。
赫佩斯第一次见这么破旧的房子,等到他跟在谢长留身后进入房子中时,堂屋里摆着张桌子,上了年纪的男人和儿子坐在桌前吃饭,桌上放着一道看不出颜色的腌菜,和一碗勉强能看出模样的蛋花汤。
用料不多,勉强够尝个味,碗里都是点稠粥。
赫佩斯料想那是谢长留的父亲和兄长。他以为谢长留干了一天的活,回家应当有口饭吃。
然而谢长留并没有坐下,径自往后厨走。
红发军雌一脸疑惑,转头又看了眼那两个男人。
分明是一家,却仿若没看见谢长留似的,都是一脸冷漠,恨不得谢长留死在外头。
“吃吧!”
女人怀里还抱着个男孩儿,粗噶着嗓音将一碗稀粥砸在谢长留面前。
谢长留面无表情看了女人一眼,那女人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到,登时露出嫌恶的表情:“你要再这副模样,就给我滚出去!”
她抱着孩子离开,留下谢长留一人端着那碗稀粥。
赫佩斯怒火中烧,恨不得把这一家子都打一顿。
那女人应该就是谢长留的母亲张春花,怀里抱着的是谢长留的幺弟。
他跟着谢长留进后厨前,还特意看了那两个男人的碗里,田地里干活没见他们影子,吃却是吃的最好的。反倒是谢长留,才五六岁,干了一天农活也就一碗冷掉的稀粥。
赫佩斯看得清楚,碗里只有水,没几粒米。
他朝女人的背影张牙舞爪比划,看向谢长留时,又是一副心痛的神情。
年幼的谢长留端着那碗冷掉的稀粥,慢条斯理喝完了,吃饭的速度很快,显然是能看出饿极了,但吃饭的动作却不粗鲁急躁。
赫佩斯皱着眉,恨不得当场带他去吃饭,留在这黑不溜秋的地方喝完冷掉的稀粥算什么回事,那都不能叫粥,只能是水。
那碗粥分量本就不大,谢长留干脆利落喝完后,就去洗碗。
一路看来,赫佩斯也知道谢长留幼年过的并不顺遂,甚至到了凄惨的地步,可谢长留从来没有表露出一分不快,情绪一直是淡淡的。
他好像天生就失去了感知情绪的能力,对待所有的恶意都不会有所反应。
赫佩斯眼眶通红,又跟着谢长留走到柴房里,就见他直接躺在了草垛里,盖了条破布。
那就算他的被子。
被子就算看不出模样,但依旧能看出是干净的,谢长留爱净,那身衣服和被子都是干干净净的。
夜里起冷风降了温,那点布料根本无用,谢长留蜷缩着打了个战栗。
赫佩斯一直坐在他的身边陪着他,见状直接躺下来,将他抱进怀里。
“你从来不和我说以前……”红发军雌知道自己碰不到他,仍旧将他一直抱在怀里不松手,试图用身体去给谢长留温度。
年幼的男孩像是感知到什么,在黑暗中睁开眼:“……是谁?”
赫佩斯一惊,全然没想到谢长留能感知到他。田地里那会儿就有预料,到了晚间,却没想到能敏锐到这个程度,直接感知到他的存在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怀里的谢长留,只觉得未来的实力强盛都有了来由。
“什么都没有,睡吧。”他在男孩耳边低声说。
谢长留缓缓闭上眼睡了过去,赫佩斯也在他平稳的呼吸声中,闭眼睡觉。
他没有实体,日常习惯倒是保持的很好,除了不会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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