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本就没想杀你。”
“难怪你们要送我出城。”路君年关上了车窗,窗外的喧闹声被隔绝在外,他手撑在坐垫上,微微向前倾身,抬眸望向钟译和,说:“我不离开,等春试结束就是我的死期?”
钟译和没有说话,汤成玉更是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瑟缩在马车的一角。
路君年紧盯着钟译和,目光深邃:“我没跟其他人透露过要来京城,我很好奇,皇上是怎么知道我要参加春试的?”
钟译和眼皮轻轻跳动,最终实话实说:“你最后让铃夜交给太子的信,被我交给了皇上,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是为太子好,如果他知道你会回来,肯定按耐不住准备去接你。你们够显眼了,皇上一直派人在盯着他,他身边的眼线不止我一个。”
难怪,难怪刚刚在东宫,谢砚怨他没有给他写信,原来那最后一封信压根没有送到谢砚手上!
也就是说,从洛城开始的近一年的时间,谢砚都没有关于他的讯息,都是靠着细枝末节的推断,才最终送出了那封寄往白叶城的信,字里行间全是满满的对他的思念。
难怪在东宫见到他,谢砚会露出那样欣喜激动的表情,难怪在东宫他要走的时候,谢砚怎么说都不想放手,他还以为是谢砚在耍无赖想留他在主殿好行更为亲密之事,却忽略了对方可能只是单纯的很想他,借着思念想了他一年,想多跟他温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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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路君年突然高声喊道。
马车没有停,马夫受到了钟译和的嘱咐,除非钟译和开口,否则马车一路向东到城门,中间不停歇一时半刻。
路君年见马车不停,直接打开了马车门,思考自己从车上跳下去如果摔伤了,会不会影响自己参加春试。
“你疯了吗!”钟译和见路君年真的跃跃欲跳,赶忙将人拉住。
汤成玉也赶忙上前抱住了路君年一条腿,阻止他往下跳。
马夫吓得魂都要没了,却不敢停下。
“你留着这条命,除了京城和峳城,你跟太子不是还能在其他城池见面吗?皇上已经看在路大人的面子上,算是格外开恩了,你别一根筋认死理!”钟译和边拉着人往马车内拽,边吼道。
路君年被两人压倒在马车内,即便他身体强壮了不少,但也比不上从小习武的钟译和,他一边挣扎着起身,一边高声道:“我不服!就因为我跟太子之间的关系,我就要放弃仕途永不为官?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土地,我却永远不能再踏足,你要我如何甘心?”
路君年挣脱开汤成玉的桎梏,却迟迟挣脱不开钟译和。
“我早就劝过你,不要影响到、阻碍到太子,你偏不听,这是皇上下的最后通牒,你不好好把握,是打算死在宫里吗!”钟译和也跟着吼道。
“那就让我死在考场!”路君年突然暴力一击,手肘重重顶在了钟译和腹部。
钟译和吃痛,双手一松,路君年很快脱离了他的掌控,而马车颠到不行,马夫怕马车翻倒,最终还是停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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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君年坐起身,发冠早在挣扎间掉落,长而乌黑的发丝散落开来,他垂眸看着吃痛捂着腹部的钟译和,而一旁的汤成玉正要上前,被路君年瞪了一眼,便不敢再动了。
路君年拢了拢弄乱的衣衫,努力平复气息,恢复往常淡漠的神情,说:“我不甘心,哪怕是死,也要让我死在这一片土地。”
路君年说完,不再看车内的两人,径直跳下了马车,往路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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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汤成玉问钟译和要怎么办。
钟译和靠坐在马车地上,路君年那一下还真没收着力,他差点以为自己骨头被撞断了。
“就算路君年死了,也不能让太子知道,不然他可能连这太子位都不要了。”钟译和皱着眉抽气着说道。
汤成玉抱着膝窝在一旁,担忧地问:“路少爷真的会死吗?”
“他自己要找死谁拦得住!”钟译和没好气地说,他是为了救路君年才带人上马车的,没想到反而被人重击了一下。
“好言难劝扑死鬼,他是不可能做官的了,为了所谓的感情,为了春试榜上那点虚名,就去送死,实在不值得。”钟译和嘟囔着坐起身。
而一旁的汤成玉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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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春试如常进行。
路君年坐进考场,拿到考卷,抬眼望向前方考官张贴出的考题,不经一愣。
考题上描述了一个场景,跟他之前在定方城的情况一模一样,最后,考题问在座的考生,此局何解?
路君年不敢置信地看着考题,心中疑窦丛生。
宫里的人不可能那么清楚定方城当时的情况,一定有出考卷的人当时在现场,亲历了整件事。
出考卷的官员统称为监制考,是独立于大元国官职体系的存在,为了避免有人贿赂监制考,提前拿到考题,监制考平时不跟着其他官员一同上朝,也不以真面目示人,而是直接跟皇帝见面。
三年一次的春考,监制考有最少两年在各地城池游历,考察各地民情和各城主在大朝会上呈递上殿的大小事宜,上报给皇帝,若遇到合适的考题会放进春试中。
也就是说,路君年很有可能在定方城遇到了监制考,不过他没有发现。
定方城的事,确实很考验人的应变和决策能力,还有大局观。
路君年想到这点,情绪并没有太大波动,神色如常地答卷,只有那一题他亲身经历过,之后的考题,便没再给他相似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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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试结束,已经是黄昏时刻,志怪书中人们常说太阳将落不落的时候最容易遇到妖魔鬼怪,所以黄昏时刻又被称为逢魔时刻。
路君年踏出考场的瞬间,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压在他身上的不仅仅有残阳,还有一群冰冷的目光。
他被铁骑兵团团围住,而为首的那人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说:“路少爷,跟我们走一趟罢。”
冰凉的盔甲上反射的残阳光都泛着冷意,没过多久,太阳落山了。
路君年站在他们中间,良久,才叹了口气,道:“好。”
第269章
出乎路君年意料的是,铁骑兵并没有直接把他带到地牢或是监狱,而是用黑布蒙上了他的眼睛押上了马车,马车在路上行驶了许久,直到再听不到马车外的人声,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路君年被人拉拽着走了一段长路,他通过声音判断,这里不是街市,隐隐还有水声和鸟鸣,鼻息间能闻到青草断裂流出的新鲜汁液气味。
铁骑兵将他送到了一个地方后便没再拉着他走,盔甲的声音由近及远,最后彻底消失了许久,路君年才察觉他应该是可以取下眼上的黑布了。
路君年缓缓睁眼,双眼恢复清明后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环境不错的院落,身后就是个小池塘,上面还有座短桥,旁边是错综复杂的假山石块。
而他身前,一座小居室敞着门呈在眼前,粗略望过去,里面的陈设精美,不像是简陋人家的建筑风格。
廊下的灯笼接连点着,照亮了大片区域,使得整间屋子亮如白昼,可见里面放了不少价格不菲的蜡烛,普通人家不会这么用蜡烛,只能是富贵人家为了在夜晚也能清晰照明才这么奢侈地用。
周围没有其他人,路君年斟酌着走了两步,也没有人阻止他,便索性绕着小屋查看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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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院落除了他确实没有其他人,小屋不大,堪堪能够一个人生活起居,院子却很大,甚至能放下二十个这样的小屋了,可这里却单单只有这一间小屋。
路君年绕着外缘的围墙走了一圈,围墙很高,看不到外面的景色,最后只找到进来时的那一扇门,牢牢的关闭着,他用力敲了敲门,听到了锁链撞在门扉上的声音。
他被人关在了这方院子中,这里无疑是另一方囚笼。
路君年想到这里,微微蹙了眉,不明白皇帝是何意思,按照钟译和所说,他现在应该身首异处了。
他不死心,走回假山石旁,攀着假山爬到最高处往外眺望,只能看到周围一圈全是黑压压的农田,田边隔着长远的距离偶尔会有盏灯,照明范围有限,路君年能看到有几个农民背着农具在田间行走。
路君年赶忙高声喊叫起来,可惜那些人没有听到他的呼救,也没有回头。
唯一的门口倒是看到了人影,是两个太监打扮的宫人,他们听到路君年的声音,下意识抬眼往院子里看来,对上路君年的目光后又很快转开了视线,对他的呼喊充耳不闻。
路君年见状,便知自己与世隔绝在了这一块小小的院子中。
他不再费力喊叫,从假山上下来,走到了小屋中查看屋内的物品,生活所需的物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他喜欢的草药香包和爱喝的茶叶,就连床上的被褥和桌上的桌布,都是他偏爱的青绿色。
这是皇帝安排的,他是希望他死得安稳吗?路君年不经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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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君年没敢动屋里的东西,怕有什么暗器,走到池塘边上的亭子中正襟坐着,这里远离街市,晚风都比其他地方寒凉,路君年感觉到冷了,便抱着臂搓了搓,目光一直落在那扇红色斑驳的门扉上,那里是连通外界的唯一途径。
可惜,直到第二天围墙外的公鸡鸣叫,路君年都没有等到那扇门打开。
路君年在凉亭内坐了一夜,宛如一个石雕,眼睑半垂,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心底却越来越冷。
皇帝是想把他丢在这里,让他悄无声息地饿死,这样也不用直面他的死去,内心也不会感到愧疚,当谢砚问起时,皇帝能够毫无心理负担地说与他无关。
真是卑鄙!
路君年眸光越来越冷,突然撑着石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从春试当天早上吃了一个馒头后便再未进食,现在早已是饿得四肢无力,头眼发昏。
不能自暴自弃,路君年心想,起码皇帝没有直接杀了他,只要他想办法,总还能活下去,找到出去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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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君年很快冲进了后厨,寻找能够吃的东西,可惜留在后厨的食物并不多,路君年不会下厨,甚至连墙角堆的三个南瓜都不知该如何处理。
路君年搜寻半天,最后擦干净一根黄瓜倚着灶台吃了起来,心里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依靠这为数不多的食物活下去。
一个西瓜,十几个鸡蛋,一箩筐土豆,还有几根黄瓜,墙角的南瓜,剩下的食材路君年都没有见过。
但他知道,只要有种子,种在地里浇上水,等一段时间就能长出新的食材来,虽然不认得这些食物,但用水煮好撒上盐,总归能吃。
池塘里有水,里面还养了鱼,想来那水没有毒,用壶烧好后放凉了就能喝。
要是皇帝命人在这些他需要接触到的地方下毒,那他认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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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君年脑中转得很快,有了想法马上付诸实践,用桶提了池塘中的水烧开,将切成块状的食材全部丢了进去煮,又把握不准盐量,最后凭着感觉撒。
铁锅中很快散发出食物的香气,路君年将食物盛出,待放凉后浅尝了一口,咸得他当场放下了木勺,想了想,最后将食物丢在水中浸了一遍才蹙着眉吃下去。
他明明记得,当时谢砚做菜的时候也是放了那么多盐的,为何他做出来味道差了这么多?
总算是填饱了肚子,路君年拿起铁锹,将收集到的种子种在了地里,只期望这些种子能自力更生、茁壮成长,毕竟,他也不清楚哪些种子适应怎样的土壤,也不知道自己种的方法对不对。
夜晚降临,路君年走到廊下往那扇门望去,那扇门一次都没有开过,也仿佛永远不会再打开。
路君年垂下眼睑,眼中有几分低落,转身回了小屋,望着那张青绿色的床,最终掀开被褥仔细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任何异常,才放心躺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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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么过着,路君年在墙上刻着划痕计数,直到某天清晨突然听到了锁链落地的声音。
路君年自从来到这里后睡觉就一直是浅眠状态,忽地听到声音,很快坐起身,随后脑子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披着中衣就往门边跑去,才走下门口的短楼梯,就跟刚刚打开门的铁骑兵对上脸。
铁骑兵乍一看到他,也愣了片刻,见路君年想直接冲出去,很快提着刀拦在了他面前,面无表情地说:“再靠近一步,就别怪我刀下无情!”
路君年止住脚步,好不容易等到人,赶忙问道:“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如果是皇上的命令,他为何不来见我?也不杀我?”
铁骑兵仍旧绷着那张冷脸,对身后跟着的宫人说:“还没死,过段时间再来。”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重新锁上了门,任由里面的路君年如何叫唤,都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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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君年双手重重地拍打着门扉,力气越来越小,最终收了手,没顾得上拍红的双手,背靠着门紧抿着唇,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是来收他的尸的,看到他没死,他们很意外。
路君年已经在这里待了有半月之久,已经是五月下旬,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就是谢砚十八岁生辰,他说好考完春试就去找谢砚,没想到当时一语成谶,竟然真的食言了。
还有机会,只要下一次铁骑兵来的时候他装死,说不定能够混到出了这里,到时候再想办法逃走。
随即,路君年很快又否认了这个想法,铁骑兵也不傻,不会连人死没死都辨别不出。
路君年边往回走,边思考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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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铁骑兵又来了一次,这一回,他们怎么都没在屋内找到路君年的身影,而等他们回到门口时,就听宫人们高声喊道:“他逃走了!快追啊!”
铁骑兵赶忙冲出了大门,遥遥看见路君年往田里跑的背影,提着刀追了出去。
路君年这些日子一直留意着门边的声音,听到他们开门的声音,便直接躲在门后面,大门一开刚好挡住了他的身体,等铁骑兵进屋后,他才撞开了门口拿着担架等待的宫人,从门口冲了出去。
他一早就想好了逃跑的路径,能让铁骑兵经过的地方,一定都是大路,他没有快速离开的工具,不能跑大路,只能往田里跑,说不定能够藏在田里,躲过铁骑兵的眼睛。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路君年在田野中七扭八拐,最后直接扑进田里藏好,铁骑兵从他身边经过,还没等他松口气,田里的农民突然发现了他,指着他对铁骑兵说:“他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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