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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蔓延着浓郁的血腥味，顾景林感觉浑身都撞得闷疼，但他被宋元耀牢牢护着，这一路滚下来，总归是没受什么重伤。
思绪被翻滚的身体搅得混乱，等到他们终于停下来倒在一片草丛中时，他缓了许久，才意识到那些土匪没有追上来。
夜深了，他什么都看不到，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但却摸到了身边人身上血淋淋的伤口。
“季冬……季冬！”顾景林抱着宋元耀，失措地按着他肩上的伤，“快醒醒……你还好吗……快醒醒……”
第90章 设计
“咳咳……”宋元耀猛地咳出了几口血，然后顺势靠在了顾景林的怀中，“好疼啊……”
见宋元耀还清醒着，顾景林松了一口气，但不敢懈怠半分，一边撕下自己的衣料摸索着为宋元耀止血包扎，一边问道：“天色已暗，你且看看附近有什么安身的地方，等我们躲过这一晚再离开。”
宋元耀忍着疼，却享受着顾景林此刻对自己的关心。
呆一晚……也好。他本意是找个契机让自己的暗卫假扮好心的百姓带他们下山，但现在……顺势在这林中呆一晚，说不定还能与顾景林交心……甚至……
况且，那些山匪应该被他的部下牵制住了，不会对他们有威胁了。
想到这儿，宋元耀四处张望着，刚好瞧见了一处山洞。
“那儿有处山洞——”
他话音未落，忽然就看到林中走出来一个老妪，顾景林也注意到了脚步声，抬头看去，隐隐看出了一个佝偻的人影。
“老人家？”顾景林试探道，“您是这山中的住户吗？”
那老妪蹒跚着靠近了点，有些惊讶：“这么晚了，两位公子怎么还在这林中啊？再晚些，可有野猪出没呀。”
顾景林简单解释了下事情经过，说明他们二人是为了逃脱山匪的追杀才跑到了这儿，并且诚恳地请求她的收留。
“我家弟弟受了伤，我怕血迹会引来野兽，恳切老人家留我们暂住一晚，等天亮了我们便会离开，届时也会报答您的。”
宋元耀对“弟弟”这个身份不甚满意，但看在顾景林亲近的语气的份上，他也就暂且认下了。
至于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老妪……看起来似乎真的只是个普通的乡野老人，应当只是凑巧碰上了他们。
那老妪倒也算热心，应下了：“若不嫌家里简陋，便来吧。”
“多谢。”
顾景林扶起了宋元耀，又寻了根结实的树枝支撑着，一步步跟着老妪。
一人年迈，两人负伤，前后脚走着倒也不会离得太远。
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林中深处了一个破落院子。
老妪将他们安置在了柴房，还抬来了一个竹床。顾景林将床铺收拾好后，便扶着宋元耀躺了上去，然后帮他脱去了衣服。
烛光不亮，顾景林一边小心翼翼地帮宋元耀清理着伤口，一边内疚地道：“我看不见你的伤，你且告诉我哪儿有伤口，我便帮你包扎。”
宋元耀忍着疼，握着顾景林的手腕将其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这里……”
顾景林的手掌微微一僵，随即忽视了掌心感知到的心跳声，去给胸口上方的伤上药。
宋元耀也不闹他了，带着顾景林的手摸着身上的道道伤痕，顾景林也从一开始的窘迫，转为了沉重的愧疚。
待最后一道伤被包扎好后，顾景林长叹了声：“你为什么要如此冒险？你可曾想过，若从那陡坡滚下来后你受了更重的伤可要怎么办？若匪徒追上来了又要怎么办？他们不要人命，就算要抓我们走，从了便是，谈判总比动刀子安稳。”
“我可不觉得。”宋元耀握住了顾景林的手，执拗极了，“你看不到，我可看见了，那些人贪婪的眼神。我想象不到我们若落入他们手中，你会遇到什么危险，反正反抗的是我，就算我败了，他们也不会太迁怒于你。”
“你……”
“我不想让你受伤。”宋元耀忽然坐起了身，搂住了顾景林的腰，“我不想让你落入那些人的手中。”
顾景林哑然。他记起了宋元耀和自己一同滚落陡坡时那个安然的怀抱。
少年没有护着自己一点，而是把怀中的人护得严严实实。
“你总是不愿意与我交心，但我每时每刻都想把我的心掏给你看。”
少年捧起了他的脸，言语专注而诚挚。
“顾景林，我爱你，所以不想让你受伤，我不求你回报我相同的爱，只求你……稍微看看我，给我个与你相守的机会，好不好？”
顾景林不知该如何回复，迷茫之时，他好像听到了心跳声，却不是来源于面前之人。
是他的心跳吗？好快。
“我不知道……”他低声喃喃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宋元耀问，同时，更靠近了顾景林，近得几乎要吻上他的面颊。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顾景林握紧了拳，又骤然松开，黑纱之下，似乎能看到他眼中的挣扎，“季冬，你该有更好的未来，和我在一起，你只会遇到更多的麻烦，哪怕等再久，也等不到我与你相守一生的承诺。”
“我不想听这个。”宋元耀有些生气地打断道，“顾景林，你回答我，这些日子的相处中，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
“回答我啊……”
“我……”
“那我换个问题。”他低下头，与顾景林额头相抵，呼吸相接，“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顾景林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想推开宋元耀，却在抬手时失了力。
他真的，要推开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少年吗？
得不到回答，宋元耀没有泄气，也没有像上次那样不顾顾景林意愿地吻上去。
这次，他很认真地说：“景林，伤口好疼，如果你亲吻我的话，我可能就不疼了。”
说这话时，宋元耀的脸都红透了，可他偏偏还要故作镇定地观察着顾景林的反应。
只见顾景林面露难色，耳尖通红，喉结滚动了一下，宋元耀顺势低头吻上了他的喉结，然后便察觉到他身体一僵。
“你是喜欢我的。”宋元耀说，“但你总是顾虑太多，景林，哪怕是现在，遵从一下本心好吗？至少……不要辜负我的真心，稍稍回应一下我，好不好？”
回应宋元耀的，是一个轻如鸿羽的吻，一触即逝，快的仿佛就像是一瞬的幻想。
等他反应过来时，顾景林已然猛地站起了身，有些狼狈地要逃离这里。
可在他即将离开之时，他停下了脚步，沙哑着声音解释道：“我要想一想，我会……我会给你答复的。”
“等等！”宋元耀匆忙道，“你……你好好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不对……三天！你再给我三天时间好好表现！我还有个东西要给你看！三天后，你再给我答案，好不好？”
顾景林只觉得脑子乱乱的，但为数不多的清醒依旧是让他给出了回答：“好，我答应你。”
言罢，他便急忙离开了。
短暂的怔愣后，宋元耀开心地倒在了床上，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但又克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太好了！
顾景林肯定是动摇了！肯定是有些喜欢上他了！
他见过顾景林冷静自持的模样，见过顾景林清高孤傲的模样，因此更加明白方才那般无措的情态是出于心动。
如此，他再加把劲。接下来几日，顾景林的眼睛估计就会恢复好了，他须得在三日内将那份礼准备好，然后再在恰当时候坦白身份，或许……或许顾景林会考虑接纳他吧。
至少，这次不会立刻将他推远了。
-
院子里，顾景林吹着冷风，脑子里乱哄哄的思绪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也就是在刚刚，他看透了许多东西。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心。
自从禹州出逃后至今，与季冬的日夜相处，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快乐，点滴之中，他能感受到季冬对他的关心，对他的爱。
这半生，他经历了太多，哪怕累了，也依旧为这样纯粹的爱意所动容。
他终究无法心硬如铁，无法无视他们二人间涌动的情意。
可若真要接受，他们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呢？
尉迟骁不会轻易放手，宋元耀对他心怀怨恨，季冬很可能会因他而受牵连，就算无事发生，等到他该离去时，他又该至季冬于何地呢？
“今夜天凉，公子要不要添件衣服？”
在顾景林出神之时，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头去，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
他疑惑道：“这么晚了，老人家不睡吗？”
老妪的声音很低，仔细听来，还带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公子不睡，可是在忧虑什么？”
顾景林皱了皱眉，虽心有怀疑，但还是礼貌地回答道：“是有些忧虑。我在想，有些事我是否顾虑太多，以至于背离了本心。”
谁知那老妪忽地咧起了嘴角，沙哑的声音夹杂着渗人的笑意：“据老身看来，公子不是顾虑太多，而是顾虑太少。”
“什么？”顾景林心下一紧，后退了一步，警惕地与老妪相对。
她道：“若公子真的顾虑太多，便该明白，宿州不是久留之地。公子这些日子的自在，不过是猎人的纵容罢了，若公子真的挂念里面那人的安危，最好还是早些回到禹州去吧。否则，就不是今日这点小伤这么简单了。”
这一刻，顾景林只觉得浑身都冷透了，他张了张唇，许久后，才艰涩地发出了声音：“你、还有那些山匪……都是尉迟骁的人？”
第91章 临别
“是。”
老妪缓缓挺直了背，身姿逐渐挺拔，完全失了方才那副风烛残年的气质。
她定定地看着面前失措的人，道出了残忍的话语：“尉迟将军等不了太久，公子若想保那季冬安然，还是早些回去吧，否则……”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但顾景林明白她的意思。
是啊，他怎么这么天真，天真到以为尉迟骁的手伸不到宿州，天真到以为他和季冬还有选择的余地。
他被困在皇宫太久，早就不知道外头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又怎能仅凭经验揣度尉迟骁的势力？
刚来宿州时，尉迟骁就派人警告他了，只是那时他看尉迟骁没有动手，因此就小看了对方。
可如今，季冬身上的伤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逃不掉的。
这次只是皮外伤，那下次呢？若他继续和季冬纠缠，尉迟骁下次还会留季冬一条命吗？
季冬总是说他顾虑太多，不愿意直面真心，可若是直面真心的代价是让一个无辜的少年丢了性命，那他宁愿从未醒悟过真心。
“我知道了。”漫长的沉默之后，顾景林终是给出了答复，“帮我转告尉迟骁，我会回去的。”
“将军说，后日便来接公子离开，不能拖延。”
顾景林想起了方才与季冬的约定，心愈发地疼。
可他也明白，尉迟骁拿捏一个无权无势的布衣，实在是太容易了。
“好……”顾景林握紧了拳，“也请你转告他，我对季冬，只是觉着用得趁手，让他别多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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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内时，宋元耀似乎已经睡了过去，顾景林悄然在他身旁坐下，被夜风吹得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他温热的五官。
他清楚地感受到，少年的骨相应当是长得不错的，想来是个俊朗的男儿。
算着日子，他这几日应当就能看到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看看少年的模样。
想到这儿，顾景林心头浮上浓郁的惆怅之情，却没有太多的痛彻心扉。
或许正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有抱什么希望，或许，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这么轻易脱身。
季冬的到来，在他的心上留下了一道不浅的痕迹，令他悟到了些情爱的真谛，但终归，他没有陷得太深，也幸好，没有令季冬陷得太深。
“你为什么偷偷摸我？”
本该沉睡着的少年靠在了他的膝上，依恋地轻蹭了一下他的手心。
顾景林深深地望着黑纱之后那朦胧的面容，沉默片刻后，清浅一笑：“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发热。”
“那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抱着我睡，这样我万一发热了，你就会发现了。”
宋元耀扑闪着双眸，眼中跃动着期待。
回应他的，是一个落在额头上的吻。
“嗯，陪着你。”
无边的黑夜中，二人相拥而眠，静待着黎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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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禹州驿站内来了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妪，她径直走到了尉迟骁的书房之中，禀报了宿州的情况。
她道，宋元耀已经带顾景林回到了宿州城内，而后顾景林主动提出要搬到城中的一个客栈中去。客栈周围有宋元耀的暗卫守着，而他们的人则伪装成客栈的杂役潜入。至于顾景林的态度……
“顾公子答应了。”
彼时裴嘉泽也坐在一旁，脸色很是难看。
屏退那“老妪”后，尉迟骁忽地笑出了声，只是这笑声在裴嘉泽听来嘲讽意味居多。
毕竟，可是他将宋元耀召来的，自宋元耀带顾景林逃走后，尉迟骁虽无法对裴嘉泽做什么，但肯定给不了什么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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