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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古代架空)——一别都门三改火

时间:2023-12-30 14:26:09  作者:一别都门三改火
  “太后说令章不向着母亲、不向着舅族、不向着琅琊王氏。若这所谓的‘向着’,是他六岁时明明背会了书却死活不敢告诉太后、生怕自己达不到母亲要求、给母亲徒增烦扰——那太后想必比我更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没有得到令章的孺慕之情。”
  “陆子奉对我说,当日长公主的死讯传回宫中,太后原本已要下旨将之告知吴太妃,临了,却又忽然改了主意、收回成命,默许了令章‘瞒死鸣鸾殿’的口谕。”
  谢竟低低道:“太后,那一刻你心中究竟在想什么?你身为天家儿媳的年月比我只多不少——你又是否真正看透?”
  太后出神良久,最终道:“琅琊王氏的戏都要唱至终章了,我看得透,看不透,什么也不能左右。不论陆子奉还是陆书青登基为帝,你的手在前朝伸得都会比我长多了,我今日所言无非是身为中宫、诫后来者的几句教训,真坐到这个位子上该如何自处,那是你该去思量的了。”
  “或者就从眼前这件事开始思量罢——先帝的真遗诏如今存放在神龙殿殿顶轩辕镜之上,待你读过,也许就会知道自己到底能否看透——真若不能,那么趁此刻诸事未定,知难而退,尚为时未晚。”
  “等你步步深陷,深宫二十年,再想要抽身就来不及了。”
  宫人一早得了令,不必谢竟再吩咐,一听到太后言及真遗诏的藏匿之处,便立刻着手命人去寻。待谢竟兜兜转转、终于又回到神龙殿时,装有先帝遗诏的锦盒与货真价实的传国玺和氏璧,已都静静地放在了御座前的案几上。
  与之一并等待他的,还有陆令从。
  谢竟微讶:“怎么没打开来看?”
  “宫人来禀告,说听太后言外意思,真遗诏的内容只怕有些微妙,我担心先独自看了便不知该怎样面对你了,索性就搁下不碰,待你来了一起看。”
  直到这一刻,谢竟的心都是展的,平的,没有任何芥蒂的。他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能有什么,再不济也就是先帝选定了你继位,这不是我们当年隐约就有察觉的么?”
  陆令从回望着他,未置可否,只道:“是吗?”
  这一天一夜之间,从谢竟被王俶推出去顶伪造军机之罪,到王家倒台、张延下狱、陆令章与崔淑世先后丧命,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虽不短,可相互之间实在无暇多说两句话。甚至连陆书宁和银绸被平安接回王府中,他们都来不及回去看一眼。
  谢竟上前半步,打开锦盒,取出那封肇始一切的、由先帝亲笔所书的卷轴,徐徐展开来。
  也许是因为先帝在写时很清楚,这只是一枚扳倒琅琊王氏的诱饵,所以字里行间并未展现出太多行将就木的叹惋,满打满算,也就不过言明了三件事:
  其一,由皇长子昭王陆令从继承大统;
  其二,以昭王世子陆书青为储,无论后位归属何人、无论此后再有多少皇子出生,绝不可更易;
  其三,昔日天子为昭王娶妃谢氏,谢家有王佐之才,谢氏有贤后之风。今谢家收羁在监,新帝当警于萧、王二族前车之鉴——立谢氏为后,则谢家不可留;留谢家,则谢氏必死。
  先帝在遗诏上对陆令从写道:“去孰留孰,尔可自行定夺。”
 
 
第115章 二七.四
  明黄色丝绢被攥在谢竟手里,上面字句分明,与晦涩毫不沾边,直截了当地映入他与陆令从眼中。
  谢竟瞬间明白了陆令从为什么会迟疑:他更了解先帝生前最后的态度,也许已经猜到了,遗诏上所谓“微妙”之处,远比继位者和储君更敏感。
  他堪称平静地问:“你想过这封遗诏若真正现世,会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么?”
  陆令从一字一句道:“按照父皇的谋划,谢家那时已然坐实罪名下狱,王家不可能放弃这个手到擒来的机会,所以一旦父皇假死,王家没了最后一点顾虑,便会立刻完成对谢家的绞杀。然后遗诏公之于众,张延再将相府下剔骨弦的弑君之行昭告天下,到时候借此由头,便可用那枚犀角扳指号令羽林卫,名正言顺地清剿王家。”
  “于是父皇先借王氏之手铲除谢家,等王氏肆无忌惮、现出祸心,再借张延与羽林卫对其秋后算账。最后他自己‘死而复生’,不论继续保留我的储君之位,还是另立令章,背后都没有了外戚隐忧。而他之所以立我,也并非对我有何期许,不过是为了保证青儿来日能平稳无争地践祚。”
  “张延钟兆的背叛打乱了父皇的计划。这两人匿名将真遗诏的位置透露给王氏,于是假遗诏被伪造出来,储君改变,选择变成答案——这都是王氏为自己上位正统性所做的矫饰。而父皇也是真的死了,再没有收网、对付王家的机会。”
  他的目光投向神龙殿的后殿,那里曾是先帝起居之所:“就在抄检乌衣巷那一夜,父皇将我叫到御前,对我说他不会治你的罪。他说他虽不算喜欢你这个儿媳,但你还有诞育青儿的功劳。他说他知道我对你宠爱过甚,许我为你留一条活路……”
  “……他写在遗诏之中的是一个选择题,而他其实早已替我给出了答案。”
  殿内寂静良久,谢竟盯着那一句“谢家有王佐之才,谢氏有贤后之风”,怔怔地想,先帝为陆令从挑选他做王妃,乃至于来日为后,是看中了他什么呢?
  看中了他年轻貌美,能长得君王盛宠;看中了他生下嫡子,能尽心抚养教导;还是看中了他的才能,可以事事为皇帝筹谋,做一个不受禄的内廷宰相?
  他一个人顶了多少人的缺?讨天子欢心的佞幸宠妃,给帝王绵延子嗣的中宫,替人主分忧的能臣良相……他在相府手中是工具,在先帝手中一样是工具。先帝拿捏着他的七寸,太知道他必定会尽心竭力辅佐陆书青,所以有什么必要杀这样一具听话的木偶?
  而最最令谢竟胆寒的是,并不是先帝动手把木偶雕凿成了这副模样,先帝只是看他看得太透了——
  这就是他本来的模样。
  “我最初以为我家门之祸是王氏铲除异己的结果,到昨日才知是老师公报私仇的牺牲品,我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想若是这些都没有,若是按照先帝最初的决定,让你继位为君,那谢家总可以不必遭受灭顶之灾、安稳此生了罢?”
  “但如今遗诏摆在人眼前,我才知道太后为什么说我始终看不透。就算没有王氏,没有张延,先帝撒手人寰,一切的党同伐异、新仇旧恨都不复存在,可谢家的命运还是被置于铡刀之下。谢家不是亡于党争、亡于迁怒、亡于仇恨,而是亡于千年以来悬于头顶、至高无上的皇权。”
  “退一万步,即便不受旁人掣肘,可你我连遗诏的存在都不得而知,更不会去着意探听窥测——若先帝真正驾崩,我们只会与满朝文武、与天下人同时得知遗诏的内容!到那时候,千万双眼睛盯着,由不得你不遵,不从,不选!”
  “好累啊,子奉,”谢竟喃喃道,“真是没意思极了。”
  “这一刻我幻想了千百遍,以为会如释重负,会扬眉吐气,会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其实什么都没有,”他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只有空了一片的心,坠在这里。”
  “我终于明白了兄长在狱中说的,‘记住你没有恨,也没有仇等着你去报’。人靠仇恨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恨来恨去到如今,发现早已经不知道该恨谁。张太傅,钟兆,崔淑世,何诰,先帝,太后……我们与他们又有什么不同?我们没一个不是可怜之人,可我们没一个没有可恨之处。”
  “你我又做了什么?为了让自己师出有名,以谋害长公主为借口还击相府。真真战死了,回不来了,我们再也看不到她了,她已经为了替谢家复仇、替昭王府夺权而葬送了生路,可我们还是没有放过她,我们还是拿她的死当了煽动民愤、收买人心的幌子!”
  陆令从沉默许久,才道:“他们没有找到她……雍州那么远,无定河边那么冷,数不清的亡魂。是我把她给丢了。她一个人要怎么回来,要怎么能回得来?”
  他努力控制着声音的剧颤:“打着真真的旗号赢回这一场,让我觉得我自己……恶心。可越是恶心,我越不能不争不抗。若我只是一味再瞻前顾后、坐以待毙下去,你父母兄嫂、谢家一百多口家丁仆婢、虎师那三年中折损的将士——还有真真,就都白死了。”
  陆令从近乎残忍地掀开了遮羞布,以最尖锐、最直切痛点的方式,开诚布公地触及到这个话题,让两人都不得不直面失去陆令真给彼此带来的剧创。
  “我必须抓住这个时机,亲手把害死她的人一个一个送下黄泉,最后一辈子永远记住今日的无能与愧悔。”
  陆令从将遗诏扔回锦盒内,上前两步,用力扳住谢竟的肩,强迫他直视着自己。
  “谢竟,”他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你该长大了。”
  谢竟听罢这一句愣了愣,忽然意识到,“死”能给未亡之人带来多么巨大的改变。若放在过去,陆令从也许会对他说“你可以不必长大,一切有我”,像对待陆令真和陆令章那样来包容、庇护谢竟。可是在接连失去了妹妹与弟弟后,在意识到他们的死为昭王府的抗争铺就了道路后,陆令从好像失去了作为“长兄”的某种能力。
  他对谢竟说“你该长大了”。
  又或是陆令从早已经做好了迎接命运的准备,而迟迟不愿认清现实的只有谢竟自己而已。
  “子奉,你还记得么?”谢竟面上显出淡淡的哀惋,“在回陈郡的船上,你对我说,说如果代价是失去我,那你干脆不要这个皇位,把它让给令章。今时今日,我是不是需要把这当作一句戏言了?”
  陆令从顿了片刻,冷静地沉声道:“是我那时太天真了,想得太简单了。当年让出皇位不仅救不了谢家满门,还会将孩子们、母妃、真真,和更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填进去!帝王家从来没有退路一说,对手只怕你豁出性命缠斗,你却反而上赶着要退要让?你不退不让,或可搏得一丝生机;退了让了,就是一个死!”
  “而如今,令章已经不在了,唯一一个可供我推脱责任、撂挑子不干的,只剩下青儿了。可我绝不能允许让我儿子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早早结束,放弃自由和选择朋友爱人的权力,十四岁就去做那高处不胜寒的孤家寡人,背后却躲着他自私、怯懦的父亲!”
  “对于父皇留下的这个选择,我该做的不是无可奈何地把一切都推给你,让你在自己与母族之间抉择,要不然忍受与至亲阴阳相隔的痛苦,要不然就自己去死!我该做的是站到最高的地方去,让所有威胁我、干涉我、置喙我同时保全你和谢家的人都不敢再说一句话,让这个选择不再成其为选择!”
  “对不起,从今以后,你我的确应当将那视作一句戏言,”陆令从深深望着谢竟,眼底有无限悲凉,“可在当年它绝不是。如若你不信我,我无话可说。”
  谢竟愣怔半晌,摇着头,惨然道:“子奉,我再怎么也不可能不相信你,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你想要我长大,我就不会再因我的一己私心、因我畏惧重蹈先帝与太后覆辙,就央求你不要走到那个位子上去。”
  “你想要我教导青儿成为出色的储君,想要我入朝为相替你分担政事,想要我奔走于门阀、寒士与新贵之间平衡几方势力,甚至你想要召幸我、让我入神龙殿侍寝都可以——这些我都可以做,我都愿意为你做。”
  谢竟抬起手来,用指尖描摹着陆令从的鼻骨:“唯有皇后之位……十几年了,我好像仍然难以胜任。”
  陆令从一手就能完全攥住他的腕子:“你告诉我,今番我松开这只手,你还会再回到我身边么?”
  谢竟放空着目光,天就快要亮了,血与泪灌注的长夜即将过去,可他的前路并没有因此而重新变得清晰。
  “我不知道。”他只能这样说。
  陆令从抬高了一点声音,郑重道:“你曾经对我说过,我的结发妻从来没有后悔过嫁给我。你说你知道自己会后悔,所以若有一日你犯糊涂、钻牛角尖,哪怕关着你锁着你,也要我拉你一把!”
  他低下头,目光全部凝聚于谢竟的双眸上:“谢之无,我这辈子永远做不出关你、锁你的事,但今日我伸出手来,拉着你,攥着你,有一句问你——若过去四年你的隐忍屈辱、你受过的非议锉磨生离死别,最后都要变作离散的注脚,那么这些年的痛与苦究竟有何意义?你心中真正所求,究竟是什么?!”
  痛与苦有何意义?喜与乐又有何意义?若死亡终究无法避免,那么人生在世有何意义?
  谢竟忽寒生生地笑了,笑得自嘲讥讽,尽是难言的凄惶。他反问着:“我求什么?”
  “你以为我败尽谢家清誉效犬马劳,求他富贵膏粱?你以为我如履薄冰爬到这个地步,求他位极人臣?圣人君子心系天下、求海内晏如,我不是,粉饰来的升平我不稀罕!”
  “我求至亲泉下有知恕我年少荒唐,我求儿女此生行称心事守意中人,我求你——我求你陆子奉,纵横沙场镇守河山,能再不必有后顾之忧!”
  话音落下,空气久久凝固。
  半晌,陆令从把手从谢竟的肩上挪到他的背上,稍用一点力,将他往自己的怀中收去。谢竟没有反抗,任由他拥着自己,愕然发现连这个怀抱都显得有些陌生了。雍州三载的年岁何长、相去何远,却都比不上真相与彻悟给人心带来的隔膜。
  谢竟似被这种疏离冰了一下,打了个激灵。他靠在陆令从胸前,茫然自语:
  “愿君光明如太阳,放妾骑鱼撇波去……”
  良久,陆令从松开他,如他所愿,放开手去:“如果你求的是不受束缚,那就走罢,去罢,远远地飞到一个天没有边际的地方。”
  神龙殿的大门被推开,谢竟摇摇晃晃地迈到槛外,仰起脸来,刺目的朝晖洒满在丹墀上,他睁着双眼,就那么直直地迎上去。
  十六岁那一年他踏入这扇门,高居三元榜首,风光得意,没有一件事可供他费心去牵系;三十一岁这一年他踏出这扇门,举目上下,天穹霞光万丈,人世苍苍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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