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问我:“文科生去工大干嘛?”
“离家近。还有亲哥罩着。”
他点头表示知道了,和我说他要考s市外国语。第二天动员大会上遇到顾千阳和李荀,俩人都要考工大。我狐疑地望着他俩,一个要学遥感一个要学土木,像是连夜翻报考书找到的适合他们分数的专业。
我们要是都考上工大赵立夏正经可以吹一阵自己带的学生有多牛。
八月的太阳毒辣,站在操场中间听校长老师优秀学生讲话晒得魂都要丢了,在鞭炮齐鸣的乌烟瘴气中,我们结束了这场可笑的动员大会,紫皮五三在手,就好像明年六月出成绩真的会红得发紫,我们考上理想的大学。
高三强制性晚自习,每天安排不同学科老师答疑顺便组织晚自习纪律。沈槿也被排入值班表,每周三晚上进行地理答疑。
沈槿从来都是精神满满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样子,开学两三天之后工作在她身上留下了无数道疲倦的印记,肉眼可见的憔悴下来,经常拿着笔写不出字,仿佛沉浸在无限的灰暗里。
无论我怎么问她都说没事。我嘱咐奶奶把她给我煮的补气血的养生汤药包配料给我准备几包,拿去学校给沈槿放在养生壶里泡水喝。去她办公室泡水的时候赶上别的老师在,被夸了细心会体贴人。
她进屋看见冒着泡儿的养生汤往后退了几步,贴着我耳朵说:“我最讨厌养生了。不过你忙了一早上,我不能辜负你的心意。”
“可是脸色真的很差诶。熬夜备课累的吧,喝点就好了。”我往杯子里倒,她皱着眉接过去,捏住鼻子喝了两杯,勉强挤出微笑说:“帮我谢谢你奶奶。虽然现在热得很,我还体寒着。这碗养生汤让我暖乎起来了。”
“谢我就行了。你工作别太努力了,注意身体。”
她揉着胃,估计是养生汤催的胃胀,“别担心,为了咱们两个班级我不会轻易倒下的。”
我本以为这个夏天顺利度过为我的高三开了个好头,殊不知平静才是水逆的开始。
某天晚自习见沈槿在走廊把玩着一根烟,只闻不抽。
“你是不是压力太大想抽烟解闷?”我问。
“在学校里怎么可能抽烟。今天在学院上班一直忙,又赶上学校答疑,有点累。”她闭上眼睛,卷翘的睫毛层次分明排列好搭在下眼睑。“腰好痛,身体坐不直。脑子工作了一天,已经浆糊了。”
“累了就休息嘛。”我放下练习题,“等你不累了再给我讲题吧。”我帮她捶后背,才两下她就说我快把骨头捶断。
“我这第一次带高三。没什么经验。怕耽误了你们,所以得加倍努力啊。”她轻描淡写忍受的压力,我突然觉得沈槿在工作上也开始压抑自己,她一下失去了所有能喘息的空间。
我说:“有失必有得,你把休息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所以咱们两个班成绩好。”
“我很不讨喜。只想让你们学习。我不适合做老师……”
“你也是温柔懂得尊重学生的老师啊。你教的很好,同学们都这么觉得。”我无数次听沈槿说不喜欢教课,结果教出来的班级第一第二,她在搞一种很新的凡尔赛。
“来都来了,给我看看题。”我把圈好不会的题给她看,依旧是带计算的选择和答案莫名其妙的大题。她耐心地在草纸上勾勾画画,捋清思路讲给我,讲题时断断续续的,看得出她大脑在超负荷运转了。
“乖乖,讲了八百道带计算的题你是一点都没学会,每次得出来的答案都和选项不一样,是我没讲清楚还是费老师数学没教好?”
她看了我其他错题,越看越生气,“这些都不该错,黎景枫你能不能上心一点别浪费这题?”
我的辩解游离在酷暑炎热和心态没转变之间,沈槿听完掰断了手里的烟。
“你是大孩子了,我不好说你的。今天我留的练习册好好做着。”
回班接着做地理作业,我对答案时候怎么都找不到答案解析。于是扒拉石川朝他借,他翻了一圈也没找到,“明明刚才对完了夹在练习册里了,现在就找不到了。你用我练习册对答案吧。”
我翻开书,拿着红笔批改。沈槿刚叮嘱完我认真做,我还是连着错了三四个,是最简单的区位题,盯着图仔细回忆哪步出错。
对了一半答案,有人站在我身后遮住了光源,我回头看,是沈槿来班级检查纪律。她俯下身子,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和我出来一下。”
我以为她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便兴冲冲的跟在她后面,我们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空教室。
她停下来,没挂着一点笑意,冷淡疏离的感觉侵袭着我,“你现在这么堕落吗?”
“堕落?”
“抄石川答案?自己不会做吗?你没时间做可以以后有时间做啊,我又不会说你,一定要抄自己骗自己吗?”
“我没抄答案。”
“看了你半天,抄答案之前盯着书愣神。我是应该录个视频给你看你才承认你有吗?”
她误会了。我刚想开口解释,她就把我的话堵回来,“敢作敢当,一味找借口算什么啊?”
“沈沈你听我说……”
“别叫我沈沈!你还能找出什么样的花样借口?”沈槿真的以为她是偶像剧女主角,有不听别人解释的权利?
“你爱听不听!”我火气也很大,她不听我还不想解释呢!
“我积攒了很多对你的失望。别人不看着就不好好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每次问题都叫你好好思考,你为了和我聊天思考过几次?不都是直接来问吗?被赵立夏抓一次不长记性,非得男孩子走那么近,我还得时时刻刻提醒你?总是说喜欢我,我没见得你的喜欢有什么用。”让她生动起来的真挚熄灭了,整个人冰冷毫无感情。
她原来这么记仇啊,生气的时候会把我犯过的所有错都列出来。她明明说过她吵架时经常忘词,跟我却像个豌豆射手一样攻击个不停。
“你说完了吗?你怎么不把我小时候犯的错误也列进去啊?”我终于忍不住跟她顶嘴。
沈槿见我敢顶嘴,火气更大,把练习册卷成筒,我以为她要丢到我身上,结果她狠狠地把练习册摔在桌子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我没错。我犹豫再三,把解释的话咽下,“沈槿,我对你也很失望。当时是谁说要成为被我信任的人?现在你连这点小事都不听我解释,谁还能信我?”
“黎景枫你别偷换概念!学习上的事是小事?我看不了你自己骗自己,说你两句,你就有一百句在这等我。我因为学习说过你几次,你自己清楚吧,我指出你的缺点就是想你变得更好。”她气得整个人都在抖,输出全靠吼,和平时温柔的沈槿判若两人。大概是吼得缺氧了,她站都站不稳,扶住桌子,揉着太阳穴。
这种姿态放在平时我会心疼好久的……此刻只觉得解气。她凭什么用我为你好这一套说我啊!
“你走吧,我看见你就来气!”沈槿声音微弱地撵人。
“你以为我愿意看见你啊。”我本想沉默离开,但这样走了又好没面子,甩给她一句我认为最狠的话。
往班级走的时候我居然一滴眼泪也没掉,要么是我长大了,要么是我对沈槿彻底失望了。倒是有些委屈在的:我委屈的是我怎么也捂不热她的心;我委屈的是她连她都不信我。我像一个流浪的卫星,好不容易找到自己愿意围着转的星球,可是却没法转到离她最近的地方。
回班之后前后左右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石川率先发问:“你和沈老师怎么了?在走廊那边喊,班级里听的特别清楚。她原来会发飙,而且发起火来还这样吓人。”
“她更年期。她觉得我错了我就真错了?”
李泠然说:“别这么说啦。就是你俩吵了架看彼此不顺眼而已,气消了就好了。”
“她一天天记仇,当老师干嘛,当阎王好了,可以记很多人的。”
见我嘴里没一句好话,他们也不再安慰。石川给我写了张纸条,“我去看看沈老师……你也别气了。”
我揉着眼圈,在纸上写到:“别管她。你好好学习。”
过了十五分钟,石川回来,在纸条上接着写:“沈老师好像哭了。”
“哭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平常沈槿嗓子痛我都要跑去送龙角散,今天我毫不在意摆明我真的气上头了,石川也不再劝我去看,反而劝我冷静。
自习下课回家路上天旋地转,不由自主回想起和沈槿吵架的细节,我从来没见过她对谁发脾气,这下好了都发到我身上了,凭什么啊?我坐在爷爷的电动车后座上眼泪止不住的掉,比起委屈,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应激的生理性眼泪。
眼眶里的泪水不断滑落,我擦完立刻又有新的掉下来,爷爷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擦干净,说不知道怎么了,可能病了吧。我想笑给他看说我没事,结果挤出来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回到家我捧着马桶吐了个天昏地暗,几乎昏过去,鼻涕眼泪一起掉狼狈极了。
爷爷从药箱里找出感冒药,我嗓子干巴巴的,废了好大力气才咽下。我喝了一大杯热水之后躺在床上才有半点活过来的意思。
我头疼,躺在床上四肢好像失去知觉,其他部位又反复绞痛,半梦半清醒地挨到天亮,跟爷爷说,我今天太难受了,实在撑不住去上课了。爷爷给我量了体温,果然在发烧,就给我请了假在家休息。
期间沈槿还给爷爷打电话问了我的情况,我在旁边阴阳怪气,“猫哭耗子假慈悲,要不是她气我我也不至于躺在这不能去上学。”
爷爷狠狠批评我,如果不是沈槿在学校照顾我,我的成绩怎么可能稳在前十?
我可能是上火了,免疫力才下降,病成这个样子。猛然想起我的地理练习册答案被沈槿拿走用了所以没在我这,她凭什么跟我发脾气啊?不去学校面对愤怒不听解释的她更好。等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可笑,跟我道歉时候就有多卑微。
第30章 无法弥补
我借着身体不好的理由把课代表任务交给了皇甫。她喜出望外,还说我不舒服想请假的话她帮我找主任要假条。
沈槿不太喜欢皇甫的。我这种行为就是想让她尝尝失去我的滋味,她不一定品的出来,我在气头上仍留有余地,她不开心可以让石川帮她。
这周照例地理周测,一些填空和大题我都知道答案却迟迟没落笔。我当然知道这个不及格会有惩罚,可沈槿给我的气我总不能自己受着吧?交白卷和她示威的想法在脑中成型。
我把答案写到演算纸上,答题卡一字未动。石川写完题,看我没精打采的趴着,戳了戳我叫我快写,我直接把白卷给他。
“大姐,你就算真不会瞎写两个答案表示你态度很好吧?我把我的借你抄也行,这让我怎么交差啊?”
“你就说我难受。告诉沈槿有问题自己来找我,别什么事都交给你。”
石川无语。我和沈槿吵架他在中间受气。据他说,他帮着批卷子,沈槿看见我的白卷瞬间炸了毛,问他什么情况,他照着我教的说了。沈槿脸迅速涨得通红,握紧手中的红笔,叽里呱啦地说了两句,语气不大好,像在骂人。
“可惜我听不懂南方话。我甚至觉得她在说韩语日语混合语。”
气到骂人她总该给我点惩罚了吧,可是没有。第二天她念着不合格同学的名单,“黎景枫……”她顿了一顿看我作何反应,我装出无所谓的表情,“看错了,没有黎景枫。下一个……”她甚至都不给我作死的余地。
她很厉害嘛!用忽略我的错误来惩罚我,我这么大的人了绝不会轻易向她低头道歉。我拿出我写的答案,对完后估计至少能考八九十。
此后的地理课她一个眼神都不肯给我,身边的朋友们也察觉到我俩状态不对,劝我去跟沈槿认个错的不在少数……做错事的根本不是我,我才不要去道歉。
玄学大师李荀分析,沈槿是典型天蝎座,嘴硬心软,早想找我和好,毕竟成绩才是最重要的,看不得一点成绩下降,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只能我先服软。
“凭什么小孩就得顾及大人的面子呢?”
“你喜欢她,她有底气啊。”
我引以为傲的喜欢竟然成了亲手击毙自己的武器。
“那我就假装她从来没出现过。”
“喜欢哪可能轻易放下。”李荀说。我浑身上下嘴最硬,坚称我是拿的起放的下的那种人。
地理课我一直不抬头和沈槿眼神接触,偷偷把她说的要点挨个记好。答疑也不再去找她,拼了命地做习题背书。在数学方面一夜间开了窍,平时不会的题找得到思路能解出来大半,费老师也发现我头脑忽然清明,我在她办公室做了一套模拟卷,考到了117。那天,我们成为彼此教学/学习生涯中的奇迹,拿着卷子冲到主任办公室给赵立夏看。
折磨我到崩溃的数字似乎有了生命,我在不断计算中找到了诀窍,第一次月考数学最后一大题写对了第一问,和数学学霸对完答案之后能考到一百二十多分。
从来没想过我会有数学天赋觉醒的一天,我猜是沈槿气通了我的任督二脉,要么她是我数学的扫把星。
我是永远享受不了平顺生活的。刚刚享受数学的乐趣,费老师就生病请了病假。她临走给我布置了不少题。她徒弟,也就是以前班级的数学老师来代课,我还能往哪躲呢?
“黎景枫?你也在这个班啊?居然没退学?”她拿鼻孔瞪着我,算了,我是在立夏的班级里,别给她惹事了,默默低头看书。
这部分文科理科是一样的,她带着复习的很敷衍,还暗示我们文科学生不配学习深入的数学理论。和蔼可亲且文明的费老师怎么会有这种徒弟!
“黎景枫,来,这里有道例题,你上前面演示一下。我看看没退学的人啥水平?”
是我跟学霸们一起研究过的证明题,讲解之后觉得挺有意思的还特意记了证明步骤。
信心满满写上了步骤,还看了看有无遗漏,我的答案比标准答案还要细致。
随后她让我站在一边,拿红粉笔打了大大的叉,要没被黑板框拦着红色的痕迹甚至要延伸到旁边的白墙上。“解题思路不对,逻辑不清晰,证明不严谨,什么狗屁东西。你真该退学!”
26/41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