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念诚从口袋掏出手机,点击拍照功能,使这唯美的画面,永远在这一刻定格了。
他一时心虚,快速抽回手机,随后躬身低头,暧昧地抚摸谢治群温热的脸颊,讪讪问道:“治群哥,我可以吻你吗?”
他想,一次,就这一次就好。
谢治群懵懂地眨眼睛,没有回答。
但梁念诚抓紧被单,慢慢地低下头,贴在了谢治群的唇瓣上。
这时谢治群又皱紧眉头,两只眼睛鼓起,眼里写满迷茫。
但梁念诚又继续用舌尖顶开谢治群的上唇,舌体小心翼翼地探入,缠绵悱恻地吮吸谢治群柔软的两瓣唇,并舔舐湿软的舌头。
他一边笨拙地亲吻,一边抬眼观察谢治群的反应。
谢治群突然闷哼一声,梁念诚被吓得立即退出。
随后谢治群重新闭上眼睛。
梁念诚的小心思也逐渐收敛,他伫立在原地,意味深长地凝视谢治群的身体长达十分钟,最终拿起杯子离开了。
谢治群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他这时还有些头昏脑涨,但情况比昨天好许多。
最近一周都在为各种事奔波劳碌,前一天他刚从医生那得到一个坏消息,就是父亲的肝癌属于恶性,但如果能积极配合治疗,很大程度上还是有把握能控制住病情的蔓延,只是后续的开销是一个大问题。
强烈的头疼不时卷土重来,谢治群敲了敲脑门,回忆起昨天做过的一场亦真亦假的梦,梦里他被一个人悉心照料。
尽管他看不清这个人的面容,但那种摄人心魄的感觉却和曾经做过的另一个梦似曾相识。
那个人似乎很喜欢触碰自己,甚至最后还接吻了。
想到这,谢治群的头又疼了一下。
他摸着脑袋走出房间,厨房传来动静,走进一看,原来是苏筠在烧水。
他记起那个梦隐约也有烧水的声音,便问:“苏筠,昨天你去买药,之后还有谁回来过吗?”
苏筠关掉水,有些犹豫,他昨天忙回来,碰巧又撞见梁念诚,只是这孩子看起来很匆忙。
见到他直接扑上来,乞求他不要告诉谢治群自己曾经来过。
另外苏筠这几天和程锦吵架,工作时常心不在焉,这次数据分析的出错大部分是他的责任,之前谢治群一头忙着医院的事,另一头还倾尽全力地帮他处理漏洞,可最终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
虽说这样想不地道,但多亏昨天谢治群生病,他才能避免责骂,得以补救回来。
他和谢治群认识久了,对这人的脾性一清二楚,担心自己把数据出错的事抖落后,免不了又捱一顿骂,便脸不红心不跳道:“没有啊,就我一个人回来。”
谢治群将信将疑地点头,离开厨房,客厅上多一张白纸,那是部门经理给他写的引荐信。
苏筠也从厨房走出来,看到这张纸,好奇问道:“这是经理昨天让我拿给你的,你决定好了吗?真的要离开?”
谢治群没有回答,只是点头默认。
苏筠又问:“什么时候走?”
“过完年吧。”
第30章 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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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倥偬剑客,白驹过隙。
转眼来到一年的尾声,元旦放假的那三天,梁念诚依旧没有闲着,为了多赚点钱补贴家用,和亮仔、巴子三人勠力同心,到芸湾镇最喧哗的街巷摆摊,专修家电。
恰逢人潮汹涌,各形各色的商贩层出不穷,过客络绎不绝,生意如日中天。
他们的摊位特意摆放在几栋民俗小区的交界处,还别出心裁从隔壁的超市,租赁一台三米高的商用伞,贴上一张用荧光笔书写“专业维修家电”的大型纸牌,引人注目。
那时亮仔是三人中唯一会使用电脑的先驱者。尽管当时互联网金融并未兴起,但亮仔独树一帜,偏偏另辟蹊径,认为所有与时代超前的科技产品必将厚积薄发,在不远的未来一鸣惊人。
三天两头就往网吧跑,还偶然认识一个ID为“Gordon”的网友,二人相见恨晚,一拍即合。
亮仔得知这位网友大有来头,是一位省外服装品牌的厂长,正为厂内滞销的货物犯愁。
亮仔作为行动上的巨人,灵机一动,张口就提出合作,阔绰从省外进购一批新潮的年货。
此后的三天可畏风起云涌,亮仔大显身手,凭借称奇的社交能力,以及嘹亮的嗓门吆喝,招徕了不少客户。
小镇上村民民风淳朴,代代都以耕耘为生,鲜少有人愿意背井离乡出去闯荡。
而这的经济也处于贫瘠的西南角,故而村民大多眼界短浅,对这些横空出世的“奇装异服”颇为新奇,跟风上前簇拥哄抢,不出三天,便兜售一空。三人因此赚得盆满钵满。
到了第三天下午,负责收账的梁念诚仔细清算账目,平分每人应得的份额,回头再存入各自的存折。
料理完这一切,赶回医院照看女儿的巴子先行离去。
而亮仔则另有计划,揽着梁念诚的肩膀,指向街头一家网吧,提议道:“你要不也去上网,你不是打算考那个什么证吗?网上的资料可比你手上的齐全。”
梁念诚觉得可行,便应允了。
等二人再从网吧出来,亮仔提议先解决温饱,再到“阖家”吃顿大餐,以来犒劳这些天不辞辛劳的成果。
梁念诚起初裹足不前,还是嫌那里贵,但亮仔欺盼的眼神太过热切,又想起这三天的收获,亮仔功不可没,便没有忍心拒绝,妥协了。
他们沿灯火通明的街巷前行,期间适逢一个公交站,白色灯泡下,驻足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脚边堆砌着四个行李箱。
目睹这一幕,梁念诚的步履便停滞不前。
身旁的亮仔察觉异样儿,推搡梁念诚的肩膀,问道:“你干嘛呢,还不走,待会人多了找不着位置。”
梁念诚心神不宁地转过脑袋,从兜里掏出一沓纸币递给亮仔,愧疚道:“你先拿这些钱去吧,待会我再去找你。”
亮仔疑惑不解,打量态度骤变的梁念诚两秒,拧着眉头,将信将疑地慢悠悠抽出那沓纸币,抽到一半又暂停。
朝梁念诚痴迷的方向瞄,发现那处的公交站下,正站着一个男人。
那人似一座璧玉,站姿如松,仿若浮光。
亮仔虽觉奇怪,但还是说:“好吧,你待会一定得来啊,别放我鸽子。”
“嗯,你放心吧。”梁念诚信誓旦旦,头也不回奔向公交站。
亮仔不禁纳闷,喃喃自语:“跑魂儿呢?还以为是去见相好的。”
梁念诚横穿马路,纷纭的车辆从他身旁疾驰而过,大喊一声:“治群哥!”
奈何熙攘的街道太嘈杂,如一道巨大的屏障,冷漠地将他与谢治群分割为两个世界。
他担忧下一辆公交车即将来临,却疏忽自己仍身处川流不息的马路。
彼时一辆拐角的面包车迎面驶来,叫出刺耳的鸣笛音。
躲闪不及的梁念诚重心不稳,侧身重重摔倒在坚硬的水泥地。
膝盖和手肘的关节骨骼无一幸免,皆擦出剧烈的疼痛,衣服虽然没破,却沾染上肮脏的污泥。
司机从窗户探出半个脑袋,勃然大怒吼道:“不要命了!”
梁念诚充耳不闻,双眼充血,只顾着爬起来,趔趄地朝心中所想跑去。
他并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狼狈不堪。
当他终于气喘吁吁地冲到对面的公交站,与谢治群对视时,他却犹豫了,手心传来陌生的刺痛。
垂目一瞄,原来在刚刚那场猝不及防的车祸中,一枚玻璃碎片剜破了自己的掌心,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可怖的切口流出。
他强忍疼痛,将这只受伤的手插进兜里。
谢治群也托着行李靠近,惊讶地问:“念诚,你怎么来了?”
梁念诚的双腿因过度发力而变得麻木,面色凝重地扫一眼那些行李箱,已经预感到什么。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明知故问:“治群哥,你要去哪?”
谢治群拍了拍最顶层的行李箱,迟疑了会儿,又低下头,看见梁念诚衣服上污迹斑斑,向前挪了一步,想递出手去抚摸梁念诚的脑袋。
迟疑道:“小孩儿……”
“别叫我小孩!”
梁念诚抵触地躲过,强硬打断,仓皇后退一步,让谢治群的手悬到半空,就堪堪落下了。气氛变得尴尬起来,而梁念诚仍固执地看向谢治群,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口气欠妥,又内疚地说:“对不起……治群哥,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
梁念诚揣在兜里的手攥紧,冒出更多血液。
但他无动于衷,似乎感受不到疼痛。
他在等谢治群的答案,等一个凌迟的判决。
谢治群显然也被吓到了,悻悻地收回手,心中五味杂陈。
其实今天从收拾行李的那一刻起,他就十分不舍,因为他对这个承载着自己诸多回忆的小镇有极深的眷恋。
他热爱这里的一切,热爱带给自己感动的人和物。
其中就包括面前的孩子,他对梁念诚看向自己时那种深切的目光食髓知味,常常令他忘却彼此之间横亘年龄的鸿沟,相差七岁。
但小孩儿现在似乎非常难过,两只乌黑的眼睛仿佛在压制某种情绪。
谢治群于心不忍,道:“我要走了,念诚。”
果然……还是要走吗?
梁念诚心如刀割,拳头攥得更紧,妄图用身体上的疼痛消减心理上的折磨。
谢治群去哪?
上海吗?
这个我从不敢奢望的地方?
他走了,还会不会回来?
如果不回来,我又能怎么办?
谢治群见梁念诚沉默不语,又往前迈近一步,探出手想抚摸他的头发,好在这次没被躲开,谢治群暂且松了一口气:“过年之前,我会一直待在医院照顾父亲,年后还会再来一次。”
梁念诚阖目,贪婪汲取谢治群给与的温暖。
心想,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温柔呢?
谢治群,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即使你要走了,我还是会继续喜欢你。
他哆嗦嘴唇,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覆盖在谢治群的手上,从头顶拿下来,攒在手里留恋地摩挲,旋即松开,如鲠在喉:“治群哥,那个时候,我可以见你一面吗?”
彼时公交车来了,谢治群深深地望了一眼梁念诚,说:“当然可以,念诚,我不会拒绝你的。”
他抓起行李,同梁念诚告别,便上了上车。
梁念诚没有追赶,只是在寒风中目送这辆公交车离去。
许久,手心的刺痛唤醒梁念诚麻痹的神经。
他抽出手,张开五指,干涸的血迹如颜料涂抹在掌心,而那枚玻璃片仍镶嵌在血肉内。
他微微顿首,面不改色,将其拔出。
第31章 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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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凉水洗净伤口上的沙砾与黏附于衣服的污渍后,梁念诚姗姗来迟,赶到“阖家”的门口,裤兜内的手机不约而同忽响。
一看是亮仔发来的信息,上面是一串包间号码。
他刚踏进包间,亮仔就拉他坐下,笑嘻嘻抽出两个纸杯,一杯斟满酒后,指腹夹紧杯沿,作势要推给梁念诚。
可梁念诚向来滴酒不沾,睫毛眨了两下,用手背又推了回去,一字一顿地谢绝了。
“我不喝酒,亮仔。”
亮仔倒没强人所难,吊起嗓子,将那杯烈性的酒一饮而尽,喝完捶胸顿足,面色酡红,还打了一个饱嗝,故作高深道:“酒是好东西,是一剂解药,总有一天你会哭着要喝它。”
又好心捻起筷子丢给梁念诚,重新挑另一副,牛气冲天地在空中一挥,劝诫梁念诚放开了吃,切莫拘谨,饭钱全由他承包。
奈何梁念诚总牵挂着先前,似有块锥子频频凿在心口处,疼痛难忍,撂筷子寥寥尝几口,也觉寡淡如水,食不知味。
反观亮仔吃得津津有味,一块肥油四溢的红烧肉送入口,鼓囊腮帮子大快朵颐,却因急于尝这口,好端端的肉块卡在食道中,逼得面色青紫,灌了口水,强行吞咽,才得以下肚。
当他缓过神,面前的人却一脸无事地静坐着,菜也原封不动,便觉奇怪,伸出手,在魂不附体的梁念诚面前晃悠,问道:“念诚,你怎么了?”
梁念诚当然心不在焉,搪塞了句“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亮仔想起公交站下那张陌生面孔,又扫一眼梁念诚,对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能有何种渊源生出疑惑,便问道:“我说,你刚刚见的,是你的什么人,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他长成那副模样,可不像是你在工地和工厂随随便便就能认识的?”
一语道破梦中人,梁念诚失落地弃下筷子,鄙夷地想:
的确,谢治群从来不是那种我随随便便就能在工地和工厂上认识的人,我和他从来不是一个世界。
他也绝不可能成为我的什么人。
少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我的世界,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
可我的世界却绝对不能没有他。
梁念诚咬紧下唇,万般愁苦迭戈于心。
呆滞的目光聚积在桌上,最终只是克制绝望,欲盖弥彰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一个在我穷困潦倒遭遇不测施以援手的人。
一个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人。
一个我想用全身心去对待的人。
一个我想留却不敢留的人。
酒足饭饱之后,梁念诚和亮仔分道扬镳。
手上的伤不到一周便结痂,两周后彻底变成一道永久的浅色疤痕。
之后遇见前来请病假的工友,工友也曾被玻璃划破掌心,但却因感染破伤风杆菌而生病入院,花了好大一笔开销,好在幸运女神降临,噩耗并未降临在他这个为情所困的痴汉身上。
接下来的日子四平八稳,一切循规蹈矩步入正轨。
糖厂顺利进入一年中最繁忙的开榨期,梁念诚一边努力工作,一边认真研读考核资料。
他旁观一个又一个庸常的日子消亡,枕头底下塞着那盒原打算一到谢治群生日当天,就送出去的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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