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思考了,因为不管怎么思考,也压根无法合理解释她此时状态。
那干脆不想了,先待着吧。
虽然有点憋得慌,但好歹意识还在,也算是好事了。
谢凤仪以有点陌生又习惯的魂魄状态,在长生牌里蹲了半个月后,结合来上香的人们嘴里之言,成功得出了结论。
这是上一世,谢曦还在朝中做他的中流砥柱,萧长宁也还是镇国长公主。
不过时间要比她回去时更往后一些,也就是说她之前所谓重生的经历很可能只是她的一场美梦。
实际上没有什么回灵阵,什么再来一次,一切都是她自身的臆想。
在得出这个结论时,谢凤仪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意外与惊诧。
这是最符合逻辑和最合理的解释了。
她沉默的窝在长生牌内,依次见到了憔悴的萧长宁,疲惫的谢曦,羸弱的阮诗蕴等人。
她还见到了黎鸢。
但她并未反问自身,只是看着他们来了又走,对她诉说着各自的哀思。
最先熬不住的是王竹,在她又一次沉睡醒来时,见到的就是苍老的不成样子的王竹,正在往她长生牌前放冰碗。
“阿欢……”多年丧女之痛的折磨下,让王竹背脊已然挺不直了。
她半佝着腰,手指抚过长生牌,“娘很后悔,幼年时管你太严,没让你多吃些你爱吃的冰碗。”
“你走后,娘无事时便会做上许多冰碗,可惜放到最后成了冰水,也没人再动一勺。”
谢凤仪在长生牌内闭上了眼,似是不忍再看王竹此时模样。
王竹并未待太久,只说了一些昔年之事和怀念后,便步履蹒跚的走了。
没过几日,谢曦和萧长宁着了一身白孝来了,两人面容也苍老了许多。
谢曦说了王竹已然去了,临走时还在念着她的名字。
王竹走后,很快便是贵妃。
阮诗蕴也没能挺太久。
她所在意的那些人,一个又一个的离去。
而后,轮到了谢曦。
萧长宁来给她报丧时,面容衰败的看不出一分年轻时的绝色,整个人也透着一股子枯败之气。
“阿欢,哥哥也走了,就剩我自己了。”萧长宁声音嘶哑,拿着帕子将她牌位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我也快了,你再等一等,我们很快就要团聚了。”
萧长宁走后没多久,有道人来她牌位前说镇国长公主于昨日薨逝,举国皆哀为其服丧,三月内不得有婚嫁喜事,皇帝亲自跪灵扶灵。
谢凤仪叹了一声,望着长生牌内的黑暗,幽幽出声,“我说,戏都演完了,还不打算散场吗?”
话音落,她听到了一声极短的笑声,旋即眼前便是一花,她已然换了地方。
“二位好啊。”她对于出现在哪里和眼前都有谁一点都不震惊和意外,还很愉快的挥了挥爪子,“吃了吗?”
“吃了,吃的挺好也挺饱,比往日足足多用了一大碗。”镜非子懒懒散散的坐在蒲团上,展开手对着飘在半空的她比划了一下,他说的一大碗是多大的碗。
“还真是挺大个碗。”谢凤仪点点头,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我就这么飘着?好像有点有碍你们与我对话。”
镜非子腿往出一伸,身子再往后一仰半躺了下来,“没关系,这样说话就不累了。”
“那你就开始吧。”谢凤仪试了下,她飘不动,只能在原地。
但她嫌弃站着太傻气了,干脆凌空蹲了下来,手托着腮,摆出了一副准备好了洗耳恭听的架势来。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镜非子又笑了一声,看似轻描淡写云淡风轻实则很嘚瑟很骄傲的说了句,“一句话总结,就是我跟对面的老不死的打了个赌。”
“然后呢,是我赢了,或者说,是我们赢了。”
第750章 输家都爱这么说
谢凤仪瞥了眼玉凌子沉的如同要去上坟的脸,心情更加好了。
她将视线挪回到镜非子身上,“详细说说?”
“行啊。”她的话正中镜非子下怀,她就是不问,他也得说一说。
赢得太漂亮了,怎么能三言两语就带过。
“起因是他发现自己逐渐要陷入颓势了,只要我这个道门天才好好活着有心修道,再要不了几年就能超越他。”
“到时,他就一点便宜都占不上了,迟早得耗死在我手里。”
“作为一个长辈,他觉得这种死法太跌面儿和憋屈了,于是主动提出与我赌一手。”
“你也知道我这人的,嫖与赌都令我难以抗拒,尤其是赌注还很大的赌局。”
“我权衡利弊,在苦苦煎熬了不到三息后,就咬着后槽牙答应了下来。”
“他说信不过我人品,怕我出老千,怎么赌要他说了算。”
“我自然不同意啊,我们俩经过你来我往的扯皮后,我想我一个小辈儿,总得给长辈点面子。”
“于是就稍微退了那么一步步,我们就达成一致了。”
“赌局是以你为筹,若你能不迷失在幻境中,意志力不涣散,最终以大毅力破局,便是我赢。”
“要是你被幻境所迷,坠入其中,咱俩就得一起死了。”
“主要是吧,我死没啥,你死也没啥,重点是我得在身死道消前,将你之身气运全抽取给老不死的。”
“说到这里,我要赞美你一声,你现在身后那叫一个瑞气千条,五彩华光齐闪耀,真叫一个好看的很,道爷眼都快被闪瞎掉了。”
“看的道爷这么个道心凝实,心如止水的人,都有点手痒心也痒,想将你这小魂魄给炼了。”
谢凤仪下意识扭头看了眼,看到的是碧纱橱,什么瑞彩霞光,她丁点也看不到。
“别看了,你与吾道无缘,是看不到的。”镜非子打了个响指,让她转过头来。
“来,与对面那个满面颓丧,浑身死气缭绕的死老头说一下,你是如何坚守本心的。”
“这还用坚守?”谢凤仪轻嗤一声,去看面色灰败的玉凌子,“一开始我还真被吓了一跳,你造的幻境委实真实,反推回去也没什么不合逻辑之处。”
“但很快我就发现,你这人可能活的年头活太长了,或者是不食人间烟火太久了,或是就是天然的冷心凉肺。”
“你对人性的认知和把握,差到了我看了都无语的境界。”
“你没发现你幻境中为我所安排的亲人,都是按照你仅有的印象来的吗?”
“他们是我的亲人和朋友,是我真正放在心上之人,我对他们的了解,比你想象中的深多了。”
“在我母亲出来时,我原本只有三五分的怀疑立时变成了笃定。”
“因为我母亲再是变老与遭遇重创,也不会塌下肩膀,弯下腰背。”
“她也不会后悔让我少吃冰碗,我小时肠胃算不得太好,吃多了就会肠胃疼痛,偏生又管不住嘴,为此很是遭过几次罪。”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你为了让我更加痛苦,能够沉入环境中,居然让我能看到她们。”
“这怎么可能呢,以前我在长生牌内时,用尽了所有力量,也没能做到窥视到外面一丝。”
“我只能听到声音,压根看不到他们。”
“这些也就罢了,你还有个最大的不合情理之处。”
谢凤仪说的都想笑,她也没遮掩着,直接笑出了声,“你直接将放我牌位的地方,当成什么风景秀美之处了。”
“来的人络绎不绝,只要我是醒着的,就一定会能看到我今生所走近之人来看我。”
“老怪物啊,你太不懂人的情感了。”
“我的离去是他们心底最痛之事,每看我牌位一次,就等同于将心活生生撕裂开一次。”
“以前我在里面蹲着时,都是需要很久才能看他们一面。”
“而且你是不是压根没拿我家奴仆们当人看。”
“他们从头到尾,居然没有一个出现过的,这点实在是太他娘的好笑了。”
“我身边两个傻丫头就不说了,我家的隐卫也个个和我关系都不差。”
“以前他们才是来的最勤的,经常结伴来我牌位前抱头一起哭。”
“老怪物,就这么个漏洞百出的幻境,你还铺垫了这么久才将我扔进去,然后还想让我沉溺在其中?”
“你是太看得起你自己,还是太看不起我?”
玉凌子灰着一张脸不语,输都输了,如何输的已然不重要。
“我不甘心。”他粗哑着开口,死死盯着谢凤仪,又说了一次,“我不甘心。”
谢凤仪‘唔’了一声,摩挲了下巴,“输家都爱这么说。”
玉凌子眸光一错不错的看她,眼中逐渐露出疯狂之色。
谢凤仪扫了镜非子一眼,见他依然胳膊肘支在地上,半躺着笑嘻嘻的看她说话,半分要动弹的意思都没有,她的心也稳了下来。
下一瞬,玉凌子忽的闷哼一声,自眼鼻口耳中溢出鲜血来。
“啧,你就别挣扎了。”镜非子悠闲的晃了晃腿,“我们的道誓,是对着天地大道所发。”
“誓成便有了效力,你作为输家再起心思,对抗的便是大道。”
“你和我赌输了,我好歹能给你个入土为安,天地大道碾压你,你连齑粉都留不下。”
“你还是等着应誓,别拿自己那点力量去动歪心思了成不成?”
“好歹你也是个男儿,这都临了了,做点男儿该做的,认赌服输成不成?”
“人家谢小姑娘柔弱女儿身,都能顶天立地,一口唾沫一个钉,你能不能别给男儿丢人太多?”
玉凌子不理镜非子,还在直勾勾盯着谢凤仪,恨不能一口吞了她。
“我现在相信,我身后真的有瑞气千条,五彩华光了。”
如果是假的,玉凌子绝不会像是饿了几天的恶狗看到肉骨头一般看她。
他的血都快流光了,还对着她无比觊觎,典型的穷巷恶狗表现。
“谢小姑娘,等此间事了,日后我就跟在你身侧了啊,弄不好修到你死……哦不是,我是说你寿终正寝时,我真有可能成道呢。”
第751章 你好了,我也就好了
他能不能成道谢凤仪不知道,但她能看出玉凌子怕是要不好了。
自她出现起,玉凌子就在一点点变化。
他原本是鹤发童颜,苍老归苍老,气色却是不差。
现在的他狼狈不堪,眸子中也溢满了不甘,面容几乎也是扭曲的。
除此之外,他身上的生气似乎在一点点的消失。
镜非子看她目光落在玉凌子身上,便知她在想什么,懒洋洋的说了句,“他开始应誓了。”
“我们这一局,赌的不光是生死,还有经年所修之道行与自身灵力。”
“他抽取了太多人寿数与灵气供养自身,如今在大道所缚的誓言下,都是要还的。”
“这个过程不会太长,也没什么可看的,我还是先送你回去。”
“你晚回去一会儿,围在你身边的人就得多煎熬一会。”
谢凤仪登时没了心思看玉凌子,“我在幻境中待了多久?”
“不长。”镜非子云淡风轻的比了个三,又翻了一下,“正好三十三日。”
“……”这还叫不长?
她三日不醒来,家里人估计心都在油锅里煎一般了。
三十三日不醒来,只怕他们都要疯了。
“脸色别那么难看,这于你而言,也算是因祸得福。”镜非子站起身来,手中多了张符纸,“你神魂不属当世,此时看似如常,难保日后不出岔子。”
“这会儿你闹了一遭,不少大气运者,甘愿与你立下灵誓,自此气运皆与你神魂相连。”
“你这后顾之忧算是解了,天道纵然排斥你,也无法为了灭掉你,便将大道降下的气运去抹杀掉。”
“尤其是帝王紫气,这是坚决不能动的,谁动谁没好果子吃。”
“如今你隐患尽除,回去了且庆祝一番吧。”
他话落,他指尖符纸无风自燃,却无灰烬落下,他轻声呢喃了一句谢凤仪听不懂的道咒,随即对她道,“去吧。”
谢凤仪感觉到自己身子似是在变淡,她也没有惊诧,还对他挤了挤眼,“谢了。”
镜非子也对她挤了一下眼,“改日找你喝酒。”
谢凤仪还没来得及应一声好,眼前就失去了镜非子的身影。
下一瞬,她身上同时多了沉重感和无力感。
沉重是不再是魂体了,没了那种可以随风飘般的轻飘感。
无力是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胳膊腿都是软的那种。
转瞬之间,她大抵就明白了为什么。
她的身体躺在床上不动三十多天,自是不会有力气。
她努努力想睁开眼,但鼻尖萦绕着的熟悉香气和手身侧躺着之人的气息袭来时,却让她感到疲惫困倦,死活也睁不开。
她拉扯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挡住那抹来自神魂深处的累意,真正的睡去了。
等她一觉醒来,正睡眼惺忪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发现床头站了一大圈人。
他们都在直勾勾看她。
“……”这场景,要是她身下换个地方躺,真就让和人在死后,让亲眷看最后一眼后要封棺的情形没什么区别。
她还残存的睡意顿时散了大半,也没仔细看床前都站的都有谁,目光先挪开去找日晷,同时不太确定的打了个招呼,“那个,大家早?都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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