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可玫瞧着蒋新觉漫不经心的样子,心脏遭受创伤,捂着胸口昏厥。他不摆架子,对大家诙谐风趣的玩笑也不恼,随便挑选的餐厅也不做评价,只是叫部长多加两张椅子,自降身份,博得一片好感。
[蒋董人好好!好平易近人!好帅!顶着那张帅脸,三百六十五度的帅气逼人!]
陶然手机屏幕一亮,弹出这条消息,对上麦可玫洋溢着爱心气泡的脸,默默将手机关上。
听蒋新觉这么说,部长再拍马屁就过不去了。他坐下身,将菜单递给安娜。
一条长桌八个人,坐的都是两部门的部长、副部长,就麦可玫胆大,占了一张椅子,剩下陶然来得晚,苦果只能自己吃的,意外的也分到一张椅子。
其他桌的像是在等主桌发号施令似的,竟坐在那儿也不点餐,蒋新觉推掉菜单,“我的口味不代表大家的口味,点各位喜欢吃的就行。”
齐冬喊道:“小陶点吧!咱们小陶聪明能干,每次点的餐好吃又对胃口!”
陶然不提防被点名,茫然地抬起头,准备代劳的安娜也适时地将菜单递给陶然。
“……谢谢。”陶然侧头去接,眼神虚的,还是没敢看蒋新觉。
大家都当陶然小孩,时不时打趣夸夸,见蒋新觉视线落在陶然身上,一拍手掌笑着说:“对呀,蒋董,这是我们部门的陶然,平时干活儿务实又肯干,我们这一群上了年纪的,什么都不懂,只能在外倚老靠小,这么多年多亏了我们小陶才不至于闹笑话呢。”
他看着陶然被夸得耳根发红,在白皙的皮肤衬托下特别明显,垂眸看菜单的侧脸乖巧又温顺,蒋新觉收回想摸他发梢的手,不自觉也笑道:“是么。”
第22章
【希望你们都能好好享受这一切。】
37.
陶然唤侍应生过来,指着菜单低声点餐,他的英语地道流畅,像是母语的水平,蒋新觉不由得多看他几眼。
蒋新觉靠在椅背里听他嘴巴里蹦出一道道自己不爱吃的菜,皱着眉头趁他点完餐的间隙,翻着握在他手中的菜单又续了几道菜。他们凑得很近,从前垂着脑袋说“英语好难”的陶然、站在门口等他的陶然、无数次向他倾吐有关他们的未来的陶然,在蒋新觉抛弃他的时间里,俨然成为了可以让别人依靠的成熟的大人。
侍应生礼貌地将菜单收走,他们距离一下远了,陶然正经坐回椅子上,摘下眼镜放在桌面。
部长接回刚刚没说完的话,接着说:“对!我们小陶业务能力强,还什么都懂,太贴心了,要是谁能当小陶的女朋友真是有福了。”
部长打趣道:“不过这么多年,还没听过小陶自己说身边有什么人,不会真的有女朋友没告诉我们吧!”
陶然下意识想扶眼镜,结果摸了个空,只好笑笑:“没有,是真的没有。”
“那肯定是读书的时候谈过,初恋有没有?”
陶然张张嘴,向左看见麦可玫期待又避开的视线,满桌的人都期待着看他,向右对上了蒋新觉没有任何神情的目光。他哑然道:“没有,没谈过恋爱,初恋也没有。”
也不知道一群高职围绕着陶然的情史打听什么劲儿,度假不能谈工作,蒋董大家都亲着又怕着,没人敢问他的那点秘辛,只好拿最不会出错的陶然来说。
蒋新觉收回视线,部长挥手啧道:“哎呀可惜了呀,小陶这个岁数,应该找一个了,你喜欢什么类型的跟我们说说,我们一定倾尽全力帮你!”
隔壁桌齐冬听了,也来凑热闹:“可惜什么呀,小陶才多大,小孩一个,再过五年再谈恋爱都不可惜,部长您就甭操心了,操心操心我们自己吧!”
菜陆陆续续端上来,话题就此截了,安娜张罗着摆盘,贴心地将刚刚蒋新觉加的菜都摆在他前边,刚巧这些都是陶然爱吃的,他心里谢谢安娜,喜滋滋吃起来。
“蒋董来说几句祝酒词吧!”财务部部长说。
陶然忘记吃晚饭,旁的当领导视察,都吃得节制,唯有他嘴角还沾着浓郁酱汁,听到要开始说祝酒词,措不及防被呛到。
蒋新觉不动声色将手帕放桌上,杜绝今晚一切客套:“不用了,大家吃得开心就好。”
陶然方才还奋力吞咽的鼓鼓的腮帮子停顿下来,改成慢慢咀嚼,他探究地拿走蒋新觉的手帕,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却还是低声说:“谢谢蒋董。”
“不客气。”
陶然一顿,展开的手帕带着蒋新觉的体温,那些属于蒋新觉的气味曾经是被陶然迷恋过的,虽然现在也妄论爱与不爱了。
他们这样算什么呢。
蒋新觉从来都这么游刃有余吗?不管是六年前还是现在,他永远都那么有自信,明明他之前对他——准确来说是他的上司,说了僭越又寡廉鲜耻的重话,再次见面他还是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还对他特别关照。
就像曾经陶然对他来说不过是唾手可得、随意丢弃的一环,他依旧会把这颗铅球抓住又从高楼坠下,而陶然总是心甘情愿被骗进他的圈套。
当时找贺成询问陶然近况的蒋新觉,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
陶然擦干净嘴角,带着歉意向身旁的人说:“蒋董,手帕我洗干净再还你。”
蒋新觉说:“没关系。”
[赫赫,蒋董太美妙了!居然把手帕给陶然擦嘴,说话都好温柔,我爱蒋董!]
[可玫你悠着点,小心把消息发工作群了。]
[叫你坐蒋董旁边,偏偏抓小陶给你当挡箭牌,不然现在拿蒋董手帕擦嘴的就是你啦。]
[那我还是不敢的,我没有财务部那边的那么疯啦,小谢离我们这桌那么远,居然还能跑论坛上写小作文!]
[小谢不是男的吗?]
[男的不能犯花痴吗?男的不能写小作文吗?男的怎么啦?人生如戏男的还不能演吗?]
[我说你们……]
陶然手机一直亮着,他把手机反扣在桌面。蒋新觉没吃多少,他们又不可避免聊起工作上的话题,大家或多或少喝了点酒,只有陶然那么多年还坚持喝他的橙汁。蒋新觉看了他一眼,继续与他们交谈。
陶然听着部长吐露真心:“蒋董,说实话这些年我也挺愧疚的,我们都知道您对我们海生部很器重,大家也说我们是恒新的亲儿子,经费审批快,几乎是有求必应,不过赞誉越多惶恐也越多,很多时候我也明白,我们这项目烧钱收效甚微,很怕得不到好的结果辜负了您的期待,实在是……好像做不出东西报答您。”
蒋新觉敛了神情,正经的神色让他有种不可冒犯的威严。他不置可否道:“我记得海生部招进来的,不是博士就是研究员,做研究注定有失败这个道理我以为大家都懂,说焦虑的,两年证明不了什么。”
他笑笑:“我都没急,大家急什么,再烂也是我的责任。”
蒋新觉看了陶然一眼,对众人说:“经费公司会拨,想干什么放手去干吧,想必大家都是因为热爱才选择恒新、选择海生部,希望你们都能好好享受这一切。”
蒋新觉熨帖抚慰的话语给了大家很多的信心与感动,特别是多愁善感的部长,喝到最后眼泪花花,他们的确在恒新得到了很多幸福感,陶然那么孱弱永远被贬低的人,也在部员们的鼓励下发现自己是被需要的。
他其实没那么便宜,没那么微不足道,相反他独立、勇敢、博学多识,部员们不能没有他。陶然珍惜并热爱现在拥有的这一切,他不会再受人欺负,收获了友谊、知识与并肩作战的同事,是他二十二年来宝贵且应当永远铭记的、脱胎换骨的新的人生。
散席后大家依旧兴致盎然,接待蒋新觉的车早早在外面停靠,趁告别的短暂时间,陶然找到安娜,想要寻求她的联系方式,好在日后将洗干净的手帕还给蒋新觉。
安娜只是瞟一眼陶然手上的帕子,微笑客气道:“不用了,一条手帕而已,您可以自行留着。”
陶然怔怔,很快答道:“好的好的。”
原来只是一条手帕而已,陶然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第23章
【你们也想要自由吗?】
38.
吃完饭蒋新觉也没留下,赶最近那班飞机走了。旁的都说上面那么多董事,还有总裁办,偏偏这位董事长公务繁忙也要亲自过来参加团建,只因为海生部是蒋新觉排除众议要组的,所以关于海生部的任何事他都格外上心。
短暂的假期陶然跟武耀林奔着研究而来,第二天帮武耀林拍完要给他女儿的海龟视频后,陶然按照要求采集了不少珊瑚标本,两人浮潜工具一脱,神清气爽地奔向当地研究所。武耀林早年在德国留学,英语平均水平,在研究所里那一堆专业词汇还得靠陶然去交流。
直至登机检票,落座在返程的经济舱上,所有人都对这一星期的夏威夷之旅依依不舍。
麦可玫翻看手机相册,她拍了许多照片,波澜壮阔的海,部门合照,以及难得才会出现的边角料陶然。
部长摸摸下巴问麦可玫:“惆怅啊?舍不得啊?”
麦可玫装作要哭的样子,“再给我两分钟——”
部长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回去之后好好工作,拿出业绩,下次团建我们再向领导申请,去更好玩的地方!”
麦可玫不舍地咬紧手指,颤巍巍哭着点头。
39.
休假回来他们倒了一天时差,武耀林开车将他送到街边方便下车的路口。陶然拿下行李,慢吞吞朝家里走去。
细想下来,他一边说着英语很难,但随着自己的就业与身边同龄人的升学,接触到的人事物也逐渐变得国际化起来。
这让陶然想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从高中退学后,妈妈寸步不移地在家中陪伴他,大概一年时间,陶然才稍稍从低迷情绪走出。期间总是有断断续续的陌生越洋电话打来,一长串数字像是诈骗电话,手机没有风险提醒,出于谨慎,陶然还是不厌其烦地将它摁断了。
不过那天电话再次打进来的时候,他跟妈妈正在收拾明天出行的行李,陶然难得心情很好,第一次点了接听。
“你好?”
噪点的电流从他耳边穿过,对面什么声音也没有,陶然一声中文估计把骗子给整懵了,于是他笑着又用英文问候:“Hello”
对面愈发沉默,陶然愈发来劲,他用法语、西班牙语,用一切他粗略懂得的语言给对方问候了一遍,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将这个号码永久拉进黑名单里。
心里素质过低,陶然这样想着,你们洋人也搞电信诈骗啊?
以前的陶然不行,现在的陶然说不定还能跟他唠上两句。
陶然想到当时自己用蹩脚口语咄咄逼人的样子就想发笑,路过熟悉的路灯,一抬头发现已经走到小区楼下了。
老式小区的坏处就是,没有停车场,治安差,任何人都可以进来。他们小区门前的那一大块地、每个单元楼前面的地都被物业划分了好多块停车用地向所有人出售。
不过这是他跟妈妈一直居住的小家,这么多年也没有发生偷盗事件,火险措施也经常维护,他们没买车,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搬家。
他曾听妈妈说这个停车位收费很贵,非常离谱,没有什么冤大头会花上五位数的价格去买一块位置偏僻的居民楼露天停车位,因此时隔多年这里的道路依旧空荡。
但是冤大头的有钱人会买。
陶然看着自己右手边那块空出来的车位,那已经被一个闲钱无数的有钱人拿下了。市价五百多万的豪车格格不入地停在这块空地上,陶然休息时拉开窗帘总能看见几次,那黑亮光洁的漆皮、弧型完美的车身好像给整个小区都抬了身价,引得不少人驻足旁观,没有驾照的陶然也爱多看两眼。
陶然旋开门锁进门,时间太晚妈妈已经睡着了。
他无声换好鞋子,将行李放倒在客厅,一点点整理。
那条手帕陶然没舍得丢,洗干净整齐折起放在行李箱最内层,回家后又把它存衣柜里,每天一打开就能见着。
跟着手帕放一起的,还有那包多地寻求无果的积木。
陶然拿着那包积木,站起身,走到电视机旁的展览柜前,打开柜子。
散落的积木被他用一个底座拖住,巨型船只已经倒塌分成两半,一半载着船员歪倒在底座上,一堆拼不齐的零件像是它喷出的二维的血;另一半连着白鲨屹立在水平面上,只是变得残缺。
现在的陶然可以不用看说明书,就能很轻易地组装。他将它们拆卸又拼接,拼接又拆卸,白色的零件随着时间沉淀也变得有些泛黄。
陶然把那包积木放在旁边,静默看着眼前这残垣败景。
这些年间他周游很多国家,看了很多风景,去考潜水证,摸到很多生物,做义工,环海岸线捡垃圾,看复杂外语论文,也开始排斥去水族馆,这咫尺方寸的地方不应该是它们生活的全部,它们需要自由。
陶然盯着面前这片废墟,发黄的鱼腹,因为多次使用变得松垮的零件,他手指一碰就能散开的船身。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执着于一款停产的积木模型。
“你们也想要自由吗?”
陶然低声问。
他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从很早时候开始,他就想不明白了,他的思绪变得迟钝,处理问题像老人一样吃力。
而且他总是爱做无用功,大费周章地做没有意义的事。
他拜托天,拜托地,去找到另一块跟丢失那块一模一样的零件,但如果不是他情绪崩溃,失手打翻,吓得妈妈跟他翻找了一天一夜。
这些年他是因为妈妈的爱才活到现在的,他不想再看到妈妈为他掉眼泪了。
更惊悚的是,他发现所有人都在往前走了,只有他还驻留在原地。
他还停留在维持的那段美好回忆里,连积木都告诉他要放弃,纵使他知道那是假的,但只要被提供了一点零星的光影,他就觉得还能坚持,坚持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陶然静默着合上柜门,玻璃映出自己的样子。
第24章
【他们好像一整幅残缺的拼图。】
40.
事实证明蒋新觉总能高瞻远瞩,他的决策不会出现任何错误。
在创办之初不被看好的海生部,一开始甚至造成了恒新市值的下跌,两年后的今天,恒新又成功靠着海生部赢得不少赞誉与口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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