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林懂了,裴瑜根本就没想过要保宋元耀上位,也依旧想杀宋元耀。只要有机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裴丞相不介意让一个皇子死于非命。
他眼眸一颤,终是妥协般回道:“好,我答应帮你对付简风白,但……务必保住宋元耀的命,还有‘满月’的解药……”
“有些迟了。”
“什么……”
“若是方才你就答应,不拿那些难听的话刺我,我或许就可以让人好好看着宋元耀不让他死。”
顾景林握紧了拳:“你想怎么样?”
裴瑜摇了摇头,眸色深深:“不想怎么样了,若是从前,我或许还会让你陪我玩些游戏,但现在看来,终归是没法触及你的半点真心。”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要你的心啊……”裴瑜说,“景林,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我除掉简风白,帮你弄到‘满月’的解药,甚至可以让宋元耀成为未来的大夏之主,作为报酬,我要你的心。”
此刻的顾景林尚不知道裴瑜是何意,但这个交易,他不得不应下。
然后,他便顺了裴瑜的意,将有关月轮盟的情报尽数道出,裴瑜很快根据这些情报部署支援,将人尽数派往宿州。
而“满月”的解药是否还在,已经不重要了,裴瑜派裴嘉泽带着足够解药跟上去通州的队伍。
解药不会一次性给宋元耀,但有裴嘉泽跟随,自然不会让宋元耀死。
在丞相府呆了一日,就在顾景林以为裴瑜奢求的报酬只是指他虚幻的感情时,他突然被带到了一处浴池,浴池旁站着一个人,不断地往池水里加着什么。
那是一个披着斗篷的江湖医师,苍老而邋遢,眼球浑浊发白,嘴里还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像个瞎子,又像个疯子。
顾景林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目光投向了裴瑜:“他是谁?要做什么?”
裴瑜什么也没说,旁若无人般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看着不断后退直到池边的顾景林,他没有追,而是以一种荒诞的愉悦露出了笑:“我来索要报酬了,景林。”
顾景林的余光瞥见了那个怪人在池水里加的东西,是黑漆漆的药液,和一团一团落进水里、尚且还在游动的虫子。
“这是什么……蛊虫吗……裴瑜,你疯了?”
这时,那怪人突然大叫起来:“什么蛊虫!宝物啊!这是能让她永远属于我的宝物啊!”
顾景林只觉得浑身发冷,可裴瑜却没有丝毫顾虑,淡然一笑道:“没事的,这不是简风白曾经找到那些低劣的蛊,这是裴家祖上就传下来的,能叫有情人生死相依的宝物。”
顾景林喉结一动,一边慢慢地从浴池边挪开,一边劝道:“裴瑜,没必要用这种低劣的手段的,你要我爱你,就得先尊重我,把我当人看,而不是把握当作奴隶一般随意处置我。包括这东西,你不该用在我身上,我会恨你的。”
“不!不可恨!”癫狂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僵持,那怪人挥舞着手臂,嘴里的声音忽而大忽而小,“不可恨!不可恨啊……我爱她……怎么可能恨她!为什么啊啊啊……”
裴瑜怪异地笑了一声:“你看,这就是恨的下场,景林,你不会恨我的。”
顾景林听不懂裴瑜说的话,他只知道这里很危险,要赶紧离开。
可今天的裴瑜却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觊觎盘中餐的猎手,蓄势待发。
“裴瑜,我们好好谈谈,不要冲动。”
“我们谈过很多次了,不是吗?”裴瑜终于开始朝他靠近,脚步沉稳,没有半点冲动的意味,“我其实早就明白,你不会给我机会,你的心从来都不会为我留出半分。”
“会的……”顾景林步步相避,规劝的语气也难得温柔,“会的……只要你……别再伤害我。”
“不,到了那时,你只会离我远去。”
“不是的……裴瑜,我逃不走的,我没有武功在身,你的府里那么多守卫,我真的走不了。”
“景林,我说了,我想要你的心,不只是你的人。既然你不给我,那我便自己来取。”
“扑通——”一声,在顾景林即将逃走之际,裴瑜以尽快的速度扑向了他,然后二人一同坠入了浴池之中。
顾景林被乌黑的池水淹没了呼吸。被裴瑜死死压制着,他不断下沉,挣扎不得,在即将落到池底之时,他忽然感觉到一个锁扣在了他的脚踝上,连接着池底的链子掀起道道涟漪。
裴瑜终于放开了他,他挣扎着向上游去,却发现,自己的脚被链子锁着,只能勉强够他探出上半身,却无法离开池水。
他落入了裴瑜的怀抱之中,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闻见活人气息的虫子翻滚着向他们二人游来。
“白头蛊……白头蛊……缠绵到白头……”
怪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伴随着阵阵铃响,指引着黑浪侵袭。
“别怕,有我陪着你。”裴瑜的语气中含着说不明的期待,“走过这遭,我们同生共死,谁也不能先抛下谁。”
锐利的虫齿咬破了他们二人心口处的肌肤,在这荒诞的绝境中,他们血液交融。
“加点情……加点欲……夫妻好相守……”
裴瑜抱着呼吸急促的顾景林,笑叹道:“真是的,二叔公编的打油诗一点都不风雅……咳……确实有些疼……景林,别怕,就算我能利用此蛊催.情,我也得心绞疼一番,总不会让你太过吃亏。”
“裴瑜……”
“没事的……”裴瑜的唇也惨白极了,但依旧是支撑起力气紧紧搂住怀中的人,“很快……很快就会过去……”
骗子……
“还有啊……千万不要恨我……若是恨我了……就变成二叔公那副模样了……”
“他爱一人爱得回不了头,便给她下了白头蛊,可没想到……最后却恨上了她,结果变成了这副模样……”
“放了我……”
裴瑜悄悄与顾景林十指相扣着,让他依靠在自己的肩头。
“他便是裴嘉泽的父亲……医术高明……不会让我们死的……”
第53章 醒悟
一月后,通州驿站内,尉迟骁沉着脸色守在一间厢房的门口,门内传来痛苦的哀嚎,令他烦躁极了。
他来通州协办赈灾之事,是顾景林请求他的,希望他能辅佐宋元耀,一来防止心怀不轨的人从中作梗,二来向宋元耀表明立场,攒份从龙之功。
一开始,宋元耀的表现确实出乎意料。他从未操办过赈灾这种大事,但再来通州之前他已经读过了许多纪要,大体的章程上并未出过错,偶尔需要变通的地方,虽没什么经验,却愿意起早贪黑地去寻访民意,改进方案。这一月下来,宋元耀的所作所为倒也算得民心。
有宋元耀夜以继日的努力,又有尉迟骁的强势镇压,事态很快稳定了下来。
赈灾事宜有序推进着,通州灾情本就不严重,此行主要还是为了安抚民心,一月过去,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差不多这几日他们就要启程返京了。
尉迟骁也难得表露出了几分喜色,他太想顾景林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见他,告诉他自己将事情办得很妥当。
他不需要顾景林给他什么奖赏,只要对他笑一笑,说些赞赏的话,他便很满足了。
可没想到,就在昨夜,变故突然发生了。
宋元耀突发恶疾,黑线爬满全身,极为痛苦地哀嚎着。通州有名的大夫前来诊断后,都说从未见过如此怪的病,纷纷表示束手无策。
一直到了今天早上,病情都没有好转。
宋元耀神志不清之时,口中一直念叨着“香囊”,问了他身边的人才知道,在前往通州路上,他曾坠入水潭,被救上来时,他就一直在找一个香囊。
随从只以为是丢到水潭里了,可宋元耀偏说自己打了好几个结,不可能就这么丢掉,一定是被人偷走了。
尉迟骁听说过一点这事,现在看来,那个香囊怕是不简单。
仅仅是沉思了一会儿的功夫,里头服侍的人就跑出来说大皇子殿下要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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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内,宋元耀的面具被卸下,露出了其下愈合了大半的脸,恶瘤早已消退,淡化的瘢痕之下,隐约能看到往昔俊秀的脸。
可此刻,这张脸惨白惨白的,因疼痛而扭曲得变形,豆大的汗珠不住地落下,滑落到脖颈上交错的黑线上。
模糊的视线之中,他看到自己的手臂上扎满了银针,但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只因为,此刻他体内的痛苦已经压过了全部的感受。
好疼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疼……
是脸上的毒吗……可是……不是已经要愈合了吗……
好疼……他会死在通州吗……可他还没来得及再见顾景林一面……还没来得及向他道歉……告诉他自己不小心弄丢了那个香囊……
香囊……
香囊里好像放着一些小球……是香料吗……还是药丸之类的……
药丸……对了……他还没有问问顾景林……那天喂他吃的药丸是什么……
好疼啊……感觉浑身的血肉都要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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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不行?”尉迟骁不耐烦地问道。
下人回道:“殿下吐血了,呼吸……呼吸也变得微乎其微了。”
“啧……一群废物,就没有其他的大夫了吗?”
说到这儿,尉迟骁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前些日子有个名叫裴嘉泽的人鬼鬼祟祟混入了他们的队伍中,被揪出来时还亮出了裴瑜的令牌,说是奉裴瑜的命令前来。
但又说不出来的目的,尉迟骁便直接命人将他关了起来。那人倒是安安分分的,该吃吃该睡睡。
如今想来,怕不是和宋元耀的病有关。
想到这儿,尉迟骁立刻命令道:“将那个叫裴嘉泽的带过来。”
一炷香后,裴嘉泽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了,也没多问尉迟骁传唤自己的用意,便迈入了厢房之中去查看宋元耀的情况。
情况如他所料,有些严重。尉迟骁看宋元耀快死了,便让裴嘉泽放手去治,裴嘉泽将带来的解药给他喂下,终于,他身上的黑线缓缓退去。
又是一炷香后,宋元耀慢慢睁开了眼,张了张唇,想问自己怎么了。
他不敢回想此前的那份痛苦,实在是太疼了,那疼痛来得突然,仿佛无数根针钻入他全身的血脉中,要将他的身躯扎得四分五裂。
在极度的疼痛之中,他想起了顾景林给他留的香囊,想起了那份异常郑重的叮嘱,他的心里逐渐浮现了一个荒诞的猜测——顾景林,会不会和他突然的病有关?
如今唯一能治好他的大夫就在这儿了,想必,他能求得一份答案。
一片静谧之中,裴嘉泽将最后一根银针取出,放入了一碗水中,水顿时被染成了乌黑的颜色。
在尉迟骁严肃的目光下,裴嘉泽低着头,不卑不亢地开口道:“殿下第一个月尚且能挺这么几个时辰,但若是之后的日子再这么折腾,殿下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宋元耀虚弱地说不出话来,好在尉迟骁还有嘴,帮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什么意思?他这是中毒了吗?是之前脸上的伤导致的?”
裴嘉泽摇了摇头:“不,殿下脸上的伤愈合良好,按照这情况,不出半年便能恢复如往昔。这次发作的毒,是一味名为‘满月’的毒,一月发作一次,若不得解药,则生不如死。因为每颗‘满月’都有独特的解药方子,因而外人不容易制得解药,最适合用来控制人。”
“裴瑜下的?”尉迟骁怀疑道。
毕竟,送来解药的可是裴家的人。
“不。”裴嘉泽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等待答案的宋元耀,“只是因为这份‘满月’经过了裴家商会的手,解药方子被家主大人抄录了一份。这次,我是奉家主之命前来送解药的。”
尉迟骁轻嗤道:“呵,不是裴瑜干的他来送什么解药?如果真是这么折磨人的毒,又怎会被下毒的人都不知道是谁下的?如此,又怎能达到威胁人的效果?下这毒,不就是为了让人活着受苦,如今毒发连解药都没留,便是要他的命,若是这般,又何必找这么稀奇的毒?”
裴嘉泽从容不迫地道:“将军怎知殿下不知是谁下的毒?况且,除了我带来的,还是有解药的,对吧,殿下?”
宋元耀瞳孔骤缩,裴嘉泽的几句话,将所有的疑点联系在了一起。
顾景林给他喂的药丸,顾景林让他要好好保管的香囊……
满月……满月……难道是顾景林下的……就在……他们翻云覆雨之时……
“看来殿下明白了。”裴嘉泽说。
“不可能……”宋元耀用尽浑身的力气,挤出来不成音调的几个字,“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尉迟骁颦眉道:“是谁?”
可宋元耀却已然魔怔了般摇着头,喃喃自语道:“我不相信……除非他……亲口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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