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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还想再劝什么，就见付完钱的宋元耀朝他们这儿走来，他不得不恢复了一副谄媚热情的模样，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宋元耀走到顾景林身边，将一包酥饼拆开了来，放在了他的手中，兴致勃勃地道：“公子尝尝这个味道吧，老板说这是卖得最好的。”
顾景林勉强笑了笑，回道：“嗯，好，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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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耀本来想带顾景林去住客栈，但顾景林却说自己有地方住。
宋元耀想起来了，顾景林曾同林深在宿州住过一段时间，估计就是在那儿。
听到顾景林的话时，他有些不高兴，但最终没有反对。
出乎意料的，那住处并不在繁华的街区，而是在有些偏远的郊区。
穿过林子，宋元耀便远远地望见了一处小院，不算宏伟，但宽敞而素雅。
推开院门，久积的尘土窸窸窣窣地落下，宋元耀连忙帮顾景林挡住，落了一袖子的灰。
“到了呀。”顾景林有些感慨，借着黑纱透出了光影，他隐隐约约看到了熟悉的景。
宋元耀环顾四周，院子应该是许久未曾打理了，积了许多灰与落叶，水池已然干涸，但依旧能看到园林典雅的一角。
“到了。”宋元耀将顾景林慢慢推到了院子里，“这是你曾经住过的地方吗？”
“嗯，我在宿州时住过一段时间，这里远离闹市，清静些。”
宋元耀本想说这里这么多灰怎么住人，但看着顾景林一连怀念的模样，他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罢了，估计是这里有许多与林深的甜蜜回忆吧，他就不多问自找不快了。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宋元耀将一间屋子收拾了出来，他本以为这里多年没住人了多有不便，但没想到院子后有个山泉，取水方便得很。
在宋元耀出去打水的时候，顾景林也帮忙擦着床榻，他的腿虽未好全，但总归不像之前稍微动动就疼得不行，总能帮着做些什么。
宋元耀回来时，看到浑身灰朴朴的顾景林，顿时惊了，他刚要阻止，就见顾景林转过头来，面上还留着些汗珠。
他明媚地笑着，笑容中闪着纯粹的欣喜：“你回来啦，我把床榻和桌子都擦了擦。”
宋元耀一愣，这一瞬间，他感觉他与顾景林就是一对平常人家的夫妻，无关利用，无关仇怨。
他连忙扶着顾景林坐回了轮椅，紧张地查看后者的情况：“你的伤还没好，眼睛也看不到，怎么不等我回来。”
顾景林摸上了宋元耀的脸，摸到了他额上的汗，叹了声：“你将我带出来本就费了许多力，我又怎能什么都不做。”
宋元耀红了脸：“我……我是自愿的，没关系的，那个……你出了许多汗，我帮你擦擦身子，顺便上上药。”
顾景林抿了抿唇，犹豫着开口道：“无妨，我自己来吧。”
“不行，你不能乱动，还有些地方的药够不到。”
对关乎顾景林身体的事，宋元耀异常坚持，无奈之下，顾景林只得答应。
宋元耀本以为顾景林只是顾虑到身上的一些痕迹，可没想到，衣裳之下，居然藏着他未曾窥见的秘辛。
在裴嘉泽给顾景林看诊之时，他也曾在一旁看着，但也只是看到了正面的一些伤痕。
然而，他没想到，顾景林的背上，居然绘着一大片妖媚的纹身。
那是一只盘桓的妖狐，在大片盛放的花中死死衔着一只折翼的凤凰，凤凰的身上缠着链子，被困囚于其怀中无可挣脱。
“可怕吗？”
顾景林的声音异常平静，但宋元耀能听出他话语中的痛苦。
“我从未看到过。”他怅然道，“简风白在我身上留下了许多痕迹，舌钉、乳钉……那些伤都愈合了，唯独这背后的纹身不可能消失。但自被纹上之时，我便看不到东西了，因而也不知道那是个怎样丑陋的图案。”
宋元耀感觉掌下的皮肤在颤抖着，他忽然就克制不住了，从背后紧紧地搂住了顾景林。
“不丑的……”他说，“看不到，就当它不存在，它虽不会像其他伤那样愈合，但……下手的人已死，它只会成为一个图案，没有含义的图案。”
顾景林的脑子都一瞬间的空白，他咬紧了牙关，不住地颤抖着：“季冬，放开。”
宋元耀知道，若要当个乖巧的随从，他此刻必须要放开顾景林，然后解释方才的拥抱只是出于一时的心软。
他知道，自己必须隐藏好心意。
可此刻，他不想等了。
他没法离京太久，他想让顾景林明白自己的心意。
“我不想放。”宋元耀闭上了眼，却是将顾景林抱得更紧了，但没有进一步的冒犯，“公子心里压抑着许多事，是吗？同我说说吧，我不会伤害公子，只想与公子分担。”
顾景林依旧充满戒备：“你……”
“公子不说，那我先说些心里话吧。”
宋元耀深呼吸了口气，鼓起勇气将自己的心意掺着季冬这一身份道出。
“初见公子时，我便为公子所惊艳，无论公子经历过什么，令我心动的都是当下的公子。”
“后来，我与公子相处了几日，便更明白自己对公子的心。公子许是觉着我的感情轻浮，但……但……我说的是真话，我真心想与公子共度一生。”
说到这儿，宋元耀愈发觉得自己的话烂极了，这样轻飘飘的理由，就仿佛登徒子般。
可最重要的原因他又不能说，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表达心意。
“带公子离开，不是一时兴起，我想了很久的，我想带公子离开禹州，离开那个令公子不高兴的驿站。”
“公子如今看不见，我也想带公子感受更远的天地，哪怕是吹吹风，听听街道上小摊的叫卖声，让公子散散心，也值得了。”
“还有……宿水上那晚，我有私心。”
“对不起……但……我想尽我所能，带公子逃离那样受人钳制的生活，不让公子继续受伤，然后……若能与公子相伴，我便知足了……”
短短几句话，便令顾景林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其实，他少有直白地面对别人心意的时刻。
他看似被许多人爱慕，但却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时刻，从未听到过谁以这样一种平等的地位向他剖明心意。
在他被囚深宫之时，他曾问过尉迟骁他们为何会走到这个地步。
那时，尉迟骁回道：“因为我想不到第二条路，主上啊，若曾经的我向你坦白心意，你是会接受，还是远远地推开我？”
是啊，他们都明白，那时的顾景林孤高如雪，不屑于接受任何人的爱，因而他们也不曾尝试过最朴实的方法。
但此刻，物是人非，一切都不同了。
在曾经的天上月被打碎之时，宋元耀将他抱在怀里，修修补补，诉说着最纯粹的爱。
至少这次，他有点动容了。
“知道了。”顾景林回答道，声音沙哑，带着弄弄的疲惫，但身子却是放松了下来，“放开，让我想想吧。”
宋元耀眼眸一亮，立刻松开了他，刚想说些什么，就听他又道：“别说话，帮我上药。”
宋元耀美滋滋地闭了嘴，乖巧地帮顾景林擦试着身体，碰到伤口时，他会小心翼翼地擦干净，然后上药，收拾完了，依旧是半个时辰后了。
“过来。”顾景林穿上了干净的衣裳，忽然出声命令道。
宋元耀站在了他身前，特地俯身靠近了他。
顾景林抬手想要解开眼上的黑纱，宋元耀立刻接了过来，帮他揭下了一层。
他发现，自己的眼睛又恢复了些，如今已然能看到面前人的轮廓了。
他抬起手，抚摸着宋元耀的脸，结合眼前隐隐约约的影子，他似乎能猜到面前之人是个俊朗的少年。
“你喜欢我？”顾景林问。
宋元耀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顾景林看不见，因此立刻出声答道：“喜欢，我……深深地爱慕着你。”
“若我拒绝你，你待如何？”
“公子要我如何，我便如何，但公子如今行动不便，请容我跟在身边。”
顾景林不再继续问下去了：“行了，睡吧。”
前半夜，二人皆无眠。顾景林夜里又觉得难受，宋元耀便主动靠了上来，沉默着帮他疏解了，然后又默不作声地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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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顾景林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时便闻到了香喷喷的味道。
他一坐起身，宋元耀便端着早膳上来，是新鲜的包子。
“公子快些趁热吃！”
顾景林咬了口包子，发现这包子有些硬。
宋元耀又将一杯豆浆放到了顾景林手边：“还有新磨的豆浆，嘶……”
“怎么了？”
“唔……做饭的时候，手上划了道口子。”宋元耀挠了挠头。
顾景林微微一怔，随即了然：“这早膳，是你自己做的？做包子要发面，豆浆要磨，你多早起的？”
“啊……也没有多早，我昨日看到院子里有石磨，就想着能让公子喝上新鲜的豆浆，便趁着打水时去买了些豆子，刚好半夜睡不着，便去和面磨豆浆了。”
第88章 示爱
宋元耀很能干。
在这方不大的院子里，他承包了所有的活，顾景林所及之处都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此处虽偏僻，但他却每日都能弄到新鲜的吃食，费尽花样给顾景林做好吃的。
而顾景林对此无所适从。自那日宋元耀向他表明心意后，他便不知该如何与其相处了，可对方偏偏像个没事人一样，一心一意地对他好，却不逾矩半分。
哪怕是夜里那事，也压抑在无言的喘息中，不冒进分毫。
偶尔，在被黑暗蚕食的夜里，他也悄悄地转过身去，去摸索身边人的面庞，去幻想这陪伴自己的少年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少年似乎将一颗赤忱的心全数奉献给了他，给予他温暖而纯粹的拥抱。
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爱。
那天夜里，他试着靠近了少年的怀抱，但又在呼吸相接之时匆忙逃离。
——他终归要离开，还是不要留恋尘世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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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着，顾景林眼上的黑纱也层层褪下。
一日午后，他起床时，发现自己已然能够看到檐角的一抹红梅，虽然只有残红的影子，但依旧令他欣喜极了。
“院子里的红梅，竟是开了吗？”
顾景林拄着拐杖，从床榻边走到了窗前。
他腿伤已经好了许多，不必每日坐着轮椅，拄拐也能走动一二。
此时的宋元耀正在为顾景林熬药，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心一慌。
——顾景林的眼睛恢复得比他想象的要快。
“季冬？你在吗？”
久久没得到回复的顾景林问道，接着便要转身去寻，可没想到，刚走出一步，一道黑纱便蒙上了他的眼。
“季冬？”
宋元耀将黑纱系好，用尽可能稳重的声音解释道：“今日阳光有些烈，你的眼睛还没完全恢复好，受不了强光，稳妥起见，还是先加一层纱吧。”
“这样啊……”顾景林淡淡一笑，“可我还想看看你的模样呢。”
“昨日和今日，也差不了几分。”
顾景林却笑着摇了摇头：“不一样的，每日我似乎都多看清你一分。”
对此，宋元耀并无半点喜悦，他不敢想象顾景林知道自己身份时会是怎样的反应，因此只能自欺欺人地逃避。
但他也明白，顾景林的眼睛终究会好，他没法瞒太久。
但至少当下，再让他再当一段时间的季冬吧。
“咳，喝药吧。”
宋元耀支开话题，将药碗端来，要喂顾景林喝药，顾景林这次却接过了药碗，放在了一边。
宋元耀不解：“是药太烫了吗？还是不想喝？若你嫌苦的话，我去找些蜜饯来。”
顾景林没回答这个问题，他问道：“这几日，你似乎不再唤我‘公子’了。”
宋元耀愣住了：“我……我并无冒犯之意……”
“我知道。我也没自傲到要被时时捧着，我只是觉着，你我如今这般，倒像是一同生活了很久的模样。”
宋元耀的脸瞬间红了，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什么。
确实，他与顾景林以你我相称，多少是出于想与其拉近距离的打算。
可当面被戳穿，他还是感到了甜蜜的窘迫。
“那，你喜欢这样的日子吗？”宋元耀忽然鼓起勇气，握住了顾景林的手，“没有尉迟骁，不用遭受折磨。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会对你好，一起等你的伤愈合。”
顾景林怔然，他清晰地感受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蓬勃的热意，哪怕隔着一层层黑纱，他也能隐约察觉到少年热烈而真挚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间，他被少年的话打动了。
若他只是林深，如此浮沉半生，所求之物，无非就是一屋、一人、一生，历经千帆后，有一人捧着一颗真心站在他面前，他或许也不会太过吝啬，或许也会试着回应一二。
他似乎，也在等着一人，等着一个能陪他走遍世间山水，看遍江山璀璨的人。
可……他终究不只是林深啊。
“季冬，”顾景林长叹一声，一寸寸挣脱了他的手，“我不愿辜负你，因此，你早些离去吧。”
宋元耀顾景林的拒绝并不惊讶，他只是感觉心有些疼。
可这次，他却嘴比心快，看着顾景林的脸，压抑多时的妄念化作了冲动的念头，被顾景林的拒绝冲破了枷锁，最终却只凝成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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