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路君年:“也不算挖人,毕竟挖人墙角这种事,说出去太不好听了,但若是有人能诚心加入我们,你我也不必这般辛苦。”
路君年说到这里,外面的人再怎么样也该明白了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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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屋内的烛灯熄灭,院子中的几人你看我我看你许久,都拿不定主意,毕竟谁都想来路君年这里分一杯羹,可他们雇主那儿就说不过去了。
几人静默良久,最终什么也没有做,选择了无功而返。
等到他们离开后,铃夜才慢慢打开了房门,见人确实走了以后,才对路君年说:“应当是成功了。”
院子中东西没少,那些窃贼什么也没做。
路君年淡淡道:“明天准备招工罢。”
铃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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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路君年一推开门,果然就见府门口多了三个木匠,他们齐声生地问:“听说罗先生招工,不知薪酬如何?”
钱不能一个人赚,路君年深知这个道理,对他们淡然一笑,道:“进来详谈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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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
谢砚被关禁闭一直持续到了回宫的时候,甚至回到东宫后,他还没有获得皇帝的原谅。
期间谢砚闲来无事,也没有朝中要务压身,索性让人搬出了昂贵的锦布,裁剪出一个长条,宽度约莫为一本正常书籍的高度,长却足足有九尺。
剪好了锦布长条后,他又让人将其送到尚衣局以金丝缝边,金银丝作绘线,在锦布的一面绣上祥云图。
锦布送回来后,谢砚屏退了宫人,将所画的路君年的画像从木匣中拿出,在锦布上刷好胶贴上薄纸后,又一页页地将画像黏贴在了薄纸上,每张画像错开少许粘合,直至纸页在锦布上如鱼鳞般依次排开。
就这样,一本与路君年有关的龙鳞书就此做成。
书中的纸页并没有填满,谢砚决定每画一幅便跟在后面贴上,早晚有一天,这一本龙鳞书都装不下他跟路君年的回忆。
谢砚小心地卷起锦布,卷成一个很大的圆筒,又把这本龙鳞书当作宝贝一样,仔仔细细地用真丝软布绑好放在了床头,然后退开身,望着龙鳞书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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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砚又画了很多路君年的画像,装在卷轴中,放在了书架上,东宫门口的宫人前来通报,谢砚听到皇帝要来,思索良久,将卷轴尽数展开,挂在了书房内最显眼的位置。
宫人一推开主殿的大门,皇帝踏步进来,就看到了满眼的路君年画像,而谢砚站在书桌前,还在画着人像,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皇帝一眼,道了声“父皇”。
皇帝压着心头的怒火快步走上前去,看到谢砚手下画的还是路君年,更是心头火冒三丈,还没停留多久,就负气地背过手转身离开了。
于是,谢砚又被关了一月禁闭。
谢砚领罚挨鞭子,书房内的画像也被皇帝的人全部挪走了。
好在,他们没有动他的龙鳞书,谢砚满背的伤趴在床上,伸手摸了摸像个树墩子一样的龙鳞书,嘴角勾起浅浅的笑。
他在让皇帝慢慢接受他是断袖这个事实,如今只罚了一个月,看来还是有点效果的。
直到十月末,谢砚才终于重新被皇帝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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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堂内,皇帝如往常一般坐在书桌前,书桌上是一如既往的成山奏章。
听到谢砚来的通报,皇帝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埋首进奏章堆中,说:“渊儿与白氏迟迟没有再怀上孩子,决定再娶个侧王妃,他跟朕要李家的孙女,砚儿觉得如何?”
听皇帝这个语气,谢棱渊要回齐王封号算是板上定钉的事了。
谢砚跟路君年谋划了那么久,甚至还搭上了世宁公主的性命。却不过是收回了封号一年半载的,到头来,齐地那块肥沃的土地还是会被赐给谢棱渊。
一想到这里,谢砚心底就是一寒。
谢砚讥言道:“李尚书的孙女?”
皇帝没有察觉到谢砚的语气变化,道:“正是。”
“他荒淫无度,每日浸淫在酒肉声色中,搞坏了身子,娶再多良妻美妾都没有用。”谢砚直言道。
“那你呢。”皇帝抬眼不悦地瞪了谢砚一眼,“视太子妃如无物,还堂而皇之地骗朕。”
谢砚:“定方城的事情已经解决,我将功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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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方城的病疾已经在这几个月中解决了,有人找到了鹦舌根应急,云梦城的谭家更是主动向谢砚提出,愿意帮助定方城种植鹦舌根,两城离得很近,解决了之后的药材供给。
而废铁收集,并往定方城运送的计划也在顺利进行,一切顺畅得再好不过。
除了,那个耗心力最多、最该领赏的人没有回到京城。
谢砚现在也看明白了,皇帝让他带路君年回京城领赏就是个幌子,他是想利用他把路君年抓住处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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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听到谢砚这话,没有反驳,慢条斯理地在奏章上写批注,随意地说:“路恒就在鹿州,朕随时都可以把路君年钓回来。”
这也是为何,皇帝没再派人追捕路君年,而是放任他不管了。
他有的是办法让路君年自己现身,何必大张旗鼓地满城抓人,一个小小的路君年,还不值得他这般费心费力。
谢砚很快站起身,走到皇帝桌前,双手按在了奏章堆上,沉声道:“父皇,路恒为国尽心那么多年,你若做出伤害他的事,恐怕会寒了朝臣的心。”
他知道路恒对路君年有多重要,他之前以路恒要挟路君年的时候,总会换得对方讥言反击,若是皇帝以路恒要挟路君年,恐怕路君年也会记恨上他!
谢砚不想他好不容易跟路君年拉近的关系,又因为皇帝的举动而愈渐疏远。
“朕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皇帝仍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丝毫不把谢砚的心急放在眼里,缓缓道:“朕还没说要做什么,你倒比朕还要心急。”
皇帝说完,终于将手中的奏章写好,放下笔吹了吹,待墨迹干了以后,才推给了谢砚。
“你是太子,有更为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做,而不是待在东宫画一个男人的画像!”语气加重了几分。
谢砚接过一看,原来是边境的请降书,边关的将士写了批注送到了京城,皇帝写了批注后又要快马加鞭送回边境。
唐朴显的批注是:敌营退至河道之外,或可应降。
而皇帝的批注是:乘胜而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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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皇帝的批注只有四个字,却提笔想了很久,才最终落笔。
谢砚放下奏章,抬眸看向皇帝,问:“父皇不在边境,不了解当场的局势,为何觉得攻比守要好?”
《孙子兵法》中格外强调的一点便是:将在外,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
在边境驻守的将士,是可以根据当场局势分析利弊,决定要不要继续攻敌入深的,他们甚至可以不用听从国君的命令。
而如今,唐朴显的批注显然是想应降,不再发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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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喝了一口手边的茶水润嗓,发出一声喟叹的满足声,说:“敌弱我强,敌疲我涨,为何不攻?”
谢砚想到路君年在定方城的饭桌旁说过的话,问:“父皇不怕唐将军年纪大了,会打败仗?”
“国君始终相信自己手下的将军能打胜仗。唐将军能将请降书送到我手上,说明边境的战事并不算危急,何不趁势收了他们的领土?”说着,皇帝意味深长地拍了拍谢砚的肩,“砚儿,战场上瞬息万变,你要学的还很多。”
说完,又将一部分奏章放在了谢砚手中。
谢砚默默看着手中十几本奏章,合理怀疑,皇帝放他出门,只是因为没人帮他批阅奏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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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砚没对那份奏章过多置喙,虽然他潜意识里觉得守比攻更好,但他到底没有上过战场,也无法确信自己的想法绝对正确。
皇帝好歹征战过沙场,这方面应当比他的感觉更可靠。
请降书没有获得皇帝的同意,被快马加鞭送回了边境。
唐朴显接到手中,看着那四个字,只感觉这份请降书拿在手里都格外沉重。
“唐将军,河道那边传来消息,敌军似乎又想过河了,我们是攻还是守?”唐朴显身边的副将问道,这人也是谢砚举荐的人。
唐朴显叹了口气,望了望塞边的落日余晖,道:“攻!”
一声令下,将士们整装待发,朝着河道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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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后,腊月上旬,边境传来捷报,唐将军大胜,大元国获得了一块新的领土。
皇帝将这块领土命名为“伊”,同夷,打心底里还是看不起蛮夷,就连命名的仪式都没有。
第259章 -第260章
洛城的冬天透着一股子阴寒,初初腊月,天上就飘起了细细的雪花,路君年早晨推开房门,就迎了满面风雪,令他下意识眯了眯眼。
细雪落在人肩头便很快消融,只余留点点湿意。
路君年拂过肩头,披上斗篷走到院中,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木雕字,缓缓叹了口气。
洛城的冬天又湿又冷,偏偏木材干得不行,即便是放在院中,这些木雕还是开裂了。
大部分的字体都破裂开来,即便是路君年昨日新雕的那些字,也无一例外全部裂开,而剩下储存的木材,也因为不知何时会开裂,暂时都不能用了。
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冬天他们不能再印刷书籍,得找点其他事情做。
路君年给了那三个帮忙的伙计遣散费,狭小的府邸便又只剩下他跟铃夜两个人了。
得想办法找其他材料做活字印刷,路君年心想,知识传播不应该受限于多变的天气,人得学会变通。
他轻放下木雕字,拢好斗篷出了门,而他身后,有好几个木雕字发出声声脆响,字体碎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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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冬天,洛城的街上家家户户卖起了热食,烤红薯、烤糯米年糕,还有炒糖炒栗子的香味冗杂在一起,香甜的气味蔓了整条街。
路君年买下一包糖炒栗子暖着手,跟店铺的老板闲谈城中的事。
那老板很是健谈,原本跟路君年并不熟络,又因为卢家的事而鄙夷他,见了他都没什么好气,但后来相处久了,渐渐发现路君年不是传闻中的那种人,这才跟他交谈上了。
“卢小姐还是嫁人了,嫁给了一个商人。”栗子老板略表惋惜地说,“礼金有好几箱呢,一箱箱从卢府抬出去,我听人说,是卢小姐自己指定的夫君,就因为那商人有几分模样,面白俊目的合了她眼。”
路君年淡淡地应了声“哦”,没再多话。
栗子老板认真地打量着路君年,说:“要我说,那商人还没有罗先生好看。”
路君年生硬地转了话题,问:“洛城冬日里什么生意最赚钱?”
栗子老板想了好一会儿,说:“卖煤炭最赚钱,但那赚的都是辛苦钱,大冬天的去山里挖煤,背到山下来卖,四肢都得冻得没有知觉。”
“哪座山?”
栗子老板抬手往西边指去。
“喏,就是那座青山。”
路君年顺着栗子老板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巍峨的青山在绵绵的薄雪和山间的雾霭中若隐若现,仿佛有仙气飘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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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山是大元国西南方向最大的一座山,跨连着四五个城池,看不到头,没有人知道青山到底有多高,因为那山尖上常年四季盖着白雪,仿佛连绵到了天际。”
栗子老板的话丝毫没有夸张,因为路君年从京城的话本中看到过关于这座青山的描述,确如栗子老板所说的那般神秘又高大。
这也是大元国边境的一大屏障,没有敌人会爬过这么高的青山过来攻打大元西南的城池,倚靠在青山脚下的洛城、白叶城,以及一路往上到鹿州的城池,都是先天就无外患的城池。
而路君年接下来要走的路径,便是沿着这座青山的山脚一路往北往西,到达鹿州。
不过眼下,他是没打算去挖煤炭谋生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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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栗子老板再说不出赚钱的方法,路君年便起身告辞,往市集而去。
市集人流量大,消息也最是灵通。
他刚刚走到,背后就有人叫他:“罗大牛,罗大牛!你有一封来自鹿州的信件!”
路君年回头,是个陌生人,来人风尘仆仆的,自称是信使,并交给了他一封信。
他接过信件没有打开,而是跟人道了谢,就往自己的屋子而去。
路君年给路恒写过好几封信,甚至在洛城都寄出去一封,但路恒却从来没有回过信,这还是他离开路恒后一年多时间,第一次收到路恒的信件,想来有什么要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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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认出你的字迹了,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为何要用老罗儿子的名字给我写信,但我知道是你,就不多问其他的了。”
路恒知道是他,路君年心中又酸又甜,即便没有署名,他也能认出路恒的字迹来。
“这一年多,我收到你好几封信,去了那么多地方,看来增长了不少见识,爹很欣慰,你已经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了。
“这一年,鹿州不太好,庄稼颗粒未收,百姓只能吃野果喝朝露,土地干裂得厉害,明年得换种更耐寒耐旱的作物了,好在,我们尚且能够果腹,日子还算凑活。”
我们?路君年疑惑地看着这个用词。
“鹿州一直很忙,城内甚至连送信出去的人都没有,你的信还是进鹿州的人顺手带进来的,我便一直没有给你回信,直到终于找到一个愿意送信的人,才写下了这一封家书。
“爹还是想你,偶尔梦里也会梦到你的娘亲,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每天遇到的人很多,我都快忘记你娘亲的模样了,若是看着你,倒可能想起一二。”
路君年指尖轻轻颤动,鼻尖酸涩,路恒要强,不会直接说出要他去鹿州的话,但字里行间的思念像是要溢出纸页。
“那个木匣,你一定要好好保管,里面的东西能救你命的。”字迹在这里有所停顿,很快信中的语气就有了很大的转折,“谢砚那个臭小子有没有在这一年里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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