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概跟你想的不大一样.....”司瀚玥微微垂着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指尖被风吹的微微泛着红。
若是真没什么事哪能一个人到这冰天雪地里来,风得意虽知司瀚玥定不是像他一样任性离家出走,但他那副关心则乱的神情,明显是在乎的不得了。
“哪怕是有了隔阂,努力克服不就是了,心上人一辈子也大概就那么一个,有什么问题就去解决呗,要不然就像今天,他挺身出来救你,怕也是情根深种,若是今日他真出了什么好歹,你能不后悔吗。”
他怎么可能会不后悔......
哪怕是他受伤......都觉得心如刀绞......
第60章
一室静谧,屋外雪雾飘散不见光亮,烛火熄了不知多久,烛盘上滴下的蜡油早已凝固,窗屋摇曳,门窗吱吱作响。
就犹如刀剑相撞,有人急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有人伸出手来紧紧扣住他的肩膀,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将他的白衣抓出一片血淋,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提到了嗓子眼,他才慢慢的回过头去。
“殿下……救救我……”声音刚出,那人头颅紧接着就落了地,滚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身,那只手还落在他肩上。
空茗雪的脚步越来越快,脚下都是黏腻的鲜血和数不尽的尸体。
“小雪。”有人轻轻唤着。
空茗雪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去握他的手,顿时眼泪就忍不住下来,声音有些发哑,“皇兄……”
空路远眼中也含着泪,却用一双手挡在空茗雪的眼前,轻轻的把他圈进怀里,“没事的小雪……父亡了但阿哥在……”
阿哥在……
“也不知父王是怎么想的,给你取个小姑娘的名字,但我家茗雪比女孩子长得还要漂亮。”
“是阿哥没用,守不好家……”
“不忍你独自一人去中原受苦……”
声音萦绕在耳边,空茗雪心头猛的紧紧一缩,他摸着四周的虚空,迫切的想要抓住那些幻影,那些爱他的一切……
而在眼前显现的是坐在龙椅上的空路远,眸子淡漠深沉,嘴角含着笑意,“茗雪与小贏关系甚好,我打算让你们结亲,你可有什么想法?”
空茗雪眼眸微抬,呼吸一滞,觉得胸口发闷,“臣,不想。”
“你不想吗?”空路远脚步越来越近,空茗雪双膝跪在地上,唇上抿成一条线,他眸色
发浅,犹如平静的湖水,空净至极。
“他一直是你的手下,我让他当将军,兵权交于他,不正合你意?”
他声音很轻,却是一片一片剜穿空茗雪的那颗心,空茗雪微微抬了头,目光静默的在那张脸上落了许久,这不是他的兄长,而是如今的一国之君。
是他狭隘,国为大,为君者便就该如此,孤心寡意,四方忌惮。
他缓缓站起,复又跪下,做了个大礼,“臣已是孤身一人,我独身尚可,但清儿年幼,早产体弱,臣恳求陛下,容臣苟且于命。”
空路远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他的手段哪里逃的空茗雪的眼睛,他派去的人能安然留在府中,太医能每日去府中,不过是空茗雪在陪着他做戏。
这五年的兄友弟恭,都成了泡影。
空茗雪又行了一礼,缓缓走向殿门。
“从小到大,我虽为长子却处处不如你,双亲虽常与我亲密,却是对你格外严格,与我却从不要求那些,因为他们觉得我天资不够!多么努力也永远不及你!他们从未想过让我继位,从头到尾都想的是你!”空路远的声音环绕在整个大殿,却不见那人脚步停下来,只是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
……
空茗雪睁了双眼,脸上已是湿了一片,他心中空唠唠一片。
抬眼看了看黑漆的天花板,这才想起今天种种,喉头干涩烧灼,张了张唇却是一声未出,只是压抑在喉头的一声痛吟。
这是他发觉自己几乎连手指都没力气抬起,背上的伤一阵灼烧,他的眉头微蹙,脸色又是一阵发白,冷汗紧接着就落下来,浸湿额发。
一窗之隔的外间隐隐露着光亮,是含着暖意的昏黄烛光,空茗雪微微抬眼,顺着那光亮望去,只见烛光摇曳,把一人的侧影落到那窗上。
额头,高挺的鼻梁,再到下颌。
哪怕只是依稀的轮廓,却也能一眼认出。
空茗雪支起身子,额发垂落静静的散在肩上,眼眸却是藏不住情意,苍白的唇却也含了笑意,他缓缓伸出手指,那青白的指尖落在那人的剪影之上,好似真的能触碰到一样,顿时灼热指尖。
而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司瀚玥的头微微偏了过来。
只见那影子瞬间拉长,木门吱嘎作响,被人缓缓拉开了。
光亮几乎是涌进来的,司瀚玥端着蜡盘进来,却是在门口微微驻足。
空茗雪觉得呼吸一滞,胸口巨痛,背上的伤口好像又渗出血来,黏腻的贴在背上。
他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头几乎要涌出血来,猛的咳了起来。
双臂支着身体,却一时无力,整个人险些跌下去,司瀚玥手中的蜡盘哐当一声落了地,烛光瞬间灭了,又是满屋的黑。
可空茗雪的肩膀却是被人稳稳的扶住,几乎能闻到那人身上带着的淡淡的酒香,他却是一动未动。
第61章
一室安宁,不为外所扰。
心脏好像被紧紧抓起又轻飘飘的落下,指尖的温度却是发烫,俩人的脸都近在咫尺,一呼一吸皆是相互碰撞,好像他们本该这样,生于一处。
空茗雪的呼吸有些费力,他的眼角含红,唇上有轻轻齿痕,是忍痛时自己咬的,额上微湿,眼神却落在那黑暗里的一张朦胧侧脸,他不敢侧开,犹如恍梦一场。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司瀚玥的手落在那人的肩侧,指尖发麻,带着颤意,空茗雪昏睡之时,他早已细细打量这人不知多少遍,尽管装的再平静,他也无法抑制自己的心跳。
空茗雪消瘦了很多,浑身抱着都是骨头,硌在司瀚玥胸口觉得生疼。
尽管那时怀了孩子,空茗雪瘦了不少,也不至于是如今这般。
他们……
是不是待你不好……
不知什么时辰,屋外风雪落不到屋内,只有眼前人,这般不知何时何地,空茗雪这才知道,只要有这个人在,哪里就是他的家……
司瀚玥微微挣动了一下,手也从他肩上落下,空茗雪顿时觉得浑身的温度都被带走了,他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拉住,却还是悬在半空,缓缓的落了下去。
他还有资格吗……
司瀚玥走到门口,拿了件薄毯将门缝堵严,这风雪落了一夜,空茗雪的身上还烧着,是根本受不住凉的。
蹲在地上把蜡盘捡起来,落在桌上,点起。
那小小的火苗一点点的燃起,司瀚玥的动作却是顿住,他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空茗雪。
“你身上还伤着,别着了凉。”
空茗雪的呼吸都显得有些紧了,这才发现自己一挣动,上身竟是敞着,动手将被子往身上扯了扯。
原来不是错觉,司瀚玥的声音其实有些不一样,是当年久赢伤了他吗……
司瀚玥以往的声音清亮,当年也确实被久赢伤了嗓子,本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离开京城后就一直不开口,小东子也以为他只是单纯的烧出炎症,声音才发哑,却不曾想是被人下药,不过教中巫医却是开了两副方子,喝下去也确实缓解不少。
不过终究还是不一样,空茗雪的目光不敢抬,只是浅浅落在那人鞋尖,再多一点都不敢。
司瀚玥转了身,脸上那些七上八下的情绪已经掩饰干净,拿着茶壶,往杯子里倒了杯温茶。
小东子夜里起夜听到声响,在外间问道,“主子?用不用我进去?”
司瀚玥的指尖有点发白,他攥着的壶柄太紧,声音不大,听不出情绪,“不用。”
小东子打了个哈欠,但还是没走,在外间寻了个地方坐着,主子随时叫他随时就能在,虽然司瀚玥早就不像当时在王府那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喝一些。”司瀚玥把杯子递给空茗雪。
空茗雪的的手还攥着杯子,微微往胸口上面提了提,他的头发散落满肩,发丝看起来很软很细,垂落几根在额前,脸颊是高热独特的绯红,眼神疲惫又有些紧张。
他缓缓伸出了一只手,骨节分明,苍白而修长,他这几年都没怎么动武,指尖的薄茧已经不太明显,青色的血管在那皮肤下格外显眼的凸起,他支着身子够到了那支杯子。
指尖很凉,杯子是热的。
司瀚玥的手是暖的。
他接过那杯子,在唇上抿过两口,缓解一些喉间的干涩灼热,他的手上没什么力,今天强行催动内力,身上各处筋骨都是抽痛,指尖软绵绵的杯子都有些颤,水珠从唇角滑落。
空茗雪刚要抬手去擦,就被人用一方金丝帕子擦了唇角的水珠。
司瀚玥微微俯着身,昏黄的烛光在一旁微微摇曳,暖光落在这人侧脸,好像金丝勾画,眉眼微垂,那张脸近在咫尺,空茗雪的呼吸猛的就顿住了,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张口与司瀚玥说一句话。
帕子……
那张帕子……
空茗雪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上去,顿时觉得眼眶发热。
那是他的帕子……
是当年母妃亲手给他绣的,上面还有一个雪字。
司瀚玥当时练剑,晨起练完总是出一头的汗,空茗雪就是用这一方帕子给他拭汗,然后司瀚玥说要给他洗洗,却自己占为己有,空茗雪也不甚在意。
那方帕子本是坨黄色,如今却是已经发白,边缘处早已不像以往那般整齐,微微有些抽丝发薄。
这是洗过很多次才会这般。
空茗雪的手不受控制的握住那人的手腕,指尖轻轻的往上,一点点摸到那宽大的手掌上,司瀚玥的手掌不像以前那般软,现在有些硬,掌心有一层茧,轻轻的抚摸弄得指尖有点发痒,但很舒服。
空茗雪抬起头,眼前却顿时雾蒙蒙一片,都被眼泪蓄住,一眨眼,顿时蜿蜒而下,没落在那方帕子上。
他不知晓,那方帕子也曾在很多个夜晚接住过司瀚玥的眼泪。
作者有话说:
出自宋代晏几道的《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第62章
司瀚玥的呼吸也是一滞,那冰凉的手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只听空茗雪轻轻的问道,“你过得好吗……”
你过得好吗……
这些年你是否还有想起我……
空茗雪的双眼都泛着红,脸色苍白,犹如瓷器,他握着那只手不舍的松开。
司瀚玥觉得胸口闷的厉害,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来,垂着头,眼角不知不觉的就湿润了,“我就在外间,有什么不舒服喊我就行。”
他没回头看空茗雪,静静的将帕子塞回怀里,打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脊背紧紧贴着木门,打着颤。
小东子吓了一跳,望了望里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司瀚玥的双手紧紧抱着头,蹲在地上。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
皇城一片鲜血,他的家没了。
他每日缠在空茗雪身边围前围后,自以为两人之间毫无隔阂,爱意绵绵,期待着那腹中之儿诞生,他多少次被这样的美梦笑醒,他对空茗雪可以说是问心无愧,他这辈子所有的细心和耐心都给了空茗雪,那人就算皱一下眉头他都觉得心疼……
他不恨别人……
他只恨自己,恨自己的无知与无能为力,说不定也就是因为他废物所以空茗雪才会嫁给他,一个好掌控的傀儡……
但哪怕是这样,他还留着那方帕子,那是他们之间仅剩的联系。
为什么空茗雪要来,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会在昏睡时轻轻的喊他的名字……
司瀚玥轻笑一声,眼泪却是先下来了。
空茗雪,你知不知道,我是打算把你忘了的。
……
屋外积上厚雪,一打开门刮进房里一地,又被碳火烤的融化。
小东子端着热水怀里还鼓鼓囊囊,给司瀚玥褪去鞋袜,把人的裤腿往上,司瀚玥觉得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东子先拿了药油,滴在司瀚玥膝盖上,手用力揉了起来,司瀚玥仰着头,咬牙忍痛。
“主子忍忍啊,这不揉开,明早又给疼,大晚上下那么大雪去和风公子喝什么酒啊,自己身上有旧伤不知道嘛。”
司瀚玥忍了会儿,在小东子头上一拍,“小东哥……轻点轻点……”
小东子听他叫哥,顿时知道这是真疼的受不了了,还得忍着不能喊,生怕里屋那位听见。
这要是以前,司瀚玥哪怕不疼都得嚎出个断了腿的架势,等着空茗雪去哄。
小东子拿着两张厚帕子把怀里的东西托出来,是滚烫的药包,司瀚玥的腿断了两次还都是同一处,不定时就会痛上个一两天,甚至连床都下不了,当时那大夫给开了个土方子,就得敷腿。
司瀚玥咬了咬牙,别过头去不敢看,“放吧。”
小东子往上一贴,那是滚热的,贴在皮肤上,哟不是先涂一层药油,又得直接变成烤人腿。
司瀚玥觉得那块的皮肤又疼又痒,过了半柱香,终于觉得那温度入到骨子里去,骨缝间的钝痛被一点点缓解着,顿时松了一口气。
偏过头望着那隔间,屋内的蜡烛没熄灭,里间被昏黄的烛光笼罩,那人应该是没起夜,瞧不见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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