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炀把那枝樱花递到枕头上,引导贺光徊自己抬手摸一摸。花瓣很软,薄薄的一片,只是贺光徊指尖僵冷,并不能清晰地感受这份难得的触感。
“外面是真不敢让你出去,你发烧那阵仗太吓人了。”坐在贺光徊旁边,秦书炀手虚虚托着贺光徊的小臂,柔声解释:“你别看这会外面出太阳了,但风可大。”
随着动作一点点抬高,贺光徊的手有些颤抖,大小鱼际日渐萎缩后他的掌心只剩薄薄一张,瘫软无力地往下垂着。
他蹭蹭软软的花瓣,又怕自己手没个轻重突然失了力气掉下去压坏这娇嫩的花朵,说话都在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掌控着自己的肢体。
“那你出去这会冷吗?”
秦书炀扶着贺光徊,随意地回答:“不冷,”
他凑到贺光徊脸上,温热的唇亲了下贺光徊的脸,声音小小的,像在吐槽:“厨房里太热了,每年都让我做饭,合着就我是儿子他们都是爹呗。等咱俩岁数大了,我也当甩手掌柜,我也跟外面打麻将。就让崽儿做,让他在厨房里忙一整天。”
贺光徊挪着掌根笑着按了按秦书炀的手臂,他微微晃动身体往麻将桌那边看,也放低了声音同秦书炀说:“你信不信,按照你现在的家庭地位,就算儿子长大了,也是你做年夜饭?”
秦书炀怔了下,随即不干了,搓着围裙边大有一副现在就要罢工的架势。
他用脑袋往贺光徊肩窝那轻轻地撞,又不敢太大声,只能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在那嚷嚷:“没这么欺负人的,来我也想不做饭,我也想玩。她们玩麻将,我想和我老婆玩。”
贺光徊无奈笑着问他:“你老婆能玩什么呀?你老婆坐都快坐不稳了。”
秦书炀脸垮下来,抓着贺光徊薄薄的手掌就往嘴边送,不轻不重地啃了一口,“我不准你这么说我老婆,就算你是我老婆本人也不行。”
贺光徊吃痛低低叫了声,刚好手掌在秦书炀脸面前,借力打力给了他一掌。只是他那点力气,打在秦书炀脸上跟挠痒痒没什么差别。
他笑嗔道:“别发癫。”
动静不大不小,吵到了在一旁打麻将的长辈,又换来一记眼刀,骂骂咧咧教训秦书炀:“秦书炀,你又皮痒!”
吓得秦书炀拉着贺光徊胳膊动了两下,欲盖弥彰说:“我给小光锻炼呢!”
那边只恨恨地瞪了秦书炀一眼就没再说什么,贺光徊懒得拆穿他,由着秦书炀拉着他手瞎闹。
后面再不回厨房锅该烧糊了,秦书炀恋恋不舍地收起玩闹,
他把贺光徊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揉着,等把贺光徊手揉的软乎乎的他又拿起枕头上那枝樱花,扶着贺光徊手摸了摸,打算再挨几秒就回厨房
“咋样?咱俩厉害吧?”他问贺光徊,语气相当自豪,“当初还觉得种不活东西呢,这会不也种那么漂亮了。”
这确实超出贺光徊预期,以前他俩养个仙人球都能养死,没想到现在竟然能种活一院子的花花草草。
不过低头看看自己,贺光徊又觉得秦书炀天生长了一副能照顾好一切的本领。
他揉蹭着秦书炀的手背,“你本来做什么都挺好的,对自己也能上点心就更好了。”
默了默,贺光徊抬起眼问秦书炀:“过了年王姐真就不来了吗?”
秦书炀喂了贺光徊一颗车厘子,点点头,“嗯,王姐年纪也不小了,腰不太好。平时做个饭带带孩子还行,你现在不太方便了,我担心她抱你什么的会把你俩都弄伤了。”
贺蕴已经上一年级,不需要专门的人带,家里的重心变成了照顾贺光徊这件事。这需要更专业的人做,一般的保姆阿姨做不了的。
贺光徊点点头,有些怅然。
这几年王姐和家里相处得不错,中年女人干活利索,心肠也好,贺光徊后面身体越来越不方便,她帮了不少忙。很多已经超出了职务范围,她也没多计较。
有回天气突然降温,贺光徊双腿冷得生疼,她冒着大风出去给贺光徊买泡脚的材料,回来给贺光徊烧了一大锅水帮贺光徊泡脚。
明明自己腰不太好,还是蹲在水池边帮贺光徊揉脚,一直到贺光徊缓过劲儿来才帮贺光徊穿上厚袜子,半拖半抱地把贺光徊抱回床上。结果弄得她好几天腰直不起来,凑近了能闻得到她身上的膏药味。
这已经不是保姆对雇主,俨然就是拿贺光徊当自家弟弟在照顾疼惜。对贺蕴就更是没话说,贺光徊不接送孩子都知道,王姐没少自掏腰包给小馋鬼买零嘴。
突然听见年后王姐就不来了,多少心里不舍得。贺光徊微微叹了口气,贴着秦书炀的耳边叮嘱:“等她过了年回来收东西,咱得给她个大红包。”
秦书炀捏捏他脸,“知道,我心里有数呢。”
翻过年,秦书炀从护工中心领来了个壮年男人。巧的是那人也姓王,不过岁数比贺光徊还要小两岁。王姐变成了小王,贺光徊乍然有些不习惯,手掌从操纵杆上挪回来,垂着眼睛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正好王姐来收拾东西,不放心地拉着他交代了好多事。从贺光徊喜欢吃什么,到贺光徊日常的生活习惯有哪些全都交代了一遍。生怕人没记住,眼瞅着又要重复。
小王摆摆手,一副没太当回事的样子。
“大姐,你说的这些都是照顾普通人的,像贺老师这样的,更重要是要保证安全。”
贺光徊还没留神,新的护工就凑了过来,他拍拍贺光徊搭在长枕上的手,“你看他手,还能像你说的那样,做那些事儿嚒?”
贺光徊觉得自己太敏感,自尊心一戳就破,人明明也没说什么,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王姐瞪了他一眼,立马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人小贺是不方便,可生活习惯是从小养成的,人就是爱干净,喜欢精精神神的。那按照你说的,他活着就行了呗?”
也算是心直口快,她小声抱怨:“那照你这么说,那我还能接着干这份活呢。”
护工不置可否耸耸肩,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贺光徊想想还是沉声说:“我知道新入户的看护肯定需要一定时间的磨合期,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尽量迎合我的习惯。”
可当晚秦书炀回家后却发现贺光徊并没有像平常那样穿着睡裤,就赤条条地躺在床上。
已经七点,护工不住家,把贺光徊抱上床早早就下了班。贺光徊两条又细又白的腿就直白地袒露在秦书炀眼底,不着片缕,只穿着一条趋近饱和的尿不湿。
第77章
护工刚进客厅就看到秦书炀板着脸坐在沙发上, 这男人平时看着弯眉弯眼的,哪能想到神情严肃起来看着这么吓人。
“秦哥,你找我呀?”做这活做久了的人最会看脸色, 男人笑得讨好, 沾到茶几边, 装得蛮有眼力见地把茶几上的玩具归拢收拾整齐。
秦书炀挑着眉开口,“小王, 你还记得我面试的时候和你说过什么吧?”
护工不自在地点点头, 手摸在玩具上看起来有些无措。
不同于中心分配工作, 这家的活儿是雇主亲自去中心里面试的。当时没上户的几个护工秦书炀都见了一面, 他问得很细,那天一场很简单的面试会愣是花了秦书炀一下午的时间。
秦书炀恍然般点点头,随即满是讥讽继续道:“啊, 原来你记得啊。”
横竖也当了一年老板,训起话来即便声音不重也有很强的气场。他弓着一点身子, 手肘抵在膝盖上, 双手撑着下巴, “我有没有跟你讲过,小光很怕冷,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注意保暖?”
护工被他盯得背脊直毛,忘了要说什么。突然, 客厅里砰地发出一声响。
“说话!”秦书炀拍在茶几上的手发红,刚刚还能勉强算平静的一双眼睛现在盛满怒火,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如果我下班晚了, 你多留一会儿,我回到家会单独付给你加班工资?”
护工干巴巴地点头, 磕磕绊绊小声回答:“秦哥……不是这样的,是我今天家里有点急事……而且贺哥也说了……”
话没说完被秦书炀突兀地打断,不耐烦地问他:“他付你薪水还是我付你薪水?”
护工哽了一下,又不说话了。这种沉默不是委屈,反而秦书炀看他的眼神能从里面读出丝丝缕缕的不服。
秦书炀气不轻,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回家那会已经七点多,整个屋子就贺蕴的房间开着灯。小崽可怜兮兮地坐在钢琴边,有些局促地问秦书炀:“老爸,爸爸今天还能起来陪我练琴吗?”
后面进了房间,房里黑漆漆的,连盏夜灯都没给开。
掀开被子贺光徊身上的尿不湿已经趋近饱和,双腿凉得就像两块冰。
唯一做得让秦书炀不至于发疯的,就是护工临下班前喂了贺光徊晚饭,抱贺光徊躺下后也还记得给贺光徊脚下垫个垫子,不至于让他下垂的双脚没着没落的往下坠着。
他站了起来,烦躁地对护工说:“你要真觉得这份工资拿着烫手你就直接说,我能趁早换一个新的。”
很快,护工也站了起来,也忿忿开口:“秦哥话不能这么说,我上户前你是和我说过贺哥的身体情况。我们做这行的都知道,贺哥这样的身体照顾起来有多麻烦,更别说还要加上料理家务。”
他中专毕业就干这行了,马上也小二十年,看着岁数不大,其实早就混油了。
没什么好怕的,抓住雇主的痛脚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你工资给得高,我也不用二十四小时看着,但综合下来你家的活真的不少。那天你来中心面试我们,其实不也是双选嚒?咱中心里蛮多大姐大哥都不愿意接,太辛苦了。赚你家一份钱咱得多花两份力气,你不能觉得我们这些人没文化就连账都不会算了吧?”
书房的门是关严了的,但客厅里争执的声音太大还是传了进去。
贺蕴停下弹琴的手扭着身子看向坐在旁边的贺光徊,圆圆的眼睛无措地眨了两下,咬着嘴巴问贺光徊:“爸爸,叔叔是觉得很辛苦吗?”
贺光徊坐得规矩,垂着眼睛轻声回答:“可能吧。”
贺蕴想了想,皱着脸问贺光徊:“那以后我回家就洗手,吃完饭把自己的碗筷送进厨房里,玩具也不乱扔了,叔叔会不会就不和老爸吵架了?”
这当然不是问题的根结,但贺光徊又不想让那么小的孩子为这点事不开心。
他摇摇头,低低解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大人觉得累是因为工作本身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就像你在学校里上了一天课,回来也要歇一会才能写作业一样。”
说话间,贺光徊手颤巍巍离开软垫,扶到操纵杆上。
“小蕴,去帮爸爸开一下门,爸爸出去一下。”
秦书炀还在和护工吵,听见走廊传来电动轮椅经过的声音迅速把香烟掐灭,“怎么出来了?”
他脸色还是难看,双眼在看到贺光徊的一瞬间变得柔和了一点。等贺光徊进入客厅,秦书炀着急忙慌地朝着半空中挥了挥手,驱散掉烟味。
贺光徊轻轻咳了两下,搭在操纵杆上的手就没那么稳,轮椅向前的动作一顿一顿的。
陪着贺蕴练琴已经好一会,到了贺光徊觉得累的时候。为此他的表情也不算太柔和,冷冰冰的又不同于秦书炀浮于面上的盛怒。
只轻轻一句“有什么好吵的”,客厅里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贺光徊收回手,平静地看向护工,“老实说你今天的做法确实令我感到不舒服,也可能是我这个人矫情,到现在为止仍旧觉得即便我不方便也应该得到该有的尊重。”
互相之间瞪大了眼睛粗着脖子吵护工一点都不虚,都是蓉城土生土长的汉子,谁还不是从小街头吵到巷子尾的。
但像贺光徊这样身子骨不太好,说话又客客气气的护工还真不会招架。
当护工太多年了,他见过的身患重疾,脾气也变得扭曲的病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这些人绝大多数已经下不来床,除了张着嘴骂人外也没别的本事。要是家里人在,护工就当听不见,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好。反正等家属不在家,他能想办法收拾回去。
吃喝拉撒都要靠别人的人没人权,能剩口气活着就行。
“我晓得的……”他回答的声音弱了很多,只语气还是生硬。
秦书炀双手插腰,越想越气,走到贺光徊面前说:“你和他讲那么多干嘛?我明天就去重新找人,我就不信了我还找不着个能干活的了。”
贺光徊才收回去没几秒钟的手抬了起来,蹭着秦书炀的裤子,“好了,炀炀不气。”
他仰起头,投给秦书炀一个温柔的充满安抚的笑容,很快手没力气掉了下来,指尖颤着垂朝地面。
他没管自己手,眼睛换了个方向看向护工,刚刚柔和的笑意收了起来,变成了最开始的那种冷冷的平静。
“不过我很清楚,我的这些坚持很大程度上增加了你的工作量。你才刚来第一天,需要磨合需要适应很正常。所以我今天没有讲你任何一句话对嚒?”
护工不安地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还生出来一点愧疚。
贺光徊接着又问:“那我的家人只是想提醒你以后可以做得更好一点,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话音落地,护工又挺直腰板,不太服气地抱怨:“但秦哥语气也太不……”
贺光徊没所谓地动了动身子,“我出来这一趟不是我体力多旺盛要过来当小法官,判定你们两个到底谁错得多。我爱人这么晚把你叫过来目的也不是骂你一顿然后让你收拾东西滚蛋,我和他一个要上班一个身体不好,真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挨个挨个试。讲这么多,只是希望你能用心一点。”
“虽然付薪水的不是我,”他扯着嘴角笑了下,“但我说话还算管用点,我愿意给你再多几天的磨合期。至于你主观的想法怎么样我没法做主,如果你想好了,明天同样的上班时间,我希望你还能来帮我。”
说罢,贺光徊再不看护工一眼,把头转向秦书炀,软绵绵开口道:“炀炀我累了,抱我回去睡觉好不好”
62/67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