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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裴嘉泽的调理下,宋元耀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但他却像是陷入了另一个梦魇般,整日望着窗外发呆。
尉迟骁看不下去,亲自训斥了他半天,告诉他不日就要启程去禹州,让他莫要违背与顾景林的契约。
不知想通了什么,宋元耀总算没有整日消沉了,打起了精神。
半月后,他们到了禹州。
宋元耀带着林深的亲笔信,禹州太守刘鸿看了信后,立刻热泪盈眶地将宋元耀迎为上宾,将他安置在了林深曾经住过的院子中,俨然一副把他当成林深亲儿子的架势。
他没看过顾景林给他的信,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内容,更不知道刘鸿到底信了怎样荒唐的故事。
一日,在刘鸿找他缅怀往昔之时,宋元耀突然问道:“刘大人,知道顾景林吗?”
刘鸿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思索了一番后,才不确定地回道:“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但末将应当不认得,说实话,末将也是坐到太守之位后才与王上来往渐多,那也是近几年的事了。若是旧人的话,确实不是很清楚。”
“那你知道,林深……有什么喜欢的人吗?”
这问题可为难刘鸿了,他一个老光棍,回忆了一下林深的模样,又想了想林深身边的人,才说:“应当是有的吧。”
“谁?”
“末将也不晓得啊。但建国之前,王上几番提到要归隐山林,说是想早点完成约定。还有那个陈明旭,王上长的一表人才,许多家族都有意与其联姻,送礼送到门上了,陈明旭总是以王上心有所属的借口回绝。现在猜着,说不定也不只是借口。唉,王上走后,我总是想着说不到他只是假死,借着这契机与心上人归隐山林去了。若是这样,那该多好啊。”
听完这些话,宋元耀手心已被掐住了血珠。
他忽然觉得,那毒若真是顾景林下的,似乎也不荒谬了。
其实他一直很疑惑,为什么顾景林会那么轻易地喜欢上他,明明那是一个清冷如明月的人,面对那三人的压迫都不肯妥协半分。
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多特殊,从不觉得会那么轻易地得到顾景林的爱,只是被爱的欣喜压过了他心中的怀疑罢了。
如今看来,一切都或许只是一场欺骗罢了。
第54章 恨意
顾景林对他的喜爱来得太过突然,在那场云雨之前,他的先生一直以一个老师的身份待他,从未表露出半点暧昧的意思。
可就在那日,顾景林却主动了,若非是为了将那个药丸喂给他,他很难觉得是为了别的理由。
况且……顾景林早就承认自己曾与林深有过一段情,而他,或许只是临时的慰藉,甚至……只是被利用的棋子罢了。
一切疑惑似乎在此刻有了定论,可宋元耀还是抱着一点点的期望,期望顾景林亲口喂给他的那颗药丸不是毒药,期望这一切只是误会,期望顾景林对他的感情是真的。
无论如何,他要亲口问问顾景林,无论顾景林说什么,他都会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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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州有一水纵横东西,名为宿江,宿江自天边奔腾而下,浪潮滚滚涌入海中,其险难测,乘舟渡江存者不过半。夏王在时,命千百工匠修了一道铁索桥,这才得以沟通南北,是以夏王贤明远播。
而这条险恶之江中,竟有一泅水者隐没与骇浪之中,水势凶猛,几次将他迫入浪中,但几番沉浮后,他竟没有被这吃人的水所吞噬,而是以奇迹般的毅力游到了北岸。
在生死线上走了一回,简风白竟失声大笑了起来。他瘫倒在岸边,不顾腰腹处溃烂的伤口,只是一直笑,一直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顾景林……你好狠啊……”
“杀了我一回,还要杀我第二回!”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裴瑜和顾景林在背后狠狠捅了一刀。
是他昏了头,当初将顾景林当成了月轮盟的另一个主人,将月轮盟的机密尽数告知,他本以为四年前的那一刀就是自作自受的结果,却没想到报应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经过一个多月的苦战,叛军本处于劣势,即将被他绞杀殆尽,可没想到裴家的援军到了,手里还握着月轮盟的攻防图,步步紧逼,将他逼到的绝路。
若非他抱着九死一生的念头跳进了宿江,恐怕就要遂了顾景林的意被碎尸万段了。
可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什么都没有了,犹如一条丧家之犬。没有月轮盟盟主的身份,宋穆不会与他做交易,他武功再高强,也进不去皇宫,没法与顾景林相见。
什么啊……死到临头了,他怎么还在想那个负心的人。
可是……他真的好想……好想回到当初在雨山那段平静而甜蜜的日子啊……
这一年多来,他确实对顾景林很不好,可……那只是为了报复那捅进心口的一刀了……
他明明……还是喜欢着那个愿意和他一起养着阿白……那个对他笑……对他哭的人啊……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辜负他的爱啊……
千万思绪绞着简风白的心,令他痛得喘不过气来,绝望之中,一个念头却依旧在拽着他,拽着他破开死局,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再去见顾景林一面吧,无论是报复,还是余情未了,再去见一面吧。
简风白艰难地睁开眼,目光落到了北边的山头上。
那是雨山,他和顾景林住过一月的地方,也是他爱上顾景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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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丞相府书房内,裴瑜翻阅着新送来的文书,眉间浮上几分喜色。
身旁的人放下了手中的书,问道:“是关于简风白的消息?”
裴瑜勾起了唇,回道:“嗯,月轮盟易主,简风白重伤后坠入宿江,估计活不成了。”
听到简风白的死讯,顾景林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他并不为此感到快活,反倒生出一种沉重的怅然。
“怎么了?你不高兴?”
裴瑜的语气沉了下来,看向顾景林的目光锐利极了。
他摸着心口,感知到了其下凭空生出的郁闷,看向顾景林的目光充满怀疑。
“你不会,真的对简风白还心存留恋吧?”
这些日子来,裴瑜变得多疑。自从一月多前在自己和顾景林身上埋下了白头蛊后,他便能时常感受到对方的心绪,或愤怒,或不悦,或郁闷,或情动,彼此靠得越近,感受便越深刻。
因此,裴瑜也知道了许多从前未尝料想到的感受。
比如顾景林在被他亲吻时,其实是在忍耐着恶心;比如在他们翻云覆雨之时,顾景林的心中毫无波澜;比如在动用蛊虫催.情时,顾景林虽情动,却憎恶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裴瑜蓦然发现,原来顾景林真的没有一点儿喜欢自己。
他开始怀疑顾景林的一切感受,试图发掘出顾景林的一切想法,正如此刻,他居然开始怀疑顾景林对简风白的感情了。
顾景林平白生出一阵烦躁,随即合上了书,眼神冷冷地看向了裴瑜:“是,我对他心存留恋,我是因为被你逼迫才害了他。若要我在你和简风白之间选,我会选简风白活,你死。”
这些话自然不是他的真心话……不,最后一句倒是真的。
若要他选一人死,他必然会选裴瑜。这并非因为他更恨裴瑜,而是因为裴瑜最难对付。
被关了这么久,他想过要怎么杀了简风白,想过要怎么让尉迟骁身败名裂,可独独想不到要如何做才能扳倒裴瑜。
裴瑜背后的裴家太强大了,哪怕是宋穆也不可能在近二十年内动摇裴家,宋元耀亦要倚仗裴家对朝堂的掌控,因此,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裴瑜。
他只偶尔期盼过几次让简风白狗咬狗伤到裴瑜。
可没想到,简风白这么快就倒下了,裴家的势力必定会再度膨胀,裴瑜……恐怕更加难以对付了。
因而,在此境况之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说上几句难听的话,若能气到裴瑜,那便再好不过了。
可对于他说的这些话,裴瑜忽然一改辞色:“你在撒谎。”
顾景林按住了心口,皱着眉扭过头去。
“有意思吗?”他说,“埋下这种蛊,窥探我的心,你又能得到什么?”
裴瑜蓦然一笑,随后牵住了顾景林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处。
“得到了许多,我终于剥开了你的假面,能窥探到你心底的一角,即便……我发现你从未接纳过我半分,但也总比从前我那瞎子般的模样好上许,知道你爱谁不爱谁,知道你说的话是假,总比傻乎乎地被你哄骗了去好。”
听了这些话,顾景林皱起了眉头,挣扎着想要收回手,可裴瑜却突然一使力,令其跌入了怀中。
顾景林刚要起身,便感受到了裴瑜身体的变化,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我竟不知道,这蛊还有壮阳的效果。”他嘲讽道。
裴瑜只是温润地笑了下,然后抬起了顾景林的脸,指尖摩挲着后者的脸颊:“简风白死了,我自然要努力些,才能抵得上从前的分量,不是吗?”
顾景林没有立刻抵抗,而是放软了语气,规劝道:“裴瑜,你午后还要进宫面圣。”
“现在只是早晨。”裴瑜说。
顾景林对上了裴瑜涌动着情.欲的目光,张了张唇,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他认命般跪坐起身,一点一点解开腰带,任由裴瑜的目光流连于他的身体。
——他已经许久未尝反抗过裴瑜的求欢了,因为他实在怕了那蛊催.情的效用。裴瑜催动蛊时,心也会剧烈地绞痛,但他偏硬生生忍着也要催动,哪怕有时候顾景林已经妥协了。
顾景林问过他为什么,也请求过他不要再催动,可裴瑜却只是虚弱地笑了。
“我喜欢你动情的模样,只有那时,我才能真正感觉到,你的眼里、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人。”
而后,顾景林便不再反抗,裴瑜虽偶尔也会为了情趣催动蛊,但总归比一开始少多了。
可今天,裴瑜似乎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景林,我离得到你的全部又近了一步了。”裴瑜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缓缓将其取了出来,声音中带着些愉悦,“简风白没了,下一个便是尉迟骁了,我们一起将他赶走,好不好?”
顾景林脱衣裳的手一顿,但也仅仅是一顿,片刻后他便将自己身上的衣物褪尽了。
他没有回答,可裴瑜却不依不挠地抚摸着他的脖颈,带着点质问的语气问:“不好吗?”
顾景林面色一滞,漂亮的面容上忽然泛起了汹涌的欲气,他急忙握住了裴瑜的手,喘息着答道:“你想做什么……”
“先答应我,好吗?”
“好……你别这样……”
“你在骗我?”他感知到了顾景林的情绪。
顾景林受不了了,仰头吻了一下裴瑜的唇,长睫颤动之时沾上了晶莹的泪珠。
他带着几分哀求开口道:“停下……至少……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裴瑜缓了缓神,心口处的绞痛也渐渐平复。
“我不要他的命。”他吻去了顾景林眼睫上的泪水,“我会用简风白这事的功劳向陛下换个恩典,让你嫁于我,放心,我的正妻只会是你。”
“至于尉迟骁,他最看重你的心,你稍微哄哄他,事情就变得容易多了。”
第55章 遗孀
顾景林根本不知道裴瑜在想什么,要知道,娶他,对于裴瑜来说不亚于引火上身。
一来,他身份不明,还是个男人,裴瑜此前将他伪装成女子带回家中尚且遭到了裴国公的反对,更何况要娶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即便裴瑜强迫他扮作女子成亲,丞相府那么多人盯着,迟早会怀疑起他来。
二来,尉迟骁不会善罢甘休。简风白说到底在朝中没实权,死就死了,可尉迟骁可是明面上代表林深一脉的开国功臣,不仅仅身上军功累累,而且还联结着众多林深留下的势力,宋穆不可能对这些置之不顾。
要他劝尉迟骁看着他与裴瑜成亲,怎么可能?
“裴瑜,你在说梦话吗……”顾景林掐着手心,克制着喘息问,“你以为尉迟骁会听我的?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最先背叛我的……他为了得到我费尽心血……又怎么可能因为我的几句话将我拱手让人……”
这次,顾景林说的是真心话,裴瑜哪怕不用与之共感,也能明白这点。
他收了催化蛊虫的念头,心口的绞痛也逐渐淡去,然后抱住了满头热汗、如劫后余生般垂下了长睫的美人。
他亲了亲顾景林的鬓发,带着蛊惑的意味低语道:“我教你,你告诉他,简风白已死,是我干的,下一个你要杀了我,然后再与他双宿**。”
顾景林心头一紧,他猛然抬起眼睫看向裴瑜,并未从后者的眼中看出什么多余的情绪,他这才意识到,裴瑜不是窥见了他心中所想,而是单纯地在以他的性子编织着哄骗人的话。
裴瑜的手伸入顾景林敞开的衣领,细细抚摸着他腰身的每一寸温润,但口中却还偏偏继续着方才关乎第三人的话:
“你可以说:但我不好对付,你希望与他联手,除掉我。而我,在尉迟骁不在的日子里,给你下个蛊,逼迫你嫁于我,你便想顺势答应下,一面给宋元耀换得更多的好处,一面深入丞相府找到我的把柄。”
顾景林被裴瑜轻轻一推,半身仰躺在了桌案上,暗红的墨玷污了顾景林半边的胸膛,下一刻,裴瑜便着了迷般抚上了红墨中的一点朱砂。
顾景林闷哼了一声,不由得拽住了裴瑜的发冠,一边仰头受着,一边断断续续地道:“你就不怕……我真的这么做……”
“无妨……”裴瑜用沾了墨的唇吻上了顾景林的唇,露出一丝释然的笑,“且不说你如何能扳倒裴家,就算你真的想从背后捅刀,能娶你为妻,也算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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