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游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
是以彼时,周思游望过去的时候,自来熟得离谱,一双眼似笑非笑,说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台词。“我是这里的大小姐,所以就算踩着宵禁晚归,你也不能治我的罪~”
大小姐?……治罪?
钟情眺她一眼,不搭理,像是对她的幼稚感到无语。
……
周思游昏昏沉沉地想,在床上翻来覆去。
一闭上眼,就想捶死昨天连扣两个问号的她自己。
任当时内心千回百转、一唱三叹,事实上,客观上,她们昨天的对话是这样子的:
钟情:你这几天有空吗?
周思游:?
钟情:……
钟情:你现在的住址,给我一份,好吗?
周思游:?
钟情没再回了。
再回才有鬼了!
直至清晨,周思游困着一双眼,吊着一口气,神志不清地拿起手机,试图补救过错。
发送完具体住址,下意识输入密码。
88XXXXXX
……等等,为什么密码也要告诉她?
懊恼地一拍脑袋,周思游长按选择撤回。
却来不及了。
对面是谁?是不论几点睡去,第二天都能准时七点起床的好学生钟情。
她自然目睹周思游的傻子举动。
七点零五分,钟情回应一声“收到”。
周思游傻了眼。
但没再多想了。收到钟情回应的周思游,像是心里落地一块大石头;熬了一整夜,现在脑子里的弦一断,人便睡去了。
*
再醒来昏天黑地,经纪人方铭的夺命连环Call,周思游是一个没接到。
瞥了眼手机屏幕,上一个来电显示四十分钟前。
洗漱时翻开工作群,里头红点99+,都是不同的同事在放烟花。
好像是有谁散财,发了许多大额红包。
也不知道在庆祝什么。
周思游单手刷屏,才要翻找到她们庆祝的原因,又听见自家房门,“叮咚”一声响。
门开了。
门外的人似是有些诧异,或者尴尬,才又把门合上。
周思游下意识想到是方铭。
周思游嗜睡,倘若有什么突发状况,方铭总联系不上她。如此杀到家中的情形也并非初次。
但周思游并不喜欢有人不打招呼,直接进她家门。
洗手池前,她几分烦躁地抹一把脸,清水冲在面上,又把额发沾得湿透。
门外人不再有动静了。但这并不代表她走了。
故意晾了那人一会儿,周思游磨磨蹭蹭装没听见,又是刷微博又是选外套,好半天了才去开门。
——开门的那一刹,周思游满面的阴霾,都换成了惊讶。
以及尴尬。
屋外人清冷的眉眼低垂,面色白皙,还是那副素面朝天的淡容。
黑色直筒裤,雪白夹克衫和围巾。
她本抱着一个IPad,涂涂写写,见周思游开了门,才把一双眼瞥来。“起床了?”
周思游懵圈。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站在她门口的人是钟情?!
“你来……你来做什么?”
周思游下意识又虚掩上门,掩盖一份惊慌。
玄关里,她对着落地镜整理衣领和发型,手忙脚乱像是要平地摔倒。
钟情站在门外,把IPad收进包里。“是你给我密码的。”她神色淡淡,言简意赅,“我问了你的经纪人,看你最近都空,就来了。”
周思游立刻反应过来,方铭那些夺命连环Call,以及工作群里那些不知所云的庆祝。
大概是……钟情联系上方铭,向她要了周思游近日行程。
于是方铭以为周思游拿下了角色,才一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兴奋样子,跑工作群里当散财童子。
玄关镜前,周思游半捂着脸,有些不知所措。
她还真不一定能拿到角色……
“稍、稍等。”
三分钟后,周思游终于整齐仪容,再次打开门。
钟情站在门外,探头一眼,好像并不打算进来。
她把视线落在周思游面上。“化妆了吗?”
周思游一愣,摇头,“没化。”
钟情眨眨眼,凑近一些,踮了点儿脚,近距离瞧着周思游的五官,“真没化妆吗……”她喃喃几声,有些不相信似的。
她们离得太近。周思游看见咫尺外清澈的眼,睫毛根根分明。
仅仅一瞬,钟情又退开身,视线落去周思游的手腕。
她问周思游:“修剪指甲了吗?平时做美甲吗?”
周思游一下点头,一下又摇头。
这些问题好怪,周思游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意图。
但还是认真回答道:“修剪指甲,但不做美甲。”
钟情于是严肃盯她半分钟。
半分钟后,“周思游,”钟情再问,“你今天有空吗?”
周思游点了头。
钟情这才说明来意。“好。进组之前,希望你能空出一整天,和我去一些地方。”
……进组?
周思游瞪大眼睛:“钟情,我、我通过试戏了吗!!?”
钟情反问,“你很意外吗?”
周思游望回去,眼底雀跃。
说意外也不至于,但绝对有惊喜。
她忽然好想问一问钟情,还记不记得从前日记本里,她向她承诺,如果以后成了导演,第一个女主角一定要给她周思游。
那么,《巴洛克圆桌》不拍摄人物,一定是因为钟情想把自己的第一个女主角色留给我吧!——显然,周思游这个人自我意识过剩,超级擅长自作多情。
此刻她翘着无形的尾巴,抑制住傻乐,开口问钟情,“小钟导,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钟情:“现在。”
“……”周思游愣了眼。
真是雷厉风行的小钟导哇。
*
先前钟情问周思游有没有化妆、做不做美甲,不过为了让她贴合人物。
“姜近”,即剧本女主角,出门不会化妆,指甲修理平整,但绝不会去做美甲。
而眼下,出门前,钟情对周思游穿衣打扮的指点,又耗费整整十分钟。
这十分钟里,有八分钟在争辩该穿什么鞋子。
眼看着周思游脚踩一双马丁靴就要出门,钟情坚持,姜近不会穿这类厚重的鞋子。
周思游反问:“那她穿什么?”
“板鞋。”
在脑内飞速过了一遍剧本与角色设定,周思游梗着脖子说:“不,姜近会穿马丁靴。”
“理由?”
“……”
周思游抿着嘴,磨磨牙,认真回答,“在摆脱男主角后,她是没有心理负担的。她会想换一种穿衣风格,脱离从前受控的自己。板鞋太硬太朴素,就像她从前的日子;教堂出事之后,倘若姜近再回归正常生活,她会喜欢马丁靴踢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的。那种节奏感,在她可操控的范围内,也带她远离从前无趣的生活。”
钟情眯了眼,盯她两秒,到底松了口。
她拉周思游进了电梯间,望着数字缄默片刻,电梯门开启时,再一语道破:“周思游,说这么多,只是你自己不爱穿板鞋吧。”
周思游装听不懂。
眼下她黑衣黑裤,运动裤下踩一只厚底马丁靴,和平时没有太大差别。
电梯坐到平层,天际挂着要落不落的太阳,黄澄澄一片。
周思游对着斜阳叹一口气,却听身边钟情同步叹气。“国内的狗仔……挺敬业的。”
周思游愣两秒,随即反应过来钟情的意思。
她这小区安保确实不怎么好,路边蹲点的狗仔多得像在打游击战。
好歹是当了两年黑红三线明星,周思游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但钟情还是半个素人,自然觉得许多不适。
她问周思游:“你有对付狗仔的经验吗?”
周思游本要答“有”,可一瞬想到什么似的,又换上一副笑嘻嘻模样:“周思游是有啦,可姜近……应该是没有对付狗仔的经验的。”
轻快的风里,街边车水马龙,周思游亮着一双狐狸眼,几分戏谑。
“小钟导,你就当是姜近被警察跟随吧。”
“被警察跟随吗……”钟情闻言,稍稍顿了顿,“如果姜近被警察跟随,第一反应是逃,还是……”
周思游摇了头,将她问题打断。
“——走吧,走吧,”周思游懒洋洋笑开,拉起钟情的手,“姜近只会大胆大方地往前走。”
作者有话说:
总之,先牵个手叭
第8章
冬日傍晚的风又轻又冷,相牵的手却温暖。
周思游拉着钟情,大步流星向前走。
周思游觉得自己像是踩在风里,于是心也跟着飘飘然。
却是身后钟情冷不丁发问:
“你知道要去哪儿吗?”
周思游顿住脚步,一皱眉。
她本想回话:你才回来几天呀,这一片你能比我熟?
可开了口,却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不知道,钟老师,您请说。”
钟情拍开她的手,“好好跟着我走。”
周思游乖乖点头。“好。”
“往那儿走。”钟情轻拽了拽周思游的衣袖,示意一个方向。
“好。”
周思游顺从跟上。
街边,人声憧憧,来往的微风相撞,重叠出三五个影。
周思游看着那些光怪陆离的影子落在钟情发梢,像流淌的光。
绿灯倒计时归零,她们站在信号灯下。
钟情再次出声。“姜近是一个家庭主妇。”
“啊……”像是想到什么,周思游下意识接话,“好糟糕的身份。”
“我知道。但你别插嘴。”钟情稍稍白了她一眼,又重复地说,“姜近是一个家庭主妇,结婚之后,每天的日程是自己做些吃的,打扫家里卫生,出门买菜,回家做饭。日复一日。”
周思游问:“她没有别的爱好?”
钟情说:“有。”
但说完这个字,她也不再往下答了,言下之意很明显,‘有,但需要你自己去找答案’。
红灯变绿,周思游率先向前一步。
她和钟情并排走着,“我猜姜近一定最喜欢出门的那段时间。或者买完菜,自己再逛一逛社区街道;只有这个时候,她完全属于她自己。”
钟情没回话,不置可否。
钟情继续往下说。“姜近和袁青华,也就是女主角和男主角,她们在十几年前是师生关系。姜近遭受校园霸凌,手腕上留下一道永久的疤痕。这也是她经常在手腕上系无色丝带的原因。”
“或许姜近知道,在一些暴力事件里,反抗会遭致更可怖的暴力。但对有些人而言,不反抗是不可能的。”
“单杀太难,姜近宁愿同归于尽。这个时候,作为音乐老师的男主角出现了。”
一辆飞驰的车经过,钟情拉着周思游走向街道另一边,语气不疾不徐,“但是,就像你在试戏候场时候说的,这些关系都是经不起推敲的。袁青华所谓的拯救,更像是洛丽塔故事的翻版。”
“那么……教堂里,人是姜近杀的吗?”
钟情没回答,却反问:“周思游,你知道茱莉亚·托法娜吗?”
周思游摇了摇头。
夜风中,钟情移开眼,忽而又轻声笑开了,“回家再查吧,现在不和你解释这个。”
钟情的笑意转瞬即逝,短暂得似一个错觉。
却让周思游随之怔愣。
周思游恍然想到,从前的钟情只是话少,却并非不爱笑。
只是那时出事之后,钟情的脸上……确实很难再见到自发的笑容了。
她们各有心思,沉默着,从街道走向山道。
天际仅剩最后一道余晖,抬眼,山道尽头,立一座矮矮的小山。
是要爬山吗?周思游抬眼一望,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她也懒得问这个。
反正跟着钟情走就好。
踏上山道那一刻,周思游眨眨眼,再有些不确定地出声,“不过,钟情,关于剧本,我还有一个问题。”她说,“姜近手腕上的疤痕……自残吗?自杀未遂?应该不是吧?”
钟情顿住脚步。
“周思游,你知道的。在某些问题上,或说某种程度上,我和你的看法是一样的。自杀是怯懦的,虽然有时,自我放弃会显得轻松,但我们更难容忍仇人的嚣张。我与你相似,那么你和姜近……也该是相似的。”
钟情没有正面回应,却用另一种方式作出回答。
周思游似懂非懂地“哦”了声。
四野的风淡了,天际的霞色也淡了。
钟情看一眼时间,加快脚步,拉着周思游向山道疾行。
行在山道时,钟情想到昨夜三更那通电话。
对面的人自称投资方的总裁特助,要和她“看在投资方老板的面上”,商量选角。
钟情对那人熟络的语气感到不悦。“我不认识什么李总。我只知道这是我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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