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与维持清贵门楣?”萧长宁对于世家素来没有好感,顶烦他们自认高人一等,在朝堂上占据了半壁江山,然后看似大公无私的指指点点,实则都是在谋私的行径。
这让她对士族尊敬不起来,也不想多给眼神。
“那也很重要,不过在那个之上,还有个更重要的,那就是人。”
“你想要传承不绝,想要家中声势不没落,后继有人极其重要。”
“尤其是如今的士族,关于延承人的选择,更是要重中之重。”
“你道为何谢氏这一代的担子传孙不传子,是因为知晓我父亲他担不起整个谢氏。”
“士族又为何重血脉出身,因血脉骨子中传下来的东西,也会带给下一代。”
“祖母出身庾氏,性情素来怯弱隐忍,对着谁都不敢高声儿。”
“我母亲自入谢氏门来,她从未在我母亲拿过婆母的架子。”
“这不光是她心地纯善,再是善良的人也绕不过婆媳关系的复杂心理。”
“自己亲生的儿子没有亲近过几日,关系也不冷不淡的。”
“然后另外一个女人陡然出现,可以堂而皇之的占去儿子的下半辈子,与他亲密无间,时时相伴。”
“我祖母性子再是柔善,心里也是迈不过去那个坎儿的。”
“即便是如此,她也没做过任何为难母亲的事。”
“主要原因是她没有那份底气,我母亲随意的一言一行,就让她摆不出一丝的婆母的款来。”
“父亲与二叔虽自落生后没有多久就被抱到了曾祖母院中,到了五岁时又被挪到了前院去被曾祖和大儒带着教养。”
谢凤仪说着一顿,眼中划过一抹说不上的意味,“可天性这个东西啊,想要去改变太难了。”
第104章 阿宁果然最疼我
她每次想到这里,就很想笑,笑谢氏如此行事像个笑话。
笑完,又陡觉悲哀。
为祖母,为士族,还为母亲。
“你知道吗?我父亲与二叔两人,他们几乎从未在我祖母身前待过。”
“可性子里某些东西,却是像极了。”
“我曾祖早早就看出来了,才会折了平生从未折过的身段儿去求娶王氏女。”
“终生不纳二色放在明面上来说,成为议亲的条件之一。”
“对于哪家士族和郎君来说,都是感到屈辱的。”
“可曾祖没办法,用心培养了父亲数年,从各个方面去影响他,都无法将他变成一个样样出色的继承人,再一看二叔也是不成。”
“曾祖哪里甘心,索性趁着还能动弹筹谋,孙子指望不上,那就换曾孙来。”
“当时当世士族中最优秀的女郎便是母亲,心高气傲的孔氏女曾不服气,亲去琅琊与母亲去一争高低。”
“最终却是在母亲面前心甘情愿喊了姐姐,并且将母亲引为此生知己。”
“曾祖为了养出好的下一代忧心忡忡,第一次去王氏求亲被拒后,曾祖不是没想过放弃。”
“士族再是同气连枝,也不可能真的就亲如一家不分彼此。”
“拿着谢氏的脸去给王氏增光做脸,曾祖自然是万般不愿的。”
“他回到陈留后,拿着士族谱从头看到了尾,将有几分名气的适龄姑娘都打听了个遍。”
“甚至已经议亲的,他都抱着能不能捞到宝,先抄一网子的心思试了一试。”
“最后发现,没有比母亲更加能入他眼的。”
“于是他的目光,到底还是放在了母亲身上。”
“母强子弱不是没有,可母弱子强更少。”
“曾祖也信优秀如母亲,即便生不出惊才绝艳的曾孙,也定比父亲与二叔强。”
“然后再次亲去琅琊,再次求娶母亲。”
“父亲情愿吗?当然是不愿的。”
“在这件亲事里,王氏的款儿摆的高高的,架子拿的足足的。”
“而最屈辱的是谁呢?当然是父亲啊。”
谢凤仪说着,眼中嘲讽更甚,将话头带到了谢曦身上,“这件事若是换做哥哥,断然是不成的。”
“除非他心悦那人,自愿说出此生再不要别的女子的话。”
“一不心悦,二无此想,却被压着答应,这亲他绝对不会让结成。”
“父亲初时自也是不愿的,后来曾祖便亲带他去了琅琊。”
“本想着父亲能为自己挣回两分面子来,却不想到了外曾祖面前,他便应了下来。”
“还是在琅琊王氏祖宅中,在不少人面前自己亲口应下的。”
“自那之后曾祖对他更加失望,一心想将母亲迎进门,王氏的条件无有不应,什么面子里子都扔到了一边去。”
“你想必也听出来了,这就是父亲骨子内神似祖母之处。”
“这份懦弱和低顺放在女子身上,尚且不算什么。”
“到了男儿身上,尤其还是要支应门庭的继承人身上,便是要命的缺点。”
“尤其他还将这份不甘记恨到了曾祖与我母亲身上。”
“如此男儿,不思己身之因,一心将过错尽数加诸于别人身上。”
“他除了那张好皮相还可堪一提外,其余从哪点还能说一句配得上母亲!”
谢凤仪声音并不高,话里的鄙夷与意难平却是足足的。
萧长宁听的也叹了一声,“女郎如此风华人物,配与你父亲,委实是委屈了。”
王竹种种手段,夫君也该为不世英豪才能堪堪配得上。
谢之年着实是平庸了些。
“这就是士族女子的无奈,王氏当时也没有大才之人。”
“旁的家族,亦是如此。”
“谢氏又作为士族之首,谢太傅又能为士族撑上一撑,是以谢氏不能倒,所以后代子嗣绝不能是个不中用的。”
“母亲心中也明白,才会应了这桩婚事。”
“曾祖的算计也没出现偏差,哥哥生下来性情初见端倪时,曾祖就曾私下说过他强过父亲千百倍。”
“后来曾祖寿数到了去时,是笑着去的。”
“在那之前,就放了话儿出来,以后谢氏担子由太傅手里直接过到哥哥手里。”
“太傅心里也清楚,如今的谢氏除了哥哥,谁也接不过家主位子。”
“哥哥性子也长成了,羽翼渐丰,身后又站着母亲。”
“只要哥哥不反手卖谢氏,对谢氏下手的话,他是不会对哥哥如何的,只会用他的方式敲打哥哥。”
萧长宁静静听完,对于谢曦在谢氏的地位有了个清晰认知,“这么说来,他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
“这话要看怎么说。”谢凤仪说的话多了,唇有点干又不想从萧长宁身上起来,便话锋一转偏头仰脸看向萧长宁,“我渴了,阿宁喂我喝水可好?”
萧长宁一僵,她没做过这种事,在过去的人生中,最多只给皇上端过茶盏。
喂人喝水,前所未有。
“阿宁最好了,肯定不忍心拒绝我的是不是?”谢凤仪捉着她的手摇了摇,一脸的期待之色。
萧长宁很吃她这一套,抿了一下唇,身子微前倾了下,将之前谢凤仪给她倒好的水拿了起来,凑到了谢凤仪唇边。
“阿宁果然最疼我。”谢凤仪欢快的夸了一句后头微垂下去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的喝了几口。
“阿宁亲手喂过来的水,就是比我自己倒的甜。”喝完水后,她倒回到萧长宁身上,笑嘻嘻的萧长宁胸前蹭了蹭,很流氓的说了句,“真软。”
萧长宁:“……”
她看王竹和谢之年甚至谢曦,都不是可以完全视脸皮为无物之人。
谢凤仪这没皮没脸的一面,是随了谁?她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咱们言归正传。”占了便宜后心满意足的厚脸皮少女重新将头放回到公主殿下肩膀上,“哥哥只要不和太傅决策反着来,他就始终是站在不败之地的。”
“可谁让他有我这么一个糟心妹妹呢。”
“他又看重母亲与我,重过身后的宗族和士族荣光。”
“所以呢,他和太傅终有一日会对上的。”
第105章 我听你的
前世不就是如此,太傅希望皇室越乱越好,天下乱了也无妨。
左不过士族不会受到什么影响的,还能借机再次扶摇而上,将皇权压于世家之下。
可她不能,因这是萧家天下,百姓也是萧家的百姓,萧长宁的萧。
萧长宁也不会坐视不理。
再者了,她那时到底是皇后啊,对于己身该有的责任她有清晰的认知。
她也愿意去承担。
身为一国之母该做什么,她很清楚,也去做了。
但和太傅所说之言,所给之命相悖。
谢曦当仁不让的站在了她身后,给予她所有他能给予的支持。
于是祖孙之间的斗争,也放在了台面之上。
太傅不允谢曦帮扶她,毁了世家要再次崛起的好兆头。
谢曦是一定要帮她,或许也不只是为了帮她。
他心中对于大义的见解,对于士族未来之后该走的路,也是与太傅不同的。
最后是他们赢了。
山河犹在,民众犹安。
损了的是皇室,是她的命,是士族。
想到她前世身死后的大乱,她掩下眸中的情绪,声音低低的问萧长宁,“阿宁啊,你认为你的兄弟之中,哪个可堪为帝啊。”
“你心里要是有了属意之人,其实咱们也就好办了。”
这倒是个事实,谢凤仪不嫁皇室了,她们却还身在漩涡之中。
以如今情形来看,他们势必要找个能合作的皇子。
这关乎着她们以后日子的好坏,也关乎着谢曦的未来。
萧长宁蹙了下眉,将兄弟们在心里都过了一遍,最后给了一句,“我听你的。”
她对兄弟们熟悉的程度,还不如谢凤仪。
让她来选择,还是如此大事,她不认为自己的决策会是正确的。
谢凤仪不由笑出了声,萧长宁这人啊,在没经历过磨砺之前,从上到下都写满了务实磊落四个字。
看似难以接近,又冷又傲,实则就是个性子很稳也不爱说话的少女罢了。
她从不逞强和自大,能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以前曾有人夸过谢氏凤仪有林下之风,还传遍了天下。
其实以她看来,萧长宁才是真正有着林下之风的人。
“听我的啊?”谢凤仪眼波流转,手抚上萧长宁脸颊,“可你那些兄弟都不怎么入我的眼怎么办呢?”
“要不,我们拱卫公主殿下上位当女帝,我照样还做皇后。”
“从给你兄弟做皇后,变成给你做,你说如何啊?”
“不如何。”萧长宁声音很硬,神色也沉了,“阿欢,这样的戏言休要再提,我也当从没听过。”
谢凤仪暗声一叹,谁和你戏言了。
她是真的起了此念。
实在是萧长宁那帮兄弟啊,真的是没一个她看着很顺眼的。
而前世后来的皇帝,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
咦,也不对,应该也已经有了吧?
如果有了的话,是不是可以提前弄到身边带着玩玩?
唉,其实退一步说,萧长宁如此正气十足,威武不能屈的,倒也不适合当皇帝。
她也志不在此,她一心忧国忧民,满心做实事,压根不想去染指至高至上的皇权。
算了算了,那个以后再说,先让她和萧长宁甜蜜蜜的度一段日子再说。
反正皇室的宗亲说来也是不少的,皇子就是都死光了也不怕。
大不了从宗室里提溜出来一个,配上几个好臣子,身后再有萧长宁这么个公主在,好生教导着也不是不行。
这代不行,就努力让他多生几个,总能挑出个能成的。
不过这件事,不能在皇上还健在时做。
亲儿子再是不好,江山也是要留给自家孩子的。
但凡有的选择,就不会给别人。
“真的好难啊。”一想到以后皇位的归属,谢凤仪就头疼。
不光世家怕后继无人,放在皇室也是一样的。
当然了,在皇上眼里,他儿子们还是不错的。
各有各的出色,就算做不成雄才大略开疆扩土的君王,做个守成之君还是能行的。
对此谢凤仪什么都不想说。
能稍微被高看一眼的,是当不了皇帝和不想当的。
想要当皇帝的,是绝对容不下萧长宁继续富贵逍遥的。
“不急,咱们慢慢看。”萧长宁安抚了谢凤仪一句,也打算回头好好了解一下兄弟们。
马车赶到宫门处时,连停都没停径直驶了进去。
没去永安宫,而是直接赶到了紫宸殿门口。
谢凤仪下了马车后,看了眼气势恢宏的宫宇,眼风又扫了眼紫宸殿的殿门。
最后靠近萧长宁,“今日过后,你兄弟们对你的恨意,又上了一层楼。”
从大梁建国以来,谢凤仪敢保证,这是首次有马车一路赶到了紫宸殿前。
谁入宫觐见,不是从宫门处一路走进来啊。
就算是有品级又有宠爱的后妃偶尔来伴驾,也不过是一顶软轿过来。
萧长宁又开了个先河。
后妃们估计恨得手绢都要撕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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