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申洛不禁有些愣怔,他大概明白为什么卫长临会克制不住了,这般人间尤物,任谁都不舍得放手吧?
半晌,大致将祁云身上伤痕尽数处理过了,乔申洛也慢慢收拾起药箱。
“好了。祁公子伤势较多,之后好生修养不间断上药便无大碍,只是现下怕是染上了风寒,不宜……”
钟肃闻言睁开眼,也不管乔申洛后面说了什么。褪下外衣来给祁云套上,一把抱起对方,起身作势便要离开。
“多谢你了。”钟肃道。
“哎哎哎——!!!我说你有没有听我讲话啊?我说你家公子现在染上风寒,似乎还有些寒体旧疾。你若是就这么把他带走,病情加重,这个责任无论你我都是担带不起的。”
乔申洛苦口婆心的说着,看着钟肃那二楞却一脸老成的模样,又气不打一处来。
“我可以请朝暮城其他大夫,何必呆在这将军府中,让公子平白无故受罪?”钟肃微微扬起下颚,眉眼深邃,莫名有种江湖浪子之感。
“我说大哥你能不能仔细想想!?祁公子身体特殊,这朝暮城除了我,谁还更了解公子的身体?
现下你与他的偷渡通缉令已被天钦府满布街巷,你还想找个药堂大夫?若是你还想着到了锦国再给公子医治,就算是你自己坚持得了,祁公子的身体受的住吗?”
乔申洛不免愤然道,况且若是祁公子被人劫走,他这三金一月的岗位可就不保了,那时候哪还找得到这么人傻钱多的老板啊??
“……我……我自有办法。”
“你有个得儿的办法!?现在把他先放到扶柳阁养上几天,到时病愈后你与祁公子想走便走,那也与我无关了。”
“……”
钟肃皱眉思虑了半刻,觉得乔申洛说的此举倒也可行,便回道:“好吧,那便先去扶柳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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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兮,墨兮。你们二人探查的如何?”卫长临立于案前,绕有青筋的右手正摆弄着左袖的暗纹。
“属下在军师府中,发现了他与太宰府的密信,近日传信往来极为频繁。但并未发现军机策书在其府中。”文兮低着头恭恭敬敬回着,并递上了一堆信纸。
“属下于夫人孟氏那处发现……发现……”墨兮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向将军开口。
“说。”
卫长临冷冷看了一眼俯身的墨兮,很不耐烦道。
“发现……夫人已有……已有一月余的身孕。”墨兮一时矛盾起来,真不知是该恭喜将军,还是请将军节哀。
卫长临闻言,双瞳一震。手不禁缓缓握紧了拳头,骨节咯咯作响。
二人皆被将军此举吓了个愣怔,立马跪下身齐声道:
“将军息怒。”
卫长临背过身去,缓了缓神情,微怒道:
“并修,去把慕秀请过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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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多日后清晨,天际斜挂着初升黎明,渲了云层递染,冥冥不灭。
祁云昏昏沉沉度过了几日,乔申洛负责日常用药与向将军汇报情况,钟肃则假扮成府中下人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
好在祁云风寒发热后终归是醒了来,只是嗓子仍有些沙哑,并不多做发声。
他一睁开眼,便听乔申洛说,这并不是原先曾住过的落清阁,而是那日新婚用作洞房的扶柳阁。
祁云转着眼瞳,四处张望。阁中堂屋还留有一个滚金喜字,原本其他的布置也早早撤了去。
“殿下?你在看什么呢?”
钟肃端来茶水,看着祁云东张西望的模样便问道。凡是祁云在醒着的时候总会这样望着阁中,目光更多的会落在墙壁上的喜字。
“——”
祁云看了钟肃一眼,默然摇了摇头。缓缓收下目光,又伸出纤细玉质的手轻轻抚上了榻面。
这张榻上,也曾……留下卫长临与旁人的痕迹……而那时他却在慕秀身下受苦。
不对,怎么能说是旁人,那原本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祁云转而露出一副黯淡之色,稍稍垂下眉眼去。
“好吧,殿下现在可要饮茶?”
“——”
祁云还是摇了摇头,钟肃见此便放下了茶具,抬步走到祁云身边。
“你醒来后的这些天,都是这样情绪低落着,话也不愿意与我说。你是不是……还在想那个姓卫的?”
“——”
祁云闻言,双瞳微怔。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依旧不愿开口。
不,他不想了。不敢想,也不愿想。自己本来就只是一个多余的人而已,早晚是要离开的。
“你开口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愿意放下他了?那我们即刻上路回宫,便再不来这是非之地。”钟肃看着祁云落寞的模样,心里猛然一阵难言之感。
“——”
祁云微微张了张口,但并未发声。只是抬眼单纯的看着钟肃,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离开,本就是当初最好的选择。只可惜他一直盼着,盼着那座寒山会融化,但是世事难料,素与愿违……
第34章 哭累了就睡
乔申洛一如往常的提着药箱进来,只不过面上显露了一副焦灼之色。
钟肃正当疑惑,但立马看到其身后跟了一位姓卫的。便马上低下头去,掩住面孔道:
“老爷。”
卫长临微微颔首,目光直直看向榻上的祁云,而对方却不抬眼看过来。
乔申洛走过去,侧立于一旁放好药箱拿出丝巾便道:“在下来给公子把脉。”
祁云并不回话,乖巧的伸出手来,巧玉似的手腕上还依稀能看到青紫色的纤细脉络。
乔申洛将丝巾盖上,只手覆去。
卫长临立于一旁,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祁云,两人之间明明什么也没有,但彼此的隔阂就是如同千里之外,仿若两个世间的人。
“如何?”卫长临平淡的问道。
“祁公子脉象虚浮,只是有些气血不足罢了,但并无其他大碍。”乔申洛恭恭敬敬的回着。
卫长临颔首了然,走近榻边面无表情道:“千川想见你了,你可要见他?……若是不想见,也无妨。”
祁云垂着头并不看向卫长临,闻言想起千川那孩子,心间一顿。犹豫半刻还是点了点头,示意应允。
卫长临见状,神情也不免放松下来。便道:“明日三月初九,正好是明华兄的生辰,千川也是第一次去祭拜他的亲父,你跟着他,也好做个告别。
……军机窃取之事应与你毫无关系,但天钦府那边躲不掉。明日之后我便会派人将你送回锦国,也好省得路上追兵。”
祁云挑起柳眉,未料到卫长临竟会就此算了。听这语气,温温和和的似乎还带着一点歉意。
“那我便……先走了。”
卫长临缓缓背过身去,回眸又看了一眼祁云,发现对方还是没管他,便抬步离去了。
“——”
祁云抬头看着卫长临的修长背影,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人,他又会用上多少年月才能将他彻底忘却呢?
门外的‘小短腿’已经等待多时,爹爹告诉他,亲父正在阁中养病不能随意打扰。但如果乔叔叔说没事,就可以直接进去找亲父了!
卫千川看着爹爹出来,便迫不及待的问了句:“爹爹!乔叔叔说亲父怎么样了!?是不是没事了!?”
“嗯,你进去看他吧。”卫长临久违的温柔起来,摸了摸卫千川的头。那小家伙才不管这些,听着一句肯定便作势要冲进去。
卫长临有些不忍离去,他还想看看祁云笑起来的模样,就算不是对着自己而笑的也好,至少让他自己心中的罪恶感可以微微消减些。
“亲父!我好想你啊!”
卫千川马不停蹄的奔过去,一头栽进祁云坐卧的怀里,戳得祁云身上暖暖痒痒的。
钟肃与乔申洛先是一愣,然后瞬间了然,便各干各的去了。
卫长临靠在门口,侧着身子悄悄往里面瞟着,正好将此情此景映入眼帘。
“——”
祁云不禁微笑起来,卫千川就像个小暖阳似的,总是能够给予他落寞中一点小温馨。
“亲父……爹爹昨日说,你要走了……这是真的吗?”卫千川抬起两只水灵的圆眼,皱起小眉头有些委屈问道。
“……嗯,我要走了。”
祁云犹豫了半晌有些不忍,看着卫千川可怜的模样,哑着嗓子慢慢道。
“……千川要乖乖的听你爹爹的话,要善待府上诸人,好好长大,将来做一个品行端正的君子……知道吗?”
闻言,乔申洛与钟肃皆是一脸惊奇又欣慰的模样,看来祁云还是开始有好转的迹象了。
“千川可听话了!……那……那亲父你……还会回来看我吗?以后我……还能看到亲父……是不是?”卫千川说的支支吾吾的,生怕祁云一下子拒绝他。
祁云把卫千川一把抱在怀里,然后微笑着道:
“……我们千川这么乖……亲父当然舍不得你了,以后有机会……我便回来看你,好不好?千川现在是小男子汉,不可以哭鼻子哦……”祁云望着卫千川眼中汪汪,鼻尖一红马上要哭出来的模样,便轻轻柔柔的说着。
“……嗯,千川不哭!千川是小男子汉,才不会像……像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的!”卫千川落了两颗泪莹,立马抬手抹去掩饰,一边起着哭腔一边还说自己不哭。
“好了好了……亲父抱抱,抱抱就不会哭了昂。”祁云不免又将卫千川抱紧了几分,抬手抹去怀中人眼角的泪花。
卫千川听着祁云温温柔柔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呜呜哇哇哇……亲……亲父……呜哇哇。”
祁云也不知道怎么哄,只好轻拍着卫千川的背,然后慢慢讲着:“不哭了,千川乖,不哭了哈……”
“……亲父,我不想你走,亲父……”
卫千川哭了一会,哭累了声音便渐渐弱了下去,然后缓缓闭上眼,竟是在祁云怀里睡着了。
怎么还哭着哭着睡着了?
祁云看着怀里的孩子闪闪的小泪珠还挂在眼角,鼻尖粉红着,小脸又肉肉乎乎,实在可爱的紧。
祁云神情动作皆是一愣,僵手抱着,左右为难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一举一动皆入了卫长临眼中,眉眼悄然舒展开,嘴角毫无预兆的抬出一个弧度来,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这样的祁云,他以后再没机会见到了……
乔申洛见着祁云呆愣住的模样,便道:“小孩子没有大人精力好,现下正是午时,恰好是小公子午休的时间。”
祁云抬起脸来,看着乔申洛,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把卫千川轻轻放在里榻,仔细的为他掖好被角。
钟肃看着祁云如此认真的模样,倒是真有些为人父的感觉了,若是以后娶了心爱的女子,是否也是这般光景呢?
祁云低头想着,从前在那偌大的四方宫墙中,除了手中诗画,从来不愿对旁的感兴趣,仿佛永远活在自己的孤寂里……如今好不容易学会了情爱,拥有了炽热的感情,却被他人一挥而空。
他……为什么总是如此命运多舛呢?
祁云看着卫千川乖巧安静的睡颜,不禁思绪翩然……这孩子若是明日知道了自己的亲父已经离开人世,不知道会如何,会像现在一样哭吗?
大概就是如此吧,明日……便会离别了。
他与卫长临,从明往后,他求他的功名利禄、荣冠于世,他寻他的良朝明君,宫墙冷巷。
第35章 大梦一场空
“唉——”
卫长临轻叹了一口气,剑眉微蹙,不禁思绪万千。
从一开始他真的了解过祁云吗?他真的每一次都为他着想了吗?他所给予的真的是祁云想要的吗?
可是……如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对祁云了,从明以后……大抵也不会再相见了。
卫长临看着祁云依旧安安静静的,乖巧的像个玉塑郎君,如同默默的立在案上,两眼只见纸上笔墨。
在门口踌躇了半刻,卫长临还是背了身去,悄然离开了。
“……”
榻上稳坐着的祁云总觉得何处有人将他盯着,他抬眼看向窗门边,但却什么也没有。
“祁公子……”
祁云闻言转过头来,看着乔申洛不知何时立于一旁,神情极其认真道:
“你还会原谅……军师大人吗?”
慕秀吗?
这个人从一开始给他的感觉便是风流玉树,后来却逐步撕下伪装的面孔,似水温润中透着凉薄与狠厉。
祁云不暇思索的摇了摇头,然后看着乔申洛的精光两眼道:
“既非原谅,也不会记仇。人之一世,所遇万千。若是个个都要我记恨,那我往后余生便会永远徘徊于此,又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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