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悠悠出口:“少将军沈笙,十五岁赴边境,替父兄领兵,大小战役无数,镇守一地。十六岁那年一战夺回父兄失去的居州城,一战成名后,让敌人胆寒。听闻那一战,沈家军入城,屠杀居州城,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有放过,手段残忍。”
“你以为你能活着回京城?”女子展颜笑了,眼中满是柔情,“宋家想要你的命。”
她的笑容,像是冷月,又像是冰冷的刀刃。
沈笙眨了眨眼睛,“你爹对你不好,你也不能这么诋毁他啊。”
女子披散着头发,许是纵情过后,眼角泛着红,却又爱笑,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我们打赌,穿好你的衣服,一起去看看 。”女子脸上挂着神秘的笑,眼睛弯若新月,美丽得让人窒息。
话说完,隔壁的声音愈发大了,接着是下楼梯的嘈杂声,此时,天色未亮。
沈笙沉着脸,转身欲下榻,打眼一看,哦豁,地上一片凌乱。
酒意作祟、酒意作祟……
捡起自己的衣裳,又拿起对方的衣物,她回头看向女子,女子一双眼睛微微一动,等着她开口。
“你不是宋家长女,是哪个女儿?”
“宋长玉做我爹,配吗?”
沈笙浑身一颤,对方笑得明艳动人,她意识到哪里不对,“你为何会在这里?”
“与你无关。”
“你的相思蛊毒又是什么?”
“与你无关。”
沈笙:“……”这人太讨厌了。
听着隔壁的哭声,沈笙开始头疼了,昨夜喝的酒太多了,糊里糊涂进门,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镜花水月,不过是一唤人的虚名。”女子回道。
沈笙皱眉,“说人话,你叫什么?”
“父母唤我阿奴,旁人称我江晚。”
“我就知道你不是宋家的姑娘。”沈笙泄气,心中乱得厉害,只怕三两日内无法离开了。
匆匆穿好衣裳,她掀开锦帐,阿奴已穿好衣裳,长发只用一根灰色的丝绦束好,她好奇:“为何用灰色的。”
“心情不好。”阿奴双脚踩在踏板上,微微扬首。
沈笙:“……”果然好看的女人,脾气都不好。
和她阿娘一模一样。
她嘴欠的问一句:“你是昨夜被下蛊毒吗?”
“与你无关。”
沈笙悻悻地闭上嘴巴,不问就不问,自己也不算吃亏。
*****
隔壁天字号雅间内红烛烧了一半,蜡油滴在案上,已然凝固。
宋家众人哭得难以抬头,昨夜新娘宋陵被一刀捅死了,仰面躺在了床榻上,血染红了床板。
沈笙换了一袭跑堂的衣物,悄悄站在了门边上,而阿奴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身边看热闹。
县衙的捕头赶来了,仵作上前验尸,宋家的人眼眶通红,当家人宋长玉正在浦头说话。
“昨夜拜堂后,小女就被送上来,沈笙在大堂内饮酒,喝酒喝到亥时,我拦着宾客不让继续喝酒了,她便顺势上楼入洞房。婢女们见她上楼,便都撤了下来,谁知,半个时辰前婢女敲门,许久没人开门,推门而入,小女便被杀了。”宋长玉擦擦眼泪,难掩痛苦之色。
捕头问她:“你亲眼看到沈将军入了门?”
“那是自然,若不然我怎么会让婢女们离开新房。”宋长玉回答。
沈笙皱眉,下意识就问阿奴:“他怎么闭着眼睛说瞎话,我都没有进洞房。”
她抬头看向门外挂着的牌子‘天’字房,再看向隔壁的房间,‘未’字号房,自己昨夜酒醉看不清,走错了门。
屋内捕头的脸色沉了下来,“沈将军已不见了,许是去追歹人了,我立即让人去找。”
“张捕头,我等进来的时候,门窗都是关好的,若是有打斗声,一楼的婢女怎么会没有听见呢,依我看就是沈笙杀了小女,偷偷离开。捕头,还请你派人去找她回来,按律处置。”宋长玉急急开口。
沈笙听后,躲到了阿奴身后,昨日的宋老爷仁爱慈祥,今日就换了一副模样。
她疑惑,问阿奴:“宋家舍得一个女人来陷害我?”
“不知道。”阿奴回她。
沈笙愁得头疼了,偏偏身侧的人气定神闲。
浦头与宋长玉一番交涉后,吩咐下属全县搜捕嫌疑人沈笙。
不久后,仵作来回话:“一刀毙命,对方是个练家子。”
“我们这里,除了沈笙外还有谁。”宋长玉没好气道。
这时,阿奴的手搭在沈笙的耳朵上,骨节分明的手细长而白皙,指尖泛着凉意,沈笙浑身一颤,心口酥麻难耐。
阿奴借机凑到沈笙耳畔,“看向进门的桌上。”
桌上摆了一只小小的三角香炉。屋内人太多,沈笙低着头就走了进去,路过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香炉。
香炉倒下后,香灰直接洒了出来,沈笙低头借着收拾,直接抓了一把。
捕头这时看向香炉,“你家的炉子?”
“这里的东西都是我宋家安排的。”宋长玉眼皮一颤,双颊僵硬着。
捕头走了过去,宋长玉走上前就要阻止,突然膝盖一疼,单膝跪了下来,疼得他一颤。这时,捕头走了过去,看了看香炉,道:“带回去查一查是什么香。”
沈笙拉着阿奴走回隔壁的房间,摊开掌心:“是不是有什么迷香。”
阿奴低头,指尖沾了沾香灰,放在鼻尖嗅了嗅,眼神带了一丝玩味,“你猜中了,迷蝶香,就是不知那些庸才能不能发现。”
“也就是说我昨夜一进去,可能就会被迷晕,等他们撞门进去,我就抓了现行?”沈笙气恨难平,好心救人,就惨遭陷害。
阿奴忽而说道:“或许,车队压根没有被截,不过是一场戏罢了。”
沈笙的心沉入谷底,问道:“我们该怎么做?”
不料阿奴轻轻拨了拨指腹上的香灰,又在沈笙衣服上蹭了蹭,无情拒绝她:“与我无关,作何问我。”
沈笙一噎,脸色涨得通红,“我们昨夜好歹、好歹、你怎么翻脸无情呢。”
第3章 有情
“翻脸无情是何意思?”阿奴负手而立,气质清尘,清冷冷的眼内闪着玩味。
沈笙气得仰倒,阿奴慢条斯理给她解释:“翻脸无情需有情,我们之前有情吗?”
“你、你昨夜拉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薄情的姿态。”沈笙要给她气死了,性命悠关,她还有心玩。
两人站在屋内说话,屋外不断有人走过,忽而有停下来,似要进来。
沈笙眼疾手快地拉住对方的手腕,直接跃上横梁。
两人刚落下,门就被推开了,宋长玉与一妇人慌慌张张走进来。
夫人哭哭啼啼,拉着宋长玉的衣裳,宋长玉不耐烦,拂开她的手,“你别胡乱说话,闭上你的嘴。”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没了,你让我怎么忍。当初我就说不嫁,你非要强迫她嫁人,你做什么,我不管,万不该拿自己女儿性命做筹码。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横梁上的沈笙气得心头翻涌,阿奴从容淡然,沈笙望着她,“你好像不惊讶。”
“为何惊讶?你还觉得是偶然吗?”阿奴嘲讽,视线往沈笙面上掠过,“你杀人的罪名背定了。”
沈笙气得心口疼。
下面的宋长玉压低声音:“不该说的不要说,咬定是沈笙杀了女儿畏罪潜逃,其他的事情不必管问。”
“就算杀了她又怎么样,女儿也回不来了。宋长玉,女儿是不是你杀的?”宋夫人不管不问地哭出声。
宋长玉吓得面如土色,急忙捂住妻子的口鼻,额头上青筋凸显,“不要胡乱说话,再不然,我就收回给你娘家的一切。”
宋夫人吓得忙不迭点头,哭声瞬时止住。
宋长玉这才满意,道:“我将既儿放在你的名下,你有了儿子,他也有了嫡子身份,你好,他也好。”
宋夫人似是畏惧丈夫,只一味点头,不敢再说话,肉眼可见的惶恐。
横梁上的两人对视一眼,沈笙担忧得不行,而阿奴面色嫌弃。
夫妻二人很快就离开,谁都没有发现桌上的香灰。
沈笙落地后,第一时间将桌上的香灰处理干净,忧心忡忡的望着阿奴:“我与宋家并无仇恨,作何害我。”
“死在你手中的人还少吗?”阿奴低头掸掸身上的香灰,目光悠悠。
沈笙十八岁,看似年少,三年来砍下的头颅,不计其数。仇家岂会少了。
“我不能走,必须查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沈笙有些落寞,眉眼紧皱,也无往日的朝气。
阿奴整理好自己的衣襟后,余光扫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凛,无奈道:“去宋府查一查,宋长玉找不到你,不会罢休。躲在旁人不如躲在宋府。小小商贾怎敢与你作对,背后必有主谋。”
“你愿意帮我?”沈笙扬眉,英气的面容上闪着惊喜,“我就知道你对我还是有情的。”
阿奴施施然摇首:“我只是觉得你十分可怜罢了。”
“你能好好说话吗?”沈笙目光落在女子清艳的面容上,不染尘埃,算不上明眸善睐,可周身气势逼人,压迫感十足。
沈笙在京城内长到十五岁,京城大大小小的人物认得不少,却唯独没有江晚此人。
她的目光在女子身上来回梭巡几圈后,下意识警觉此人身份不俗,或可结伴回京。
她打定主意后,咧嘴讨好一笑:“不好好说话也行,您高兴就好。”
阿奴心情微妙地看向面色谄媚的女孩,好心提醒:“你谄媚之色,太明显了,让我想起被我赶出家门的花猫。”
沈笙没做声,花猫就花猫,解决麻烦就成了。
外间的天色大亮,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窗棂内透出的光被割散,落在阿奴侧面上。半张脸隐于暗中,透着几分冷酷。
映着光的半张脸反而透出几分苍白,沈笙想起昨夜的女子,轻易就叫人折断了腰骨。
哪里都好,就剩脾气不好。
哄着,顺着她的心意。
隔壁的衙役将宋陵的尸体运出去,宋家人先去县衙,两人从客栈里走了出来。
阿奴忽而问:“你连宋陵长什么样子都不知就娶人家?”
“我也不想娶,你可知道那么多人压着你拜堂,直接灌酒,你招架得住吗?”沈笙也是郁闷,太粗暴了。
阿奴抬脚走了,沈笙忙跟上,巴巴地问:“我们去哪里?”
“换衣服,去宋家。”
“那你怎么知道宋家嫁女有鬼?”
阿奴没有回答,只余脚落在雪地上的咯吱声。
小镇上没什么人,下了一夜的雪,冰天雪地格外冷,家家闭户。
踩在雪地上,寒气逼人,可沈笙却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浑身暖融融的,很是舒服。
“你住哪里呀?”沈笙如同跟屁虫一般紧紧跟着女子,生怕自己一眨眼,对方就跑了。
阿奴显然没有将她的话当回事,自己一人漫不经心地走着。
沈笙说道:“我还要回宋家去拿包袱,你帮帮我的。”
冰天雪地里说句话,呼出的气息都要跟着凝固。沈笙见她不说话,便道:“你昨夜话挺多……”
话还没说完,阿奴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她。
轻轻一眼,让沈笙浑身不自在,“话、话不多,就那么几个字、来、来来回回地说。”
“忘了昨夜的事情。”阿奴脸色不大好看。
沈笙摇首,一本正经开口:“我阿娘说了,要认真对待每一个与你相处的人,不可以负心。你放心,此事解决后,我带你回京城沈家。”
“是吗?”阿奴又笑了,苍白的面容上多了些似嘲非嘲的笑,“我怕你阿娘剥了你的皮。”
“不会。”沈笙自信地摆摆手,“我阿娘没有门第之分,我兄长们都是自由娶亲,没有逼迫他们娶谁。”
天光愈发亮堂,白雪天地间女孩脸上的英气与青春朝气愈发压不住了,她盈盈一笑,眼睛干净无尘。
她是战场上拼搏的将军,也是沈家精心捧在手中的女儿。
阿奴生硬地将目光从她脸上瞥开,继续抬脚就走。
傻气十足的沈少将军。
沈笙抬脚跟上,“你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是。”
雪地行走艰难,暴雪过后,路面没什么人,也没人出来清扫积雪。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沈笙走得浑身大汗,走了不知多久,撞见一队衙役。
阿奴停下脚步,左右寻找躲避的地方,奈何路上最多的便是雪,树枝都被压得弯下来,实在找不到隐蔽之处。
眼看着衙役靠近,阿奴伸手将人拉近,身上披风扯开,罩住她的身子。
沈笙心照不宣地紧紧地靠着她,脑袋埋进她的肩膀上,不敢露出分毫面容。
雪地间,两人靠得几乎缝隙,紧密地贴在一起,阿奴呼出的热气喷在沈笙的侧颈上,沈笙的耳朵慢慢地染上了胭脂色。
眼看着衙役靠近,阿奴抬手落在她的脊背上,作势轻轻拍了拍。
一下接着一下,几乎拍在了沈笙不安的心口上。
沈笙心中生出些怪异的感觉,耳畔的呼吸越发灼热,她吞了吞口水,浑身发热。
一队衙役约莫有五六人,人人佩刀,脚踩着积雪,不断发出咯吱声。
沈笙耳朵灵敏,听着不断靠近的咯吱声,双手紧紧抱住了阿奴的腰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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