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军师大人很孤独的,他身边从来没有什么亲密之人,他很想有人陪着他,而刚好,你便像月华一般出落在他的生命中。为什么……一开始你没有感受到他的倾慕呢?或许……他会比卫将军对你更好……”
乔申洛看着祁云平平淡淡的神情,打心底为着慕秀不甘。
这军师大人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对待感情要多认真有多认真……这祁云是脑里缺了那根弦,偏偏要和那冷冰冰的卫将军在一起……虽然但是那卫将军确实长的不错……
“就算我出现在他生命中……你怎知我便不是他的过客。如我这般的人……世上还有很多,不必局限于一个人身上。
话说……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慕秀了?还是说……你对他……”祁云突然想到这方面 ,不免有些惊讶的看向乔申洛。
乔申洛见祁云误会了,连忙摇头摆手道:“哎!祁公子,打住打住打住!我虽然身材没有将军威猛高大,但是东西可不小,犁起地来还是相当可以的!公子若是想的通了,想找在下一试倒也无妨。就当公子用用药杵了,如何?”
祁云微虚着眼,这乔申洛一天当真是满嘴不雅之言,都不知道以前这副模样会不会被打。
“我倒是没有你想的洒脱,我只会心许一人,不过……我倒也羡慕你的无所顾忌,可以只为自己而活,自由散漫到处漂。不像我,以为真真正正活着了,到头来却是大梦一场空……”
祁云无奈的笑了笑,连苦极的药汁都不能让他稍稍眉头紧皱,而卫长临的几句言语便可轻而易举的让他满面愁容。
“啊我……我这是在世道上摸爬滚打惯了,不油嘴滑舌一点哪里赚的到钱过日子啊……这不落了个口疾,还积不了口德了嘛。”乔申洛立马嬉皮笑脸起来,一副纯然讨打的模样。
“……说的也是啊。”祁云看着,不免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他确实也没体会过这真正的世间疾苦,又如何能知道对方之前都遭遇过什么呢?如今所得,都是曾经用自己所丢失的事物换取的,得失皆有因果吧……
“好了,我也不打扰公子休息了,这便先回药房,那处还有几副药需备上。”乔申洛拱手一礼,便抬步退出门外去了。
祁云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送着乔申洛离开。
钟肃也不说话,立在一旁静静看着窗外风声扫叶,灰白色的发丝掩住狭长的眼睑,神情莫名沧桑。
祁云不免察觉到,也向他的目光一同看去。
木雕窗外诚然一幅三月春光,天幕湛蓝云若游丝。暖风徐徐,吹得嫩绿枝叶颤动不止,也将岁月拂的温婉绵长。
“……此番回宫……可还有其他敌手?”祁云缓缓收下目光,淡淡的对着钟肃问道。
钟肃闻言,回过神来立马回复着:“东宫太子,尚坤殿二皇子连其贵妃一派,手段狠厉。鎏芳殿四皇子自成一派,其母萧妃稍有得宠,但极少参与纷争,但……也不得不防。
七皇子与五公主乃秦贵人所出,位低势弱,况且七皇子常年神志不清,已经不适合作为争储的人选。至于六皇子……才疏学浅,鼠胆之辈,其母舒嫔虽得皇上宠爱,但是也担不了什么局面,倒不足以成为阻路之石。殿下还想问些什么?”
祁云闻言,垂下眉眼细细思索着,然后道:“那太子可与哪些官员私下交往频繁?还有……四皇子手下确实没什么动静吗?六皇子的亲母是什么背景?”
“太傅,右丞,辅国将军还有……太尉都与太子私下有过往来。但尚书令始终未站定哪一方,少数旧臣愿支持殿下,遵循旧制立嫡长子为储君。但是如今太子与右丞污浊朝廷,新臣交钱财便可买官,旧臣实在是毫无立足之地了,恐怕过不了多久,太子的势力必将权倾朝野。
四皇子殿中消息闭塞,实在探不出什么消息来。不过六皇子的亲母倒是只专注于如何争宠,储君一事并无暇顾及。”钟肃认真道。
“不,暂时还不至于权倾朝野。皇上龙威犹在,这些人是干不了什么大动静的。只要趁机解散这些人关系,挑拨离间让他们互斗。那么便不用大费周章了。”
祁云顿了顿,然后缓缓道:“……四皇子一定有问题,六皇子亲母倒可以不着急顾虑。只是这停战期限不过半月,国库应是不断空亏,又如何支撑得起这巨款兵费?
如此便又要向百姓搜刮,民意自是怨气高涨,此时若是朝堂再不稳固,锦国存亡便只在一念之间……所以此行,先是稳住民心,再争取停战,之后才好进行储君之争。有民才有国,民心所向,便是国之山河。万事以民为先,自是无错。”
“殿下这般,总算有几分未来储君的模样了。属下深感欣慰,也算是让淑德皇后在天之灵得以安心。
殿下如今……真的是长大了……也不像小时候,总是想追着我后面跑了……”钟肃看着祁云轮廓清晰的脸庞,不禁浅浅一笑。
“钟肃哥……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我自然是要比儿时思虑的更多,你现在也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了,不是吗?”
“是啊……”
第36章 岁月沧桑时
日月不歇,时移世易。多少岁月隐没在久远的记忆中,如同无数只干枯沧桑的藤蔓,盘根错节的缠绕在脑海。
祁云缓缓垂下翘长忽闪的眼睫,突然想起曾经那段天真烂漫的时光。
那年初夏,蝉鸣浅吟。
钟肃年十一,他方四岁。
宫内树荫下,光影斑驳。钟肃哥哥拽着纸鸢总是跑的很快,大步往前面跨着,衣袂翩然,祁云便卯足了劲的在后面追着。
“……亲母……哥哥跑……跑太快了……我追不上……亲母快叫哥哥停下吧!”圆头圆脑的小祁云,屁颠屁颠跑到淑德皇后身后,喘不上气的嫩声喊着。
淑德皇后弯下身来,轻轻抚了抚小祁云的头,然后温声道:“阿云,你自己跟哥哥说,叫他停下来等你,不好吗?”
小祁云立即摇了摇头,看着亲母头上的浅华微奢的翠珠银冠,又望向对方素雅温润的脸庞。脚下踌躇着,思虑了好久才慢慢吞吞道:“我……我说了,但是哥哥他……没听到……”
淑德皇后不禁莞尔,转过身向钟肃轻轻招了招手便道:“阿肃,快过来……阿云也想玩纸鸢,他还跑不快,所以没能追上你。”
“是,淑德皇后,属下这便过来。”钟肃闻声侧过头来,刚好看见祁云小小一只乖乖呆在姑母身边。
钟肃走到祁云身边,把纸鸢放在他手中。他这弟弟呀,纯纯是个玉塑的娃娃,精致乖巧什么都好,除了稍稍有些内敛。
“小殿下阿云,纸鸢给你。你往前面跑吧,我在后面跟着你。”
祁云睁着灵动含光的圆眼,崇拜般的看向钟肃,然后露出笑颜对他说:“谢谢哥哥!”
“你我兄弟二人,怎可言谢?别愣着了,往前跑便是……
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祁云闻言,欢脱的拿着纸鸢,尽情跑在宫中的花园草地里,像一只撒野奔腾的林中小鹿。
身后的钟肃安安静静的跟着,淑德皇后则在一旁立身温柔注目着。
他那时竟从未想过,就这样一句简单的话最终成为了无法背违的承诺。就这样简单的陪伴,从今往后再也无法遇到此般令人不觉的温存了。
……
可那时也是初夏的一个长夜,温热又萧条。
淑德皇后从来不会让祁云叫他母后,她会觉得这种称呼似乎带上了毫无情感的宫规礼教,所以祁云只叫她亲母。
祁云从皇后宫外的学堂归来,拿着太傅给他独一份的经书,笑靥如花,正想着怎么跟亲母和哥哥说这事。
踏进门来,却不见亲母身影。祁云有些慌张的细声喊着:“亲母……钟肃哥哥……你们……你们在哪啊?阿云回来了……”
堂屋里空无一人,冷寂深邃的像宫外的长夜,无端的令人畏惧不已。
“亲母……”
“殿下!请您节哀……皇后她……她……”钟肃身后跟着一堆垂着头的下人们,慌慌忙忙的从内阁里出来对着祁云道。
“……亲母……亲母她怎么了??”祁云害怕的红了双眼,手上的经书也悄然滑落了下去。
“皇后娘娘她……殡天了……”
“……钟肃哥哥……你在骗我……是不是?我要去看看亲母,我要亲自看看!!你们都在骗我……不会的……亲母今日早上还说……还说会等我回来的……不会的……”
祁云顾自带着哭腔呢喃着,慌慌张张的迈开腿作势就要奔进去。
钟肃连忙将祁云抱住,压着声音喊着:“阿云……阿云,你冷静一点,皇上还在里面,进去……进去便是大不敬啊!”
“那是我的亲母……我为何不能见!?为何不能见啊……”
“阿云……等皇上出来……出来。你便可以进去了……皇后并非病故……而是枉死……殿下……殿下一定要求皇上,为淑德皇后主持公道啊……”
“……”
祁云不知所措的望着内阁门口,他竟连亲母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一身明黄的龙袍从中走出,赫然站在他面前,身影高大的如同一座望台,不怒自威,硬生生把祁云的抽泣声都吓了回去。
一众人都跪了下去,祁云也如是。
他只望见身为父皇的那个人,居高临下的看向他,眼中平淡竟丝毫没有悲伤痛绝之感。
一旁的监司拿出圣旨便顾自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祁云,身为嫡长子,目无尊长,不知礼教,酌除去太子之位。其母淑德皇后,于今日暴毙而亡。因涉及皇家尊严,不得挂白出丧,直接葬入妃陵。钦此。”
亲母死因不明,含冤而去。一定是、是有人陷害算计了他的亲母!
何况不得出丧,直葬妃陵……他的亲母贵为皇后啊!应是举国哀悼,怎能受如此屈辱!!
祁云听到此处,瘦小的身躯颤抖着,不禁哭出声来。立即卑微的爬向皇上脚边道:“父皇……亲母……母后向来恭谨仔细,为何突然无故身亡?她定是被奸人陷害才遭枉死啊!父皇……父皇可否彻查此事?还母后一个清白?否则母后死后又将如何安息!?”
“——”
面前的高大身影丝毫未动容,根本不理会祁云说了什么,随后不耐烦的说道:“去贵妃宫中。”
监司便喊了一句:“起驾长明宫——”
祁云愣怔,想也不想便跟着站起身,焦急哭喊着:“父皇!儿臣请求父皇彻查此事!如若父皇不便,也请给母后一个体面的丧葬……父——”
“啪——!”
祁云突然感到左脸一阵火烧之痛,瞬时头昏目眩。身子也不由得受力而猛倒在一旁,好在钟肃立即将他接住。
皇上抬手一挥,重重赏了祁云一掌。随后甩了甩明黄烫金的衣袖,直接无视这小小身量,立即起驾离去了。
祁云跪趴于地,无奈的望向那离去的身影,满目悲痛欲绝。脸上的指印未消,泪已流满面。
父皇早在两年前便与亲母恩断义绝,对他不闻不问的态度已不是一日两日,他竟然也盼望着这名义上的亲父会给亲母还一个公道,当真是他愚笨无知。
可一个五岁孩童,又能想到别的什么呢?又能求谁呢?
“殿下……殿下,先进去看看皇后遗容吧?”钟肃立即安慰道。
“嗯……”祁云抬手抹了抹眼泪,又起身奔向内阁中,遥遥一望,榻上被帘帐纱幔遮掩着,什么也看不清。
祁云有些胆怯,但仍旧亲手将层层叠叠的纱幔撩开,一步步靠近亲母榻边。
钟肃与其他下人,便静静候在门外。
“亲母……今日儿子学了《论语》,你听听儿子背的……可对?
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祁云断断续续说着,眼泪止不住的奔涌而出。他走的好累,从来没有那么累过。这条路也好长,从来没有如此长过。
第37章 只觉如刀割
若是在平时,亲母早早便来到他身边,把祁云揽在怀里温柔微笑着问他:今日太学院中可有什么趣事,学到的经文能否背来听听,晚膳想吃些什么……
“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不以人废言……
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 ”
祁云缓缓掀开最后一层帘帐,声音渐渐消了下去,终于难以自抑的嚎啕出声。
“……亲母!”
榻上安安静静睡着一位青丝淡冠的温润女子,原本光洁无暇的皮肤,此时却莫名生出暗紫色的脉络,爬满了脸颊与脖颈,如同盘桓缠绕的作呕的蛇。
面容苍白如纸,唇色惨淡,双手覆在身上。神情从容,衣衫齐整,已是被婢女们收拾的纤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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