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只怕宴无好宴。
虽然顾则钧向简维打包票说自己能应付得来母亲,但简楚二人对顾母都十分恭敬,顾母也笑着向他们问好,说些絮絮家常,催促摆饭。
她看都没看一眼儿子,先迎向了楚青云:“青云可是好久没来看阿姨了,上次来还是去年快春节的时候,眼看今年都要过了……你是不是和则钧又吵架了?肯定是则钧的不是,阿姨替你教训他。”
大抵所有家长面对自家骨肉的友人情人都是一般做派,潜台词无非是“我替你出气,你大可原谅他,放过他”。若不借坡下驴就是不给面子,楚青云只得微笑:“没有的事,就是工作太忙,真抱歉。”
“你的确是忙,年轻有为,不容易。哪像我们家这个,还得时常得你提携。”
“我们顾少爷是最聪明的,举一反三,我不过是从旁提点几句,过几年他就能接顾舅舅的班了。”
顾母听了喜欢,顾则钧却听出那一句“顾少爷”中的讽刺,但楚青云眉眼含笑地看着他说“我们”,唇齿开合竟像一个过期的承诺,虽然无味,仍然诱惑。
顾则钧不禁觉得有些气闷,扯开领带后那股无形的暧昧仍然勒着他脖颈,逼得他烦躁地瞪了楚青云一眼。
简维完全被忽略,百无聊赖地拿着手机坐在一边,也顾不得礼节,自顾自低头玩手机。冷眼看去顾则钧喜怒都系于楚青云一身,眼里竟是完全没有他这个婚约对象了。
顾母还在和颜悦色地和楚青云聊天,中心思想是要他多帮衬顾则钧:“你既然看好他,我们就放心了。等他能经事了,第一个要重谢的人就是你。”
“应该谢您才是,没有您就没有顾大少嘛。”
顾则钧何其幸运,一个楚青云为他奉献得都不够,他母亲父亲爱他更深。
是否人得到越多,就越贪心。
简维觉得这场面有些滑稽,从前在意顾则钧时接吻之前刷牙要刷五分钟,生怕唐突了大少爷,如今不在意,眼前顾则钧的亲生母亲也只是路人。
他笑了出来,顾母微微看了他一眼,伸出带着碧玉镯子的手腕同他握手:“小简,是吧?经常听则钧提起你。这孩子真是的,再熟的人也不能不介绍呀。”
顾则钧咳嗽了一声,就是因为介绍不好开口才不敢说,给楚青云使了好几个眼色,让他旁敲侧击一下。
楚青云淡定地坐着,简维从容地和顾母交谈了起来:“您说笑了,我是和青云一起来的,我们是朋友。”
“哦……那你和则钧?”
简维大大方方地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楚青云叹了口气,顾则钧瞪大了眼睛,顾母则笑弯了眉眼轻轻拍手:“你这么优秀,当然有,当然有。来,说了半天也饿了,你们今天尝尝阿姨的手艺。”
“青云,厨房炖着你喜欢的鲫鱼豆腐汤,就是按上次则钧生病的时候你做给他的法子,来家里的客人都夸,说做得地道得很!”
顾母拉着楚青云一路亲切地交谈,简维无可无不可地跟在后面,顾则钧却留在原地没动,点了根烟,摸了把头发,怒骂了一声。
家里的泰迪被他吵醒,瞥了他一眼,又耷拉着耳朵睡下了,也许还做了个春梦。
18
鲫鱼豆腐汤,楚青云个人是不喜欢的。一来很难做,一不小心就变得腥臭,二来他没有太多时间专门去做饭。他是个典型的自恋者,有时间就拿去健身购物,从头到脚修整自己,一定要让旁人看了如沐春风,至于自己的肚子,是最次要的事。
但同时他又无可救药地喜欢照顾别人,顾则钧病了他便变着花样做复杂食物,指望让顾大少刮目相看,但他熬了一天其实也比不上大师傅熬的过夜高汤,毕竟人家是专职,他只是个兼职。
爱情是人类生活中“兼职”的那部分,他之于顾则钧更是随时可以离职。
和游一鸣在一起他就有成就感得多,不管做什么对方都会闪亮亮地眨着眼睛说好吃,那时年轻人的笑容撒发着迷人的热度,如今想起来就让他觉得寒冷。
楚青云回身看了一眼抽烟的顾则钧,忽然想走上前去给他一耳光,然后拿过烟自己抽。
暗恋的后遗症之一就是像尿频一样控制不住地幻想,每个有他在的镜头都是浪漫爱情电影,抽烟要抽同一支,连决裂也有哀婉的借口。
为追求从未存在过的一吻,眼睛不惜做伪证。
顾则钧最终还是跟了上来,坦然落座在楚青云旁边,拿过楚青云的筷子就用,楚青云想开口,但看了看简维嘲讽的神色,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和顾则钧玩过一个游戏,两个人拿一双筷子,每人拿一根,一起夹菜,从大虾夹到蟹膏,难度越来越大,默契越来越深。顾则钧说有朝一日他们可以用这个绝学发家致富,替人去写作业,你一撇我一捺,毕竟两个人的速度总是比一个人快。
楚青云对此表示十分怀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我自己谈恋爱,因为我自己非常省事,但要和你谈恋爱,会拖上一辈子。”
顾则钧笑骂他风骚自恋,最后自己也不遑多让。
楚青云叹了口气,悄悄对简维说了一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找我,如果顾大少犯牛脾气,也可以找我。”
“就是说如果他要强奸我,我就叫你来,然后让他强奸你,你也可以如愿以偿了。”
楚青云沉默,简维别过脸去,擦了擦眼睛,抱着胳膊保持着防御姿势:“对不起,我说话难听。”
简维大概也想过顾则钧的家会变成他的家,但一场三人行走到最后,所有人都在旋转木马上丢失了自己的位置。
顾母丝毫没注意到三人之间波澜暗涌,很平常地吃了一顿饭,和楚青云聊天的语气就像他真是自己另一个儿子,临行前惯例挽留,也习惯性地说了一句:“你要是和我们这魔王在一起,阿姨也能安心了。”
说得越多越不像真的,楚青云暗自腹诽,自己就一句我爱你也没对顾则钧说过。
三人照常上车,简维本不想再坐顾则钧的车,但顾则钧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了进去,分手后对方如果显得毫不在意是对自己自尊的一种折辱,简维见他反应激烈,便也有点遗憾有点得意,还是坐了。
气氛本来该是伤感的,然而顾大少的语气非常轻松:“小维今晚就住我那儿,有什么需要拿走的让管家帮你打点好。青云,我从今天起就住你家了。”
简维瞠目结舌:“你说什么?!”
“你离开我找更好的人不是可喜可贺的事吗,戒指你留着吧,好在你也还没搬家,东西不多,清点方便。”顾则钧冷笑着停了车,转身把自己的戒指从项链上拽下来强硬地塞进简维手里:“两枚你都留着,循环使用。只是下次别瞎了眼了。”
简维真想啐他一口,但顾则钧坦荡无耻到了一种境界。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冷笑一声摔车门而去:“我不拿了,就当喂了狗!”
楚青云当即便要下车去追,简维指着他红着烟圈道:“站住!你回去管好你的疯狗!你们饲养员和狗就该天长地久,别再让他祸害人!我当不起你们俩之间的电灯泡了!”
顾则钧早已眼明手快地把楚青云拽回原位,并锁上了车门:“这里地方虽然偏,但走两条街就有公交站,他死不了。”
“……你干的根本不是人事。”
方才在餐桌上,简维喝了几杯,也和楚青云交了心:“我有时候被那个混账气急了,也想找你来暧昧暧昧,让他吃醋,但我又怕,我怕我分不清他到底是吃我的醋,还是你的。”
“顾则钧这个人真是让我恶心得想吐,你知道昨天他跟我说什么吗?他说如果我心里这么不平衡,他可以给我钱,让我也出轨,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老子倒要让他看看!我再找一个对象不用花钱!”
说到后来完全已经是孩子气的哭闹,楚青云却听得心碎。现下顾则钧却完全不动容,还指着简维抹眼泪的背影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小维走路扭得这么娘啊,诶你看,像不像个小姑娘——”
“你揍我干什么!”
楚青云对着他眼睛就暴风骤雨地给了他数拳,顾则钧倒也不气,大概自己也觉得这个形象才符合现在的场景。他心里的确没什么大波澜,因为他很有一点文艺的凉薄气质,总觉得人人都是要散的,都是海绵,聚拢了水握在手心沉甸甸,挤干净之后就毫不留恋。
只有楚青云是浴缸的水龙头,质量过硬,还管着自己心里所有的水分和柔软。
但顾则钧也不像表现得完全是个混蛋,特别是在楚青云面前,他觉得自己需要表现出受伤的样子,便捂着眼睛沉默不语,肩膀有一点颓唐地塌了下来,也不肯太塌失了风度,是斜靠在椅背上的:“你说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我管不了你。”楚青云揍他都觉得手疼:“你不能来我家,我家有人——”
“你男朋友不是分了吗,听你秘书八卦说搬家公司今天就去拿东西了,结果因为没有身份凭证,你们小区门口的保安不让进,明天还得再去一趟。”
“别这么看着我,我和你们小区保安关系很好的,丫队长抽了我不少烟呢!”顾则钧装不下去悲情了,扭了扭后视镜,看自己没被打破相,就放心地放下了手,转身要向楚青云挤过来。
楚青云怒极也累极,浑身反而不知所措,只有一种莫可奈何的麻木,就像大人面对哭了二十四小时不肯停歇的婴儿:“你都打听到这份上了,还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就是觉得我妈说得对,没有你管着我我就要闹出事来,这次是拉斯维加斯,下次万一上民政局白花九块多,可就不是好收场的了。”顾则钧舔了舔唇角,全赖皮相精彩,在黑夜里眸子幽深,性感得让人挪不开眼:“我是该向你前男友学习学习,不能让你再离我这么远,他对你做过什么,我也要做。”
顾大少的车空间很宽敞,宽敞得有些过分了,简直像是为某些不可描述的场合特殊定制一样。眼见他已经放下方向盘从前座别扭地挤到了自己身边,楚青云飞快地敲击车门:“让我下车。”
“楚总,不要这么严肃,你看你眉头都蹦成一条线了,太紧张容易长皱纹的。”
顾则钧果然知道楚青云的软肋,对方下意识地便放缓了表情,顾则钧看着这样的楚青云,忽然觉得发小也没那么成熟,在自己面前更是时常慌乱,以前没注意到,现在却莫名觉得可爱。
太可爱了,简直让人想欺负。
顾则钧这么想着,便欺上前去,咬住了楚青云的嘴唇。
“你不是问我凭什么让我和你同居吗?”
“——就凭你喜欢我。”
19
顾则钧对待楚青云,就像对待一个精心收藏的俄罗斯套娃。他在试探楚青云忍耐的底线,愉悦之余却又怀疑这是不是只是楚青云的伪装,暗恋中的人有一种执拗的自尊,逼着他们一再故作冷淡地退让,顾则钧想一直揭开谜底到最后,到那道血肉淋漓的伤口。
他的不倒翁倒下了。
“你喜欢我”四个字一出口,楚青云便愣了一下,而后开始奋力地攻击顾则钧,一开始他还能用直勾拳砸向顾则钧的脸,可很快就败下阵来,额头渗出冷汗,不住地敲击车门。
他有些歇斯底里,也怕极了,最不堪的秘密本该随噩梦一同消逝在黑夜里,哪怕彼此心照不宣,也不能大方公布,这是一种咒术。
顾则钧口中发出“嘘,嘘”的声音,忍着痛挨了楚青云的揍,眉骨上留下几道青痕。他抓住了楚青云的头发,纠缠中楚青云的发圈被两人轮流踩在了脚下,一丝不苟的楚总现在气喘吁吁,且满头乱发,再也没有伪装的甲胄。
顾则钧强行按住了楚青云的身体,迟疑了片刻,却还是伸出手去握住了楚青云的下身,楚青云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却急剧地发起抖来。
楚青云只觉自己身体的左半球流浪在西伯利亚,右半球长眠于热带之夏。冷热交加,痛苦和不可思议的快感让人筋疲力尽,几乎是一瞬之间,他就红了眼圈。
尽管他宣誓过不要再向顾则钧投降,可他已在脑海中把顾则钧当成幻想对象太多年,有人为偶像自杀,他也知可悲,甚至无法抗拒自己的轻贱,但他还是为他的“偶像”而兴奋了起来,是巴甫洛夫式的滑稽戏。
忽然这十余年来的春梦和他所有的身体记忆都复苏了,鼠蹊部开始发烫,顾则钧的唇舌在他胯下温暖地流连,楚青云头脑一片空白,就像绝症病人刚刚苏醒时看到医院的白炽灯。
这种刺激太可怕,非人力可以承受,所有成长中的黑暗和甜蜜翻江倒海而来,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迷茫起性向,是关于顾则钧,想起自己在镶嵌着搪瓷玻璃的浴室里默念着顾则钧的名字自慰,想起无数次两人咫尺天涯的身体接触。顾则钧褪下他的裤子落到脚踝,一部分的楚青云在脑子里毫无形象地尖叫,一部分的他幸灾乐祸地漂浮在潜意识里想“这就是你三十多岁还和错的人玩车震的下场,你会失去这条熨烫得完美无缺的黑色订制长裤”。
然而从顾则钧的视线看去,楚青云只是死死抓着光滑的车背,眼圈泛红,茫然地微微张开了嘴,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若不是发小的胯下太过激动,顾则钧真要沮丧到颜面扫地了。
青云,你想我怎么对你?
你觉得我该怎么对你?
顾则钧不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皮革无疑能催生情欲,还能激发某些关于暴力的想象,但他的十指紧紧包裹着楚青云滚烫如熔岩的下身,前所未有的贴身温度让他害怕,不夸张地说,就像初潮时惊怖的少女。
楚青云是他在世上另一个半身,他渴望看到楚青云因他而失神脆弱的模样,因为近半年以来他觉得自己开始失去楚青云了,这样能让他重新宣告掌控权。可他又害怕,他该如何对待青云才不算唐突,才能避免伤害——
避免更加无可挽回的伤害?
楚青云身上的味道很淡,很干净,顾则钧竟然有些脸红,这和朋友之间的交往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也许他该拿出对待情人们的手段来调弄楚青云,可他真怕看到楚青云以同样娴熟的姿态回应,故此他宁愿表现得青涩些,让楚青云先射了一次,而后一边掀着对方的衬衫,吻遍了胸膛向上,一遍将手掌间的黏腻挤向发小的后穴。
6/10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