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什么?”
顾景林轻飘飘的声音绕过屏风,传到了宋元耀的耳边,令他热泪盈眶。
他好久……好久没有听到顾景林的声音了……
他哽咽着回道:“对不起……我不该擅自喜欢先生,给先生带来了这么多麻烦……”
“喜欢我?”顾景林笑了一声,“那幅画,是你作的吧?是在醉酒那日便喜欢上我了吗?”
宋元耀道:“不,更早……我也不知何时,就已经爱上先生了。”
他本以为顾景林会骂他狼心狗肺,或是指责他这份喜欢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痛苦,可没有。
他只听屏风后传来了一丝长叹:“那便继续喜欢下去,好吗?”
“什么……”
“阿留,他们对我的爱,织成了囚困我的牢笼,你对我的爱,会成为打开这方牢笼的钥匙吗?”
“会的!”宋元耀立刻就接上了话,含着泣音保证着,“无论如何,我会尽我所能,救先生出来,就算……就算我坐不上那至高之位,我也会想尽办法将先生劫出来!”
对这话,顾景林只是回以一声轻笑,这令宋元耀的心落了下去。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说这话的底气,毁了容的皇子,哪有什么未来。
但……至少可以试试,朝堂若排挤他,他便跟着尉迟骁的军队去打战,哪怕九死一生,战场上换来的军功总归是踏踏实实的,至少……会够他换一个人吧……
“阿留,过来。”顾景林忽然唤道。
宋元耀一愣,随后匆忙拒绝道:“不……我没有脸面见先生。”
“为何?因为那幅画,还是因为你的脸?”
“皆有……”
“那幅画,不怪你,他们早就对你起疑了,哪怕没有那幅画,裴瑜也会用其他方式毁了你。至于你的脸……无妨,给我看看吧,看看你的伤重不重,我很担心你。”
宋元耀僵在原处,不知所措,他依旧无法说服自己去面对顾景林的目光,他怕被厌恶。
可下一刻,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便将他唤回了神来,他瞥到屏风边的那一角裙摆已经收了回去,接着,他便听到一声隐晦的闷哼。
他再也跪不住了,马上站起了身,跑到了屏风之后,当看到熟悉的身影时,他几乎是来不及怀念,便接住了像是要摔倒的人。
美人入怀,飘扬的衣袖掀起了一阵阵甜香,宋元耀只觉着这屋内的熏香燃得太旺,令他恍惚而迷惘。
当一个带着水渍的鸽子蛋大小的珍珠落地之时,他才逐渐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顾景林双踝之间锁着的金链,注意到了顾景林似是在隐忍什么的绯红面颊,便什么都懂了。
顾景林脸上的伤已经痊愈了,没有留下半点疤痕,可浑身糜烂的气质,却昭示着这几日来遭受了怎样的对待。
他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没关系的,这几天,我早已习惯了。”顾景林释然般笑了笑,指尖抚上了他的面具,“倒是你,你的伤,好些了吗?”
宋元耀慌乱地松开了顾景林,后退了一步,生怕面具被摘下。
在顾景林不知所措的目光下,他眼神飘忽地回道:“好些了,自从父皇给我找来了一味很好的药,我脸上的伤便好些了。”
顾景林轻轻一笑:“你父皇……也是,他神通广大的,自然能给你搜罗到好药。”
顾景林半垂着眼,哪怕对某些事早有预料,此时此刻,他依旧是心慌了。
他并不完全信任宋元耀,因而不可能将自己以血相哺的事道出,被白眼狼反噬的事已经发生了太多次,他没有力气再重蹈覆辙了。
如此,宋元耀自然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宋穆给的药。
久违的父爱终于来了,宋元耀的脸迟早会好,若是宋穆还深爱着裴意阑,愿意扶一个名义上的裴意阑之子上位,那宋元耀还有必要为了他与之为敌吗?
说到底,他不知道自己在宋元耀这儿有多大的分量,在别无他路的情况下,他只能像个瞎子般不断增加自己的砝码。
如今,又到了加码之时了。
“阿留,能帮我一个忙吗?”顾景林深深地望着他,眼里似是沉着一池泥沼。
“当然。”宋元耀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随我来。”
顾景林牵起了宋元耀的手,因着身体里还放着东西的缘故,有些艰难地向着衣柜走去。
转动机关,暗道的门再度被打开。
宋元耀心一慌,止住了脚步,诧异地看着顾景林,可顾景林只是点了下头,说:“你说过的,要陪我走过这道坎,以后尚不知能见几次,不若就今日陪我走这一遭吧。”
宋元耀终是点了点头,然后从后揽住顾景林的腰身,给予了他坚实的支撑。
“走吧。”他说。
-
暗道里依旧是漆黑无光,这次,顾景林没有带夜明珠,二人就这样肌肤相贴地前行着,彼此紧紧依靠着。
宋元耀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他很想悄悄地亲吻着顾景林的额头,告诉他自己就在身边。
可隔着一道面具,他能做的终究太少了。
然而,当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时,他忽然觉得怀中一空。
一片漆黑之中,他隐约看到顾景林站在他身前,似乎正面对着他。
“先生?”
他疑惑不解,但下一刻,他便明白了顾景林要做什么了。
美人扑到了他的怀里,双臂勾住了他的脖颈,他突然感觉到面具一松——顾景林解开了他脑后面具的系带。
“不要!”
“别怕。”
二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可顾景林轻轻的话语让宋元耀有一瞬间被安抚了下来。
然后,他便意识到自己的面具被摘了下来,他急切地想要捂住自己伤痕累累的脸,但一个轻柔的吻却先一步落到了他的唇上。
“很黑,看不到,别怕。”
第50章 蛊惑
看不到……是啊……他也看不到顾景林……
在这几近窒息的黑暗之中,他们看不到彼此的面容,只能感知到彼此急促的呼吸。
宋元耀感受到顾景林的指尖轻抚着他面上的疤痕,他被突如其来的痒与疼刺激得后退,可下一刻,意犹未尽的吻又诱得他主动迎合。
这样的时刻他曾在梦中经历很多次,心爱的先生、满怀情意的吻,还有他曾经以为触不可及的心。
情意缠绵之时,宋元耀逐渐感受到了身体热了起来。他怕自己的莽撞冒犯到顾景林,想推开怀中的人,可忽然,顾景林的身体软了下来,吻也滑落到了他的脖颈处。
他连忙搂住了顾景林的腰,靠近之时,他听到了顾景林轻轻的笑。
“看来,我家阿留也是火气正旺的少年郎啊。”
宋元耀的脸顿时红透了,他张了张唇想要为自己辩解,可身体的反应却不似作假。
“我……我不是故意的……”
“若我想要你故意呢?”顾景林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但依旧藏着几分蛊惑般的意味,“阿留,抱抱我,我好难受,每次到这里,各种残忍的记忆就将我折磨得痛不欲生。”
“先生……”
“阿留,用有你的记忆,帮我覆盖掉那些痛苦的往昔,好吗?”
宋元耀怔住了,他不敢去猜顾景林的意思,哪怕……这话的含义已经足够明显了。
可当顾景林解开他的腰带时,他已无法自欺欺人了——他的先生需要他,而且……大抵也是有些喜欢他,所以才愿意同他做这种事吧。
乌黑色的斗篷被掀向空中,随后悠悠然地飘摇而下,落到了二人交缠的身躯上。
初尝情事的宋元耀如捕食的幼狼般,凶狠、不得章法,却又带着点对未知的美味的试探,掌握了要领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更多。
因为对暗室的恐惧,顾景林几度濒临昏迷,但每每在宋元耀的作弄下不得不清醒过来。
在一波云雨过后,他终于想起了未竟之事,悄悄取下了发簪,然后咬下了簪子上的一个黑珠。
在宋元耀再次急不可耐地亲吻他之时,他将口中的药丸渡了过去,失神的宋元耀没有及时反应,顺势将其咽了下去。
他愣住了,想问这是什么,可顾景林下一刻便昏了过去。
-
拂晓之时,顾景林被黑沉沉的噩梦惊醒,一睁眼,他便感受到自己的手正被另一人握在了手中。
身上干净清爽,应当是被好好清洗过了,虽然还有隐约的胀痛,但比起之前经历的那些,倒算不上事了。
“先生梦到什么了?”
戴着面具的宋元耀拿着帕子给他擦着额上的汗,小心翼翼地问。
顾景林扶着额头,摇了摇头:“没什么,都是些过往的糟心事罢了。你倒是有耐心守着,不急着回去吗?”
宋元耀无措地低下了头,犹豫了片刻后,才支支吾吾地答道:“什么事都没先生重要,而且……做了那样的事,又怎能直接离开,先生需要照顾,我心中亦有许多疑惑想问先生。”
“想问我为什么愿意同你做那事?”顾景林开门见山道。
宋元耀瞥了一眼顾景林脖颈上的吻痕,声音不稳地回道:“嗯……先生一向清高,昨夜自愿同我做那事,是不是……是不是也有些喜欢我……”
说完这话,宋元耀的脸低得更低了,手指不安地攥紧搅弄着衣角,心绪纷乱。
就在他等待回复之时,顾景林出其不意地将手探到了他的脑后,然后利落地解开系带,在宋元耀懵了的时候取下了面具。
“不要!”
宋元耀惊叫一声,失控地向顾景林扑去,想要夺回面具,可顾景林却顺势一躺,令他以一种几个时辰前那般暧昧的姿势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宋元耀拽住了面具,他却不松手,二人就这样彼此靠近着,那张布满恶瘤的脸因此一览无遗。
然而,顾景林没有表露出半点不适的情绪,仿佛宋元耀的脸依旧如从前般俊朗明媚。
就连宋元耀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了。
在顾景林温柔的目光下,他回过了神来,用力想要去取回面具,恰巧,顾景林松了手。
可他没想到,在他庆幸地想要重新戴上面具时,他的脸颊上忽然落下了一个吻。
“不丑。”顾景林靠在他的颈侧,轻声耳语道,“会好的。”
“先生……”
“还有,和你翻云覆雨,自然是因为喜欢你。”
“什么……”
“我等你,等你救我,不要让我失望,好不好?”
宋元耀紧紧搂住了顾景林,哽咽着道:“好……我马上就要启程去通州,我抓住这次机会,先生等我……等我……”
顾景林叮嘱道:“嗯,慢慢来。尉迟骁可暂且利用。此次去通州,务必捎上我交予你的手信,若能暗中收归一部分林深的势力,自然极好。年后的科举你大抵是赶不上了,但你母妃会帮你的。”
“先生……也要照顾好自己……”
“会的。”顾景林微笑着抚摸着宋元耀的鬓发,眼中揉着温和的曦光,“日后,我们大抵会一月见一次。阿留,我们都要好好的,好吗?”
宋元耀情难自禁地落下泪来:“嗯……都要好好的……先生一定要……一定要等到我长大的那一天。”
-
天明之时,宋元耀不得不离开了,临走前,他想起了顾景林喂给他的那个药丸。
问顾景林,顾景林却只是长叹了一声,说他日后便会知晓。还送给了他一个香囊,让他好好保管着,到了通州时再打开看看。
他不明白,但也知道顾景林不会害他,便没有多问了。
回到永乐宫后,一位年轻的大夫给他把了脉,神色严肃。
他倒是早已习惯了,自从被简风白的毒伤到后,几乎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每每露出为难的表情。
不过这次有些不同,那大夫同裴意阑耳语了几句,裴意阑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许多,又听她咬牙道:“好啊,这样的好东西,给我也来一件吧。”
待那大夫走后,宋元耀问起这事,裴意阑只解释说那人是裴家的旁系,精通医术,方才是告诉了她那毒的来历,她觉着这毒恶毒,所以才口不择言了。
犹豫了一会儿后,宋元耀又问出了那句话:“母妃,我的脸会好吗?”
“会的。”裴意阑回答道,神色莫名哀伤,“耀儿,你要记住,走向至高之位的路总是坎坷,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经历了怎样的苦难,请不要忘了初心,忘了真正善待过你的人。”
“儿臣明白的。”
他明白自己接下来所做的是为了谁,在与顾景林互明心意后,他已经再也不能回头、也不愿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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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开三年正月初五,大皇子宋元耀奉命前往通州赈灾,兵马大元帅尉迟骁协办此事,一同前往通州。
若非宋元耀早有毁容的传言,天下人大抵真要以为他要成为大夏未来的天子了。
院落里的枯树上,顾景林依靠在枝头,眺望着无尽的宫墙,脚上锁链轻晃,仿佛远行的驼铃,道着未明的归期。
“现在,估计已经出京城了,还想着他吗?”
裴瑜的声音仿佛化作了细絮,一点点缠住了顾景林的脚踝,勒住了那清脆的碰撞声。
他并没有回答裴瑜的问题,而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简风白给自己编的辫子,问裴瑜道:“尉迟骁又走了,你们和他商量好要怎么分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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