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多年野战经验,白榤灵活躲避着攻击和滚石,翻越过一块块石块朝着山洞反方向奔跑。
白祈瞅准时机往山洞跑去,等他爬进洞后,白榤适时出现在洞口。
他站在洞口,举着枪向长舌射击,子弹接触到舌层便从黏腻的皮脂上蹦开,怪物的舌头就像身披坚甲的猛蛇。但就算再坚固也受不了连发冲锋枪的火力轰击,被激怒的猛蛇扭动着躯体直直往山洞砸去。
在攻击还没落下之前,白榤转身跳进山洞。在洞口等待的白祈伸手去接,洞口坍塌的一瞬间两人相拥着重重摔进深洞里。
在潮湿黑暗的空间里,尘土弥漫碎石飞扬,大地还在不停晃动。
白祈直愣愣地躺在地板上,他被白榤压在身下,但是现在他似乎感受不到白榤的存在。
那似曾相识的压迫感,那令人窒息的可怕气息,此刻正翻江倒海朝他呼啸扑来。
那些埋藏在深处的,耻辱的不堪的记忆碎片,一片一片从血肉中剥离,混乱无序地拼贴到一起,形成一个怪异扭曲的如梦魇一般的世界。
第37章 漩涡
白祈渐渐感到呼吸困难,仿佛无数只绵软黏腻的手,从黑暗中漫延而出紧紧扼制住他的脖颈、牢牢捆缚住他的四肢,把他拖进无底深渊,看着他无处可逃、看着他无助啜泣,再毫不留情地一口一口把他吞食干净。
那有意无意的僭越举动,那双深邃眼眸里的汹涌情绪,那个只在黑暗里露出獠牙的恶魔……
白祈瞪大眼睛僵硬了片刻,然后抽搐似的发起抖来。
他抖得厉害,白榤察觉到异常,轻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伤到了?”
白祈感觉胃狠狠痉挛了一下,一种造作与恶心的混合物在胃里膨胀翻滚,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在胸腔里上下颠簸。
“你……”白榤伸手过去。
“……唔!”白祈推开他,翻身到一旁无法遏制地剧烈呕吐起来。
“呕……”
“唔呕!”任凭他多用力,都无法呕出胸腔里的屈辱和厌恶,喉咙都快撕裂了、也只流下一滩泪水和酸水混合到一起的稀薄粘液。
白榤很快适了黑暗,他看清情况上前去想拍拍白祈后背,手指刚触碰到那颤动的身体,就被狠狠推开。
白祈抱紧胳膊缩进角落里,无比惊惧地看向四周,仿佛一只濒临死亡的动物在无措地寻找着生路。
白榤停下安抚的动作,他想、他已经知道了,就算白祈什么都没说。
他只好站在原地,用恳求的语气说道:“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好吗,这里还很危险。”
他的话在飘散在幽暗的深洞里,没有任何回音。
许久过后,白祈扶着壁慢慢站起身。在这无尽黑暗中,他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般机械地一步一步往山洞深处走去。
这里似乎不是山洞而是冰窟,寒意漫延他的全身,混沌占据着他的大脑,他双眼圆睁着却无法聚焦。巨大的恐惧堵住他的喉咙,让他痛苦窒息无法嚎叫。
而让他恐惧的源头,让他耻辱万分的东西,此时隐藏在漫天黑暗之中羞辱他、嘲讽他。他在黑暗中匍匐前行,只想尽快逃出这无止境的折磨。
白榤不敢走上前,只敢亦步亦趋地跟在白祈身后,他甚至屏低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他知道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无疑是对白祈的另一种伤害。
白祈攀附着冰冷的石壁,在这幽长漆黑的山洞中不知走了多久。他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在漫长的黑暗里,每一分每一秒裂成一片片黑色的尖锐碎片,他爬在这些碎片上一点一点往前挪动,碎片不断割锯着他的肉体和神经。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半天或是一天……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仿佛永无止境。他被恐惧淹没被恨意燃烧,他薄弱的意志已经快被吞食干净了。
就在他支持不住快要倒下时,前面亮起了一个微弱星点。
他努力聚焦视线,一粒细小的光晕飘浮在漆黑的土石之中,宛如无尽黑夜中孤零零闪烁的星尘。
他心头一颤,就像一只在黑暗中快要溺毙的飞蛾,他移动僵硬的双腿、往唯一能给他带来温度的光源扑去。
白榤始终小心翼翼跟在白祈身后,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白祈身上。随着前面的光源越来越大,他面露惧色,这个身影就要和外面的世界融为一体了。
他们之间本就脆弱不堪的关系就就要轰然断裂了。
“……爸爸。”白榤轻轻呼唤着,眼里流动着悲伤的光。他慌忙去抓那抹飘动不定的身影,但终究捞了个空。
那本就至高无上的美丽身影顷刻消失在一片光芒之中。
白祈站在洞口,风掠动他的衣角, 也掠过眼前烟雾,白色帐幕拉开,这个世界的真实一幕缓缓显现在他面前。
透过面前的森林,在遥远的群山之上、绵密的浓雾之中,伫立着无数樽颀长干煸的黑色生物。
它们头顶苍穹脚踏大地,嘶鸣声响彻云霄,臂挽高山大海、跨越山陵沟壑。它们犹如庞大怪异的邪魔,整个世界都在为之哀颤。
白祈眼睁睁看着眼前景象,那从遥远地域传过来的震颤从脚底直窜心脏。仿佛有一股巨大的无形力量冲击过来,扼紧他的脖子、压碎他的五脏六腑。
他惊恐万分地往后退缩着,就要退回到身后的阴霾之地了。恐惧和迷惘化作蛛网爬上他的四肢百骸,巨大的挫败感如海啸般扑面而来。
这就是差距,这就是天与地的差距,这就是人和蚁的差距,人类只是滋生在阴暗角落里的苔藓和蛆虫。
从黑暗中出来了又怎么样,这个世界、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吗?
手臂被轻轻托住,白祈木然转头,看到白榤满脸担忧地看着他、不停呼唤什么。
白祈听不清他说什么,他不想听到这声音,满口谎言,虚伪至极,虚伪至极!
他捂住耳朵,闷头往前面的树林跑去。他的大脑仿佛崩裂了一般剧痛难忍,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逃,该往哪逃。他只知道身后有只张牙舞爪的巨大魔鬼,狞笑着对他紧追不放。
他是魔爪下的猎物,只管本能地往森林深处冲去,尽管已经精疲力尽 ,尽管胸腔快要爆炸。
白榤跟在他身后,他体能很好,可以轻松把白祈拦住制止他的自虐行为。但他不敢这样做,白祈现在最不想接触的就是他,他不想再给白祈带去更深伤害。
他只能期待着对方能慢慢冷静下来。尽量这很难,但目前只有这一种办法。
白榤是这样子想的,但越进入森林愈发不对劲。这里面充斥着危险的不详气息,茂密的灌木丛中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猩红眼睛。
“停下,不要再往前了。”他上前拉住白祈,不出所料又被大力甩开。白祈用尽全力挣脱桎梏,以至于把自己甩进泥草里。
白榤刚想扶他,眼角瞥见一抹灰白色物体。他利索地抽枪瞄准,瞄准镜中一只长着两排细密长腿的蚰蜥正趴在树干上,朝他嘶嘶吐着信子。
“砰”的一声,白榤崩掉这只蚰蜥,这种群居生物有一只必定有一群,他举着枪警惕地四处查看。
躺在泥草里的白祈抽动一下,那枪就像击中了他的脊梁,他把身体卷成一团如一只重伤的犰狳 ,但仅存的求生意识迫使他下一秒爬起来继续往前跑去。
“等等,停下!”白榤刚想去追,灌木丛里立刻窜出数只蚰蜥朝两人扑来。他只好继续扣动扳机,解决眼前最大危机。
砰砰砰的枪击声不断敲击着白祈脆弱的神经。他捂住耳朵向前奔逃,恐惧和疲惫折磨着他,让他腿软得儿乎支撑不住,好几次差点摔。
天空逐渐变得阴暗,随即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冰凉的雨水打在白祈脸上,流进他的口鼻、滑进他剧烈起伏的肺腔里,燃起辛辣血红的火焰。
尽管难受至极,他也不敢停下脚步,他胡乱扯开湿漉漉的藤蔓,顾不得锋利的荆棘划破皮肤,不断踏进黏腻的泥土里,似乎他只要再踏出一步就可以摆脱身后那头诡异的食人魔影。
他慌不择路看不清前方路况,一脚踏空跌进地下深洞。一瞬间的失重感引起猛烈眩晕,随即便是磕到土块的坚硬触感。
白祈吃力地撑起身体,有光从上方塌陷的空隙打进来,让他看清了自身处境。
在这个地洞里面,布满了密密麻麻无数只蚰蜥。
那些形似蜥蜴、长着两排细长触肢的灰白色怪物,此时正瞪着血红的眼睛,像软粘粘的蛆虫一样挤满整个洞穴。
白祈瞪着那些东西一步一步后退,直到抵在洞壁上逃无可逃,泥壁散发着湿冷的凉意,一阵鸡皮疙瘩顺着那丝丝凉意攀上他后背的皮肤。
那些蚰蜥骚动起来,就像发现珍馐的饿虫,朝着白祈蜂蛹而来。它们嘶嘶吐着信子,挪动着密长的触肢爬上白祈的脚,然后是腿、腰、躯干……
密密麻麻的恶心触感爬满白祈全身,那些绵软黏滑的触肢就像无数条蠕动着的森冷铁管,欲将他割裂、吸食再深深埋葬。
白祈绝望地感受着身上冰冷的触感蔓爬,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每一根筋骨都在搐动。
他两眼发直,叫不出声,又惊又怕,他想呼喊,想起身,身体却像被冰冻住一样僵直无力。
身上的蚰蜥层层叠叠,他就快被灰白的虫潮淹没,彻底消失在这世界上了。
砰砰的枪声响起,蚰蜥如退潮的海浪般四处退散,白祈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轻柔的呼唤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仿佛隔着一层白色的薄膜。白祈顾不得去辨认那个声音,也顾不上来人是谁。他仿佛迷失在暴风雪中中的将死之人,强烈的近乎窒息的渴望驱使着他、搂紧那具温热的躯体。
白榤疼惜地看着怀里不停发抖的人儿,接连的剧烈刺激让白祈失去了往日的傲人神采,那双美丽的瞳孔也失去所有光泽。他就像一具崩坏的玩具娃娃,靠残存的一丝意识附紧身边的救命稻草。
白榤心痛的无以复,他轻轻安抚着白祈,抱着他离开蚰蜥巢穴。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拉拉地下着,雨滴划过苍绿的树叶滴落到白祈脖颈上,冰冷湿滑的触感让他狠狠打了寒颤,然后止不住得剧烈抖动起来。
“别怕别怕。”白榤轻拍着他的背,脱下外衣盖到他身上,“现在已经安全了,不要害怕。”
第38章 执念
ZK-1790蚁巢内,一层的大型训练场上,一组士兵围着操场进行长跑训练。
他们步伐整齐,口号响亮,目光看着前方、挥动着麻木的四肢。他们早已经精疲力尽,绷紧的肌肉上布满豆大汗珠,已经快是极限了。
事实上,在最后跑完五十公里后训练就该结束了,就因为队里某个不长眼的家伙犯了错误,连坐制惩罚害得整个队伍要继续加跑。
这简直是没完没了的残酷磨难,士兵们拖着疲惫的步伐绕着长长的跑道一遍又一遍奔跑着。
“嘿!都给我提起精神来。”莱姆副军长站在操场中间,对任何事都异常严格的他,今天的训练巡视让他十分不满。
“一个两个娘们唧唧的,是想再跑五公里吗?特别是你!”莱姆副军长对着队伍中略高的身影怒吼,“是叫白榤的新兵蛋子是吧,想想你们为什么还在训练?都是因为你这个家伙,死气沉沉给谁看?精神一点,拿出军人的气魄出来,记住,你是军人,你们是军人!”
白榤不紧不慢挪步跑着, 尽管莱姆副军长喊得气势汹汹,周围的组员们怨恨的目光快把他刺得千疮百孔。他仍是呆呆注视着前方,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尽管经历了长时间的体能训练,他依旧气息平稳,脚劲有力,是块当兵的好料子,但怎么说呢,只是料子。
或是一座故障的迟钝机械,很多时候,命令下达很久后他才能作出反应,慢的不止一两拍。他的行为常常惹的长官不高兴招来惩治, 甚至经常连累队友受罚。然而这些耻辱的惩罚完全没有撼动他木然的表现,这座失修的机械仍旧迟缓地运转着。
在士兵们快要崩溃的前一秒,莱姆军长终于宣布训练结束,他们立即瘫倒在跑道上,像一条条抽动着的软体动物,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白榤绕过横七竖八的躯体,向饮水区走去。被汗浸湿的衣服粘在皮肤上,他一边走一边不舒服地扯着衣领,露出衣服下湿漉漉的强健肌肉。
大量流失的水分让他感到很渴,火辣麻痒的感受伴随着每一口呼吸加剧。但、难受的不仅仅是喉咙,空荡荡的胸脯就像塞满了一大块干枯的海绵,强烈渴望吸噬些什么。
是什么呢?
他本以为是水,结果灌下一大瓶水后,那难耐的ji渴感还是没有消失。他坐在训练场边的台子上,盯着手里的空瓶子,有些迷茫无助。
“你在发什么呆呢老兄?”一个声音在上方响起,白榤抬起头,看到一个红发青年杵着膝盖站在他面前。
“喂,给我瓶水。”红发青年大喘着气说道。
白榤顺手递过去一瓶水,红发青年接过水扭开瓶盖连喝了大半瓶水。
“妈的渴死我了。”青年盖上瓶盖一屁股坐到白榤身旁,他把身体往后仰倒休息,“现在舒服多了。”
白榤默默看着他这一连串动作,动了动嘴唇后犹豫着开口问道,“你……不渴了吗?”
“哈?”第一次听到对方说话,出人意料的是一个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红发青年饶有兴致地扭头看白榤,只见他正一脸奇怪地盯着那剩下的半瓶水发愣。
青年不满地啧了一声,“喂,你这家伙,为什么老是这个表情?”
“……”
“你以后训练能不能认真一点,不要再拖我们后腿了行不行。就因为你进来我们组,看看兄弟们被你害得有多惨?”青年继续抱怨道,“我实话告诉你啊,我的射击成绩很好,不久后可是要进巡防队当狙击手的,你这样子搞我怎么还有机会展露拳脚?跑死在训练场得了……”
青年不停地诉说着,就像那些反反复复的枯燥训练和上级军官们没完没了的洗脑式教育,从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开始就要学会什么是服从和命令
‘你们是肩负重任的战士,要有坚定不移的精神信仰。 履行军人的职责使命,随时做好为蚁巢献身的准备,用生命诠释防异军人的血性!’
这个地底世界已经制定好了系统规则,成为了哪类人那就按这类人的规则行驶,没有翻转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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