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这几天干了什么的空白感。
他想起来一点,这样能多看得见秦书炀一点,企图以此来让自己有点实感。
可手臂撑着往前抬起一点身子,后腰就立马疼起来,瞬间又是一身冷汗。
“怎么着?怎么着?”秦书炀立马把行李扔进后座,着急地凑上来。
贺光徊白着脸跌回座位上,呼吸有点不稳,“嗯……医生后面怎么说的?”
反应过来是在问什么,秦书炀替贺光徊把手重新放好,宽慰地揉揉他脸:“具体后续的方案他们会发给蓉城的大夫,我们跟着做就是了。”
贺光徊抿着唇不自然地点点头,面上云淡风轻,心却跳的七上八下。
“等我一下,我把行李放好,不然一会交警来了。”
贺光徊木木点头,眼神跟着秦书炀下了车。
等秦书炀也坐上车,发现贺光徊竟然已经睡着了。
但睡得不算好,头歪靠在一边,有点呼吸不畅的样子,嘴巴微微张着。
秦书炀轻轻把贺光徊脑袋扶正,看着他累到极致的脸叹了口气。
进医院的,哪有真能笑出声的?
听见半点好消息当然值得开心,可后面受的罪又该怎么平衡?
回酒店的路上秦书炀就没安安分分坐在座位上一秒,总往贺光徊跟前凑,不是焐着贺光徊冰凉的双手,就是把手伸进贺光徊毯子下面替他揉一揉肚子。
针水副作用比药丸大很多,中午出院前贺光徊好不容易肯吃一点东西,结果刚吃下去就吐了。这会胃里空荡荡的,隔着薄薄的皮肉,秦书炀能感觉到贺光徊的胃在突突跳。
究竟要做多少,才能换来一个真的好消息?那么多好的消息,才真的算好消息,才可以让贺光徊不受罪。
醒来时贺光徊已经躺在酒店房间。他被秦书炀搂在怀里,肚子被秦书炀焐得暖乎乎的。
他偏过头看到身边的秦书炀,没忍住颤巍巍伸手用还算灵活的拇指顺着秦书炀的眉骨一遍遍描摹。
年少时上过美术班,贺光徊记得老师说过人体的骨骼决定了肌肉和皮肤的生长,只要记住骨骼轮廓,就能推演出一个人从幼年到老年的样子。
他描摹认真,直到脑海里出现一张苍老的脸。
这样,也算到了白头。贺光徊想。
忽然秦书炀睁开眼睛捉住贺光徊纤长的手指亲了一下,问贺光徊:“在干嘛?”
贺光徊笑着说:“在看你。”
秦书炀一把揽过贺光徊,吻了他的眉心。
他抱得很紧,贺光徊都有些呼吸不畅。正当要推开他一点的时候,贺光徊听见秦书炀说:“那这一辈子都不要把视线从我身上挪开好不好?看到咱俩垂垂老矣,老眼昏花。”
第75章
恢复的时间比贺光徊想象的要长很多, 回到酒店后好几天贺光徊都只能静卧。横竖不是什么大事,在家贺光徊也大多数时间是这么躺着休息。
只不过在家秦书炀得上班,没法这么围着贺光徊转。
秦书炀天生想得开, 出不去玩也没事。
反正都是放假, 反正贺光徊都在身边, 那就做什么都可以。
但他闲不住,看着窗外的柿子树把自己看馋了。给贺光徊擦了遍身子, 把人暖乎乎地哄睡着了, 自己套上大衣就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拎着好多吃的回来, 像极了远古时期狩猎回来着急给妻子炫耀的原始人。
今天已经不算太疼, 贺光徊没睡太久,醒来后见秦书炀不在还自己给自己翻了个身。只是技术不太好,上半身已经成了侧卧位, 两条腿还在被窝里扭着。
秦书炀袋子放下袋子,慢条斯理地给贺光徊把腿扶正, 再他□□垫了个垫子。然后索性直接坐在床边从袋子里往外掏吃的。
每掏出来一样, 秦书炀就要夸一句这东西有多好吃, 逗得贺光徊想笑。
一笑身体就跟着抖,一抖腰就疼,然后秦书炀又俯下身来替他揉揉。等贺光徊没那么难受了,秦书炀又蹲在床边继续捣鼓那一大袋子吃的。
周而复始, 像俩傻子。
贺光徊被抱了起来靠在一堆软垫子里,秦书炀把他手揉的软乎然后递给他一个剥好的柿子。
这段时间的柿子其实还没那么甜, 也那么软,刚进口甚至还有点发涩, 但芯子又确实甜,软软弹弹的像吃果冻一样。
前几天胃里不舒服, 贺光徊统共没正儿八经吃过点什么。
这会能吃点甜的,高兴还来不及。双手捧着被纸包着的柿子颤巍巍往嘴边送。
就算手不方便,贺光徊的吃相也仍旧好看。怕果肉掉被子上,他每一口都吃得小心翼翼,不慎蹭到嘴角还会着急着要让秦书炀帮他擦嘴。
秦书炀不老实,一开始还本本分分替贺光徊扯过纸巾来擦。后面柿子的破口越吃越大,贺光徊嘴角的果肉就沾得越多,嘴唇也吃得水光一片。秦书炀就不拿纸了,直接凑过去用嘴帮贺光徊擦,弄得贺光徊又怕柿子掉床上,又得防着秦书炀冷不丁凑过来。捧着柿子的手颤颤巍巍不知道要如何放。
没几次贺光徊就不想吃了,手一松,剩下的半个柿子落到了秦书炀垫在底下的手。
秦书炀给贺光徊擦了擦嘴巴,自然地把贺光徊剩下的那半个柿子吃完。
过了一会,秦书炀又捧起一杯热腾腾的红豆奶茶送到贺光徊唇边,眼巴巴地哄:“再喝点?我跟人要了三分糖,保管不会腻得慌。”
其实还是腻,红豆熬的时候掺了很多红糖。但它们又被煮得刚好,每一颗都变成了豆沙,贺光徊喝了小半杯,又被秦书炀用勺子把红豆泥都掏了出来喂进他嘴里。
就这样秦书炀好像不会累一样,一会打开一点吃的喂贺光徊点,一会打开一点吃的喂贺光徊点。
地上放满了他“满载而归的猎物”,每一样都像献宝一样,眼睛亮亮地捧道贺光徊面前。哪怕贺光徊只吃一点点,秦书炀也能心满意足地觉得好。
后面实在吃不下了,贺光徊靠在秦书炀怀里看电影。
有了点体力,后腰也被秦书炀揉得热乎乎的,贺光徊就闲不住了,总不安分地抬手去蹭秦书炀。比起蹭秦书炀的胸口和下巴,他还是更喜欢捻捻秦书炀的耳垂。
以前刚同居那会贺光徊就发现秦书炀的耳垂肉肉的,捏起来特别实在。但现在手抬不了那么高,手指也有些僵硬,捏不了。
先前贺光徊吃了好多东西,这一优异表现使得秦书炀心情非常好,被蹭得好几次错过重要情节也不恼,反而低下头往贺光徊脸上亲了好几下。
“宝贝儿,你这么整还让不让我看电影了?”
外面天色渐渐暗下去,每次他凑到贺光徊面前的时候贺光徊都觉得全世界只剩秦书炀这双眼睛。
贺光徊靠着的姿势不太好,说话声软软的,“就是感觉最近都没好好看看你,”
他笑出声,眼神又忽然飘忽起来,“也是奇怪,明明每天都挨在一起,也每天都在看你,但就是觉得看不够。”
手掌翻挪,贺光徊颤颤巍巍抬起手用掌心贴在秦书炀的下巴颏上,然后努力地把身子往前够,也亲了一下秦书炀。
“以前最开始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朋友其实挺看不着你的。”贺光徊突然想起来一点以前的小事,神色淡淡,一直噙着笑。
这话听着不咋舒服,秦书炀微微皱起眉来,呼噜了两把贺光徊后脑勺。
“我长这么好看,就差把心都掏给你了,他们还瞧不着我?”
“是啊,”贺光徊缓缓眨了眨眼,又往秦书炀怀里靠了靠,“觉得你太直男了,就没送过什么正了八经的东西,说话也咋咋呼呼的。”
秦书炀噗嗤笑出声。当初他送的礼物确实拿不出手,谁好人家用塑料袋提着一副猪肝儿给男朋友,还一脸正经地说:“你快补补,我妈说男人脸白是贫血。”
他揉着贺光徊后背,不忍直视过去的自己,憋着笑问:“那后来呢?”
“能有什么后来?”柔道贺光徊打针的地方,后腰还是一阵极度不适的刺痛,他哼了声,腰肢软趴趴的瞬间没了力气,“后来不是和你办婚礼嫁给你了嚒?”
秦书炀掌心贴着贺光徊腰间,讨好地按了按,等贺光徊缓过劲儿来才问:“我的意思是他们后面怎么又满意我了?”
贺光徊想了想,诚实地说:“不知道。”
但他抬起眼看向秦书炀,眼睛亮亮的,“不过我记得有一次感冒,大冷天的你在校医室里一直陪着我。那个针水可疼了,我半个手臂都是僵的,没比现在好到哪儿去。那会你知道了,就一直给我捂着针管,我打了多久吊针,你就在旁边站了多久。我觉得你那天晚上比任何时候都要高,都要好看。”
秦书炀不是一个浪漫的人,送花是后来学的,亲吻是两个人一起摸索的。
他只会对贺光徊好,像今天铺满一床的好吃的,只要他有,一点不吝啬地全摊开来给贺光徊。
院外风有点凉,吹得树上的柿子一晃一晃的。
很难得能在大城市看得见宛如被水洗过一般的圆月,就躲在柿子树后面,澄澈皎洁的亮着。
贺光徊抵着秦书炀直起来一点,身子摇摇晃晃的,没几秒就又倒了下去,还扯着摊在沙发上的腿跳了两下,细长但别扭地顺朝一边。
“想出去吗?”秦书炀吻了吻贺光徊的脸颊。
贺光徊心动地点点头,随即又恹恹地耷拉着肩线,“怪麻烦的。”
哪知道秦书炀直接把他抱了起来,“十几年前就能给你捂一宿的输液管了,这会我还嫌这麻烦?”
隔壁的两个院子旅客大概已经睡了,秦书炀不好发出太大的声音,把贺光徊抱上轮椅后推到院子里。
弯腰提贺光徊整理好腿上的毯子,秦书炀就近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靠在贺光徊的腿边,脸刚好能碰到贺光徊的手。
故意晃晃脑袋,贺光徊会意也翻挪手掌蹭了蹭秦书炀的脸。
月色洁白,照在两个人的身上,如同盖了层薄纱。
贺光徊忽然开口:“炀炀,”
秦书炀应了一声,转过头看着贺光徊。贺光徊问他:“炀炀,你这些年来有什么特别想做,但是一直耽误了的事情吗?”
秦书炀果断摇头,“没有,我想做的事情早已经做了。”
成长阶段家里不是那种穷的揭不开锅的孩子,长大了工作和社会地位都不算太差,秦书炀这三十五年的人生里没什么事情是值得他揣心上非得要做的。
唯一的心愿就是和贺光徊在一起,堂堂正正在一起。而这件事已经在三年前做到了,所以没别的愿望了。
贺光徊想了想又问:“那和我有关的呢?也没有吗?”
秦书炀顿了下,他站起身来。贺光徊立马明白,胳膊慢悠悠地离开轮椅扶手,颤巍巍抬了起来。
结实的臂膀穿过腋下,小心翼翼地将贺光徊抱了起来。
地上太凉,秦书炀舍不得贺光徊赤着脚站在石砖上。他用了点力,把贺光徊抱起来踩在他脚背上。
两个人贴得很近也很紧,是因为秦书炀的存在,贺光徊才能一边止不住地下坠,一边又站稳在这个世界上。
“我想你能站起来吻我。”秦书炀抿着唇,贴在贺光徊的额头。他低声说:“如果不行,那我想你吻我。”
月色如水一般澄澈,贺光徊单薄纤细地靠在秦书炀怀里,双膝止不住地往下弯,又一次一次地被秦书炀抱起来站好。
他有点晕,分不清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还是要溺死在秦书炀直白的浪漫里。
“炀炀,只要你想,”贺光徊抬起头,“我会永远吻你。”
说着,唇覆上秦书炀的嘴唇。
第76章
回了蓉城快四个月, 贺光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钻心疼的一针好像不是一点用没有。八九月份那会在医院里检查结果不算好,按照医生的推测,他极有可能会在元旦前失去所有的运动能力。
但一直到现在, 贺光徊还是能缓慢地抬起手臂。
虽然抬得不高, 但总好过完全不能动。
这只是表象, 最重要的是贺光徊的呼语言功能和呼吸功能至今没出现明显退化。这一点比手脚能不能动重要太多,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贺光徊的生命质量。
毕竟别的事情都能放心地交给秦书炀, 唯独呼吸这件事还是得贺光徊自己来。
去年错过了院里的樱花, 今年倒刚合适, 因为天气暖和, 过年那几天就开得非常好。
当初他们品种选得好,樱花花瓣绽开是重瓣的,一朵就有别的品种两三朵的体量, 两棵树的花陆陆续续全开起来远远看过去像两团粉色的云在院子里停着。
秦书炀不准贺光徊出去看,他身子骨太差, 去院里被冷风一吹难保不齐又感冒。
刚回来那阵贺光徊还能在院里晒晒太阳, 后面风一大玻璃门就彻底被拉严实, 别说去院里,贺光徊靠近玻璃门都不行。
贺光徊很不满,贺光徊又敢怒不敢言。平心而论他确实比别人更怕冷,一家子人在空调屋里, 只有他一个人还穿着厚厚的高领毛衣。
所以当秦书炀捏捏他脸问他怎么又蔫巴巴的时候,他只能仰起头扯了下嘴角, 重新装出不大在意的样子。
但眼神骗不了人,秦书炀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没好气地笑了下。他转过身从抽屉里找了把剪刀,打开落地玻璃门走了出去。
站在树下挑挑拣拣, 秦书炀剪了一枝开得很盛的樱花走进来。
说是不冷只是相对而言不冷,秦书炀靠近沙发,贺光徊还是能感受到他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蓉城的冬天不像北方的冬天是凛冽干燥的冷,它的冷是夹杂着水汽的。很潮,那种冷会往身体最深处钻,像极了渐冻症在体内的感受。
贺光徊不喜欢这种从骨头缝里传出来的寒气,但他喜欢秦书炀,也喜欢秦书炀手上拿着的那枝樱花。
所以就算秦书身上的寒气让他感到不舒服,也在回过神来的第一瞬间就往秦书炀身上靠。
“哎哟,看给我小光急的。”秦书炀被逗得直乐,忙着把贺光徊扶正。
不同于脊髓损伤患者,贺光徊保留了所有的知觉。
坐起来的时候受力面积小手脚如果没摆放好会感觉到隐隐的坠痛。随着活动受限,贺光徊最近坠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坐起来后秦书炀会习惯性地帮他在腿上放个长枕头,方便手搭在上面能舒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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