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足了心里功课,周乐衍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才慢慢地拿起桌面上密封的文件夹,小心翼翼地拆开。
“泊夏,年龄28岁,曾用笔名白水,代表作品……”
后面的字,周乐衍已经看不进去了。
强烈的窒息感,自内而外地占据了周乐衍的整个意识。因为今天没穿衬衫打领带,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物理环节,只能死死地抓着自己宽松的领口。
老板椅没了支撑,顺着力道向后滑,周乐衍的整个身子随着椅子的幅度滑落到地上……
“咳咳……”
周乐衍觉得自己要死了。
失神之际,他甚至能看见死神在向他招手。
“周乐衍,我查了宜大历年的录取分数线,我结合我们前几次的模考成绩估算了一下,我们两个这成绩应该是没问题的。”
“周乐衍,你嗓子不要了?天天咳嗽还抽烟!再有下次,我直接给你送政教处去举报你!”
哎呀呀,我看看,这接力跑这没有咱们衍哥这能赢吗?”
“乐衍,你知道的,我读了大概有二十年的书,交过太多张试卷,无所谓对错,无所谓分数。唯有感情这一张,我宁愿交白卷,也不要一张满是错误的答案。”
温润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在周乐衍耳侧萦绕,脖颈间的窒息感有所缓解,周乐衍靠在桌子,大口地呼吸着。
“泊禹……”
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泊禹都已经是他的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一部分,甚至可以超过自己的那种。
律所的其他人都已经下班了,除了自己的这间办公室还在亮灯,外面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周乐衍不怕黑,但最近一段时间,他似乎有点讨厌这种黑夜的孤寂。
对面办公楼的几盏微弱的灯光接连熄灭,连最后一波加班的人都已经下班了,周乐衍苦笑一声,撑着桌子从地上站起来,揉了揉眉心。
他从抽屉里掏出几瓶药来,都已经拧开了盖子,后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到底没送进嘴里去。
站在窗边,他盯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
今晚没有星星,月亮也躲进了云里。周乐衍摇了摇头,看吧,连月亮都不愿意看见他,又何谈让泊禹原谅他呢?
第二十三章 心慌
泊禹不知道周乐衍几点回来,但下午在车里的种种,他都有信心那位少爷会腾出时间回来听他说完想说的话。
他穿着周乐衍给他买的衣服,勤快地去阳台把周乐衍和自己今天换下来的衣服洗好晒好。
十点钟,周乐衍没回来,他就抱着电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写论文,就着咖啡一边敲键盘一边感慨科研人员没有毕业可言。
十一点钟,周乐衍还没回来,泊禹放下电脑,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想着就算见什么委托人,现在也已经半夜了,总该回来了吧!一边合理推测,一边又钻进厨房,想着周乐衍今天在教授家里一定不自在没吃饱,所以他找了冰箱里自己新买的排骨,亲自做了少爷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十二点钟,周乐衍还没回来,泊禹把排骨又放进锅里热了一遍,电视里的狗血电影已经演到了结尾,故事里十恶不赦的坏人都已经强行洗白,拥有了幸福,泊禹踩着拖鞋往楼下看了看,还是没见到半点周乐衍的影子。
十二点十分,泊禹给周乐衍发了一条微信,“还没忙完吗?”
乐衍:在忙。
只有两个字,倒是周乐衍的风格。
泊禹看了看窗外,烦躁地拉上窗帘,餐桌上的那排排骨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被他不耐烦地一股脑塞到了冰箱里。
十二点二十分,泊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打开手机,没有任何消息。
十二点三十分,泊禹没忍住,敲开和周乐衍的对话框,“乐衍,今晚回来吗?”
对方没回。
泊禹从床上爬下来,今晚的夜不但没有星星,连月亮也藏在了云层后头。泊禹的心口没由来的难受,总觉得空了一大块,但又说不上来少了什么丢了什么。
凌晨两点钟,泊禹在自我检讨,刚刚重逢之后,自己也不是没见过周乐衍因为加班夜宿办公室的样子,他只是今晚不回来了,况且自己还住在他家里,怕什么呢?
泊禹如是想。
月亮悄悄沉了下去,太阳已经偷偷跑了出来,泊禹终于在反复的自我安慰中陷入睡眠。
“都聊什么呢?”泊禹刚走进教师就听到学生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直到他把课件调好,教室里也没能静下来。
事出反常,所以他决定问问。
“没什么没什么。”教室里安静下来,一个和泊禹熟一点的女同学连连摆手转移话题,“老师您讲吧!”
“行。”泊禹挽了挽袖子,淡定地从包里掏出点名册,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的话,“都不带我玩是吧,公然孤立老师,期末成绩扣五分。”
“不要啊!”
下面哀号遍野,泊禹站在讲台上,淡定地翻了两页PPT,完全不受下面的影响。
“老师,我们刚才在夸你帅呢?”
泊禹轻啧一声,放下多媒体的遥控器,抱着胳膊和下面的学生们对峙,“那就更应该扣分了,公然议论老师,该罚。”
“而且……”泊禹顿了顿,“我以为我帅已经是一个公共定理了,没想到你们还要讨论证明,实在让我太没面子了,五分是不是扣少了,要不就十分吧?”
“老师,我们刚才在下面进行一些合理的论证,以您长得帅为条件,来论证您不光穿今天这套衣服好看,就算披麻袋也会好看的。”
终于有人提到这件衣服了,泊禹没忍住,强制性地压了压上翘的嘴角,虽然并没有什么用,毕竟那双眼睛里早就桃花朵朵了。
只见他在讲台上晃了一圈,回到讲桌前,用动手理了理领口,“算你们有眼光,那就先不扣分了,记账,看你们表现。”
学生们也不拆穿他,其实这就是泊禹副教授的魅力。
就年龄而言,泊禹其实也只比他么大几岁;但就实力而言,他就那样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相比于模式化授课的老讲师,他其实更容易找到让学生理解的方式,这就是他让台下的学生信服的原因。
甚至,在课间,有活泼一点的学生主动搭个话,他们也能就着新话题聊上几句,一点也不会让学生们感到拘谨。
“老师,这衣服是师母买给您的吗?有上次见过周乐衍的学生问。
泊禹挑了挑眉,在全班的屏息凝视中,把课件调到第一页。就在大家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当事人又转身把食指放在唇边,一切尽在不言中。
“开始上课了。”
穿着周乐衍买的衣服了一圈,泊禹心满意足地坐在办公室里写论文。
窗外的天气不错,办公室里的空调温度也很舒服,上次出了问题的实验也找到了新的方向,泊禹靠在椅背上沉思了一会儿,好吧,还是感觉差点什么。
手机解锁后停留在和周乐衍的微信聊天框里,最近的一条是他昨晚发给周乐衍的那条。
周乐衍还没回。
泊禹叹了口气,把胳膊放在后脑下面垫着,又这么摆烂了一会儿。
从昨天晚上开始,泊禹就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但又说不上来哪不对劲。
事到现在,他一方面在想,周乐衍到底要见一个什么样的委托人,那个所谓的委托人是触犯了天条了吗?能让他从昨天晚上一直忙到现在没空看手机。
但转头一想,这人啊,好像都这样,没拥有的时候,什么都能忍,一旦拥有了,就开始泛滥成灾。
想当初,人家出国九年,这是第十年,也没见他这么频繁地唉声叹气,现在可倒好,不过是分开二十四小时,他这半天心里净瞎想了。
安静的办公室里,突兀的手机铃声把泊禹拉回了现实,本以为是周乐衍,可想而知,当泊禹看到那串手机号码时,肉眼可见的失落挂在脸上。
“喂?”
“在那等我,我去接你。”
泊禹赶到的时候,泊夏正坐在商场的长椅上,耷拉着脑袋。泊禹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抽了,一时之间竟然觉得这个在家里集父母宠爱与一身的人可怜。
“怎么跑这儿来了?”
泊夏抬头,在看到泊禹的那一刻,眼睛里还闪过一丝怀疑,也不知道是不相信他这个哥哥亲自来接他还是不相信什么。
他把手里的咖啡递给泊禹,后者盯了他好一会儿,半晌没有动作。
“我从来没喝过咖啡,医生不让。”
泊禹沉默了两秒,伸手把咖啡接过来,在对方的希冀的眼神里,轻抿了一口。加了奶和糖的美式,不伦不类。
“我上个月体检的时候,医生也不建议我喝太多咖啡。”泊禹闭了闭眼睛,“你以为的咖啡和其他饮料一样好喝,可是在我这,这种东西就是一种提神的工具,和药没什么区别。”
“你以为的咖啡香醇美味,可我是个俗人,没时间坐在咖啡厅里一杯咖啡喝一下午。只有在凌晨五点半的早上,从实验室里出来,灌一杯苦的要死的咖啡,因为我要保持清醒继续工作。”
泊夏张了张嘴巴,他这个哥哥好像还是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话。
“人嘛,总是没什么就想要什么,你在羡慕别人的时候,你也是被羡慕的那个。”泊禹不愿意多说,拿着咖啡带着泊夏往停车场走。
下车之前,泊禹听到副驾驶上的人那句轻声的“对不起”,很小声,但是他听见了。
但是他没回应,只说了一句“回去吧,别让爸妈担心。”
食指握紧方向盘,指尖泛白,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弟弟。
“笃笃——”
泊禹降下车窗,看向车外敲他车玻璃的路程,“路程?”
“还真是白哥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了呢?”路程挠了挠脑袋,“白哥你这是过来……”
还不等泊禹开口,路程就一副“我懂得”的表情,“哦我懂我懂,老板娘嘛。”
泊禹挑了挑眉,算是默认下来,“你过来这边是?”
路程撑在泊禹的车窗上,无奈地摆了摆手,“害,我们公司的那两个法务业务能力不太行,就外包给衍哥了,本来寻思过来跟衍哥打听打听情况,结果今天来忘打招呼了,听前台说衍哥出差了。”
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炸裂开了。
周乐衍出差了?
泊禹眯了眯眼睛,面色紧绷,冷硬地点了点头。
路程打量了一眼泊禹的变化,瞬间明了。他在电视台工作这么多年,圈里的人鱼龙混杂,早就混成了察言观色的老油条,哪能看不出来泊禹的心思。
“那什么,白哥你这是过来帮衍哥查账的?”路程歪了歪头,看着吊儿郎当的,实则是想用这种幽默的语气给泊禹找个台阶下。
泊禹正了正脸色,右手换了个姿势搭在方向盘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方向盘地侧边,“他出差走的急,有份材料落在家里了,让我帮忙送到律所来。”
“呦,进展飞快啊!”路程晃了晃身子,还和高中时一样,两个字总结,欠揍。
泊禹一巴掌拍上他搭在自己车窗上的胳膊,“就你懂?”
路程被拍的嗷嗷直叫唤,一边躲一边告别,“行了,不耽误白哥你正事了,我就先撤了。”
路程走后,泊禹瞬间敛住笑意,食指敲击方向盘的频率也逐渐乱了起来,整个人烦躁的不行。
他拿出手机想发个微信问问,“你出差了吗”被删掉,又换成了“还在忙吗”,拇指放在发送键上面,到底还是没发出去,最后又删删改改,变成了,“什么时候回来?”
在即将发送的那一刻,泊禹又想到昨晚发的微信周乐衍到现在还没回,顿时又是一股闷气上头,烦躁地将手机扔到副驾驶上。
说实话,他有点讨厌这种感觉,和九年前那次一样,莫名地心慌。
第二十四章 对峙
泊禹发誓,自己这辈子从来没这么欧过。
谁能想象到,他昨天晚上就是下楼去车里拿盒烟,到了停车场才发现自己没拿车钥匙,这也就罢了,毕竟还带了手机,去附近超市买了盒烟抽,回到家门口才发现自己把房门钥匙锁在了家里。
偏偏这又是周乐衍租的房子,他既不占房东的身份,也不占租客的身份,还没办法联系开锁公司换锁。
周乐衍又出差没回来,泊禹拿着手机本来想跟周乐衍说一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但一看到聊天记录仍然停留在他的留言上,顿时又没了心情。
无奈之下,泊禹只能在附近找一个酒店住。
隔天一大早,他刚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上班,就迎面看到两个熟人。
说来也巧,周乐衍和戴宵凡赶着飞机回来,刚把戴宵凡送回家,就发现他家的水管爆了。
周乐衍陪着戴宵凡简单处理了一下,把现场交给物业,才本着对自己心理医生负责的想法,给戴宵凡找了个酒店,并给人送上去。
谁知道,这一进酒店门就碰上了泊禹。
泊禹左右打量了那两个人一遍,两个穿戴整齐的男人,拎着一个行李箱,并肩一起往酒店里走,看着还挺和谐……个鬼啊!
于是,他也不知道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在走和留之间,选择一把抢走周乐衍手里的大箱子,凶巴巴地问:“几楼?”
周乐衍被泊禹莫名其妙地黑脸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啥答啥。
电梯里,泊禹更是全程冷脸,死死地盯着楼层。
戴宵凡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泊禹,大致了解了缘由,便默默后撤一步拉开和泊禹的距离,笑死,周乐衍不开窍,他可不想当活靶子。
倒是周乐衍,一门心思地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向泊禹解释自己出差没告诉他的事实,压根就没往泊禹撞见他和戴宵凡在酒店同进同出会造成误会这方面想。
“叮——”
泊禹拎着箱子从电梯里先出来,面无表情地等戴宵凡刷房卡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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