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转过身来,抬眼看着卫长临冷漠肃穆的面容。心中顿时感慨万千,说到底……这个人是他完完全全拿出真情过的,掏心掏肺的爱过。
“……公子,若是此刻不走,恐怕便没有机会了!”钟肃转过头对着祁云,语气焦急的说道。
“走?”
卫长临微虚起眼,皱眉凝视着祁云,不怒自威。
“把这两人都给我拿下!!我看谁敢走!”
府内立即涌出众多侍卫将两人包围,钟肃正想以一人之力护祁云,却见祁云仍旧望着那早已离身的敌国将军,不肯回过神来。
“长临……”
祁云见卫长临无所动容,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便只得无奈得唤了他的名字。
“公子!”
钟肃肩上猛然受住一刀渗出了丝丝血迹,又怕祁云受伤连忙将其拦在身后。
四周尽是侍卫举刀欲进,伸手便砍,丝毫不犹豫。身后两人一把抓住祁云两只瘦弱的臂膀,全然不顾他的挣扎,直接狠厉的拖了出来。
“……钟肃哥!别、别管我……快跑!!”
“阿云!”
局势紧迫,钟肃左边才堪堪挡开一刀,根本来不及护住祁云。
钟肃转过头向祁云深深望了一眼,看着对方暂时并未受到什么伤害,随即从人群中抬步一跃,飞上房檐逃去。
“不必追,他那姘头定会再来。”
祁云双手让侍卫反制住,而后被向下使劲一按,直接跪在卫长临的面前。
双膝结结实实撞在粗糙的石砖上,一阵清晰的锐痛猛然钻入祁云双腿,让他不禁闷哼一声。
祁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异常冷漠的卫长临,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明明这些事情根本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他不该回来,本不该回来的。
卫长临从一开始就没有问过,昨晚他去哪了?昨晚他过得好不好?
他所感念的这一切,都比不过他人三言两语的污蔑。何必呢?自讨苦吃罢了。
卫长临根本……不在乎他。
慕秀立于一旁淡淡的看着,嘴角微微上扬起来。
卫长临背手而立,居高临下的垂着眼,带着些许压迫的看向沉默不言的祁云。
“带入暗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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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里有一处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凡是有违府规或者被俘虏之人皆可被抓到那处。
小到黥面针刺,大到腰斩凌迟,刑罚之多数不胜数。被送进去的人几乎都难以存活,就算有人可以从中逃出生天,日后也是落得个终生残疾。
这地方便是——暗阁。
暗阁名字的由来还有个原因,便是其地隐秘潮湿,终不见天日,残灯永夜。
暗阁只是一个总称,其中分有多个单独刑房,专门针对于不同的人来用。并且在暗阁用刑之人可称作刑夫或是刑娘,手段都是极其残忍狠厉。
已经好几日了,卫长临就像忘了祁云这个人般,再也没来过暗阁。
祁云被铁链死死绑在木架上,青丝凌乱的垂下,面色惨淡。两只杏眼失了水润灵光,干涸的像边疆荒漠,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
上体裸露着,其下只留有一条亵裤。原本玉塑凝脂的肌肤,也留有了鞭刑后的紫痕血印,骇人不已。
暗阁里阴冷潮湿,祁云耳边常常传来水落声声嘀嗒作响。永夜里遍地寂寥,不见星月。在这几日的刑罚下,他的眼瞳逐渐混浊起来,似乎已不会开口说话,只明白鞭落咬牙咽痛。
祁云不禁想着,此时卫长临大概还在府外枕着哪位美妾的温柔乡,缠绵不休,自然不会想起他。
如果时日够长,那他大概会在这里慢慢死去,肉体渐渐溃烂不堪,不断招来蠕虫与鼠群的啃咬,最后只剩一副无人在意的白骨,消尸匿迹。
“吱呀——”
刑房外的铁门开了,刑夫提着一盏昏暗的小灯走进,身后还跟着一位绀青衣衫的高大男子。
刑夫随即挂好小灯,直接拿起一桶冷水便泼在祁云身上。
然后道:“你这贱奴,醒醒!将军要见你。”
“……”
祁云被冷水猛地一激,浑身颤抖起来。这才慢慢抬起头看向面前逐步逼近的卫长临。
卫长临抬手,轻轻抹去祁云嘴角的血迹,又为其撩开遮挡住的凌乱发丝。
望着祁云受苦不堪的模样,心间狠狠一抽,竟有些难受。
他本以为只要不见祁云,就会将这人忘却,但几日却仿若隔了三生三世令他煎熬不已。
祁云的脸一如从前那般素淡俊秀,只不过多了些灰尘血迹沾染,就算如此,也有着不可忽视的风华绝代。
祁云看着卫长临毫无感情的朗眉星目,心中还是不免抽痛起来。这就是……他心悦之人,让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人。
“好脏。”
第30章 银汉暖婵娟
祁云胆怯的低下头去,不敢看向卫长临那副嫌恶的神情。就像他身上新旧疤痕遍布,不断向他诉说着卫长临对他的感觉已然面目全非。
如今,与从前。不过是换一种方式让他痛苦罢了。
“就像你曾说的话,你的内里……一样脏。”
卫长临一手抓住祁云的下颚,迫使他抬起头来,接着冷冷对着旁边刑夫道:
“把他洗干净。”
“是。”
刺骨冰冷的水便如大雨倾盆一般而落,激得祁云的心更寒霜满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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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香阁内,夜色阑珊从窗口倾泻而出,阁内的暖灯如云叆叇。
宁姬被孟娇莲作为与慕秀这次计划的交换条件,只要事成,便可助宁姬在暗阁中逃出生天。
宁姬原本武功高强,在暗阁中被刑罚时自有真气护体,不过时日实在过久,身上也不免落下寒疾。一到夜晚便会发作,浑身如坠冰窟般难熬。
如今孟娇莲身旁不再是“宁姬”,而是换了一个新面孔的婢女——宁儿,实际上只不过是宁姬易容换脸而成的。
孟娇莲缓缓归于榻上,隔纱见着宁儿于帐外缩成一团颤抖着,不断搓着手呵气。便觉有些奇怪。
“……你……怎么了?”
“夫人……奴婢无事。”宁姬忍耐着因全身寒冷而生的颤动,努力稳着自己的声音。
“奴婢无能……不能好好侍奉于夫人左右。”
孟娇莲从小与宁姬一同长大,宁姬则是她的贴身侍卫。从小她便随意指使宁姬,就算是叫宁姬上刀山下火海,宁姬都会在所不辞。
由于娇生惯养,孟娇莲从来不屑与其他小姐成友。事到如今,她身边唯一还能倾诉可靠的人依旧是宁姬。
“上榻来。”孟娇莲说着,伸手掀开被褥外的一侧。
“……奴婢怎能……怎能与夫人同睡?”宁姬声音虽说是清清冷冷的,但永远透着一股卑微感。
“宁儿,从前小姐的话是话,如今夫人的话便不是了吗?”孟娇莲微怒道。
“夫人息怒,奴婢……这便上来。”
宁姬轻轻脱下外衣,然后缓缓拨开帘帐,望着孟娇莲妙曼的背影,喉咙不禁上下一动。
上了榻,宁姬依旧不敢贴合着孟娇莲。但是两人的被褥中还是温暖如春,身上的寒冷也稍稍缓解。
“我令慕秀将你救出,自然还是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此番计谋,不知将军能否一举亲自解决掉那贱人,如若不能,再给你最后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说来……那贱人当真是该死,夺走了将军原本该对我的宠爱!不过……”孟娇莲笑了笑,接着缓缓说。
“……宁儿,你说本夫人要是有了将军的骨肉,是否会一心一意的陪着我了?”
宁姬仔细一想,眼神不禁暗淡了下去:“夫人……将军自然时时刻刻记挂着夫人。”
“……若是如此,我也不至于此了……”
孟娇莲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传来匀称而缓慢的呼吸声。
宁姬望着孟娇莲白皙纤细的脖颈,想伸手轻轻触碰一下,但想着自己浑身冰冷,又怕惊了对方的梦。
长夜无声,寂寥无边。月落苍穹,银汉缱绻。
将军府新增的药房处,窗户薄纸透出两只朦胧的身形,昏暗灯光下,一坐一立。
“……不知军师大人可用了在下的灵颜霜?润滑滋养用此物自是极好的,可用得哪位公子舒爽?”
乔申洛坐于案前正写着什么药方,也不看着面前悠然立着的人,语气依旧一副贱兮兮的模样。
“……用了,但没完全用。”
慕秀缓缓把玩着手中折扇,与上次不同,这柄折扇通体雪色,是特意用和田玉雕刻的扇骨,而扇面则是青翠山河。
“哦?军师大人,那么现在你又该如何打算呢?”
“打算?能有什么打算?暗阁中戒备森严,上次闯入已是侥幸。不过,我有预感卫长临已经知道了这是个圈套,大抵也不会对祁公子用极刑。只要此次祁公子能对他彻底失望,那么我……就是他唯一的选择。”慕秀温声回道。
“不光有你……还有那个什么侍卫,那可是口口声声叫着祁公子殿下呢,军师大人当真配得上吗?”乔申洛理了最后一副药,亲自包好,这才看向慕秀。接着道:
“祁公子果然举世无双,竟有这么多人对他心生倾慕,连我都忍不住想探究一二了。”
“你?先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吧。”
慕秀微眯着眼看向乔申洛,此人体格不过稍稍比祁云高上一星半点,容貌也小家碧玉般。
“哎——我虽身形不大,但该大的地方还是大的。军师大人大可不必心急,我倒没有想跟你争抢什么的意思。”乔申洛为了证明自己,还故意把腰往前申了申给慕秀看,确实是个不小的。
“如此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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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水从头浇灌后,祁云被刑夫拿起皂荚全身上下抹了一遍,任何角落都没有放过。
卫长临在一旁就沉默的看着,双眼目不转睛的望着祁云被摆弄不吭声的模样。
刑夫一边抹着一边蹙眉轻佻,看来又得送走一个咯。
暗阁里规定,若是某位犯人将要实行死刑,便会在前一日为其净身,寓意来世清清白白做人。这也是暗阁中唯一一条满含善意的规定了。
不等祁云反应,刑夫又拿起一桶冷水猛然淋了上来,将他身上血迹灰尘都冲的一干二净。
如此下来,祁云通体更为白皙透红,连伤痕累累都是凝脂雪玉中残缺的美感。不过发丝尽湿,稍许蜿蜒贴敷在脸上,望不清祁云此刻是何种神情。
两手左右一横被铁链直直吊着,一双玉足踝也被紧紧禁锢住。刑夫为防止其净身时胡乱扭动,在腰上又分别捆了两圈粗绳绕在身后的木架。
“禀告将军,犯人已净。”
刑夫将方才用具都收纳好,走向卫长临身旁俯下身道。
“退下吧。”
“是。”
刑夫礼貌弯着身退下,顺带拉上了铁门。
卫长临缓缓走上前,亲手解开祁云手足上的束缚,只留有腰上的绳索吊着。
祁云疑惑得看向卫长临的举动,双手双足自然无力的下垂着。两只杏眼眉睫上还留有晶莹的水露,鼻尖微红。全然一副受惊的幼猫一般。
为什么卫长临要怎么对他呢?先是给他狠厉不在乎的模样,而后再仿佛无前事般的又给予他温润无声的照拂。
卫长临伸手一把捏住祁云的脸,然后缓缓沉声道:
“锦军中何人指使你的?”
第31章 崖边妄追月
“……”
祁云微微摇了摇头,并不打算说话。
“不说?当真嘴硬。”
卫长临冷冷道,将手缓然向下而去,慢慢扼住祁云的玉质脖颈,介于上次情状他并不敢用力。
“那我问你,你跟慕秀和钟肃两人私下的关系应该是非比寻常吧?嗯?”
祁云闻言低着头,依旧不愿开口。原来在卫长临眼中,自己就是这般朝三暮四……这般水性不堪。
“还是不说?”
卫长临淡淡吐了口气,换了一种方法折磨他。用着圆润的指尖划过祁云身上一道道未愈合的鞭痕伤口,缓压轻刮。
“……”
这难言之痛即刻冲上祁云脑海,两只手连忙举起,反抗般的抓住卫长临坚实的手腕。
“还是说乔申洛也与你有染?”
卫长临的手直接向下抚上祁云的冰肌玉骨,来回轻揉慢挑。
“……”
钻心割肉之痛忽然化作玩弄欺辱之感,祁云紧接着柳眉微蹙,难耐的身躯几震。
他不禁张开口,难以自制的开始重重呼气。
脑海中所思虑的任何事皆在此刻一化而空,仿若足下一轻枕入云霄,又从崖边追月不慎坠落。
祁云抬起头望着卫长临野火渐燃的双眸,但神情仍旧如同风刀霜剑,毫不动容。
原是这个人给了他如今的一切,也是这个人让他明白了当下的一切。
“……那、你呢?你……敢保证自己与别人毫无沾染!?”祁云不堪受辱,又想起卫长临给予他的种种难过,他真的再也隐忍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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