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松了手,摊着手表示无辜,说:“我真的就随手一扯,它自己就滑下来了。”
路君年重新泡回池中,将里衣穿好,才重新站起身。
“男子的皮肤怎么会这么白,路恒一点武功都没教你?”谢砚懒散着说。
“不曾。”路君年摇头,他自幼体弱,即便是想练武,也练不出什么名堂。
“要女子般那么娇嫩的白肤作甚。”谢砚伸手按在路君年腰腹,手下的肌肤隔着轻薄的里衣也能感觉到温热柔软。
路君年僵在原地,谢砚见他不动,还抓着他的手往自己硬朗的腹上摸,边说:“你摸摸我的,我从小习武,这才是男儿该有的身体。”
路君年曾经确实羡慕过沙场武将男儿健壮的身躯,不像他一副病弱如柳的身体,他感受到谢砚腹部一块块的肌肉起伏,心里想着,自己这一世虽然依旧命途多舛,但好歹还能走动,或许确实可以考虑让路恒给他请武艺先生。
“太子所言有理,臣回去便习武。”路君年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再次起身,这回谢砚没有拦着他。
等两人回到猎场,已经是下午了。
火堆旁还架着烤架,众人在分食猎来的食物,皇帝坐在主帐小憩,妃嫔也坐着小口地吃着熟肉。
路君年换了身烟蓝色的素衣坐在路恒身边,刚一坐下,路恒就将一碗黑色的汤药推到他面前。
“李太医刚吩咐人熬了送来的药,说是能缓解体热。”路恒说。
路君年闻着苦味轻皱了眉,没有犹豫便捧着药碗喝尽,随后往口中塞了一颗在马车上还未吃完的蜜饯樱桃。
李太医开的药确有效果,路君年夜里躺在床上时已经没有那股心热燃烧的感觉了。
他睡前特意查看了门前的地面,并没有看到白糖,关上房门后,他将一块特意留下的酥饼搭在了门边,一旦有人进入,酥饼就会滚落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路君年上完腿上的药,这才躺上了床,耳朵贴着石壁入睡。
夜里一片寂静,仿佛他前一日夜里听到的都是幻觉。
秋猎第五日早,路君年就被一阵喧闹吵醒,屋外有很多人聚在一起说着什么。
他起身走到门边,那酥饼还搭在门边上,没有被人动过,门外也没有白糖等其他奇怪的事物。
路君年将酥饼放在一旁,推开门看众人在议论什么。
“路大人昨日在千石殿的上面抓到了一只白虎!”
“我刚刚也去看到了,那白虎足有两人高,被人关在笼子里,栏杆都被拍断了一根,好在它体型太大出不来,不然我们都得跟着遭殃。”
“你说路大人是怎么知道这附近有只白虎的,我看路大人也没有受伤,那白虎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
“看起来根本不像用武器抓的,那白虎四肢都脱了皮毛,估计是被什么人关起来驯养了很久。”
众人议论纷纷,路君年很快明白过来。
路恒趁夜带着人沿着千石殿的石壁找,找到了他所说的发出声音的异常。
那只白虎,是被人特意饲养在夜林泽的,在他们到达夜林泽时的晚上,被人拉到了千石殿的巨石壁另一面。
而路恒的这一举动,破坏了幕后之人的计划,白虎还没有伤人便被逮捕了。
第16章
路君年乘着马车跟在白虎的笼子后面上山,一路走到了猎场内场,他才看到站在皇帝身边的路恒。
“皇上,这便是臣昨夜里听见异常响动,派人抓到的凶兽。”路恒说。
路恒找了个借口,没将路君年牵扯进来。
皇帝走到了笼子前,路君年也下了马车,跟在人群外围观察白虎。
白虎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直在用头撞击木笼,已经撞断了一根木栏,即便头上出了血也没有停下。
它口流涎,漫出笼子垂流到地面,状似不安地摇头晃脑,鼻翼飞快地耸动开合,那条有力的虎尾下垂,偶尔会突然抬起,重重地敲打笼子,嘴里发出低吼声。
它的四肢被铁链拴着,因为急于挣脱的动作,早已磨出了血痕。
皇帝背着手,缓慢地踱步,围着白虎看了一圈,说:“秋猎已经很久没有猎到这么大的凶兽了,这只白虎块头大,四肢雄劲,非常适合用来祭神,路爱卿有功,看来今年秋猎的金箭非你莫属了。”
周围立刻响起恭维附和的声音。
“皇上,臣看到这只白虎的时候,它就已经被关在笼子里了,关它的人一定想用它来做些其他事情,臣以为,应该仔细搜寻众人的寝殿,找出是何人驯养了此等凶兽,还将它放在了千石殿附近。”路恒忧心仲仲。
皇帝看着白虎没有说话,谢棱渊开口建议:“儿臣以为,圈养白虎之人要么是从小就将它养着的,这白虎对它的主人一定十分亲近,只要打开木笼,它便会回到主人身边,到时候我们就能知道它的主人是谁了。要么,这白虎并不是从小养到大的,野生的白虎最难驯养,养它的人身上一定有白虎留下的伤,只需要随行的仵作查看众人身上是否有类似白虎撕咬抓伤的痕迹,就一目了然了。”
听到谢棱渊的建议,一声哼笑从人群后传来,众人回头,就看到谢砚骑着马从远处而来,停在了众人身后。
“照二弟的说法放出白虎,是巴不得它咬伤众人呢,还是想放虎归山呢?”谢砚抬了抬手,身后的宫人抬着一个人的尸体走上前来。
“驯养白虎之人死在了森林里。”谢砚语气森冷地说,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最后停留在谢棱渊身上,冷冷地笑说:“不如二弟看看,这人是谁?”
妃嫔们早就吓得躲着老远,皇帝走到了盖着白布的尸体旁边,路恒和中书令洛青丹跟在皇帝身后。
白布揭开,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白布下的人早已咽气,他右半边身子不见踪迹,伤口断裂处有野兽撕咬过的痕迹,而他左半边身体上,还留有齿痕和打斗痕迹。
那张脸众人十分熟悉,是跟在谢棱渊身边的侍读——黄络。
看到那尸体的脸,谢棱渊也是一惊,随后反应很快地跪在皇帝面前,颤着声说:“父皇,儿臣从未让人养过什么白虎,更不知道为何黄络会被白虎咬伤!他从前夜里出去就再没回来过!”
路君年望向谢棱渊的目光充满了探究,他觉得谢棱渊这句话没有说谎,前夜里,正是他听到声响的时候。
人群中窃窃私语,皇帝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谢棱渊一眼,反倒是看向刚刚下马的谢砚,问:“砚儿一大早去森林里做什么?”
狩猎的时辰统一开始,谢砚提早去森林实属反常。
谢砚随口答:“昨天在森林里看到了一只黑熊,儿臣打伤了他却让他给跑了,想着不能让旁人捡了去,便索性今早提前进森林看看,没想到有个意外收获。”
“皇上,提早进猎场可是破坏了秋猎规矩,按理不能再获得金箭。”洛青丹凑到皇帝身边说,“路臣这白虎也不是猎场捕到的,自然也不能记分。”
路恒哼了一声:“老臣有自知之明。”
谢砚玩味一笑,耸肩说:“儿臣拿了两年金箭,早就不稀罕了,让给旁人也好,省得有人眼红,背地里搞些乱七八糟的名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跪在地上的谢棱渊听出谢砚话中有话,到底是少年心性,按耐不住性子,直接当着皇帝的面就吵了起来。
谢砚歪着头笑了笑,余光瞥到人群外的路君年,他不想再跟谢棱渊争辩,说:“二弟想要拿到金箭,可不要输给那些武将。”
“行了!”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他们,随后唤来刑部尚书,“方明崇,白虎一案交给你查清,谁养的,做什么,都在夜林泽了结。”
方明崇从人群中走出,应下这份苦差。
人群围绕在皇帝身边,路君年并没有跟着看过去,而是走到白虎笼旁边,看着白虎笼中散落在角落,并不显眼的白色粉状物微微眯了眼。
是白糖。
路君年凑近了一步,正想再仔细观察白糖散落在笼中的痕迹,白虎突然转头冲到了他面前,发出一声低吼威胁。
涎液污浊混沌,落在他脚边,沾湿了他的衣摆,他拿出怀中方帕,退开两步矮身擦拭衣摆,很快闻到了白虎涎液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方帕上除了痰腥味,还有一股浓浓的甜腻感,是白糖的味道,这不该是食肉的白虎应该会吃下的东西。
路君年定定地看着手中的方帕,心中有了猜测。
养它的人刻意让它处于饥饿的状态,所以上一世的周若扬才会被白虎掳走后没一会儿就被啃食殆尽,他们就是要借白虎之口,一举除掉周若扬!
至于为何使用白糖给白虎填腹,路君年想到之前吃过的蜜饯樱桃。
大概是因为甜腻的东西虽然开胃胀腹,但并不管饱,没一会儿便会感到饥饿罢。
路君年抬起身,听着白虎呼哧呼哧的声音,心里又生出一个疑问——为何那晚都没有听到白虎叫?
“刑部办案,路少爷,请到帐内休息。”明钧惟拦在了路君年面前,吩咐人将白虎压到外场去。
路君年听着木笼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双眼陡然睁大。
这并不是那晚他透过石壁听到的声音!
白虎笼子压过地面的声音沉闷,还伴随着白虎撞击木笼的巨大声响,它的四肢被禁锢,没办法移动太多距离,更不可能让它抬爪。
可他那晚分明听到了划过石壁的声音!
如果是那晚上有人在运白虎,不可能发出那样尖锐的声音,那是利器划过石块的声音。
白虎只是幌子,是计划泄露后对方抛出来的弃牌,周若扬死也只是明面上的事,对方还有其他更重要的目的,也一定还有更稳妥的第二计划!
“路少爷,请不要打扰刑部办案。”明钧惟说。
他看着路君年神色严峻地走到白虎笼前,半弯着身观察木笼,阻挡了刑部的人行动,出声制止。
“明大人。”路君年朝着明钧惟拱手,说:“路某以为,这木笼之前一定不止放了一只白虎。”
如果以白糖饲喂白虎,散落在笼内的白糖被白虎踩踏过后,应该是凌乱的,而不会出现有一条区域的白糖被刮掉的情况。
明钧惟目不斜视,一张脸始终紧绷着,面无表情地说:“臣会考虑路少爷的猜测,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刑部,路少爷,请。”明钧惟抬手,掌心向上朝着左帐。
“有劳。”路君年不便再过问,回到了帐中。
皇帝带着四位重臣回到马车上商量要事,余下的人都留在帐内等待。
谢砚栓好了马匹回到内场,经过路君年面前时,将一小瓶药膏放在他面前,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离开,回到自己位上坐下,动作快到没有人知道谢砚放了东西。
路君年很快将只有掌心大的药膏瓶收入袖中,抬手倒了一壶茶浅饮一口,这才抬了眸,状似不经意间与谢砚眼神相撞,抬起茶杯示了个好。
谢砚浅勾着唇,随意地倒了杯酒抬手敬回路君年,仰头喝酒时做了个右手抹着左掌心的动作。
路君年了然,知道这是给他抹在掌心消除红痕的药膏。
众人在帐内等待多时,谢明凰才匆匆赶来,没理会众人的目光,直接坐在了位上,接着一脸阴郁地扫向四周,看过去的人才纷纷低下头。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挖了!”谢明凰暴躁道。
“一大早就怒发冲冠,三弟,反正你也拿不了金箭了,不如多回去睡会儿,父皇也不会怪罪你。”谢砚语气中带着嘲弄,不咸不淡地说。
谢明凰直接就将酒樽摔在了地上,事发突然,谢棱渊就坐在谢明凰前面,没来得及躲避,酒水翻洒出来,沾湿了他背后大片衣物。
“谢砚!你说话别太过分,别以为你是太子就了不起,我就比你小一岁!”谢明凰咬着牙指着谢砚,并没注意到谢棱渊。
谢砚挑眉,谢棱渊愤而起身,身边的宫人赶紧给他披上了薄毯,他转头就跟虞贵妃请示回马车换衣,随后离开了主帐。
谢明凰这才看到谢棱渊背后湿了一片,原本还只是随意一瞥,却在看到某样东西的时候,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谢砚看到他的表情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路君年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眉目凝重地饮下一口茶。
第17章
谢棱渊离开主帐后没多久,皇帝就回来了。
洛皇后隔着很远的距离就迎了上去,皇帝轻点了点头,转而问起虞贵妃谢棱渊的去处。
虞贵妃按耐不住欣喜,笑着说:“三个皇子间相互打闹,渊儿爱干净,凰儿弄脏了他的衣物,他现在回去换了。”
皇帝淡淡地看了谢明凰一眼,谢明凰垂着头不发一言。
“男孩儿爱玩闹是好事。”皇帝没苛责其中任何一人,随后招来了大太监,大太监点头哈腰听完,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秋猎第二场,开始——!”
武将帐内顿时是一片嬉笑喧闹。
路恒回到左帐,路君年就递过去一盘葡萄。
“爹,你抓到白虎的时候,它旁边还有其他东西吗?”路君年问起。
路恒摇头:“那白虎身上蹊跷很多,不是下面六部在暗斗,就是皇子间的相互陷害,皇上心里早有定论,不要再管了。”
路君年皱了眉:“暗斗和陷害都不管?”
路恒抓起葡萄就开始吃,边吃边说:“你以为这些年他们间的内斗还少吗,皇上心里都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不要多管闲事。”
路君年便没再多话。
帝王家无情,留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中间的斗争只要不危及江山社稷,皇帝是不会管的。
路君年参与秋猎,是来认识朝中众人,并无摘取狩猎榜首的金箭之意,如今白虎已经被捕,该说的该做的都已做完,就不再有进入森林骑马射箭的想法。
谢砚不能拿金箭,索性直接不去狩猎,坐在主帐内喝酒,目光在火堆前的舞女身上停留片刻,又散漫地移开,最后落在左帐的路君年身上。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王义凛走到路恒面上,说了些场面上的恭维话,随后跟他谈起了无关紧要的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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