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时笙没有心情应付他,摆了摆手。
楚怀奕含笑退出殿内,转身向外时,脸上的笑意褪去。
他倒是小瞧了文景,一出手便叫时笙和陆烬保持了距离。
但他看到时笙为了陆烬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尖儿还是涌上了无尽的酸味儿。
即便知道时笙只是为了任务才对陆烬如此,并没有感情,可还是嫉妒!
时笙不仅仅对陆烬没有感情,他养了时笙多年,却没发现这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负心人。
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
但陆烬因为有时笙想要的东西,就在他们三人之中脱颖而出。
若是他就好了……
若时笙现在一心牵挂的是他,该有多好!
楚怀奕仰头看了眼毒辣的日头,过强的光刺的他睁不开眼睛。
再等等……
他的身份不如文景,时笙这一次又是那样高贵的身份,他能走到时笙身边,花了不少的力气。
他还要借文景的手。
他知道杀了陆烬,时笙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才有机会留下来。
但是狐族……
应当是有法力的吧。
他还要想想,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困住一只会法力的小狐狸。
楚怀奕回头看了眼时笙的寝殿,没再犹豫,抬步离开。
他能想到的东西,文景一定也能想得到,而文景的身份,应当比他能更快的找到办法。
他只要等,等他们两败俱伤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
尘迟影回了宫后,时笙突然觉得避暑的清凉地也没这么舒爽了。
还不如回宫,回宫的话,还能有趣点儿。
成日里躺在榻上,还要时不时的应付文景和楚怀奕,也是麻烦。
楚怀奕隔三差五就来说那些朝堂之事,时笙都想告诉他,别说了别说了,再有两年星凌就灭国了。
文景更是可怕,从尘迟影走了之后,每日来他寝殿,什么都不做,就看他,每日一个时辰,直看的他头皮发麻。
时笙起先还疾言厉色的让他滚,后来发现没用,索性就不管了,看就看吧,反正也不会掉块肉。
再有七天就能回宫了,时笙半躺在贵妃椅上,前两日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今天晨起格外的凉爽。
时笙把窗户支起来,拿了常德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话本子翻看着,渐渐入了迷。
这些话本子多是情情爱爱,书生迷上小寡妇,豆腐西施的快乐生活,俏郎中的白月光。
时笙翻着,也觉得有趣,不知不觉手边已经放了好几本。
常德立在他旁边,额头冷汗直冒,这话本子是下面的奴才进贡给他的,他看了放在身上,今日不小心掉了出来,就被殿下命着全部拿出来。
这种不入流的东西,殿下看一眼,他都觉得污了殿下的眼。
可偏偏时笙看的津津有味,翻完了最后一本,颇有些意犹未尽,回头去看常德,“还有吗?”
常德苦着脸,“都在这儿了。”
时笙撇撇嘴,看完了,那他接下来的七天岂不是无聊死了,对着常德吩咐,“你去外面再搜罗些,越多越好,孤瞧着有趣。”
“殿下,这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奴才怕污……”
常德话没说完,殿门就被打开,一个小太监匆匆的跑了进来。
常德收敛起脸上的苦相,厉声斥责,“慌慌张张的做甚!惊扰了殿下,你有几个脑袋!”
时笙却没生气,只是心头咯噔了下,有种不好的预感,问着,“何事如此着急?”
小太监忙不迭的磕头,临了扶了下歪了的帽子,神色惶惶,“是影公子,宫里来信,影公子出事了!”
常德暗道一声不好,扫了眼猛然坐直的时笙,急忙开口,“还不快说!”
“东宫的人递了口信,说是影公子不知怎么惹了五皇子,在雨中被罚跪了一夜,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五皇子不知说了什么,影公子突然发了狂,和五皇子扭打在了一起,影公子被五皇子的侍卫打成重伤,现在高烧不退,太医说……说……”
时笙拍案而起,“说什么!”
小太监瑟缩着俯在地上,嗓音颤颤,“说影公子怕是熬不过去了!”
时笙的大脑像是被这句话重击了一般,身形微晃,被常德眼疾手快的扶住。
常德担忧道,“殿下切莫着急伤了身子。”
不急……
他如何能不急!
时笙咬牙,“备马!即刻回京!”
常德闻言想要阻一句,“殿下,您贸然离去恐不妥,不若奴才……”
“备马!”
常德话被打断,看着时笙苍白的面色,无奈的开口,“是。”
时笙心慌的厉害,不知道怎么人脱离自己眼皮子底下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丝丝缕缕的后悔从心间蔓延开来,他就不应该把尘迟影赶回宫中的,想疏远不叫他伺候便是!
常德赶出去备马,时笙匆忙之后去找了趟皇帝,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宫里的事情瞒不过皇帝。
幸而最近冀月异动频频,尘迟影在这个关口,皇帝也不会愿意看到他出事的。
时笙从皇帝处出来,没走两步就看到了一身白袍的文景。
文景负手而立,经过时笙身侧之时,抬手拉住他。
时笙无心和他周璇,冷着脸甩开,“国师莫要逾矩。”
“你猜尘迟影会死吗?”
时笙瞳孔微缩,乌润的狐狸眼中有几分恼怒,“国师还真是无所不知。”
文景笑了下,“那殿下不想问问我尘迟影会死吗?”
时笙现在听不得死这个字,却又忍不住被文景的话所吸引,“他会死吗?”
“会。”
时笙心凉了几分,没再理会文景,抬步离开。
文景看着时笙的背影,嗓音清冽低沉,“人都会死,尘迟影会,我会,而殿下你也会,何须着急,早晚而已。”
时笙脚步顿住,可也仅仅只有一瞬又继续大步向前。
文景说的不对,他不会死,而他也不允许尘迟影死!
时笙走到门口,看到常德备的马车,和一匹快马,毫不犹豫的上了马。
常德在马车边等着,见时笙的动作怔了下,“殿下,路途漫……”
常德话还没说完,就被马儿疾驰而去的呼啸声打断了话语,只一瞬,他就看不到殿下的身影了。
“蠢东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追!殿下若有什么闪失,你们几条命都不够赔!”
侍卫们闻言纷纷上马,常德不会骑马,只能坐在马车里由车夫带着。
时笙夹紧马腹,这会儿已经顾及不上被颠簸的难受,满心都有尘迟影不要出事。
只要尘迟影有一口气在,他都能保尘迟影无虞。
时笙快马加鞭,直至深夜才终于到了东宫。
东宫的小太监看到时笙的身影,连忙下跪,“殿下!”
时笙脚步未停,朝着宫殿走去,身形有些晃动,骑马颠簸的厉害,他有一整天滴水未进,如今难受的很,可他却什么都不顾上了。
一路走到了偏殿,小宫女看到时笙时跪在床边。
时笙掀开帷幔,就看尘迟影昏迷着,脸色白如纸,雪白的亵衣之上大片的鲜血,晃的人心惊,“太医呢!?”
偌大的偏殿,除了东宫的宫人,竟然没有一个太医。
小宫女从没看过自家殿下这样凶狠的模样,当即吓白了脸,“太医来了没多久,五皇子突发心疾,淑妃娘娘把人都叫去了。”
时笙脸色沉的厉害,好一个淑妃,好一个云山!
这才几年,这两个人就把教训忘了个干净!
时笙从腰间掏出太子令牌扔给宫女,“传孤口谕,一刻钟没出现在东宫的太医,全部斩杀!”
宫女接过令牌,应了一声,惶惶问道,“那五皇子……”
“你只管去,有什么事孤来顶。”
云山哪里是突发心疾,是心坏了要尘迟影的命!
宫女得了话,急忙向外跑去。
时笙骑马太久,腿有些颤,他失力的坐在床边,抬起手想要去摸一摸尘迟影的脸,但最后他还是轻轻的握住了垂在身侧的手。
时笙怔怔的看着,木木从手腕的看不见的镯子中飞出,围绕着尘迟影晃了一圈,翅膀扑腾的更厉害了些,他绕着尘迟影,有银色的灵气散落而下。
“小主子,尘迟影有些不好。”
不用木木说,时笙也能感觉的到,尘迟影的气息太微弱了,他的手落在尘迟影腕上的时候只能感觉到细微的跳动。
“凡间太医可有法子救他?”
木木犹豫了一下,“我刚才已经替他止了血,只是他伤的太厉害了,五脏受损,靠着凡间的医术恐怕……,就算真的救了下来,也会落下病根。”
时笙怔怔开口,“什么病根?”
“不良于行,孱弱不堪。”
不良于行……
时笙的视线下移,落在了尘迟影的腿上,往日那双修长的腿,现在全是伤,翻开的皮肉能看到森森白骨。
陆烬虽然后来腿好了,但在最开始,确实是残疾的。
后世医疗发达,陆烬的腿也是好久才好。
如今是在千年前,尘迟影的腿落了疾,恐怕终生都好不了了。
这双腿,倒是多灾多难。
木木也烦的厉害,他绕着尘迟影,“怎么办呀小主子,他就算不死,落了残疾,也不可能再如上一世一般攻打星凌了,就真是个废人了,而且动荡那么大,后世改变,影响的事情太多了,我们是要被降雷劫的,而且凡间不能用仙草控制人的生死,横加干涉,也会降下雷劫,怎么左右都是被雷劈,我真的生气了!”
时笙听着木木絮叨,过了一会儿,他垂眸低语,“木木,帮我做件事情。”
木木落在时笙的手上,眨巴着眼睛,“什么事儿?”
“护住我的心脉。”
木木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猛然反应了过来,“小主子!”
木木飞在时笙耳边,“不可,不可啊!”
“有何不可,不过是点血,你不是刚刚还说我们不能改变太多影响后世,若是尘迟影死了,后世变化,帝君也再没机会醒来,我现在能救他,只需要付出一点点的血就好。”
时笙眼尾有些红,乌润的狐狸眼有些朦胧水汽。
木木装进那双眼,心头窒了窒,“小主子,不行!那不是一点血,是心头血,狐族取心头血,是剥皮取筋的痛,你受不住的!”
时笙一字一顿的开口,“我受得住。”
狐族的心头血可以洗筋伐髓,但替别人洗筋伐髓的同时,自己也要经受筋骨尽断般的疼痛。
木木翅膀都忘了煽动,着急开口,“不行!实在不行任务就不做了,降雷劫就降雷劫,帝君的生死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狗,日的天界,这本就不是我们青丘的活,不做了!取心头血比被雷劈疼多了,小主子,雷劫降下来,木木会护着你的!”
“小主子,我们回家!”
第67章 我最怕疼了
时笙喃喃,“回家……”
要是木木这句话在他被时逾白关起来的时候说,或者是被闻瑾困在岛上的时候说,他都会同意。
可是如今……
时笙看着尘迟影浑身是血的样子,满脑子全是红色的喜服和云珏脖颈间喷涌而出的血。
“我想回家”时笙垂眸,顿了一下后嗓音变低,“可我更想救他。”
陆烬也好,尘迟影也罢,亦或者是帝君,他不想回家了,他只想救他。
起初,时笙只觉得为什么要让他做这个任务,木木说他是狐族最漂亮的狐狸,但除了容貌,他的法术和媚术都是垫底的。
这个任务交给任何人,都会比他做的更出色。
可偏偏是他。
时笙知道自己情智不开,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也因为如此,他很难理解那些情爱,也无法共情别人的生死。
有一段时间他看大姐姐和天上的神仙在一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他搞不懂,就问大姐姐,那个男人都让你难过了,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后来那个男人受了重伤,命悬一线,他亲眼看着大姐姐用心头血救那个男人,数千年修为散去大半,承受蚀骨之痛,他当时觉得大姐姐疯了。
时笙抽噎着去问值得吗。
时笙至今都记得大姐姐跟他说的那句话。
‘我的笙笙还小,等你之后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就知道凡事没有值不值,只有想不想。’
就是在那之后,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疯狂的想要知道大姐姐当时的感觉,他去找蝴蝶仙子,去找山下的兔子哥哥。
但他无法与任何人产生感情。
时笙本以为他会一直这样。
直到他下界做任务。
以前时笙不懂他为什么会时不时得觉得心口痛,木木说他是心脏不舒服,可是做了这么久的任务,时笙能够确定,他第一次可以产生心痛的感觉,是在闻瑾身上。
时家门口,闻瑾颓败的眼神,正中他的心口。
然后闻瑾被时逾白击杀,在船上,时笙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当时为何会如此痛苦,他甚至不记得那种刻骨的疼了。
但他知道,他当时想要不顾一切去救闻瑾。
再后来,是时逾白被他打中手腕儿躺在地上,求他回头,那个时候即便时笙不想承认,也无法忽略那个瞬间他全身血液凝固一般的冷。
这一次,是尘迟影,又或者说是陆烬。
他一次又一次的因为任务对象而产生从未有过的波动。
这三个人,说白了,都是一个人。
53/82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